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冤种的我竟是白月光——裕晏【完结】
时间:2023-09-13 17:23:24

  纪策饶有兴致地看着“陆冠清”愈加痛苦的面孔,狰狞可怖的伤痕与刺眼的血色交叠,陆冠清旁观着“陆冠清”终于脱力昏倒。
  但幻境并未结束,画面一转是离去的江初篱,她周围满是黑色的浓雾,令人无端感到压抑,她蜷缩在一角,轻轻哼着歌,神色却极其平静,倒像是麻木了一般。
  陆冠清俯身,颤颤巍巍的指尖暴露着他的心思,他想要触碰她,却像是穿过一团雾气一般,径直穿过了她的身躯。
  纪策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带来“陆冠清”的死讯。
  微弱的哼声停止,她的眸子依旧平静,半晌她才说道:“送回问道书院吧。”
  江初篱埋着头,眉眼低垂,声音轻淡细微,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他那么重视宗门,回去总比在这好。”
  陆冠清身子一僵,他怔怔看着眼前沉寂的江初篱,却只能任由她如此下去。
  他猛的起身,呼吸急促,紧闭双眼,狠狠掐着掌心。
  这只是幻境,只是幻境。
  陆冠清在心底一遍遍的重复着,半晌他睁开眼,周围的一切已然消失,身后却传来男子的笑声。
  陆冠清回头,眉宇布满寒意。
  他认识来者。
  青衍山长老褚诃故。
  是昔日君观澜说起都会皱眉的人。
  青衍山的几位长老,皆是修仙界有名的大能,他们的许多事迹,都被修仙界修士熟知。
  除了褚诃故。
  百年前,青衍山突然宣告新任长老的继任,在此之前,毫无征兆,之后无论何人何种查询,都无法查清褚诃故的过往与来历,他就好像如同凭空出现一般。
  之后青衍山出手,告诫了那些人,碍于青衍山的地位,再加上褚诃故继任后过于沉寂,便没人再去追查。
  以至于百年来,很多修士甚至都不知青衍山还有一位褚诃故,褚长老。
  褚诃故眉宇风流肆意,笑意漫不经心,见陆冠清看过来,便朝他微微颔首,他笑着问道。
  “有什么感觉吗?”
  陆冠清谨慎地没有说话。
  索性褚诃故也没打算听到他说什么,他抬头望了望重新出来的明月,手指摸向腰间的酒壶,眼神温柔宁静,语气平和,却让陆冠清如置冰窟。
  他说。
  那不是幻境。
  是未来。
  “陆冠清?”
  见他出神,江初篱担忧地唤了声。
  陆冠清微微点头,眼眸落在江初篱紧缩的眉间。
  薄凉的手指抚上她的眉间,陆冠清垂眸。
  离开的时候,陆冠清想了很多。
  若褚诃故说的是真的,“幻境”是未来的一角,那阿篱为何会成那种样子,答案只能从纪策的言语中窥测。
  纪策字字句句皆指向他,那他是否真的会因为想要江初篱平安,从而间接地害了她。
  若有朝一日,面前的人会像“幻境”那般,被黑雾包裹,蜷缩在角落,神色平静到麻木……
  他的阿篱,应该走在光下啊。
  当他听完褚诃故那番话,质问他时,褚诃故只是淡淡瞥了眼他。
  “你该把选择交给她自己。”
  陆冠清忽然轻笑了声,眸子隐隐约约带着光亮,他凝视着江初篱,温柔而宁静。
  “阿篱,五十年前,何故山下,山长告诉我你在灯会等我,我去了。”
  江初篱不明所以,她认真思索了一番,接着疑惑地摇头:“何故山道别后,我就直接回妖界了,并没有见过问道书院的山长。”
  陆冠清平静地点点头:“山长骗了我,君观澜也瞒了我,他们达成约定,当我赶回去时候,君观澜已经……”
  陆冠清顿了顿,微微阖眸,艰难地吐出那三个字。
  “杀了你。”
  江初篱猛地抬眸,眼中满是愕然。
  陆冠清继续道:“我不知君观澜是从哪里得来的秘术…”
  当他匆匆赶回时,君观澜跪在灰烬中央,手指被污垢不断晕染,却依然执着地抱着那一摊灰烬,眼中满是茫然。
  他将君观澜从地上揪起,质问他江初篱去哪里了?
  可君观澜只是朝他摊开那堆灰烬,声色冷淡,却透露着绝望。
  “我为她做了新的身体,她去哪了?”
  人妖两族即使立下契约,但千百年的观念又怎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无论是问道书院还是青衍山,都不会允许有这样一只弱小的妖族影响宗门最得意的弟子。
  君观澜早早便有所察觉,一路游历,遇到的许多次追杀,都是来源于宗门。
  他曾寄希望于两族契约,以为契约立下,宗门便不会再为了他们追杀阿篱,所以他费尽心思周旋,终于等到了两族的契约签订的消息。
  可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么简单,宗门派出了更多的修士,力图在契约昭告前,将江初篱斩杀。
  纵使他与陆冠清他们的修为已远超同辈,但面对巍巍大宗毫不犹豫的杀意,依然是无能为力。
  恰好这时,他意外获得了一种秘法,可以让人死后,靠着原有躯体的灰烬,将其在另一具身体复生。
  这种秘法需要死者死时必须怀有执念,所以他必须让江初篱怀着恨意而死,但无论是陆冠清还是时修尘,都不会同意他这样做。
  所以他狠下心,假装听从宗门,支走了所有人,随意找了个借口留下了正要走的江初篱。
  君观澜知道,江初篱不会同意他用普通人的身躯,而他也不愿让她屈居于别人曾用过的躯体,所以他特意用至好的材料制作了一具躯体。
  然后又附加了遗忘的术法,等阿篱醒来,记忆只会停留在何故山的分别,他足以用很多编造的理由,告诉她身体的变化。
  预备一具躯体,
  江初篱便不能一直呆在人界,
  “阿篱……”
  他轻声呼唤着江初篱的名字,眼中隐约着担忧。
  “他……杀我?”
  江初篱嘴唇翕动,心里升起莫名复杂的情绪,她眼神茫然而疑惑。
  她以为的挚友,以为她好的名义,杀了她。
  “可我还活着。”
  如果说她的遗忘是因为君的术法,她的复活……江初篱突然想起了,她在五十年前的一次涅!
  “那这些年,你与君观澜……”
  “我们很少来往。”实际上从不来往。
  除了这次因为江初篱要去青衍山,他事先传信给他。
  但那份信或许并未传到君观澜手上,若是君观澜收到了,那想必此事他就该跟着江初篱到长玉,而不是陪着那具傀儡去十灵会。
  自五十年前他于那堆灰烬前,将逃避事实的君观澜打成重伤,他们便已然断交。
  君观澜可以逃避世事,回青衍山做他高高在上的流光剑尊。
  可他不能。
  江初篱正要抬眸说话,却似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朝远处看去,眉头一皱,随即突然意识到。
  “曲鹤生!”
  “天怎么突然阴了?”
  明月再次被乌云遮盖,浓重稠密的夜色笼聚,飘飘然落下白雪。
  来来往往的人抬起了头,丝丝的凉意飘落在脸颊,幼小的孩童牵着父母的手,眼睛睁得大大的:“阿娘!雪哎!下雪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
  小摊贩叹息着将东西收好。
  这纸做的灯笼就是麻烦,唉。
  他叹息着,扭头将身侧已然打湿的纸灯递给旁边的人。
  “下雪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姑娘家身子弱,别冻着了。”
  陆冠清微怔,继而接过纸灯,从怀中掏出灵石递给摊贩。
  摊贩顺势接过,然后一愣,这才注意到阴影下,身侧的两人容颜俊美,俨然不是凡人,他急忙连声道谢。
  江初篱回眸,注意到摊贩的诚惶诚恐,犹豫了一下,接过陆冠清手里的纸灯,笑道:“这灯真好看,多谢您了。”
  摊贩松了口气,眼见面前的人温和有礼,不由得大胆道:“今日锦灯会,曲府宴请,二位怎么没去?本来待会儿曲家主会在问锦阁点灯,这天气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过去看了,两位若是第一次来长玉,但是不如去看看,问锦阁点灯,很好看的。”
  小摊贩一遍收拾着东西,一遍碎碎念着。
  江初篱心下一紧,现在的长玉百姓还不知道曲氏的事,可有人却知道,她转头看向陆冠清,目光灼灼:“曲鹤生还在那边!”
  “我陪你去。”陆冠清闻言,毫不犹豫回应道。
  他陪她一起去,总比让她一个人犯险要好得多。
  江初篱笑笑:“好。”
  君观澜的事,不急在一时,可以事后再说,当务之急,还是解决长玉的事情。
  纪策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也绝不会轻而易举离开,江初篱总觉得,他在背后还做了些什么。
  而答案,或许就在问锦阁。
  江初篱抬头望向远处,清亮的眸子倒映出耸立的阁楼,和浓稠的夜色。
  越靠近问锦阁,周围越寂静,一切热闹与欢悦都被隔绝在外。
  “曲氏家主”背人用轮椅推出,他肆意嘲笑着来者。
  “你们是不是以为纪策已经把我杀了,是不是以为自此可以安然无恙了,哈,果然是愚蠢啊!”
  虽然他原也以为纪策是真的要杀他。
  但果然,那种低劣的魔修怎么可能有胆子杀他?
  不过是一点小计谋罢了。
  “既然你们来都来了,不如来看看我长玉特有的,问锦灯。”
  他手一挥,一个巨大的纸灯被人推出来,里面包裹的赫然是曲鹤生!
  “来者是客,为了恭贺我的回来,客人该送份礼吧?我可是备长玉这份礼,备了多年啊,你们可知以几种宝物,几道工序才能包裹住这修士,才能让他源源不绝地亮着。”他高高在上的姿态,与身侧垂眸的白胡老者形成鲜明对比。
  指尖流光汇剑,江初篱眸子微寒。
  陆冠清暗中按下她的手腕,眼神有意无意落到一处,他朝她摇摇头。
  江初篱微愣,余光瞥向陆冠清看过的那处地方,接着垂下眼帘,淡淡放下了剑,看似因“曲氏家主”的话变得开始恐惧害怕。
  见此,“曲氏家主”更为得意。
  “既然如此……”
  一道清亮高昂的琴音传来。
  刹那间狂风袭来,雪色纷飞,陆冠清抬眸,指尖术法飞速掐起,江初篱脚下一跃,雪色穿过她的发梢,踏着飞雪,一路直直逼近“曲氏家主”。
  “曲氏家主”刚挡过一阵飞雪,心中暗骂着这具身体就是废物,便见一道身影踏雪而来,他着急忙慌高呼出声:“傻了吗?来护我!来护我啊!”
  抓着巨大纸灯的傀儡闻声手松开,飞跃到“曲氏家主”身侧。
  巨大的纸灯从高楼坠落,江初篱霎时改变方向,稳稳接住了曲鹤生。
  “曲氏家主”脸色难堪至极,他高喊着:“谁!是谁!纪策,我要你杀了他!”
  妖族琴师抱琴从一侧出来,眼神满是憎恨。
  “居然是你,你这个孽障!早知道当初我就该把你扔在那里,你就该和你妹妹一起去死!”
  闻言,妖族琴师眼中憎恨更深,他强忍着冲动,冷眼看向“曲氏家主”。
  “你这个叛徒,去杀了他!”他朝身边的傀儡下令道。
  “你好吵。”
  身后忽然传来轻飘慵懒的声音,“曲氏家主”回头一看,面露喜色,说话也更有底气,他极为理所应当地催促纪策。
  “快给我杀了他们,把我的闻锦灯拿回来,你说的条件我都答应你!”
  纪策懒懒打了个哈欠,精致的面容抬起,眸中满是冷傲,他神色轻蔑:“你算什么东西,想对我的小鸟下手,反正你也没用了,去死吧。”
  轻飘飘的声音如同投下一道谕令,还没等“曲氏家主”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便感觉到腰间一阵刺痛,他错愕地低下头。
  白胡老者垂着的眸子与他相对,老者用镇定的声音说道:“匕首上设置了特殊的阵法,能够使你魂魄重伤,即便你死不了,也永远别想再霸占家主的躯体,用家主的躯体作恶!”
  “放,放肆!”
  他艰难地喘着气,这具身躯实在是太差了,多流点血就撑不住了。
  至于他说的能重创魂魄的阵法。
  笑话,他从前身为长玉主,都未曾听说过有这种阵法。
  但是力气一点一点从体内流逝,他不由得感到了恐惧,他拼命想抓住纪策的衣角,却被纪策轻易躲过。
  妖族琴师远远望着,唇角不由得勾起,眼中是大仇得报的欣慰。
  救他的是真正的曲氏家主,送他妹妹离开去修养身体的也是真正的曲氏家主。
  但利用恩情让他作恶的是另一个人,他霸占了家主的身躯,却从不履行家主的职责。
  他的妹妹,因为一次意外察觉到了有人霸占了家主的躯体,还未来得及说,便被假家主灭口。
  甚至为了继续利用他,假装妹妹的口吻,蒙骗了他多年!
  若不是今日那魔修突然告诉他,接着白胡老者也作证,恐怕他还要替仇人做一辈子的事。
  “家主,走好。”
  白胡老者叹着气,眼中不忍,手上却用力拔出来匕首,一瞬间,“曲氏家主”瞪大了眼睛,头歪在了一侧。
  “可以了。”
  纪策垂眸,朝下面的江初篱愉悦地挥挥手。
  接着当空便出现了一团黑色的漩涡。
  长玉下面可是埋着不得了的东西呢。
  献祭了个长玉主,再加一滴凤凰血,然后由魔族打开裂缝。
  如此……便能到达那个地方了。
  好不容易将曲鹤生身上的东西拔开,抬眸便是一团漆黑的漩涡,地面变得摇摇晃晃,江初篱搀扶着昏迷的曲鹤生,勉强维持住身形。
  陆冠清想要极力抓住她,却被一道道术法打断,抬眸望去,纪策笑得单纯无害。
  混乱中,幽幽的乐音绵延不绝,妖族琴师镇定自若弹起了琴。
  魔修并非单纯好心告诉他真相,真相是有代价的。
  一曲终了,他便该下去找父亲母亲了,只希望妹妹能看在他最后为她报了仇的份上,不要骂得太厉害。
  摇晃的地面像是不堪重负,忍不住裂开了一道又一道裂缝,裂缝汇聚,顷刻间断了一个大口子,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涌上。
  陆冠清凝望着江初篱的方向,眉宇紧皱,神色着急,他想向前拉住江初篱的衣角,却再次被纪策的术法打断。
  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初篱的身影消失。
  “阿篱!”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下来,可天依然阴暗着,没有半点要好转的迹象。
  摊贩望着问锦阁上侃侃而谈的曲氏家主,脑海忍不住想起方才见过的那一对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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