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修尘垂眸,唇角弧度浅淡:“您这盘棋下得,还真是让在下费解啊。”
“嗯?很难吗?”
第49章 双赢
褚诃故颔首, 对时修尘的暗讽似是不以为然,他只是轻饮下杯中的酒。
“……我去找她。”
怨羽散去,就说明阿篱应该能出来了。
与其在这里和褚诃故纠结, 倒不如去找阿篱。
“你去做什么?长玉如今无主,不正是时谷主一展身手的好时候,时谷主来此,不就是为了这个。”
闻言时修尘眉头一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接着便听见不远处有修士惊愕道:“时谷主!”
褚诃故早在百年前修为便已到元婴往上, 如今百年已过,修为只会更加精进。
能悄无声息解了他的隐息咒, 时修尘并不惊讶。
只是……
他总觉得褚诃故对他有些不喜, 尤其是在涉及阿篱的时候。
时修尘本以为褚诃故收她为弟子,不过是下的一颗棋,可如今看来,褚诃故的棋里,似乎还带着除了算计之外的东西。
褚诃故轻笑着起身, 镇定自若地从惊喜的修士身侧走过, 修士却目不斜视。
时修尘冷冷看着褚诃故离去,半晌才在心里叹了口气, 对修士颔首:“嗯。”
应渡谷虽名列十灵门,可在弱肉强食的修仙界,比起其它几个门派, 处境并不算好。
只有名声, 没有实力, 只能成为其它修士的附庸。
从前谷中前谷主坐镇,护得谷内医修安定, 可前谷主一死,日久天长,修仙界对谷内皆是虎视眈眈。
若不是他修为恰好突破,如今的应渡谷,早已任修仙界修士刮分。
如今整个应渡谷,修为元婴以上不过三人。
为了守住应渡谷,时修尘筹谋多时。
应渡谷紧邻长玉,而曲氏坐拥长玉多年,势力强大,时修尘本无心与曲氏争锋。
可谁叫长玉主胆大妄为,他若是隐藏起来,或许谁都不知道昔日被杀的长玉主会潜藏仇人后辈的体内,偏生他肆意任性,与曲氏家主截然相反的性格,惹得自幼侍奉家主的白胡老者疑心,还悄悄求到了应渡谷。
长玉主毫不遮拦,只是简单一番探查,时修尘便已有了推测。
只是单一个应渡谷,是无法解决曲氏的。
于是他悄声以弟子的身份进了青衍山,与青衍山的长□□同谋划了这件事。
长玉看似被长玉主牢牢把握,实则到处都安插了他们的人。
长玉主极其自负,认为只要施舍些好处,下面的人便会乖乖听从他,可惜,白胡老者效忠的是真正的曲氏家主,他做的每一件事,白胡老者都悉数告知了时修尘。
按照他与青衍山的计划,青衍山弟子因意外而在长玉逗留,意外发现曲氏与魔族勾结,被迫与师门断联,而曲氏与魔族勾结,险些酿成大祸。
幸好应渡谷医修途经,救下被曲氏险害的修士和长玉百姓,又因青衍山为救弟子派人匆匆到长玉,结果发现曲氏阴谋,不得已,为天下大义而灭曲氏。
如此下来,曲氏无首,离长玉最近,又在此事中救下长玉众人的应渡谷,在享受了名望的同时,也能从中获取很大一部分利益。
而对青衍山而言,此事不仅是从中获利,更为重要的是能一举重创敌门。
“您什么时候来的,莫非,我们的咒是因您解的?”
修士疑惑地看着时修尘的笠帽,恍然大悟道。
时谷主为人心善,带笠帽怕是为了低调救人,倒是和应渡谷与世无争,一心为医的理念不谋而合。
昔日他也曾对此嗤之以鼻,觉得不过是那些医修自居清高。
可如今看来,不说旁的医修,以时谷主为首的应渡谷,是真淡泊名利啊。
想到这,修士不免有些懊恼。
时谷主是想低调,可因为他方才那一声,已然是吸引了不少在场修士侧目。
“原是时谷主,多谢时谷主相救!”
“我等性命多亏谷主搭救,日后若有需要,我等定当尽力而为!”
时修尘轻叹一声:“我与门中弟子路过此处,眼见诸位如此,身为医修,怎能不救?本想事后便离开,不料……”
见此,在场修士免不得在心里夸上一句,应渡谷不愧列为十灵门,医者仁心,淡泊名利。
往日对应渡谷不屑一顾,觉得自家门派要远胜于应渡谷的修士不经低下了头,面有愧色。
若是他们救下这群修士,可做不到像应渡谷这般淡然,修仙界以利为先,他们若有能力救下这群修士,定要好好去想如何利用这份恩情。
时修尘唇角笑意浅淡,面色温和,可敛下的眸子却一片平静。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可他不知为何,心里却隐隐升起一阵不安。
是阿篱出什么事了吗?
时修尘眉头不动声色地皱起。
“对了,时谷主可知那曲氏一族现在何处?曲氏设计我等,我等定不能善罢甘休!”突然,有修士想到,急忙向时修尘询问。
时修尘抬眸:“诸位还请放心,青衍山的几位道友恰好到此。”
“青衍山?”几个修士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错愕。
青衍山与曲氏关系不和已久,如今曲氏沦为邪道,青衍山能千里迢迢而来,怕不是有什么隐情。
“时谷主。”
柳屏越过众人,朝时修尘拱手。
有修士认出了他,像是突然想起,眼神顿时明了。
青衍弟子因意外至长玉一事,不少修士有所耳闻,只是他们行事过于低调,他们便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这群青衍山弟子。
如今看来,或许是青衍弟子意外发现曲氏的不对劲,上报给了宗门,青衍山这才派人千里迢迢来到长玉。
时修尘朝柳屏微微颔首,面色温润。
“柳道友。”
江初篱悄无声息越过众人,朝不远处遥遥望去,隔着众人,只见时修尘面色温和,在朝眼前的修士不知说些什么。
江初篱停下脚步,有些迟疑。
要此时向时修尘道别吗?
这样的时机怕是只会给他添麻烦。
她细看时修尘眼前之人,眉宇微怔,那竟是柳屏。
江初篱又听了几句,大致是对青衍山弟子的一些关心,犹豫片刻,她还是决定先不打扰时修尘。
只是江初篱未曾看见的是,当她抬步离开,不远处面色温润的时修尘也一并抬眸,眸中隐约有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即便隔着众人,可他还是能一眼认出,那是他的阿篱。
只是她想隐于众人,他却站在众人身前。
唤她,反而会使她不自在。
只要知道她无事就好。
柳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疑惑地看向时修尘,却什么异常都没发现,只是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或许是因心神本就不定导致的错觉。
他是最先醒来的,醒来便被时修尘告知师门在附近,要他速去,且不得告诉旁的弟子。
柳屏虽心有疑虑,但还是相信了时修尘。
等青衍山其余弟子醒来,柳屏将其安排好,便匆匆赶往师门所在的地方。
没想到,千里迢迢赶赴而来的,竟然是他的师尊。
更令柳屏没想到的是,师尊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长玉要发生什么。
怨羽的袭击虽不是师门做的,但即使没有怨羽,灵舟也会因为一些意外,使他们不得不停留长玉。
“柳屏,你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弟子,也是青衍山未来的长老,你要记住,青衍山能走到现在,靠的绝不止是一腔大义。”
师尊居高临下俯视着长玉,没有转头,语气却意味深长。
那与自幼教导他要胸怀大义,守护苍生的师尊,判若两人。
曲氏与魔族勾结,控制长玉百姓,吸取他们的生气。
原因,结果,什么都不清楚,便急切进行计划。
若是一着不慎,那些没有灵力的百姓只能被献祭。
柳屏不明白。
自己曾万般信任的师门,怎会如此?
可柳屏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默默垂着头,顺从着师尊的吩咐。
他不知该如何质问他的师尊,更无法违背养育他的师门。
柳屏走后,刘长老叹了口气,看向柳屏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
李长老缓缓走来,在刘长老身侧停下。
“柳屏这孩子,我早说,你养的太过正直,如今贸然将一切揭露给他看,他自然难以接受,你也不必太难受,他心在青衍,迟早会理解你的。”
“我本以为他会质问我几句。”刘长老轻声道。
“他会理解的,如今的修仙界灵气势微,浊气愈盛,青衍山要保得全门,保得如今的地位,只能这样做。”
“唉,但愿他能理解吧,对了,十灵会那边传讯,他要来长玉。”刘长老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李长老的眼神认真。
虽未提及名字,可李长老还是在一瞬间明白了刘长老说的是谁,他眉头皱起,冷哼一声。
“不在十灵台为他的好弟子坐镇,不处理人妖两族的契约,他来长玉做什么?”
前些日子,君观澜骤然改变主意,要与妖族重修契约,可谓是让他们措手不及。
昔日带头说着要斩尽妖族的青衍山,现在却要重修契约。
这无疑是从背后捅了青衍山一剑。
若不是他们打不过君观澜,谁能容忍那个疯子的肆意任性!
“不知道,按理来说,我们和时修尘的交易,他是不该知道的。”
他们所有与时修尘接触的时机,都是趁着君观澜有事在身,按理上说,他是没空在意他们的。
可那是君观澜,他便不得不在意。
何况这次,君观澜甚至不惜抛下还在十灵会上的叶昕薇,也要到长玉。
他实在没办法不在意。
“若是让他知道我们和时修尘……”李长老神色紧张。
君观澜是很少管青衍山的琐事,可他依旧是青衍山毋庸置疑的尊主,无人可比,他们不顾君观澜,贸然与应渡谷立下约定,若是让君观澜知道了,他们的结局难以想象。
“他不在意青衍,你我总得在意,此事若他当真要怪罪,我来承担。”刘长老眉宇流露出决绝。
李长老面色迟疑,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半晌,刘长老才道:“走吧,我们该去配合时修尘的下一步了。”
两人走后不久,原站着的地方竟然缓缓浮现出一道身影。
男子面容俊郎,可神色却极其冷淡,墨色的眸子晕染着寒意,他平静地抬眸望向云际,眉宇疏离。
好像方才被议论的不是自己。
第50章 散修
月华透过薄云轻洒人间, 夜风吹拂,灯火随之微微摇晃。
长玉的百姓显然对方才的一切无知无觉,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却又说不清为什么,只能迷迷糊糊地继续着灯会。
面若冠玉的男子从容走过众人,周围人也将其视若无睹。
忽然他步子一顿,平静地注视着前面不远处的人。
任由人群从他身侧穿过。
不远处, 江初篱微怔, 接着快步朝他走去:“陆冠清?”
她轻声解释着:“方才的事,你应该也有所察觉, 待会儿我再向你解释, 曲鹤生现在一个人在那边,我得先去看看他,你要去吗?”
陆冠清安静地看着她,开口声音却极其沙哑:“我以为你会和五十年前一样,就此消失。”
江初篱神色一顿, 眉头蹙起:“什么消失?”
“阿篱, 我不想再瞒你了,你想知道什么, 我都告诉你。”他轻声道。
江初篱愕然抬眸,只见陆冠清平静的眼眸,不自觉流露出一抹红意。
身侧有夫妻带着孩子走过, 江初篱轻拽着陆冠清走到无人的一侧, 陆冠清安静地看着她。
等站定了, 江初篱才又问道:“怎么了?”
陆冠清性子执,他不想告诉她的事, 绝对不会松口,如今突然这样说,江初篱不由得错愕。
“阿篱,我什么都答应你。”
陆冠清眸子垂下,敛住一片不明的情绪。
烟火绽放的一瞬间,陆冠清急切想要赶到江初篱的身边,却不料意外撞见了陆珂。
视线相对的一刻,陆珂不由分说朝他举剑,眼中满是恨意。
按理来说,陆珂心下最要紧的,绝非是来寻他,而是待在江初篱身边。
陆珂能在妖界多年,还以人族身份做了妖族大将,自然不是简单的嘴上说说。
心计,修为,缺一不可。
所以在时隔多年的初见时,陆珂并没有贸然动手,当时她那般显露恨意,而江初篱又不在她身边,陆冠清免不得心慌。
奇怪的是,陆珂似乎有什么顾虑,几招下来,即使眼中对他满是恨意,依然是不甘地离开了。
此时已然是耽误了不少功夫,陆冠清知道,若是江初篱无事,一定会去这魔气最重的地方。
可还没等他靠近曲府,便意外坠入了一片幻境。
幻境中,江初篱被浓重的雾色包裹,本该温柔的眸子满是寒冷死寂,如同身在至暗之地。
陆冠清感觉到自己似是经历了很艰难的过程,身子不由得疲惫,却还是步步朝她走去。
她看见了他,想要朝他伸手,却在下一刻缩了回去。
她语气平静而冷漠。
可陆冠清明明看见她眼底的挣扎。
她说若不是他,她不至于去找君观澜,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永生永世无法离开这里。
江初篱的身后,是如同活物的暗色,它们拼命拽着她,势要将她永远留在那片黑雾中。
陆冠清想要拉住她,她却轻轻巧巧松开了手,眸子温柔绝望,顺着它们,沉寂在夜雾。
而后是转为魔修的妖族少年满脸笑意朝他走来,他声音轻飘飘地萦绕着,神色高傲。
“多亏了你们,阿篱才能和我永远在这里,若不是你们,她也不会如此失望,继而转入魔道,我魔族向来仁义,你为我族送来如此珍宝,我必当答谢,我送你入轮回,可好?”
少年眉眼带笑,丝毫看不出嗜血的感情,只是他的手缓缓逼近陆冠清。
在那一瞬,陆冠清感觉自己从幻境中的身体抽离,他旁观着“陆冠清”抬眸,眸中是无边的沉寂,“陆冠清”声音沙哑低沉,却透露着哀求。
“那便把我的金丹给她吧。”
少年轻笑着,眼中却:“你在赌她心软吗?想用一颗金丹换取她的原谅,你们啊,还真是一个样子,嘴上口口声声爱她怜她,伤她瞒她使她痛苦却毫不迟疑,如今她好不容易摆脱了你们,你又要如此,啧,人族果然厚颜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