蒲甘裴瑞的眼神饱含谴责,心想您他妈撒钱玩可没这么矜持。
顾意弦托住皮箱往前,遇到阻挠,江枭肄用一根匀称修长的指抵住了最前端,她闻到从干净甲缘散发的清爽香味,佛手柑与琥珀结合。皮箱缓缓反推,香味浓郁了些,应该是他的须后水。
她抬睫,视线从他往里凹的下巴顺流畅颌线滑到硬梆梆的喉结――江枭肄起床后也许会洗个澡,随便系条浴巾围在胯间,直接用抵住皮箱的这只食指,粗鲁地挖出木罐里由山羊奶凝练的白膏,再涂抹于光滑皮肤,锋利而危险的刀片,在稳重的操控下一层层刮去厚重粘腻白膏,也许刮到咽喉处,他的掌会撑在大理石盥洗台面,有力大臂支撑向前俯的光裸上半身,然后对着镜面微微挑起一边粗野的眉。
电影陪伴顾意弦成长,她深受荼毒,太爱这种无与伦比的仪式感与美感,她几乎可以肯定江枭肄一定会使用刀片,因为他收藏了两面木柜的复古黑胶。她曾观摩顾檠刮胡须,机械剃须刀运转时的噪音,那简直是一台随时会散架的除草机滋滋滋地割杂草。
“万女士。”无奈的提醒。
天,自己怎么分神至此?顾意弦摇摇头拽回游离的思绪,继续话题,“我不能要。”
“不多,定金。”江枭肄给予合情合理的解释。
定金?作为工作酬劳确实不多,帮他搞定另外两家可不止这个价,但对比现金顾意弦更喜欢在期货股票中交易更便捷电子货币,她有点嫌弃他的老土,不着痕迹地撇撇嘴,提高分贝:“老板大气。”
彩虹屁吹多了,信手拈来,“我能跟着四哥做事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大恩不言谢――”
“行了。”江枭肄听得脑袋疼,及时打断她大清早的胡言乱语。他小幅度勾唇,金丝眼睛让他的笑容彬彬绅士,“我施恩图报,希望你的能力值得我付尾款。”
“当然。”
顾意弦不甘示弱展现完美的商业微笑,虚假的端庄,仍旧明艳美丽。
江枭肄双手抱臂低瞥一眼,利落转身:“走之前把高跟鞋换了。”
似乎猜到顾意弦即将崩出嘴的话,他提前撂了句:“做牛做马得脚踏实地。”
顾意弦机械点头,“好的呢,老板。”
男人挺阔的背影顿了顿,冷着声说:“速度快点,迟到扣钱。”
“......”万恶的资本家只会剥削打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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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意弦的心情不错,前几日出主楼,因为怕狗敕令蒲甘带她从偏门走,今日与江枭肄一起,她还担心,结果门口那四条可怕的狗聊无踪影。
很快四人坐游览车抵达广场,上了辆银灰色越野车,顾意弦与江枭肄一起坐在后座,比上次的空间窄,她打量几番,没认出名字,这一辆也没有出现于记忆。
“KOMBAT Shield(凯佰赫战盾)。”江枭肄吐词清晰,手里托着主楼厨房磨好的咖啡。
有读心术吧?她敷衍地哦了声,不理解他对越野车狂热的收藏癖,又意识到这样的态度不行,随口问:“为什么这么喜欢越野。”
他抿了口咖啡,“以后有机会会懂。”
“......”卖关子。
引擎启动,平稳的车速让顾意弦昏昏欲睡,江枭肄始终直视前方的液晶屏,双手交握,不到五秒控制台的音量键被旋转,看了十分钟没有任何声音的默片,直到快抵达纵横拳击馆,瞥到停在郁郁葱葱树下的十辆黑色商务车。
新闻播报霍然铿锵有力,分贝更大。
顾意弦成功被吵醒,迷茫又不耐地看向四周,江枭肄冷峻倨傲的轮廓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
...行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应付阴晴不定的男人需付出多倍耐心,她咽下起床气与怨气,待车停稳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充当小跟班。
拳击馆是粗犷的工业风,光线昏暗,刚踏进门槛,紧张压迫感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夹杂着浓烈的雄性气息。
但几道格格不入较为柔软的嗓音让顾意弦惊讶抬眸搜寻来源。
右边的一处角落,靠窗的位置,光线从灰白墙面的大窗户送进来,与右边不同黑色沙袋不同的是,白色沙袋从将近六米的天花板挂下来,呈一字形并行开。
而,而那处的拳击手竟然有女性,她们穿着色彩鲜艳的训练服挥汗如雨。右边的窗眉垂下清新绿植,旁边的护围、沙袋、反应靶、反应球、哑铃等应有尽有,设施对比左边几乎崭新,每一处都体现精心布置的摆设。没有歧视,她们甚至受到更好的优待――也许在世界各处常见,可在南楚不可能,任何一家拳击馆都不可能。
身体里的血液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顾意弦却停住步伐,陷入长久的失语。
这时江枭肄蓦地转身,他刚好站在吊顶空隙下方,曲折光棱让面目模糊。但能明显看到他已经为接下来的搏击做好准备,眼镜外套怀表等在近身博弈中的累赘物统统不见,衬衫扣至最顶的纽扣解了三颗,袖口也挽至紧实小臂,露出麦色皮肤。
没有西装那层斯文优雅的皮,骨子里的与生俱来的野性匪气放大几倍不止。
他往前走一步,迟滞地偏了偏头似乎想甩开那层刺目金纱,所有的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光影中凸显。
还是那张不需要任何发型修饰如雕像精致的脸,深邃到只要静视你便觉得一切被洞悉的墨绿色,以及左耳廓上方张扬不羁的刺青。
Nothing is taboo,百无禁忌。
多么夸张的形容词。
奇怪,什么都一样,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咚咚咚,咚咚咚。
馆内充斥拳头砸到沙袋,激烈肉.搏,无节奏杂乱的击打声。
加速的热血几乎要沸腾,顾意弦想说点什么,想问问江枭肄为什么纵横拳击馆里会出现那样一处世外桃源,想问问站在前方安静等待她的人为何如此......与众不同,与众不同到几乎让她以为他们在这荒谬世界里是同类。
但犹如失去组织语言的基本能力,她的嘴唇无声翕动,口型比划无法宣之于口的三个字:[江枭肄]。
江枭肄静视着,几秒后也用口型无声回应:[快点]。
四面八方好奇八卦的目光源源不绝,顾意弦无暇顾及,馆内的敲打声吵得人心神不宁,因此不得不捂住胸口的位置,再次看了眼占尽拳馆最充裕光线的角落,她轻灵地迈开腿,她的脚下没有细细的高跟,可以走得很快。
“万女士。”
江枭肄独有的低磁嗓音,一下抓住听觉。
顾意弦慌张地让手迅速归位,“干、干什么?”
“且不论你从进入拳击馆就魂不守舍,”他弯腰,露出背后门洞上方印着男性标识,眼底的戏谑不明显,“是想跟我到更衣室么。”
“......”有病。
“我只是没来过这种地方,”她扭头,欲盖弥彰地说:“一时受到惊吓没缓过神罢了。”
江枭肄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语气说:“我以为你看到如此场面会忍不住跃跃欲试。”
从回南楚再未踏进拳击馆,所以今日才会想跃跃欲试,原来热血沸腾与心跳加快来源于此。顾意弦恍然大悟,放松地笑了笑,“没尝试过的东西谁都会免不了好奇心。”
“试试。”
试试就逝世,露馅还怎么玩游戏,她扼腕叹息:“不了,我喜静。”
他颇为遗憾地点头,“可惜,少了一份乐趣。”
蒲甘裴瑞沉默地对视,自从这女人来后,工作难度比过去难了不知道多少倍,但能怎么办,某人不拆穿,他们也只能配合演戏。
两人同时庆幸最口无遮拦的江侑安还没来,不然以三姐弟对自家最小弟弟私生活的关注程度,入主楼的禁制再来二十个保镖也拦不住。
・
前方擂台两人正在进行自由搏击,最右侧台桩刻了一个无比明显的“肆”。
应该代指江家老四的排行,刻错字的失误太低能。
越过擂台看向挂白沙袋的角落,顾意弦不禁假设,当四方王座只剩下一方,江枭肄掌权,那么他重新制定规则的几率有多大。
手机震动声让理智回归,愿望寄存于他人是幼稚妄想,她仰头喟然而叹,好险,差点被表相迷惑。
屏幕喀哒解锁,未知号码:【纵横门口】【出来】
老天,昨日说得那样清楚,从头至尾分析利弊直至凌晨,今日还这般鲁莽跑到江枭肄的地盘,但不去,以顾檠的性子定会僵持,自己的处境会陷入被动。她思索再三,敲下应允的回复。
阴影与辛辣烟草味一并出现前方,他看见了吗?
顾意弦的瞳孔聚缩,迅速锁屏,缓缓抬头,脸颊慢慢燥热起来。
江枭肄背对她,肩胛肌肉撑起黑金薄巾,劲瘦腰线往下,臀部隆起的弧度挂住宽松短裤。
他侧过身,一条勃.起的筋盘踞于紧绷刚韧的腹肌。
荷尔蒙与阳刚之气冲得大脑发昏,她情不自禁被吸引,一路窥视,往下,往上撞车江枭肄促狭的眼神,他的嘴角牵动了下,半笑不笑的。
“......”
“万小弦。”
江枭肄走近了些,腹部肌肉线条抻拉起伏,“你刚刚看了许久,觉得他们谁会赢?”
所有思维被偾张景象充塞变得混沌空白,鼻腔里的毛细血管好似要爆开,顾意弦涨红了脸,吞吞吐吐,“我、我觉得......”
觉得个寂寞。
她生硬地挪开视线,唰得从长木凳站起来,“我有点事得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江枭肄眼底的调侃瞬间凝固,上扬的眼睑沉压,冷冷吐出两个字:“急事?”
阴晴不定的死男人,得时刻保持警惕,顾意弦真假参半地说:“养父母一定要见我。”
他垂睨她,不咸不淡地说问:“断绝关系?”
“话是这么说,但我怕他们又闹,只能意思意思给点钱了。”她面不改色,并且非常真实自然地摊开手掌,“四哥,早上的美金没带,借我三千元。”
还敢找他借钱?当他没看见通荫外面停的迈巴赫?
江枭肄嗤笑一声,真把自己当过来享福的大爷想要什么就有,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当他真不敢弄死她。
“回去以后还你。”顾意弦的语调温婉。
还不也是他的钱?
“转给她。”他烦躁地扯下薄巾扔给裴瑞,准确来说应该裹成一团的“砸”。
“要现金。”
哦,电子转账会暴露真实信息。
他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咬紧后槽牙,从喉咙逼出凉飕飕一句话:“给她三千元现金。”
这年头谁出门带现金,更何况南楚娱乐消费都在自家。
裴瑞缩了缩脖子,“四哥,我没带。”
蒲甘硬着头皮小声说:“四哥,我也没带。”
在快窒息的压迫下,他很快改口道:“我去借。”
五分钟后。
顾意弦拿到了面值百元、五十、二十的人民币,甚至还有一张湿哒哒的十元。皱巴巴,散发汗味,厚厚一沓,把手提包的刺绣面撑得鼓鼓囊囊,她这辈子没这么嫌弃过钱。
擂台对战的人已经换成江枭肄,他带着黑手套,出拳动作凶狠残暴,对手连连被逼退。
“谢谢四哥!加油哦!”顾意弦笑眯眯地说完,头也不回地朝拳击馆大门扬长而去,她没看到处于优势的男人分神朝她瞥了眼后,对手立刻反扑,一记上勾拳击中了他的腹部。
纵横拳击馆不看姓别,但绝不收软蛋,江枭肄的脊背撞到擂台绷带,闷哼一声。
“四哥!”“江先生!”
裴瑞和众人大惊失色。
“叫蒲甘回来。”
他的气息不稳,眼神阴郁地盯着对手:“继续,打满十个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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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纵横拳击馆,十辆商务车从通荫山庄的天然屏障驶出。
顾意弦立刻回头看了眼,幸亏江枭肄没让小尾巴跟着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中间黑色的迈巴赫在面前停住,门自动打开,后座的男人阖着眼,眉宇疏淡,侧脸清逸。她下意识看了眼他长了些许青茬的下巴,又往前座扫去,疑惑道:“哥,二叔没来吗?”
顾檠掀开眼,嗓音疲惫:“先上车。”
顾意弦没置疑委身坐进去,“昨天不是说了接下来的计划,你怎么还跑到这边来?到底有什么事情没说清除非要当面谈?”
她完全没有过去见面的雀跃,抱怨他处事的拖泥带水。
车启动,提速很快至少有七十码。
“不能离太远,我跟江枭肄说了很快回去的。”
“而且今天应该算是我第一天为江枭肄工作,现在出来已经不合规矩了。”
“江枭肄这人疑心重得要命,阴晴不定的,要是回去晚了肯定又得不高兴。”
顾意弦句句不离江枭肄,顾檠越听面色越难看,他必须马上带她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加速。”
司机审时度势,加速,升起隔板,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究竟有没有听她说话?顾意弦觉得顾檠压根没尊重自己,心里膈应,眸底的情绪淡了几分,语气不悦地问:“哥哥,我说的那些你都没听见吗?”
没有回应,她是真不懂了,“如果你说的见面就是让我一个人自言自语,现在停车,我回去了。”
“回去?”顾檠终于正视她,彻夜未眠让压抑的情绪快到极限,他的黑眸里布满红血丝,嗓音带怒,“那天让你回家,你去问江枭肄,昨天让你回家,你说有新计划,你就这么不想回家?非要呆在江枭肄身边是吗?”
顾意弦第一次见顾檠这样,印象里他明面的生气实在少得可怜,但她更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完成要求他还要不高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可以结束了,小弦。”顾檠按压眉角,缓缓道:“我们现在回麓湖,回家。”
他习惯性想去揉揉顾意弦蓬松的卷发或将她鬓边的发丝挽在耳后,手却僵在半空,他乖巧的妹妹凭借出色的反应力轻易躲开,然后背靠门双手环臂冷冷睨着他,“凭什么?”语气细细柔柔的,气场完全不饶人。
顾意弦的梨涡只有笑时才会显现在唇角,不笑时五官冷艳攻击性很强。他太久没见过她用这样警惕防备的表情看他,这让顾檠蓦地想起与顾意弦第一次见面――那时她只有六七岁,小小一只,漂亮上挑的眼睛,冷漠倨傲,简直不像被抛弃的孤儿,当听到要被领养时才换上一副乖巧的模样。
他在这一刻意识到顾沭说的话原来是对的。
顾檠的手颓然落回原处握成拳,清峻的骨节泛白。
她们一点也不像,而他真的生出了龌龊的心思,喜欢上比自己小十多岁亲自养大的妹妹,或许更早。
为什么逃避?为什么送她出国?
因为她坐到自己大腿那次穿着裙子,生理期造访,温热的血液在他白色的连襟长衫留下了红色痕迹,他安慰她拍她的背不慎拍到了胸衣的金属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