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困。”
雪烟评估了下自己的情况,眼皮子沉,决定还是先眯会,“那你记得叫我。”
“嗯。”
陆京燃忽然脱下外套,直接朝她兜头扔了过去。
眼前的视野一瞬变黑,雪烟愣住了,维持着这个滑稽的姿势,几秒后,她拽下外套来,想还回给他,“我不冷。”
陆京燃忽地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低声笑了起来,“风大,没那么吵。”
耳边是嘈杂的海浪声,雪烟的心狠狠一撞,脸无法抑制地红了起来。
她猛然发现,比起以前,陆京燃现在简直出奇地温柔,他刚刚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雪烟不敢看他。
她慢慢平息呼吸,曲腿把头搁膝上,脸还是滚烫,于是将外套罩脑袋上,带着这个疑问渐渐沉入梦乡。
出乎意料的,雪烟睡得很熟,隐约感觉到有人握起她的手腕,似乎听见他说话,声音像来自天边,一时听得清,一时又听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捏着她的脸颊,语气有点无奈,“醒醒,快天亮了。”
雪烟如梦初醒,等视野恢复后,发现自己脑袋正歪在他肩上,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
她反应过来脸红透了,坐直了身子,“对不起……我怎么会靠你肩上?”
陆京燃看她,语气痞里痞气。
“你自己非要靠过来的。”
总觉得他是在骗她,但好像又没撒谎的必要。
雪烟还是不太信,小声道:“不能吧,我又不会梦游。”
陆京燃挑眉:“你压得我胳膊都麻了,我干这事图什么?”
雪烟有些尴尬,细声细气的,“对不起,你刚可以直接推醒我的。”
“没诚意。”陆京燃指了下胳膊,故意逗她,“你看,抬不起来了。”
雪烟耳根微烫,她向来浅眠的,也没想到这回能睡这么死,她想了想,压着他胳膊一个小时,是人都会难受。
雪烟于是凑近他,声音软绵绵的。
“我帮你揉一下好吗?”
陆京燃眼眸转深,而后别开眼,“听不见。”
风很大,可能她说话声音太小了。
雪烟又凑近点:“我帮你揉一下肩膀吧。”
“啧,还是没听清。”
雪烟只能再往前凑,还提高了音量:“我说,我想帮你揉肩膀!”
陆京燃忽地转头,两人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风猛烈吹着,他们的黑发狠狠缠在一起。
他突然笑了,沉着嗓子道:“你说,你想亲我啊?”
这人怎么曲解别人的话啊?
雪烟憋红了脸,想往后退,却被他抬手捏住脖颈,“给你亲啊,跑什么?”
他刚不是手麻吗?
雪烟一瞬反应过来,瞪圆了双眼,“你骗人。”
陆京燃轻哼,拿话堵她:“读书人的话那能叫骗吗?”
就他那破烂成绩,也好意思说这话。
雪烟简直被他的无耻震惊住了。
陆京燃的掌心滚烫,覆着她的脖颈,有意无意地捏着,一松一放,手法暧昧到不行。
雪烟有点受不了这个刺激,觉得自己像个被叼起脖颈的小奶猫。
她羞耻道:“干什么呀你,快松手。”
陆京燃凑了过来,“我找个东西。”
“找什么啊?我又没拿你东西。”雪烟使劲拍他手臂,整个人恨不得缩起来,“你在我身上找不到的。”
陆京燃低头睇她,呼吸不管不顾扑她脸上,眼神意味不明,“找牙印呗。”
雪烟脸“轰”一声红了,羞恼至极,没忍住骂他,“早就好了,你个流氓!”
“好就好了呗。”
少年的眉骨冷硬,笔直地盯着她,痞痞地坏笑起来,音色是极致的张扬。
“我总有机会再种回去的。”
第31章 去见你
雪烟脸红了个透, 她从来没遇到这样不要脸的人,流氓话还越说越来劲,她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雪烟不敢看他, 只能别开眼。
见她这样, 陆京燃压着笑意,“你怎么总脸红?”
有完没完啊!
雪烟有点受不了了, 只好转移话题:“怎么还没日出啊?”
陆京燃不拆穿她, 忍笑道:“快了。”
雪烟垂睫,松了口气, 他总是游刃有余, 有时候,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
过了一会, 陆京燃忽然抬起她的下巴,声音低沉。
“出来了。”
雪烟不受控地抬头,和略有红意的曙色撞了个满怀。
日轮半陷在昏黄的光芒里, 越升越高,鱼肚白渐次染上玫瑰色,粉云蒸腾。万道霞光落在海面,水天一色, 浮光跃金, 整个世界一望无际。
雪烟被彻底震撼了。
她屏住呼吸, 第一次见到这样极致的美丽景象。
“雪烟。”
陆京燃忽然叫她。
“嗯?”
雪烟舍不得转头,目光被眼前的风光攫取。
一切寂静无声。
只有他说的话在风中飞, 吹着她的头发。
“我的世界有让你快乐吗?”
雪烟的心忽然狂跳起来, 耳朵里有无数的蝉鸣声响起, 是一整个盛夏的声音,是她心跳的声音。
她那支离破碎的家庭, 浑浑噩噩的现实,病入膏肓的世俗,忽然间全都忘记了。那些颠沛流离的恐怖,统统被他关在门外。
她清楚地感觉到,心里的绝望在泄洪,她不再是个心陷悬崖的人。
这一瞬间,她与万物同枯同荣,生机勃勃。
雪烟忽然觉得,世间没有永恒的严冬。
她的人生也像这红色海洋,正在日出。
-
隔日,雪烟发现她的发绳丢了。
雪烟平时都是将头发扎起来的,但女孩的发绳容易坏,于是她习惯右手腕多戴一根。
她的左手腕戴的是银手链,一左一右,倒是显得好看。
这事不算重要,雪烟很快就抛在脑后了。
春节一过,时间走得急如风火,一下子就开学了。
雪烟到教室时,班上已经来了大半的人了,吵吵嚷嚷的,菜市场一样。
陈念薇在和周围的女生打闹,岑文逸低头在做题,周然翘着腿在打游戏,大家还是和去年一样,年轻的脸庞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尽管课业繁重,但青春的光泽总是美丽。
陈念薇很快发现了她,冲上来抱她,“一寒假没见,可想死我了!”
雪烟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身子直打摆,“你轻点,我快站不稳了。”
陈念薇傻笑着放开了她,“我这不是高兴嘛。”
雪烟回到位子,放下了书包,周围人和她打招呼,她回了之后,才笑道:“怎么大了一岁,还是这么皮。”
陈念薇傻笑,趴她桌上,抬睫盯了她一会,像发现什么似的,又直起腰来。
“你快老实招来,最近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雪烟莫名其妙,“啊?”
“你之前虽然不说,但看着总是闷闷不乐的。”陈念薇摸着下巴,仔细打量她,“我怎么觉着你现在好像没那么愁眉苦脸了。”
雪烟动作一顿,迟疑道:“……没吧。”
“你过年是不是发生什么好事了?”陈念薇坏笑,捏了下她的胳膊,“哟,好像还胖了点。”
雪烟捏了下脸,还真胖了。
她仔细想了下,似乎陆京燃那次带她看完日出,她的心态不知不自觉就变了。
心情放松了些,胃口也就好了,即使每天勤奋练舞,也还是长了些肉。
对上陈念薇的视线,雪烟莫名有点心虚,随意找了个借口。
“可能过年吃太好了。”
陈念薇不信,刚想问,忽然有人喊住雪烟,阻止了她的追问。
魏婷婷从外头匆匆走进来,站在雪烟旁边,敲了下她桌子,“雪烟,等你空了,数学老师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雪烟不解:“怎么了?”
魏婷婷也一知半解的,眼里有着羡慕,“好像是市里有什么比赛,咱们班他就想让你去,具体的他没多说,你自己到时候去问。”
“好,谢谢。”
雪烟低头,准备继续早读。
这时候,班上突然了一阵骚动,同学们都在窃窃私语。
“陆京燃不是高二的吗,怎么来我们高一了?”
“我承认我之前对他声音大了点,妈耶,真的好帅啊。”
“他本来也经常逃课的,在哪里游荡都正常,省省吧,他这样背景的人看不上咱们的。”
“……”
雪烟认真看着书,没听到这些讨论。
岑文逸看了眼窗户,凑了过来,神色不太确定地道:“雪烟,燃哥好像是来……找你的?”
雪烟背脊一僵,看向窗边。
陆京燃倚着栏杆,单手抄兜里,腿比旁边的人长出一截。
他隔着玻璃看进来,嘴边勾着一抹笑,遇着她的目光,那笑容更深了,透着一股张狂又邪性的痞劲儿。
即使不靠近,他光靠这眼神,也能让人口干舌燥。
这不可理喻的,致命的吸引力。
教室内简直炸了锅一样。
雪烟的眼神有点紧张,他来这想干什么?
她从桌洞摸出手机,点开他的消息框:【你快回……】
雪烟指尖微顿,忽然觉得自己也没立场,万一不是来找自己的呢?那得多丢脸啊。
这么想着,她又一字一字删除了,放下手机,强迫自己把心思放课本上。
陈念薇也发现了,皱起眉来,她转过身来,正想让雪烟别搭理他。
转头时,突然看见尹星宇从窗边冒了出来,嬉皮笑脸的,还没脸没皮地朝她招手。
陈念薇脸一红,立刻背回身去。
讨论声越来越大。
俩小姑娘的头也越来越低了。
周然上回和陆京燃打过照面,自然对他俩的事门清,他索性游戏也不玩了,盯着雪烟的背影,坏笑着朝外头喊,“哟,哥们儿,来干什么呀?”
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这可是陆京燃,打架出了名的不要命,脾气又阴晴不定。
周然疯了不成?
谁知道陆京燃非但没生气,还打开窗户来。
一阵风涌进来,他单肘搁在窗沿,黑发飘蓬,目光似有若无,落在雪烟身上,断眉凌厉。平时总带着戾气的眉眼,此刻却勾出深不见底的温柔。
“来看美女啊。”
低沉的嗓音略哑,压着笑意。
撩得人心头直发颤。
全班都呆滞了。
美女?
啊?
全班还有谁能比雪烟美?
再加上,他们之前还有似真似假的传闻。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刷看向雪烟。
见状,周然抱着肚子,在后头笑得双肩直颤。
雪烟又不是瞎子。
她浑身都红了,简直没脸见人。
这个混蛋!
生来就是克她的吧!
雪烟根本招架不来这些目光,只能将脸埋进双肘,鸵鸟就鸵鸟吧,总比社死来得好。
陆京燃收了视线,知道她等会要认真上课,不打算再影响她。
他站直身子,和另外两人走了。
走之前,他还体贴地带上窗门。
魏明知简直受不了他,“你逃课就为了来这耍酷啊?”
陆京燃笑:“你懂个屁。”
尹星宇哼着歌,也重复这句话呛他,“你懂个屁。”
谁他妈还没个喜欢的人了?
魏明知简直受不了他俩,“你俩八字都没一撇,拽什么啊?”
陆京燃没说话。
那股在四肢百骸沸腾的欲,终于平息下来,而心却在涨大,像被甜茶晃荡,甜得化不开。
好些天没见。
他就是想来看她一眼。
原来她上课是这样乖。
……
他们走后,教室渐渐平静下来。
陈念薇气不过,转过头和她吐槽,“他们来这是干什么呀?该不会觉得这样很酷吧?”
雪烟终于敢抬起头来,“我也不知道。”
她脸还红得跟胡萝卜似的。
陈念薇觉得怪可爱的,于是拼命憋住笑意,艰难地吐槽。
“你可别被他这些傻不拉几的行为打动啊,他学习那么差,又不爱学习,肯定会把你带笨的!”
“谁说的?”岑文逸这时凑了过来,“燃哥很聪明的。”
陈念薇当然不信,只当他是为好兄弟说话,“成绩吊车尾,也叫聪明?”
“燃哥初中成绩可好了,以前都是年级前几的优秀生啊。”说到这,岑文逸唇边的笑容也淡了,“他只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常常打架飙车,心情好了试卷就随便写点,心情不好就交白卷,这些都是为了报复他爸。”
雪烟侧头:“为什么?”
岑文逸“唉”了声,眼神也有些黯然,“他和他爸关系不好,其实全是因为他妈。”
陈念薇看了眼雪烟,猜测道:“难不成是他爸妈离婚了,他就自暴自弃。”
“八九不离十吧。”岑文逸摇头,“他爸很忙,常年冷落他妈,他妈本来就是很敏感的人,时间久了就受不住,得了抑郁症。”
“……”
“虽然有心理医生及时干预,但情况还是越来越差,后来就跳楼了。”岑文逸微顿,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艰难,“还是在燃哥的面前。”
雪烟沉默了。
原来他上回语气轻描淡写,事实却是这样残忍。
在这之前,她一直觉得他的人生算是一帆风顺。
没想到背后也有不为人知的伤痛,某种程度上,他们可以谈得上是同病相怜。
人的成长本就是一场苦役战。
但他远比她勇敢。
他擅长反抗,敢和伤害他的人说不。他从来不是死板的烈火,活得清醒,不声不响,也要烧尽这世间的虚伪。
听见“跳楼”两个字,陈念薇的神经迅速绷紧。
她有点慌,仔细观察着雪烟的神色,顺便转移话题:“别聊了,课代表们来收作业了。”
岑文逸“哦”了声,低头在桌洞找各科作业了。
陈念薇握住雪烟的手腕,那条银色手链硌得她手生疼。
她没管,只是盯着雪烟看,语气有点沉,“你别多想,知道吗?”
雪烟愣了下,笑道:“你才别多想,我真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