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的嗓音柔和清亮，声调平稳，从容不迫。可何队突然被一个陌生的，看上去很年轻的小姑娘否认，胸口顿时涌上一股怒火。
何队冷然地看着景妍，喉底溢出一抹嘲讽的笑，怒怼道：“那么请问这位同志，你想怎么办？”
“不如从迷药查起。既然迷药是禁物，那么凶手是从哪里得到的？想必一定有什么非法途径能获取这种药品。”景妍直视着何队充满怒意的眼眸，不紧不慢地回答。
祁盛点头，他方才也注意到这一点，于是紧接着补充，“获取迷药途径的调查不比凶器来源的调查简单，但是一定比凶器来源的调查更有意义。”
凶器来源的调查是工程量大，而获取迷药途径的调查是更艰难，但一旦查到迷药获取的途径，不仅仅对找到凶手信息有帮助，而且还能查处非法药品售卖被制造。
何队的脸色骤然一变，紧紧咬了咬牙，随即还是妥协了，“那就按照这位同志说得去办。”
祁盛这时缓缓站了起来，眼尾微微向上挑，透出几分慵懒松散，嗓音低沉，声调平缓：“我看了专案组的审讯记录，发现关于出租车司机刘智伟，还存在着疑点。刘智伟说，当时他下车买饭没锁车，被凶手趁机开走，可为什么出租车丢失一夜，他没有报警寻找。刘智伟是否认识真正的凶手，出租车怎么到凶手手中，是否真的如他所说，还有待确认。”
顿了顿，祁盛接着说道，“路哥带着景妍去摸摸刘智伟的底儿，星桥协助专案组调查迷药获取途径，樊哥和我再走一遍四处案发现场。”
安排好这一切，祁盛眸光中墨色翻涌，冷色沉浮，透着几分领导者的威严：“何队，我这么安排，您有什么意见吗？”
何队沉默了许久，随即深吸一口气，饱含深意地又看了祁盛一眼，最终点头，语气中的怒意也渐渐消散，听不出他话中的情绪：“麻烦你们特殊案件侦查队了。”
跟着路鹤鸣走出海城市公安局的大门，景妍紧绷着的心才缓缓落下，忍不住说道：“怎么感觉每来一个地方，公安局同志们的态度有点并不是很友好。”
“毕竟是侦破不了的案子，才不得不提交申请咱们特案队介入，谁心情能好？甚至有的案子，是局长要求提交的申请，并不是人家刑侦大队自愿的。”路鹤鸣倒是看得很开，无奈地摊了摊手，“不过每次咱们祁队都能以能力服人。”
说着，路鹤鸣唇角忽然扬起一抹笑，朝着景妍伸了个大拇指，赞叹道：“不过小景同志你也是真敢刚啊，居然直接把人家的思路给驳了。”
“好在何队还肯卖祁队这个面子。”景妍也无奈地一笑，自然知道刚刚何队强忍着怒意不发火，是看在祁盛的面子上。
两个人一边聊着案情，一边等待着出租车。
海城市公安局的位置，周围的出租车并不多，所以两个人等了有一会儿，才等到出租车师傅。
第11章 无心(3)
“阳洺大道，附近就可以。”
“好嘞！”
路鹤鸣一坐上车，脸上便堆满了亲和的笑容，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眯成一条缝，弯成月牙，熟络地喊着司机师傅大哥：“大哥，您是是本地人吗？”
“是啰！”司机师傅是个中年男人，两鬓已经泛白，笑起来一张黝黑的脸上满是皱纹。他的口音是地地道道的海城市口音。
路鹤鸣立马改变了声调，换上了海城市的口音，嗓音里喊着几分笑意：“大哥，您觉得我这海城话标准吗？”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轻轻瞥了眼路鹤鸣，见他笑容灿烂，也忍不住笑了，说道：“小伙子模仿得挺像，不过本地人很容易听出来哩！我们啊，说话经常是连读，很少带儿化音。”
路鹤鸣见司机师傅笑了笑便恢复一脸严肃的模样，轻轻摸了摸鼻尖，疑问地说道：“怎么感觉大哥您心情不是很好啊，是拉活太累了吗？”
司机师傅瞬间叹了口气，眉头紧紧皱起，闷声吐槽道：“哪里是拉活太累啊，是压根没活拉！你们虽然是外地的，但可能也知道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连环杀人案。据说凶手可能是个出租车司机，结果整个海城市的人都不愿意坐出租车了！”
“这样啊……我们刚刚在路口等了很久呢，是这片交通不太好吗？”路鹤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状似无意地问道。
司机师傅忽地笑了一声，解释道：“害，你们那个路口往前走不远就是海城市公安局，这连环杀人案快三周了还没破，最近常有受害者家属去闹事，这司机都不大愿意拉这附近的人。”
“而且东边海滩那边死了人，游客锐减，现在估计外地人都暂时不愿意来海城市这边旅游了。”司机师傅说着还无奈地摇了摇头，“话说你们这来旅游的，去阳洺大道那边做什么呀，那片没啥玩的。”
“看大哥挺有眼缘，不瞒您说，我们是外地来负责海城市连环杀人案的，这趟是去海城市卡维出租车公司摸底儿的。”路鹤鸣毫不隐瞒地说道。
如果遮遮掩掩，可能还会引人不快，可路鹤鸣如此坦率，倒让司机师傅忍不住扬唇笑了，可心底还是隐隐约约涌现出一丝不安，低声问道：“那我这边不会被凶手记恨上吧……”
“您放心，我们前脚刚到，凶手还不认得我们。”路鹤鸣连忙给司机师傅做担保，随即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大哥，对于刘智伟，您有了解吗？”
司机师傅这会儿也微微蹙起眉沉思，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刘智伟我还真不是特别了解，但我们是一个公司的，只知道他人可能有点懒，属于是有单都不跑的那种。这案子把他带回去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出不来了，没想到隔几天就放出来了。”
顿了顿，司机师傅继续说道：“只是现在，大家都有点怕他了，公司也不敢让他再拉活，给他放假回家了。这会子他在新城区那边干起了擦车的行当。”
“擦车？大概在哪条街您知道么？”路鹤鸣问道。
司机师傅眼睛微微向上看了看，思考片刻，便说道：“好像在新城区一个加油站旁边吧，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准不准。”
路鹤鸣点头，嗓音爽亮：“好嘞，谢谢您！”
“也希望两位同志能尽快抓到凶手，不然我们这边可真的不好过哩！”司机师傅说道。
景妍始终沉默着，听着路鹤鸣和司机师傅套近乎热聊，心底也不禁微微佩服起他来。
听宋星桥说，路鹤鸣平日里最擅长和底层人打交道，有什么摸底的事儿，只要他一出马，基本上都能完成得很好。
路鹤鸣和景妍就在阳洺大道的路口下车了，徒步走了七百多米才到达出租车公司。
这家出租车公司在海城市已经有些年份了，公司大楼大概是新刷了漆，楼身看上去红亮而崭新，大楼高耸直入云霄，镶嵌的金色的logo在阳光下微微闪烁着光芒。
走进出租车公司，路鹤鸣朝着前台的工作人员出示了证件，随即说道：“麻烦您调取一下司机刘智伟的信息，包括工作了多少年，每日拉多少单，最近一个月拉过的人名单等。”
前台工作人员脸上一副了然的神情，自从刘智伟出事以后，海城市公安局的警察没少来调取信息，似乎也是司空见惯了。
前台的工作人员很快就调取出来所有信息。
景妍微微低下头，阅读着关于刘智伟的信息。
刘智伟，38岁，在这家出租车公司已经工作了十二年，平均每天拉十单左右，果真如刚刚司机师傅说的，他比较懒，属于是有单都不跑的那种。
近一个月工作更加懈怠了，这个月才一共拉了十四单。这点无疑是引起了景妍的注意。
刘智伟既然开出租车开了十二年，说明他是把开出租车当成工作的，大概率还需要他维持生计，可为什么他这个月只拉了十四单？
“麻烦您将这十四位乘车人的信息打印出来。”路鹤鸣说道。
两人取走信息后，景妍提议道：“路哥，刚刚司机师傅提到现在刘智伟在做擦车的工作，我们不如租一辆车，去找他擦车。”
路鹤鸣笑着点头：“小景同志，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出租车公司附近不远就是租车公司，租车时路鹤鸣还特意挑了一辆许久没洗、看上去有些泥点子的车辆，登记完信息就开走了。
这条街离新城区不是很远，开车半个小时就到了。进入新城区的街道，路鹤鸣就开始把车速减缓，寻找路边擦车的。
前方便是新城区唯一的加油站，景妍微微眯了眯眼睛，看清楚远处被汽车遮挡的隐隐约约的字，就是简陋的一张白纸上，用黑笔写上“擦车，30/次”的字样。
路鹤鸣也看见了，见前一辆车正好走，于是便缓缓驱车靠近那个摊位。
景妍抬眸看过去。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纤瘦的男人扬起手臂擦着汗，随即随意撸起袖子，身上的灰色衬衫上沾上了不少土，直到他抬起头，景妍才看清楚他的模样。
刘智伟的脸上没有什么肉，下巴上有胡渣，看上去有些沧桑，他颧骨很高，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皱起眉带起了不少皱纹，看上去有点苦相。
“师傅，洗车！”路鹤鸣笑着说道，他笑起来眼眸弯成一条缝，看上去极具亲和力。
景妍这时打开车门下车，给刘智伟付了钱。
景妍也微微一笑，看刘智伟在旁边的水桶里洗起抹布，腰弯得厉害，于是问道：“师傅，你干这活风吹日晒的，不累吗？”
刘智伟并没有察觉到什么，苦着脸无奈地说道：“累啊，当然累！可我得吃饭哩！不然谁干这又脏又累的活！”
景妍听了这话，眼眸里墨色翻涌、光影浮动，眼底晦暗，随即沉默起来。直到刘智伟擦完半边，她垂了垂眼眸，状似无意地说道：“您这手法看上去挺业余的呀，以前不是做这个的？”
“害，这事啊，说来我就后悔啊。”刘智伟的脸色骤然一变，拿着抹布的那只手攥得更紧了些。
后悔？
景妍微微下意识蹙了蹙眉，抬眸和路鹤鸣对视一眼，两人似乎都在思考，刘智伟到底是在后悔什么。
既然他不是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而且也是被凶手偷偷开走了车作案，充其量说是太倒霉了，因此不仅丢了工作还没法在原来的地方混了，他自己为什么会有后悔的情绪呢？
事情的疑点越来越多。
看来真的有必要把他带回去再审一审了。
路鹤鸣眸光骤然犀利了几分，微微侧过身，在景妍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可以带回去了。”
景妍和路鹤鸣交换了一个眼神，微抬双臂，交叠放在胸前，接着问道：“刘智伟，你是后悔自己杀了人，还是后悔自己间接帮别人杀了人？”
听完这句话，刘智伟的脸色瞬间苍白，他丢下抹布把腿就要跑，而景妍三两步就追上他，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的手臂用力向后压。
“哎呦！疼疼疼疼……救命啊！有人杀人了！”刘智伟瞬间哀嚎道。
景妍渐渐放轻了力道，嗓音冰冷道：“闭嘴，警察。”
路鹤鸣整个人都愣在那里，震惊地瞪大眼睛，没想到抓人都不用自己出手。
“麻烦您跟我们再走一趟了。”景妍干脆利落地将刘智伟拷上，随即懒懒地掀了掀眼皮看向路鹤鸣，“路哥，咱们先回警局，回头再还车。”
路鹤鸣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随即尴尬地收回目光。
刚刚那一瞬间，景妍的眼神冷冽得可怕，路鹤鸣啧了一声，心想到，果然人不可貌相。
长得漂漂亮亮的，看上去蛮娇弱的姑娘，手劲可是真大。
刘智伟一路上沉默不语，眼底猩红，仿佛有些委屈，而景妍坐在后座，时不时看看刘智伟的表情。
眼神僵硬不聚集，委屈是真真切切的，心虚也是真真切切的。
第12章 无心(4)
把刘智伟带回海城市公安局时，祁盛和樊征还没回来，于是路鹤鸣给祁盛通了电话，祁盛那边刚走了两个地点。
四名死者的死亡现场都离得很远，有的在东部沿海，有的在中部的雨林地带，甚至有人在西部发达的城市区，幸亏海城市不是特别大，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走完的。
景妍没有听两人通话，可过了一会儿，路鹤鸣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意味深长的笑意，将电话递给她，说道：“小景同志，祁队让你接电话。”
景妍微微怔了怔，下一瞬，手机已经被路鹤鸣塞到她手上，她无奈走出临时办公室，跟祁盛通话。
“祁队。”景妍嗓音柔和清亮，带着淡淡的疲倦，尾音很轻，显得有些懒懒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透过电话仿佛带着电流，有几分金属质感：“景妍，关于刘智伟，你怎么看？”
“祁队，我觉得刘智伟是有问题的。我们在出租车公司查了他这个月跑的单子，一共十四单。刘智伟既然没有其他工作，那他一定是靠开出租车维持生计，可他这个月却仅仅跑了十四单。要知道他以前可是平均每天都要跑十单的。”景妍一边分析着，一双娇媚勾人的狐狸眼便微微眯起，停顿片刻，接着说，“而且他丢了开出租车的工作，就去干洗车的活了，他也提到干这活很累，但是为了吃饭必须干。”
祁盛沉吟片刻，随即说道：“这点确实存在问题。”
“而且祁队，刘智伟说他很后悔。”景妍又补充了一句，眼眸中波光闪烁。
“你的思路很清晰。你和路哥休息一会儿，然后就去审刘智伟。”祁盛说完，便等待着景妍的回应，直到他听见电话中传来一声轻柔的“嗯”，才缓缓放下心来。
“好。”
挂了电话，景妍便跟着路鹤鸣前往审讯室。
刘智伟此时正合着眼，从他眼底淡淡的黑色，就能看出来他现在非常的疲惫，可他不断微微颤动的手，却昭示着他此刻的紧张。
路鹤鸣微微眯了眯眼睛，用手背捶打着桌面，直到刘智伟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才开口问道：“刘智伟，你知道这次为什么抓你吗？”
刘智伟紧抿着薄唇，许久后，喉底溢出一抹短促的笑，似是嘲讽，随即埋怨地开口：“为什么抓我？你们这些警察一个个都是废物吗？抓不到真正的凶手，整天来祸害我！我都在出租车公司混不下去了，我现在累死累活去洗车，都赖谁呀？现在好了，我大概是洗车也干不下去了！”
景妍轻轻抿了抿唇，纤长浓密的眼睫翩翩向下垂，低眸沉思着。
路鹤鸣微微张了张嘴，随即唇角也溢出一抹笑，语气略有些冷：“刘智伟，你要是没干过亏心事，我们也不会再把你抓来审。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吧。”
景妍忽地掀了掀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翻涌着一片墨色，眼神晦暗，声音也浸着冷水似的：“你说你后悔，到底在后悔什么？”
刘智伟微微愣了愣，手紧张地攥成拳头，下一瞬就撞上了景妍冰冷的目光，没忍住结巴了一下：“我、我后悔自己买饭不锁车，才让凶手偷偷开走车去作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