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韶没敢在他面前出现,怕不小心刺激到了他。
这天她出去又买了好几包药材回来,将之交给小金后,下意识又往屋里走去。
如往常一样,在他昏睡不醒的时候,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看得入了神。
直到忽然与一道视线对上。
她应该立即走掉的,因为他早就叫她离开了,但她就是没有动,仍旧拿眼睛盯着他瞧。
四目相对。
还是傅希年先出了声,他病了多日,又是昏昏迷迷的,骤然发出的声音极是沙哑:“你又回来了……”
怎么了,不给她回来么?
她偏要回。
司韶沉默了片刻,忽而笑眯眯地对他道:“做人要有始有终,那日做的那柄扇子才做了一半,还剩另一半呢。你答应了要教会我的,那就教我做完!”
语气极其理所当然。
他是欠了她的吗?
两人互不相让地对视了半晌,傅希年最先受不住,当先移开了视线,他轻轻叹息了一声,从床上坐起身。
司韶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倾了点身子要去扶他,问道:“你坐起来干嘛?”
傅希年没用她扶,自己从床上下来,一面无奈地道:“不是要去做那剩下的一半扇子吗?我身子好些了,这就教你。教会了……”
司韶立马接道:“教会了就好了!我以后可以自己做!”
傅希年顿了一下,迈步缓慢地朝书案那边走去。
司韶紧跟着他,一面注意着他的步伐,以防万一他撑不住突然倒下了怎么办?
如先前一般,二人一道在书案前坐下。
司韶取出做好了的扇面,又拿出了一把扇骨,一只修长又显消瘦的手将那扇面接了过去,看到那一朵朵灿然盛开的桃花,微微愣怔了一下。
见他垂眸盯着扇面瞧,司韶便也往扇面看去,忽然发现上面只有一幅画,题字没有,落款更是没有,不由问道:“我字写得不好,不如你帮我题一首诗吧?”
他没有拒绝,拿了一支笔便在扇面上刷刷写了几行字,是一首常见的诗,与桃花相关。
接下来便是落款了。
司韶端详了一下他写下的诗句,只觉极是赏心悦目,便也跃跃欲试,可落笔时,那手却又抖了起来,忽然便不敢轻易下笔了。
这时,后背又贴上来一具身体,一股浓郁的药味缭绕在鼻端,那只修长清瘦的手又覆在了她的手上,带着她在纸上缓缓写下了她的名字。
司韶盯着自己的名字,笔触干净利落,半晌,她忽然轻轻开口:“你的名字呢?那首诗是你写的,把你的名字也题上吧?”
话落,他半天不动,似是挣扎了一下,才又拿起那只毛笔,在她名字的侧旁写下的名字。
二人的名字并列在一块儿。
共同置于一个角落里。
由此,那扇面才最终完成了,屋里的气氛却好似生了一丝变化,有什么浓稠、黏腻不动的东西在缠绕着他们。
二人静默无声地配合着,将那扇面与扇骨一点点粘合好,一把简单精巧的折扇便做好了。
却没有人动弹。
仍是默然地坐在书案前。
过了半晌,司韶只听得身侧之人好似轻轻叹息了一声,紧接着,那具温暖带着药味的身体又贴近了她,张开双臂将她的身体环抱住,唇贴到了她的耳畔,用低沉似又带着认输的意味的声音道:“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他明明计划得好好的,只要她离开这里,再不闻他的声息,将他渐渐淡忘,之后仍旧是自由自在的闯荡江湖的女侠。
他不会绊住她的脚。
即便心中对她的情意早已泛滥成灾,他几乎不能压制,死也要她陪在他的身边。可他的理智尚在,他不能这么做,只能让她离开。
她也听话地走了。
他看着她走的。
只是为何现在又回来了呢,这里有她不能割舍的东西吗?
傅希年用力地将身前的人抱住,温热的鼻息重重落在她耳后的肌肤上,见她没有挣扎的意思,更放纵了他的行径,俯首在她的耳上亲吻,又道:“说啊,回答我,为什么又回来了?”
司韶怔了片刻,没有回头,只低低地轻笑道:“我以为九师兄知道的。”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他柔声问道。
她却没再回答了。
傅希年将她的身子转过来,见她的面颊变得绯红,眼眸似水与自己对视,他心中一动,缓缓抬了手,指尖触到她的面上,果然已是滚烫一片。
只觉得心从没有跳得如此快过。
他忍不住微微低头,克制又轻微地在她的额心印下了一吻,道:“回来了还会走吗?”
司韶望着那双专注的琥珀眼眸,在眼底清晰地看到了一丝恐惧,更多的却是要满溢出来的情意。他是在害怕她回来了又轻飘飘离开吗?
毕竟他不能离开这里。
司韶笑了一下,轻声回道:“不走。”
话音一落,便见他的眉梢眼角俱挂上了一点笑意,他垂眸盯着她不放,神情间像是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东西而开心不已。
双臂又是一紧,他忽而将她整个人纳入了怀里,他的怀抱很是宽大,衬得她好像小小的。
司韶将脸埋在他胸前,紧紧闭上眼,也叹息了一声,随之慢慢抬手回抱住他。
除却那药味,他怀里的气息与现实中没什么不同,还是一样地干净清冽,司韶缓慢地轻吸了一口。
忽听头顶传来迟疑的一声:“……韶韶?”
司韶一时没有作声。
他又继续问道:“我想这么叫你,可以吗?”
司韶赖在他的怀里,轻点了一下头,柔顺地回道:“可以。”
不是早已这么叫了么?还来问她的意见。
屋子里除了他二人,再没有其他的人,很是静谧。
他可以将她的声音听得很清楚,见她同意了,又低低地唤她:“韶韶?韶韶?”
司韶耐着性子听他叫了许多遍,忽然出声打断了他:“我没告诉你我的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久都没有回声。
他竟避而不答!
司韶抬起头来,直视着他,他却又俯下身来,往她的额上吻去,吻毕,双臂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起,让她的双腿环住了他的腰。
司韶猝不及防,一面想着他此时还是病中,走路都怕他走不稳,现下竟来抱她,一面赶忙搂住他的脖子,急道:“别抱我,放下!”
他却轻轻笑了,眸中闪过一点执拗,还有一点坏,仰面望着她道:“就不放!我没有那么弱,连你也抱不起!”
什么呀?
这是逞强的时候吗?
司韶不敢挣扎,只垂眸盯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看他还略有得意地笑,忽然便将脸靠近了他。
他好像意料不到,神情有些慌乱,脚下往后退了一步,手微微松了一些。司韶便趁此机会,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一径往屋门处跑去,半途回眸看他一眼,哼了一声。
病人还这么折腾。
没承想,看她转身走出去,他当即也抬步跟上了。
“不是问我要不要出门吗?我想出门了,你带我去。”傅希年行至她的身后,将她的手一把握住,柔声对她道。
第100章 喜欢
控制不住,将情意说出来
为了达成他内心所想的事, 在不明确的情况下,司韶只能去猜。
他一介被幽禁一隅的病弱皇子,料想应当很想从这里出去, 看看外界的热闹。谁想她这么去问了,他却没有这样的想法,现下竟然又有了?
司韶眼眸一亮ʟᴇxɪ, 点点头答应了他, 牵着他来到了墙下, 随即松开他的手, 改为将他的腰搂住。
他好像愣了一下,身体微微僵硬。
司韶歪着头看他, 微微一笑:“不这么的话, 我怎么带你出去?”手上一紧, 微一用力, 二人便无声无息地飞离了这座小院落。
行在热闹的大街上, 二人如寻常的百姓一般,隐没在人群中。
“想去哪里?”少年拉了拉身旁的少女,眸光落在她的身上,问道。
不是他要出来的吗?
怎么还问她?
司韶这几天着实也好好逛了一番这座城, 一时却没想到要去什么地方, 转眼看到了一旁的小摊, 香味缭绕, 笑道:“上回那个小吃摊做的吃食还不错, 不如去那儿, 怎么样?”
他自然是点头同意了。
再次来到小吃摊, 大娘还是同上回一样满脸的笑意, 招呼他们:“二位想吃些什么?”
司韶转头问他:“我就要上回一样的, 你要吃什么?”
“和你一样。”傅希年回道。
其实他不重口腹之欲,各种吃食在他看来都没什么区别,只是与她一道,即便是简简单单的食物,吃起来好像也有了特别的美味。
司韶便又给他点了和自己一样的。
今日他的身体看起来好了许多,精神气十足,一路走来也没见他顿足,倒与寻常的少年人毫无二致。
全然看不出是病中的模样。
司韶带着他在小吃摊再次品尝那样的美味之后,又与他在城里四处逛了逛,极是闲暇,及至快到了傍晚时分,二人才往回走。
回往静园要经过一条暗巷。
此时日头西斜,将要落下山去,便显得这条巷子更为阴凉幽暗了。
没什么人走过,只在巷子尽头听到一点行人的嘈杂声。
二人并肩朝前走,中间隔着一点距离,随着走动,好似越来越近。
忽然,手腕便被人一把攥住了。
司韶停下了脚步,抬眸朝他看去,以为他是有什么事,便笑着道:“怎么了?”
那一双琥珀眼眸极是幽深,一瞬不瞬地将她盯着,下一刻,手腕一紧,她便被少年拉至了身前。
司韶猝不及防,微微抬手撑在了他的胸膛上,眼神疑惑,二人略微急促的温热呼吸相互纠缠在一块儿,她下意识看着他那纤长的睫毛。
少年忽而低头,朝着她缓缓靠近,随之在她的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另一手也抬了起来,覆在她的腰际。
他没像之前一样,只是在她的额心吻一吻,而是将吻又慢慢落去了她的的眼皮,之后一路沿着她的面颊下来,烫热的吻犹豫着轻轻碰了碰她的唇。
她好像轻轻颤抖了一下,温热的呼吸变得更为急促,带着一点慌乱,全然喷到他的面上,可她却没有将他推开。他转而将双臂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在她的腰际轻轻一用力,便令她贴得更紧了几分。
那吻不再犹豫,重重地朝着她的唇压覆下来,还是那么柔软,带着一点清甜的味道,他抑制不住含吮着亲吻,只觉心潮汹涌,全身滚烫。可他莫名不想轻易放过了她,好似放过了将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一点也不急,慢慢地在她的唇上一点点吮吻,直至身下的人气息越发急促,好似不能呼吸了,他才缓缓退开,末了却忍不住在她的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水光潋滟,因着方才亲吻的动作,她的发丝凌乱了些,落了几缕下来,扫在她的脸侧。
傅希年的手还覆在她的腰上,用沙哑的嗓音道:“可还呼吸得了?”
司韶瞪了他一眼,那瞪大的眼眸却没有了以往的威慑力,水眸含情。不想与他对视,司韶忽而垂下了头,往他的胸膛上靠去,思及方才的事,她忍不住将脸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
脑袋上落下了一只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着她,那手法让司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那只小白猫,他抱着那只猫的时候,也是这样拍抚着。
她轻轻哼了一声。
没过一会儿,忽觉他稍稍离开了些,可下一瞬,一股力道袭来,她被带着后退,身体贴到了墙壁上。
她仰面望着他,只觉他那双眼更为幽深暗涌。他明明都病得缠绵卧榻了,身上更是没有什么力气,她时常担心他会不会支持不住。
可此刻,他双手的力道竟牢牢将她锁住了,俯首便压了下来。
司韶承接着他的力道,轻轻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拽住他身侧的衣服。一开始只是唇瓣的厮磨,渐渐地好像越发深入,不知是到了哪一个瞬间,双方默契十足,啃咬变成了吞噬。
二人皆是头一回,生涩地与彼此纠缠,可似乎都沉醉在其中,浑然忘却了周遭。
没过一会儿,他竟熟练了一般,动作轻轻缓缓,却将她缠住不放,又让她能够呼吸得上。腰上的双手渐渐地忍不住往她的背上攀去,用了一点力道,将她的身子更紧地贴着自己。
她低低地轻吟了一声,他才放过了她,把她的脑袋压回了自己的胸膛处,那双来到她后背的手又落回了腰间,却忍不住轻轻摩挲着。
司韶借着他的力道,勉强站稳了,一面平复着急促凌乱的呼吸,一面听着他胸口处也是心跳剧烈,微微一笑。
良久,她才抬了头,笑道:“回去吧?”
他低低“嗯”了一声。
回到小院落时,晚霞红红地映在天边,极是壮美。
司韶立在地上,仰面望着天边,忽觉这样的景致该到高处去看,便轻轻一跃来到了那处屋顶。
那株高大的绿树伸了枝丫过来,晚风徐徐吹过,响起一片簌簌的叶子拂动声。
随之落叶飘到了她的面前。
她站在屋顶上,将一片叶子截住,忽而想到了什么,转回身来,看到底下的少年在仰头专注地看着她,神情很是认真,又有些向往。
指尖使了一点内力,便将那片叶子往他身上掷去。
他抬手便把它接住了,拈在手中,恍若初见时一般,竟也没有将之丢掉,仍旧凝目将她望着。
司韶微微一笑,轻轻一跃又跳了下来,来到他的身边,轻声道:“我带你上去?”
他低低地回答:“好。”
这一回,二人一道落在了屋顶上。
“上面与在地上看到的风景不同吧?”司韶笑着道。
傅希年应了一声,伸手将她的手握住了,牵着她来到那株绿树旁坐下,忽然便想起了什么,低声道:“那时你为什么睡在这棵树上?”
不是已经回答过了么,怎么又问?
他竟是如此执着。
司韶思索了一下,微微笑道:“我又没地方去,再说也想体会一下宿在树上是一种什么感受。”
他认真地凝望着她的侧脸,直想说有地方去,他那里有很多地方,有很多房间,随她怎么折腾。
但他没有说,心里有一个想法,她好像又没有认真回答他的问题,没有按她真正的答案回答。
晚风有些凉,在树边尤甚。
那风缓缓拂动他纯白的衣摆,他遥望着天际的红霞,这样的红霞很是寻常,他早已看过许多遍,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