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抓我也没用的！我的人遍地是，你们什么胆子，不怕死半路上？”金尚枫的眼尾微微向上挑，勾勒出一抹嚣张的弧度。
景妍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金尚枫，语气冷淡：“怕的是你死半路上。”
见金尚枫懵了下，景妍忽地挑唇，摘下口罩套在手腕上，语气透着几分嘲讽：“你觉得你在威胁谁？我们是给你枪你都不敢杀的人。”
金尚枫这才看清景妍的长相，发现是熟悉的面孔——全北城市的警察他基本上都过目过，尤其景妍和祁盛两个人长什么样，他记得清清楚楚。他脸色猛然一变，紧紧咬了咬牙，被噎住了。
M的命令是，全国的人他随便杀，不仅仅是警察，看不惯谁也随意，但谁也不能动景妍和祁盛。
景妍和祁盛，给他枪他都不敢杀。
回到北城市公安局，提前迎接两个人的除了特案队的成员，还有刑侦大队的几名队长，以及局长。他们对这次两个人的逮捕行动是相当重视的。
见金尚枫被带回来，大家都面露惊喜之色，长长地舒了口气，心中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我们带了点吃的回来，在后备箱，麻烦樊哥和路哥帮着给警局的其他人都分一下。”景妍说着，接过宋星桥递来的水，朝他笑道：“谢谢宋哥。”
然而下一瞬，景妍手中的矿泉水就被祁盛抽走了。
景妍愣了一下，抬眸看向祁盛，见男人阴沉着脸，忍不住问道：“祁队……怎么了？”
“这个牌子的矿泉水喝了对女生的身体不好。”祁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随即就把矿泉水塞到宋星桥手里，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宋星桥扯了扯唇角：“……”
沉默了有一会儿，宋星桥问：“要不祁队你喝？”
“不要，不是取自千岁山的我不喝。”祁盛面无表情地说完，便绕过宋星桥走进了北城市公安局。
诶？
景妍有点懵。平时他们喝的矿泉水牌子很杂的，而且她记得祁盛从来不挑剔啊，办案子的时候，从河里取的水过滤一下他不也喝了？
虽然有点不理解，景妍见到宋星桥面露无语之色，还是朝着宋星桥又笑了笑，面色柔和地说道：“宋哥别在意，祁队可能是对水质要求比较高……应该是？”
宋星桥也朝她笑了笑，忽然有些庆幸。好在祁盛刚刚进屋了，没看见景妍又朝他笑了。
两个人拿了点速食边休息边填了肚子，听着宋星桥汇报他们这边的进度：“我们这边整理了一些身份有疑问的死者的名单……其实感觉都不太像是M。小景同志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熟人？”
景妍扫了一眼，在密密麻麻的陌生名字中看见一个很熟悉的名字，抿了下唇，微蹙眉头。
“有认识的？”祁盛见她表情不对，挑眉问道。
景妍给祁盛指了一下，祁盛瞥了一眼，也愣了愣，觉得这个名字确实相当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具体是谁。
第63章 暗里窥光(6)
景妍默默地低声念了一遍那个熟悉的名字，指腹细细摩挲着纸页，她发现祁盛的目光变得有些晦暗，笑着安慰道：“沈南谦他不会是M的。”
祁盛手指微微蜷了一下，低垂着眉眼，唇角的笑容薄凉而冷漠，一字一句清晰地开口：“你怎么确定？就那么相信他？”
景妍被噎了一下。
已经有九年了，景妍却还是模糊地记得少年的模样。
十年前景妍才十三岁，那时候沈南谦已经有十七岁，他高高瘦瘦，温润而斯文，笑起来唇边有浅浅的酒窝，充满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那天是个雨天，沈南谦被景殊带回来，浑身湿透，一双红肿的眼睛里徘徊着泪水，他走进房间，地上留下了一滩水痕。
第二日，景殊领着沈南谦，向景妍介绍道：“妍妍，这是沈南谦，比你大四岁，以后就是你的哥哥了，你们好好相处。”
景妍后来才知道，沈南谦的父亲是北城市公安局的一名线人，在协助警察工作时牺牲，而他父亲临死前将沈南谦托付给了景殊。沈南谦认景殊为义父，跟着景殊回到了家。
沈南谦如他的长相一般性格很温柔，语气永远都是含笑而宠溺的，他的学习成绩很好，有许多爱好和景妍相同，两个人亲密得如同亲兄妹。
然而一年以后，就在沈南谦成年的当天，他失踪了。
直到两个月以后，他的尸体在北城市远郊的山谷里被发现，他肾脏皆失，尸体腐烂，面目全非，能够辨认出是他全凭他身上的衣物。
“想起了他是谁了。”祁盛双臂交叠环在胸前，眸色冷得彻底，“景队的义子，他被杀案子当年景队追查了整整一个月都没有放弃，但是这案子最终依然没有被查明，而且半点嫌疑人的影子都没摸到，你觉得这正常吗？”
景妍抿了抿唇，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祁盛阖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即冷冷地质问景妍：“你选择相信他，完全是出于私心吧？”
“是。他是和我朝夕相处了整整一年的人，他对我父亲很尊敬，对我也很照顾，我把他当亲哥哥，我真的很难相信他会是我的杀父仇人。”景妍抬起头，眸光清亮，直视祁盛冰冷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道。
祁盛的手紧攥成拳，转身坐在椅子上，眼神没有聚焦。
两个人僵持了很久，而其他的都不知所措地沉默着。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许久之后，祁盛又问道：“景妍，你那时候才十三岁，你觉得你能像现在一样识清人吗？“
“……”
景妍的心已经隐隐约约有些动摇。她相信沈南谦，但是她同样相信祁盛。祁盛的直觉一向很准，而且绝对不会轻易去怀疑一个人。
但如果M真的是沈南谦……
景妍的心猛地被揪了一下，被无数的针扎成筛子一样的疼，她只觉得鼻子发酸，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痛苦感涌上心头。
难道杀人狂在自己和父亲身边生活了一年，她都一点也没有察觉吗？
祁盛看出景妍的挣扎与痛苦，也觉得难受，他站起身，走到她身旁，手掌落在她背上，高大的身躯将她包裹在怀里。
她纤瘦的肩膀微微有些颤抖，嗓音里透着几分迷茫：“怎么会是他呢？怎么会……”
祁盛只是抱着她，无声地安慰。
“你先平复一下心情好吗，我先带着星桥去审一下金尚枫吧。”他的语气很温柔，没有用平日里说雷厉风行一不二的语气，而是细心地问她。
景妍深吸一口气，把眼眶里徘徊的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眼尾泛着细细微微的红晕，她哑着嗓子，轻声说道：“我没事的。我可以去审金尚枫。”
她瞬间就调整好了情绪，眼眸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令祁盛的心莫名一动，他忽地也觉得眼眶发酸，含笑着说：“景妍，你真的很坚强。”
遇到这种事，正常人会崩溃的。
景妍却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一路沉默地走进了审讯室。
金尚枫坐在审讯室，耷拉着眼皮，橘皮一般的脸皮有点下垂，他表情恹恹的，见两个人走进来，手指稍稍动了一下，没什么情绪波动。
“金尚枫是吧，或者换一种叫法——蜂洞。”景妍将双手放在电脑键盘上，斜眸瞧了男人一眼，语气平静而冷淡。
金尚枫略抬了下眼，冷声道：“我听不懂。”
景妍也没理会他，紧接着问道：“我们不会平白无故抓你，而且你今天在车上的言语已经将你的身份完全暴露了。我们现在已经弄清楚了M的组织结构，你作为所有牲的上级，应该算作是中层领导者，你是通过什么和M或者是你的上级联系的？”
金尚枫沉默了一下，眼眸里划过一丝冷戾的光芒，唇角翻起的笑容显得平静而讽刺：“你觉得有人叛变我会不知道吗，我只不过是没料到你们这么快就找到我了，不然凭你们这群废物警察，也想抓到我？”
顿了顿，他悠悠地摇晃了一下头，像是在活动脖颈，随即懒洋洋地说道，“我一个字也不说，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景妍指尖微微一顿，随即抿了下唇，语气愈发冷漠：“所以牲在你眼里是什么？命都不值钱畜牲？还是可以随意利用的工具？”
见金尚枫不经意间露出轻蔑不屑之色，景妍是充分感受到了人性的冷漠，她呼吸窒了一瞬，随即唇角挑起一抹冷笑：“你以为你统领牲，你的地位就很高吗？”
顿了顿，她嘲讽地继续说道：“你并不是组织里地位最高的，你有上级，上级亦把你当做牲。在你的上级眼里，你的命同样不值钱，你是可以随便出卖的，你是死是活和他没有关系。”
她说完，金尚枫的神色骤然一变。
见他已经有反应了，景妍又说道：“你为M卖命，但是或许M都记不得你是谁吧。”
金尚枫紧紧咬住后槽牙，努力抑制住眼眸里的愤怒。
见状，祁盛玩味地勾了勾唇，眼尾微微向上挑，语气里透着几分散漫：“金尚枫，我还挺好奇的，你是为什么要帮M办事？”
他和景妍对视了一下，很自然地接过了话，“有些人是刑满释放报复社会，有些人是曾经的受害者报复警察，有人被威胁，有人被精神控制。你一没坐过牢，二没做过受害者，更不像是被威胁和被精神控制，所以你是因为什么？”
顿了顿，祁盛见金尚枫愣着，收敛了眼中嘲讽的笑意，缓缓坐直，直接猜测：“加入M的组织，做这个牲的统领者，能给你带来虚荣感吧。”
“你从孤儿院长大，学习成绩不好，人缘也差，大概率从小没少受到忽略和轻视，所以你需要人的尊敬和认可。M他能给你，他可以让你统领牲，无数的牲的性命任你挥霍，你觉得你得到了地位和权力，对吧？”
祁盛的话音一落，金尚枫的神色就紧张起来，呼吸愈发粗重，他额角渗出薄薄的一层汗，手掌也蜷起来就要攥紧，一双狭细的眼睛都僵硬地睁大。
景妍见他是这副反应，便知道祁盛又猜对了。他大概率见过太多人性的丑恶，真的很擅长揣摩人的内心想法，基本上每个字都如同一把利剑直击心灵。
祁盛忽地笑了，笑声短促而低缓，带着几分轻蔑，“金尚枫，你醒醒吧，牲不是恐惧你也不是尊重你，他们受你差遣不是为了你，他们心甘情愿地死更不是为了你。至于你觉得你得到了地位和权利，真的有吗？你的权力受多方面势力的限制，除了牲还有人比你地位更低吗？在上位者眼中，你微不足道，你的价值甚至不如牲——牲有能力有素质杀人，而你，就是个废物。”
金尚枫两腮的肌肉一下子变得僵硬，微微抽搐起来，他眼眸猩红，额头青筋四起，眼中是无法遏制的愤怒，恶狠狠地吼道：“你他妈放屁！我……我……”
金尚枫发现，祁盛的每一句话，他都无法反驳。
他猛然想起，他被M发现的那一天。他在钢铁厂工作，被老板拖欠工资，他在饭店赊账欠了钱，被店长轰出来的那一天，所有人冷漠而嘲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万分狼狈。
M戴着口罩，双手插在兜里，金尚枫坐在地上，那个角度能够看见他鸭舌帽下的眼睛，没有怜悯同情，只有轻蔑。
M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他耳边说：“跟着我干，金钱、地位、权力，你都会有，你想让谁死都可以。但你要听话，我要你为我死的时候，你就要为我去死。”
金尚枫的眼眸里是无尽的欲望。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尊严地活了几十年，他想让欺负过他的人去死，而且哪怕只是享受一瞬的权力与地位，他都心甘情愿去死。
M摸着他的头，像是在摸着一条听话的狗。
从回忆中走出来，金尚枫猛然发现，自已真的只是M眼里的一条狗罢了。
见金尚枫已经有些恍惚，景妍也勾起唇角，添油加醋：“与其被M当做畜牲一样为他卖命，你倒不如和M鱼死网破呢。”
第64章 暗里窥光(7)
见金尚枫已经想要开口了，景妍直接从电脑上打开了沈南谦的照片，随即挪动电脑，将屏幕展示给他，语气冰冷：“他是M吗？”
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金尚枫发现，那双看上去在笑的眼睛，竟然和记忆中的那双重叠了。
M从来都是蒙面，带着鸭舌帽，也常常戴墨镜，但金尚枫记得他无意间露出过的那双眼睛，是含着笑的、满是柔情，看上去并不像是杀人狂。
见金尚枫愣着，眼睛微微瞪大，景妍就明白了。
她微微仰起头，心中五味杂陈，呼吸都变得很缓，她只觉得眼眶发酸，眼尾发红，唇角翻起一抹悲哀而自嘲的笑意。
祁盛注意到景妍的情绪，放在桌底的手抬起头，轻轻攥起女孩的手，包裹在掌心里，随即面无表情地看向金尚枫：“你平时怎么跟沈南谦联系？”
原来那个人叫做沈南谦。金尚枫的手紧攥成拳，那个身影居高临下抚摸着他的头的场景不断地在他大脑中浮现。
他近乎疯狂地吼了起来，一张脸通红，爬满了汗水，他已经濒临崩溃。
“金尚枫，这是最无能的表现。”祁盛被他疯狂的行为闹得没头微蹙，随即掀了掀眼皮，语气冷淡，“要么你干脆利落为他去死，要么你和他鱼死网破，二选一。”
金尚枫痛苦地咬紧后槽牙，闭上眼睛，直接说道：“我们有专门联络的工具，东西在我家。我只能保证你们能够联系上他，其他的我不知道。”
祁盛又问了一些具体信息，金尚枫和盘托出。
景妍此时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忍着心中的剧痛，抬眸看了祁盛一眼，两个人便迅速走出审讯室。
现在北城市公安局能够动用的警力便只有景妍和祁盛。其他人目前只要走出公安局，基本上性命难保，所以任何行动都只能是他们两个去做。
两个人开车前往金尚枫的家。
三层别墅，金碧辉煌，不难想象出金尚枫一直以来享受的是如何纸醉金迷的生活，然而给他这一切的人，只是把他当作是牲畜罢了。
景妍和祁盛根据金尚枫所提供的消息，在他的房间枕头底下找到了那个联络工具。
那是类似于老式手机一样的，但是很小，仅仅有成年人的半个手掌心大小，是长方体，除去指甲盖一样大的屏幕，底下有三个按键。
金尚枫说，这个右侧空白按键是接收M的指令和信息，中间那个分为两部分的按键是完成任务后向上汇报，左半部分的T是任务完成，右半部分的F是任务失败。
而最右侧的带有M字母的按键，可以和M本人通话，M叮嘱他，非必要不能用这个按键，如果没出什么要事就按下这个按键，他会杀死他。
景妍将这个联络工具封闭到透明塑料袋里，两个人便匆匆赶回了北城市公安局。
会议室里，局长坐在最前方，一侧是北城市公安局的刑侦支队的几位队长，另一侧则是特案队的六名成员，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而严肃。
祁盛按下那个右侧的M键，联络工具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直到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