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柔没听过这些话,认知受到冲击,欲言又止。
“不看你,”顾意弦扭头看窗外,轻轻挥手,“快点把那不知道从哥哥还是爸爸那弄来的衣服脱掉,丑到我眼睛了。”
“......”
细细簌簌后,葛柔换上二十一年以来第一条裙子,她有点害羞想得到认可,“弦小姐。”
“扣子解一颗,太土。”见葛柔没有任何置疑立刻照办,顾意弦的眼尾勾翘,笑着说:“行了,现在可以下车陪我逛街了。”
“很漂亮。”她补充,语气真诚。
出乎意料的是,顾檠再次买通人进来后,表情变得难以形容,沉默地看顾意弦许久,只要一绺她的头发。顾意弦巴不得顾檠赶紧走,剪了一绺发尾,他匆匆离开,耳根清净她心情愉悦地为葛柔又添置了一些衣服鞋子。
回榆宁已是晚六点,尚娴家仆送来衣物鞋子配饰的画册,顾意弦没见到江枭肄,且一整天没收到来自他的任何讯息。
死男人假惺惺,她面无表情地把画册翻得呼啦啦响,挑了条看起来最贵的项链拍照发送。
四:【我在凉川。】
谁问他在哪儿,顾意弦按熄屏幕,兴致乏乏让尚娴家仆出去。
晚九点,洗漱完收到朱可的讯息。
可可:【窦丽姝被打进医院了,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可可:【一位客户说顾檠宣布订婚,但没说与谁,并且订婚宴安排在四日后。】
顾意弦蹙眉,站在落地窗前,冷静的逐条分析。
仇祺福的怒火比想象中更大,他变本加厉对待窦丽姝为失算。
原计划第二步与第三步时隔一个月,期间窦丽姝必会遭遇更加非人的对待,唯一能解决的办法――棋走险招,一步到位。
而第二步的铺垫交给顾檠,他宣布订婚,八成与她脱不了干系,棘手的点在于若不是与江枭肄定在同一天,可通过游说打消他的念头,顾檠明摆想通过订婚宴逼她在江枭肄与他之间做选择。
可选择谁都等于游戏结束。
简直骑虎难下。
“有病。”顾意弦没忍住咬牙低骂。
明明告知顾檠订婚宴时,他都听劝,究竟遭受什么刺激发疯?
与此同时,全南楚三甲医院的临床实验检验科全是顾家的人。
顾檠与顾沭则在全市最权威顶尖的三甲医院。
他坐在金属靠椅,腰颓丧地弯折,肘撑膝,双掌抵额。
上午,顾檠正在安排订婚宴的事宜,收到一条来自江枭肄的讯息。
江贱男:【[图片]】
江贱男:【江先生,您或许还有一位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图片表明顾意弦被特意丢弃到孤儿院,而委托人正是顾元恺曾经的心腹。
顾元恺与汪芜华伪装得太好,他们是商业联姻,虽相敬如宾但家庭氛围十分和睦。顾檠幼时并不知道顾元恺在外养了一位女人,直到顾元恺去世,汪芜华消失,他继承遗产后发现庞大的支出,深挖发现一位叫木青的女人,寻到住处,满屋天然价值连城的奇石,而当他踏入后院,满院的金花茶,翡翠雕刻的摇椅上躺了一位极其美丽风情的女人。
顾檠那一瞬间便明白,原来父亲并不爱母亲,木青才是顾元恺的挚爱。
他无法接受,把人赶了出去,后来听说木青去世,他觉得她罪有应得。
他没想过木青有一位孩子,更没想到阴差阳错那孩子被自己领养回顾家取名顾意弦。
时间的流逝,他已经不记得木青长什么样了,只记得有一头像海藻般的卷发。
“不可能那么凑巧。”顾檠的声音像被抽取所有力气。
顾沭也觉得操蛋,偏偏汪芜华联系不到。
他拍了拍顾檠的肩膀,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等检验结果。
凌晨。
DNA检验结果显示两者细胞的核苷酸序列基因相似程度到达四分之一。
达到异卵兄妹的标准。
纸被撕得粉碎。
顾沭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我去让人将订婚宴取消。”
・
翌日早十点,南楚市国土收储中心的门口,五辆黑武士越野排列,直到道路另一边行驶来五辆商务车,越野车迅速启动堵住进出口,车上的人迅速下来对峙,战火一触即发。
江家鹰犬前方站着裴瑞,他微微朝男人颔首,“顾先生,四哥在车上等您。”
于是正中间那辆乌尼莫克车厢被黑衣围满,国土收储中心的工作人员扒在窗台小声讨论。
“今天刮了什么风,江家与顾家的人全来了?”
“从我朋友那里听说,两家掌权人的订婚宴撞在同一天了。”
“这又什么好八卦的,又不是同一个人。”
......
车厢只一条灯条发出黯淡的光,气氛从两人对坐后降至冰点。
威士忌斟满两杯,铁架拈住冰块松开,溅起水花。
江枭肄眼神阴郁沉冷,凌厉骨节抵住杯壁推到对面,他抬颌卡住杯口一饮而尽,唇角挂起讥嘲弧度,“看来顾先生准备无视道德伦常。”
顾檠双目布满血丝,语气平静地说出最悖德的话,“是又怎样。”
江枭肄既然出现国土收储中心,代表顾意弦划的区域已经被他买了,而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顾檠的酒杯见底,“以己度人,如何推断笃定我今日会来,你心知肚明。”
江枭肄没什么表情,取出一根卷烟点上,“顾檠,你太高看自己,我与你不一样。”
他冷淡刻薄地说:“那女孩十六岁为你挡了灾,刻骨铭心的感情只值得你记得区区几年,过眼云烟后连自己亲妹妹也不放过。”
“爱上如此朝三暮四忘恩负义之辈,我都替她不值。”
“人皮披久了还真把自己当正人君子。”
“我从未说过。”
“的确,”顾檠冷笑,直接撕破脸,“猪狗不如的畜生才会做那种丧尽天良的事。”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图什么,但麻烦你扪心自问一下,你配得上她吗?”
江枭肄手顿了下,往后靠,阴翳里五官身体融入黑暗,周遭气场说不出的阴戾骇人,充满杀伐气。
“精心谋划步步为营,连小弦的计划都能猜到,你以为尽在掌控,可惜棋错一着,满盘皆输。”
顾檠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之间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烟扔进玻璃杯反扣在桌面,江枭肄手指在杯底划了圈,倏地掀唇,笑而不语。
“小弦现在应该睡醒了,我该回麓湖等她回家了。”
顾檠看着江枭肄,当着他的面抬手点击手机屏幕。
邮件发送成功,叮的声。
他起身,淡笑,“江先生若是有空,三日后记得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
“我说了,你太高看自己。”没有任何温度的嗓音。
顾檠回头。
江枭肄眼梢抬起,觑着他,漫不经心却也笃定:“从你把她送到我这里,她就是我的了。”
・
彼时,顾意弦刚起床,摸过床头的手机开机。
叮的声,一封邮件抵达。
昨夜想对策到凌晨,她睡眼惺忪地缓了几秒,翻身,侧趴在床上,慢吞吞点开邮件。
【From顾檠】
【江枭肄柬埔寨.rar(550M)】
加载几秒。
看到标题,瞳孔放大,以为自己看错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
顾意弦唇部微张,头皮一阵阵发麻,失去语言能力。
第043章
顾意弦不动声色照常洗漱, 吃早餐,选了套低调轻便的休闲裤装,与葛柔一起上游览车摆渡。
她撩开车帘, 看着榆宁金碧辉煌的建筑, 难怪整体风格为东南亚与欧式结合, 混杂宗教元素。
柬埔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信奉佛教。有名的佛学大国,也是声名狼藉的法外之地, 罪恶之都, 而西港经济特区以中资出名, 由于缺乏政府管理,被称为犯罪集团的温床。
江枭肄竟然在那里呆了十二年, 还......
且不论顾檠的资料是否可信, 绝无可能空穴来风, 玩游戏哪有小命重要, 果然得信直觉, 不能招惹江枭肄,幸好他现在没回。
顾檠那边来日方长暂时搁置,得先去GHG把窦丽姝的事情解决,再出国避风头。
身体陡然往前倾, 顾意弦想的出神,坐在对面的葛柔扶住。
车像遇到紧急禁制, 停刹。她蹙了下眉,抬眼看葛柔。
葛柔打开寻呼机问驾驶位情况,半响没得到回答, 她起身, “我下去看看。”
悄声无息的一分钟。
顾意弦按开滑门下车,没看到人, 想了想从车后绕到左边驾驶位。
葛柔手肘抬起,保持敲车窗的姿势一动不动。
“葛柔?”
“别过来。”葛柔的声音很轻,发颤。
顾意弦没动,好奇心害死猫,她不会做蠢事。
不能向前,她往旁边挪动几步,面色微变――榆宁正门的铝合金路障从地面棘突,电网亮起红灯,哨塔两边四个巨型高压水枪黑乎乎的枪口对准他们这辆车的驾驶位,而半空有六条极细的红外线。
榆宁家宅处于全面警戒状态。
顾意弦想到什么,抬头看向监控摄像头。
她攥了攥手心,朝前方迈步,葛柔小声让她别过去,她没听,当看到红外线的终点分别标记司机与葛柔的太阳穴和前额,她再次看了眼摄像头,试探伸出手挡在葛柔前额的位置,红外线消失,然而当她收手,红外线又立刻射向葛柔的前额。
所有警戒唯独对顾意弦失效。
不知该无语还是庆幸江枭肄把她设定成绿色通行那一类。榆宁为什么突然进入备战状态无从知晓,既然畅通无阻,正合她意。
她安抚葛柔告知她安静等待,之后回车里拿包走向榆宁大门,电网红灯灭,铝合金路障缩回地面。
通荫山庄除提前预约或警车,所有外车一律严禁通行,顾意弦试着约了几辆抬高价格至五倍都没人愿意接单,她看向望不到尽头的林荫道重重叹气,幸好没穿高跟鞋。
灌木树篱郁郁葱葱,日光被枝桠打碎,地面光斑浮动。
静谧的绿,她想起那双眼睛,以及许多对视的画面,正当心中升腾怅然与不舍时,视野尽头出现纯黑,并以极速朝她驶来。
不到一分钟车在身边停下,乌尼莫克的车厢门缓缓打开。
“弦弦。”
江枭肄低磁嗓音穿透摇晃的树影直击耳膜。
顾意弦低着头缄默不语,甚至没心思想称呼改变的理由。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往后退,一只手扶上肩。
就是这只手吗?
她不自觉抖了下,那只手抚上她的腮颊,用指节摩挲她的皮肤,温柔的,带着热意的,她侧头抗拒触碰。
“你在怕我。”没情绪的声音,陈述句。
江枭肄还是这么敏锐,一眼就能洞悉。
顾意弦咬唇摇头。她的下巴被他用两指捏住,向上抬,他逼迫她直视他。
江枭肄的五官在明暗交接处。左边眼眶深陷阴影,右边迎光亮,瞳膜透彻像碧绿色的玻璃。
他垂睨她,轻描淡写地问:“那为什么不敢看我?”
他依然穿着整洁熨帖的西装,领口的温莎结雅致,每处一丝不苟。
谁能想象邮件内容描述的竟是面前这个人。
【江枭肄在柬埔寨是西港闼帕集团的小公子,十二岁弑母。】
【以前的闼帕集团在柬埔寨势力极大,控制西港.黑.色产业链,不止涉及情.色、赌博行业,在腐败官员保护伞下为金三角缅北一带提供毒品中转站,军火交易,现在洗白从事合法行业、进入高端领域改名为隆远集团,是柬埔寨娱乐产业的龙头企业,其首目李致远被授予勋爵......】
【江枭肄其母Tabitha Leyva(泰贝莎莱瓦)墨西哥人,据说是墨西哥贩毒集团送去的联姻对象,她是李致远第四位夫人,李致远与江坚秉关系好如亲兄弟,江枭肄从小被李致远以接班人培养,十二岁在西港一家娱乐会所用一把刺刀插入莎莱瓦心脏,后被江坚秉带回国......】
顾意弦自认道德观念不强,信奉睚眦必报那套行事准则,但弑母这种事绝不会做。
禽兽披上外皮伪装成人,她怎么能相信残忍杀死生育自己母亲的“人”,怎么能相信他的巧舌如簧,亦或他表现的偏爱与感情,她甚至怀疑若一切暴露,他会毫不留情将她除掉。
“弦弦,”江枭肄依然有耐心,执起她的手,“先跟我回榆宁。”
顾意弦仿佛被满是血污的手沾染,她一惊,猛地甩开,“别碰我!也别这么叫我!”
他也不恼,目光沉静,缓慢而稳定地说:“万女士,我这两天的心情不太好,不想在外面因未知的事争执,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上车和我回家,第二,我把你扛上车回家。”
“结果都一样的叫什么选择?”她反驳。
江枭肄再次捞起顾意弦的手,不容反抗的力道,“万女士向来聪慧,懂得如何审时度势,通荫山庄你走不出去。”
他的口吻温和,“现在乖一点,不要惹我生气,好吗?”
死男人不装了是吧,顾意弦想骂人,但她确实跑不出去也打不过他,而且她怂了。
非常致命的问题,若邮件为真,那么她与江枭肄完全不在同一量级,柬埔寨因贫富差距大,无序混乱,充满暴力危险,她旅游都从不考虑,他却在犯罪集团出生。
“四哥,”得争取主动权,顾意弦挽上他的臂,“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碰见条疯狗。”他拉着她到车门,抬了抬下巴。
“......”
顾意弦乖乖跟江枭肄回到榆宁主楼,他将她带到音响室,说听听歌放松心情。
江枭肄脱掉西装外套与马甲随手挂在衣架,两指扯住领带结拉下来一并扔过去。
他抽出根卷烟含在唇间,缓步走到木架,“想听什么?”
顾意弦站在门口,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跑掉,“随便。”
他取出一张印有张曼玉和梁朝伟的纸盒,慢条斯理打开包装,将紫色胶片放置于唱片机。
小提琴拨弦,悠扬乐声滑动。
电影花样年华的曲目《Yumeji’s Theme》。
江枭肄拎了一瓶酒,走到沙发坐下,繁复米白花纹称得他衣裤更加浓黑。
吞吐间,烟圈变成白雾弥散开。
“过来。”他懒倚在靠背,见她无动于衷,轻轻拍旁边的位置,眼神锐利。
无言的威胁,顾意弦不情不愿坐过去,离他远远的,靠在右边。
他的余光在她脸上逗留半秒,持起酒瓶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偶尔啜口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