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含璋回过神来,才发现她的指节摁在圈椅的把手上,都泛白了。
含璋忙将手拿下来,轻轻揉了揉。血色恢复,可那股子疼却没有及时的缓下来。
隔着一道绸帘,含璋听到了福临的回应和决断。
她起身站在绸帘前,想要伸手掀开这道帘幕,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伸手。
迟疑犹豫一瞬,绸帘却被人轻轻用指节挑起,下一秒,福临墨黑的眼眸,就落入了含璋的眸中。
她轻轻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福临。也没有想到,福临竟挑开了绸帘。
她站在这里,流连不去,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到来。
“我――”她转头望了望身后的椅子,好像说不出她只是随便来转一转的话。
“皇上,好巧啊。”含璋都觉得自己的笑有些僵硬。
福临走近来,站在她面前,眸色温柔下来,望着她的笑也是温柔的:“朕知道你来了。”
对上含璋懵然的眼眸,福临伸手用指尖点了点她腰上小小的香囊。
笑得温柔和煦:“含含,朕闻到了你的味道。知道你在这里。”
他的目光落在含璋的脚上。小皇后来了月信,他怕她穿着花盆底崴了脚,就让她穿着蒙古小靴子。平底的小靴子做工精致,却不会叫她摔倒。
小靴子走动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响动。不会跟花盆底似的有声音。
可是,他对她的一切都太熟悉了,她走过来,那轻轻的脚步声好似天上飘动的白云,一朵朵都踩在了他的心上。
含璋垂眸,睫毛轻动,似乎有一颗小小的眼泪落了下来。
福临手一动,就把那滚烫的眼泪接到了掌心。
含璋扑到他的怀里,声音都带上了一点点的哭腔。
她抱着他的腰,问他:“为什么呀?”
为什么呀福临。为什么愿意对她这样的好?
外面明明风和日丽,晴风勾动暖色的下午,她看见他的眼眸,触碰到他眼中的温柔,却觉得他好似一场雨,落入她的心里。
浇灌出一丛丛漂亮摇曳的小花。
福临的手护在她的后脑上,将她抱在怀里,不想她的眼泪落入地砖上,宁肯她的眼泪烫在他的肩膀颈窝里。
“朕舍不得你受到任何伤害。朕要护着你的。”
“含含,你别怕。有朕在,若有风雨,朕为你撑伞。不叫风雨湿你衣裙半分。”
含璋泪落如雨。
朦胧中,她好似看见,那些曾经在重重言语之中,无人拥住无人了悟只有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夜晚。
那个自以为成熟强大的含璋,含着眼底的泪意在对着她微微的笑呢。
第51章 晏心
含璋有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轻软含水的大眼睛望着人的时候, 仿佛会说话。
福临喜欢看她哭,但那也仅限于在床榻之上。
离了床榻,就舍不得见她哭了。见了就心疼。
福临就穿了两层衣裳, 她眼泪滚烫, 灼在他的肩窝里, 却热在他的心上。
温柔哄了半晌,却将小皇后的眼泪越哄越多。
福临干脆将人打横抱起来, 绕过两个人身后的圈椅, 直接把含璋放到了侧殿的美人榻上。
这儿正殿是福临与大臣们议事和接受觐见的地方,在这里提审阿如娜,也是郑重其事的意思。处置过阿如娜, 将她押入海会寺中,但这案子还是要继续审理的,福临没想轻放过要害含璋的人。
侧殿这里是福临歇着的地方,含璋很少会过来。但这儿除了坐塌, 也预备着美人榻, 榻上放着含璋喜欢的软枕和褥子。
福临将人圈在怀里, 几乎是抱坐在他的身上。
瞧着含璋红彤彤的眼睛,福临轻轻用指腹给她擦眼泪, 而后说些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朕查过了,博果尔嘴欠的事, 也是那罪人做的。”既然剥除了一切的待遇,就不必再称呼为妃了。宫里那么多博尔济吉特氏, 福临也不愿意称呼这个姓氏, 连名字都不想叫。
“她妒忌宝日乐。就暗中让人在博果尔面前挑拨, 原本也夹带着你,但博果尔不敢来寻你, 信以为真后,就去呛了宝日乐。朕已让人将事实告知贵太妃和博果尔了。”
贵太妃那里,因太后有话,贵太妃不敢再来找含璋,也没有寻过宝日乐。
便是日常遇见了说话,贵太妃也从不提及这件事,就好像这事儿从没有发生过似的。但言谈举止中,待宝日乐还是要比往日更亲切些的。
含璋抹着眼泪想,贵太妃还真是聪明圆滑的人。这许多的事,贵太妃有几样也参与过,煽风点火的,却又能全身而退,片叶不沾身。
可贵太妃大概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儿子能让阿如娜给耍了吧。
博果尔那边也不怎么寻宝日乐了。但据宝日乐说,博果尔还是在跟她道歉的。这事儿真相出来,只怕博果尔那边还会跟宝日乐说一声的。
含璋原本对博果尔印象就不大好,如今又添了个执拗的印象,宝日乐不原谅他,博果尔就一直求原谅。不过因着福临,方式倒是温和了许多,据宝日乐说,态度似乎还挺诚恳的。
宝日乐也快满十二岁了,这孩子是正月的生日,眼瞧着就快要到了。
她也懂得许多的事,是大姑娘了,含璋不欲将她当小孩子看待。这大清贵胄人家的女儿格格们,十四就可选秀。更何况宝日乐这样的出身。
公主格格们这个年纪,其实是很早熟的,该知道的事儿还是知道一些的。
博果尔这事,含璋就交由宝日乐自己去处置了。若真有什么不妥的,她这个姐姐再去给她撑腰。
总是要让宝日乐历练历练的。他们都能宠着她,可宝日乐自己还是不能不通事理,不经事的。
“皇上的处置,我都听见了。”含璋抱着福临,小手在福临的脖子上摸了摸,摸到了一点点长命锁的印子扣。
“我知道,她们都馋你。”含璋低低说了一句。福临戴上她的长命锁后,似乎就没有取下来过。从衣襟里悄悄摸进去,背后的小锁扣都是温热的。
福临本来还心疼呢,听到这话忍不住笑,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没管她去摩挲他脖子的手:“说的什么话。”
“朕命人将那罪人锁在海会寺中,会让人每日鞭挞她。让她在佛前为你祈福祝愿,让她思过。不会让她死掉。朕要让她用一生来向朕的皇后赔罪。哪怕她死了,来生也不得再转生成人。而是要给朕的含含当牛做马,一辈子伺候你。”
福临狠起来,那当然是极狠的。尤其含璋现在是他的逆鳞,碰不得惹不得,谁碰谁就是个死。
含璋的手似乎不满足于抚触那长命锁的小锁扣了,对别处流连忘返。
福临锻炼的身材是真的挺好的,肩胛骨蝴蝶骨那个地方平整结实,含璋平日里总是在沉浮迷糊之中抓呀挠的,没有在这样的时刻下碰过。
今儿主动寻到了机会,她的手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你好凶。”
“你这样,她们就只敢在梦里馋一馋了。可能被吓着了,一段时间内,就不敢再搞事了。”
手倒是挺放肆的,话也是说的随意。偏偏顶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眼泪水不知道怎么的,还在落个不停,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兔子。
“含璋。”福临甚少这样喊她的。都是柔情似水的叫她含含。
这会儿加重了语气,倒不是为她的话,也不是为了她的手,是为了她怎么擦也擦不完的眼泪。
福临心疼了,抱着人追问:“究竟怎么了?”
“让你受了大委屈,是朕的不是。可别哭了,好不好?一会儿把眼睛都哭坏了。”
含璋忍了忍,发现情绪宣泄的差不多了,好像似乎可以不哭了。
她慢慢的缓了缓,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用另一只手拽着福临的衣襟,娇蛮地控诉他:“皇上好凶呀。”
“朕错了。”福临亲了亲她,一垂头,就吻到了她的手背上。
“你没错呀。是我的错。”含璋嗯了一下,又说,“也不是谁的错。反正,不是皇上的错。”
含璋想,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还是她想错了吧。
可也不与福临说什么错与对了。也不同他说究竟是哪错了。
“你呀。”福临宠溺地贴了贴含璋的小脸蛋,“总是说朕凶你。可除了在床榻上,你自己说说,朕还有哪里凶你了?至于那床榻上,不是你也很喜欢么。”
这话说的,她眼角还有没干的眼泪珠子呢。
含璋看看自己身上齐整的衣裳,又看看福临湿了一片的肩窝处,还有被她扯的乱七八糟大敞的领口,她只要稍稍探头,就能看见福临衣后的光景。
福临这样,叫她有点移不开眼神呢。
他甚少有这样的时候。要不是哄着她,才不肯让她这么主动的占据主导地位呢。
含璋凑过去,把福临的衣领掀开了些,把眼睛闭上,直接凑过去贴在福临温热的肩窝上,感受到福临肩上肌肉瞬间的绷紧。
含璋轻轻勾了勾唇。
感受着眼前的黑暗,还有福临温热的肌肤,含璋轻轻地说:“皇上总是疼爱我的。那能不能不要一开始就……”
小皇后的声音小小的,只有福临一个人才能听见。
侧殿中分明一个人都没有,满殿的摆设,都在沉默的望着这一对亲昵的帝后。
含璋先前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在心里转悠了小半个月了,这会儿趁着这个空儿,全说给福临听。
福临亲了亲含璋,深深望着她:“朕的含含,这是想朕了?”
乾清宫的美人榻和坤宁宫的美人榻都是特制的。比普通的尺寸还要宽大一些。含璋喜欢懒洋洋的躺平,福临太知道她了。便是在他正经议事的正殿隔壁的侧殿里,也要放着这样一张柔软的美人榻。
哪怕含璋不是很常过来。福临偶尔政事累了在这儿小憩的时候,这心里头也觉得是舒坦的。就当是含含在陪着他了吧。
“不在这里。”含璋一双大眼睛还有些红红的。
福临轻声哄着她:“没有人会过来的。”
皇上和皇后在这里,吴良辅去办差了,有孔嬷嬷守在外头,谁会过来呢,又有谁敢过来呢。
这几天月信,两个人在一起也只是亲一亲,怕她不舒服,福临一直都规规矩矩的没碰过她。
现在她好了,福临就跟飞鸟归巢似的。
她不知道怎的,就想起他们刚认识刚大婚时的那个月来。
那时候,她还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呢。现在想来,那时候知道的是什么呢?是历史上的福临。而真正的福临,是后来两个人相处中的一点一滴,她看见的,真实的陪在她身边的福临。
她说了,她小声说,皇上,我想你多亲亲我。
含璋脸蛋挂上几抹绯红,她已经对福临太过于熟悉了。
福临解开她的衣襟,含糊道:“朕知道。朕知道你哪里喜欢朕。”
福临还没有走,只是稍稍的歇一歇,她就缓不过来了。
可好像她心里是这样想的,别处却是那样的想法。
或许别处是诚实的。它不知疲倦的,拥有着少女将要长成的活力与青春。
早早识得了风月之事,就不曾肖想,只想沉溺。甚至想永远的沉溺。
含璋自己摸了摸后腰,看着那紧实的贴着她的小腹,连手臂都红了。
这么下去,怕是福临给得凶,她也要得凶吧?
十六岁的姑娘,身体健康了,其实精力也是很旺盛的。
福临不走,她也不叫他走。
亲亲密密的在一起,有那么些衣裳还挂在身上,谁也不想管。
含璋怕要的太多了,只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方才又哭了一场,这会儿可不能再哭了。好在福临是不追问她了,问她为什么哭得停不下来了。
还能是为什么呢?感动嘛。心里酸楚甜蜜,感动得很。
似乎总得要把自己给他了,才能安这一场的心。
含璋摸着福临的后脖子,他出了一点汗,含璋抹在掌心,闻到了一点淡淡的属于福临的味道,她闻习惯了,也挺喜欢的,还觉得有点好闻,就像是那天夜里,在南海子的荷花池子里闻到了清新水气。
“她们说,我和进宫之前判若两人。”
方才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含璋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这会儿还带了一点事后的娇软。
福临几乎是把大半个身体都放在含璋身上了,小皇后能承受的,他知道。他也是很小心的。手臂就放在旁边呢,她只要皱一皱眉头不舒服,福临立刻就能撑起来。
他只是很喜欢这样亲密到不分你我的感觉。
福临亲了亲含璋的锁骨:“别听他们胡说。那都是混账话。”
“皇上知道那不是混账话。”
含璋轻轻揉了揉福临的脖子,“我都听见了。她是有心妒忌我。可我确实是变了习惯呀。”
福临捉了含璋的手,他撑起来,目光深深的望着含璋:“含含,朕说那是混账话。那就是混账话。那是污蔑你,诋毁你。”
含璋一愣,到了嘴边的话一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福临感觉到掌心僵住的手,心下一叹:“含含,别害怕。朕知道是怎么回事。”
含璋眨眨眼,把手送到福临掌心,与他十指相扣,低声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么神?她还什么都没说,他就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
福临将自己撑起来,几乎是将含璋整个人圈在自己的世界中,将她的周身都沾染上了他的气息。
福临深深地望着含璋,他缓缓地说:“朕早就说过。你是有慧根的。”
“进宫前,你偶得机缘,得以开悟明.心。有了一番机遇,修心修身,自然就与从前不同了。朕不认识从前的你,可万分喜爱现在的你。”
“他们说你判若两人,便是缘由至此。”
“含含,你说,他们说的是不是混账话?是不是诋毁你,污蔑你?”
含璋听的一愣一愣的。
什么有慧根。怎么又和佛道产生关系了?她是这样吗?她肯定不是这样的呀。
可凝望着福临的眼眸,含璋觉得他的眼神似曾相识。
当初他同她说孔嬷嬷的事情时,好似也是这样的眼神。
含璋心念电转,一瞬看懂了福临眼神中的意思。
他这是,又替她安排好了么?
含璋要说穿越的心思,就往心底压去。
她想了想,觉得福临是不是也许接受不了呢。他大约是从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过的。
得佛.祖点化,明.心.开.悟,从此摒弃前尘,判若两人,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的。福临以为,她也是这样的么?
还是宠她宠到不在乎背后是什么原因,就想着要替她将一切都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