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火葬场纪事(重生)——岩谨【完结】
时间:2023-09-14 14:41:23

  侯爷这厢还在暗自安慰自己,书房里已响起裴源行清冷的声音:“父亲想怎么就怎么做!”
  勉强压下去的怒火再次翻涌而上,侯爷指着屋门,怒喝道:“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我滚出去!”
  裴源行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儿子告退。”
  话落,他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
  侯爷揉了揉皱起的眉心,开始分析起当前的局面来。
  行哥儿打过仗立过功又如何,如今他既是不愿娶晋宁县主为妻,圣上纵然脸上不显,心里头也定然是不会痛快的。
  他该劝的也劝过了,该骂的也骂过了,行哥儿既是这般不吃教训,那就让他在圣上那边吃吃苦头。吃过苦头了,他的脑子也就该清醒些了。
  幸而圣上今日也说了,为免乱点鸳鸯谱,暂且先问过行哥儿的意思再作定夺。
  若此事最后果真成不了,圣上金口玉言,谅必也不能责怪他什么。
  何况圣上也没定下个具体的日子,为今之计,不如先慢慢地拖着,在圣上面前装一天傻是一天,圣上不问,那他便也先忍着不提此事。
  兴许哪日行哥儿那糊涂东西便开了窍知道好歹了,行哥儿跟晋宁县主的婚事也就成了,他又何必急巴巴地先担忧起来?
  侯爷一厢情愿地打着迂回的主意,皇上等了几日,却绕过侯爷直接找了裴源行去内书房说话。
  “前几日朕闲来无事,跟你父亲聊起了你的终身大事,不知你父亲回去后,可有跟你提起过么?”
  裴源行眉眼轻轻垂下:“回皇上的话,父亲的确有跟微臣提起过。”
  皇上眸光微动,浅笑着问道:“那日朕便已跟你父亲说过,朕不愿乱点鸳鸯谱,叫他先回去问问你的意思。婚姻大事,总也得两情相悦才好。晋宁那孩子朕也见过几面,知书达理,皇后也对她满口夸赞,更难得的晋宁是将门之女,性子豪爽,谅必不会如别的名门贵女那般娇纵蛮横。”
  皇上说得含蓄,可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暗示晋宁县主为人豁达,断不会容不下旁的女人,倘若哪日裴源行将她娶进门,她便是为了保住她的好名声,也绝不会显示出她在意自家夫君是否会纳了美妾或收了丫鬟做通房。
  男人哪个不三妻四妾的,他贵为九五至尊,后宫更是有着数不清的嫔妃,他怎能让裴源行一辈子守着一个被他强塞给他的妻子不纳妾?
  他想要撮合裴源行和晋宁,不过是为了安抚俞家和那些誓死追随俞大将军的将士。裴源行打仗很有一套,又素来对他一片忠心,他若是为了俞家寒了裴源行的心,就得不偿失了。
  皇上等了片刻,才听见裴源行回道:“谢皇上厚爱,只是微臣已有了心悦的女子。微臣不才,只能辜负皇上的美意了。”
  裴源行虽两世皆成过亲,在感情方面却是个极木讷极迟钝的,皇上今日突然问起,又事关他的终身大事,他一时冲动之下才会吐露了心迹。
  皇上吹了吹茶盅上浮着的茶叶沫子,面上仍带着笑:“哦,是哪家的姑娘,能让裴爱卿另眼相看,倒是个有福气的姑娘,说来给朕听听。”
  皇上鲜少见到战场上骁勇善战的裴世子露出这般窘态,是以虽被他拂了好意,皇上好奇心顿起,倒也没生出什么恼意来。
  裴源行脸色微窘,耳尖染上了一点可疑的红:“回皇上的话,微臣心悦之人,乃是微臣的原配。”
  皇上不怒反笑,颔首道:“两人能结为夫妻,是上天赐的缘分,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对她有了情愫,也实属合情合理。朕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不如这样,就照朕先前说的那样,朕赐婚于你,你娶了晋宁,你既是心悦你的原配,朕也不忍拆散你们俩,就让你的原配和晋宁同为平妻,两人共侍一夫,如此可好啊?”
  话音刚落,裴源行已撩起袍子跪了下来。
  人虽跪着,脊背却挺得笔直,眼底一片坚定:“谢皇上抬爱,只是微臣此生只愿娶云初一人,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一辈子护她周全,还望皇上能成全微臣。”
  此话说得毫无转寰的余地,皇上顿觉面上无光,猛地沉了下脸:“裴源行,你好大的胆子!”
第七十一章
  这日, 宫里派了人来,说是皇后有命,要云初明日进一趟宫。
  云初虽不知皇后叫她过去是为了何事, 但皇后要她进宫, 她不敢不去。
  她被宫人一路引着去了皇后的凤仪宫。
  一位年纪稍长的宫女扫了眼云初, 淡声道:“皇后娘娘这会儿还歇着,云姑娘先在殿外稍等片刻。”
  云初微微颔首, 挺直着腰板站在殿前, 不见丝毫惧色。
  东暖阁里,皇后看着晋王妃,跟她聊起了近来发生的一桩事。
  “这几日皇上有了烦心事, 连带着用膳的时候也没什么胃口, 本宫见了委实心疼。”
  “皇后娘娘和皇上感情深厚, 自然是事事以皇上为重。”
  皇后轻叹了一声, 道:“西边的战事虽是消停了,但也不知道能消停多久, 北边又开始不太平了。”皇后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突然转了话题, “那日皇上跟北定侯世子提起赐婚一事,说是要将晋宁县主赐婚给他, 那裴世子却一口拒绝了皇上的好意,让皇上的面上很是挂不住。”
  晋王妃奇道:“是么?臣妾瞧着那裴世子素来性子清冷, 倒是个极稳重的, 此次怎就这般沉不住气?”
  “皇上一向爱才, 很是看重裴世子, 而晋宁县主又是俞大将军的女儿,一个擅长打仗, 一个是将门之后,两人志同道合,合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本宫也见过那晋宁县主几次,说话利落,有着别家姑娘没有的英气豪爽,若真能嫁给裴世子,倒是顶好的一门婚事。”
  晋王妃无话可说。
  赐婚的可是圣上,那裴世子怎敢连圣上的意思也敢忤逆?
  裴世子可不是个傻的,他这般不顾圣上的颜面,只怕是有着不得而为之的理由。
  “那裴世子听得皇上说要赐婚,才开口禀明说他已有了心悦之人,只能辜负皇上的美意。皇上便问他,他心悦的是何人,裴世子说他心悦他原配。”
  “裴世子说的可是云家那姑娘么?”晋王妃眉头微微蹙起,“可臣妾记得他俩前些日子便已和离了。”
  皇后朝她投去了无奈的一瞥:“可不是么,所以皇上和本宫才觉着头疼呢。”
  皇后缓缓道:“照理说夫妻一场,朝夕相处的,裴世子对她有了感情也并非全然不可能。皇上体恤他这一点,是以那日皇上便已开了口,说允了裴世子娶晋宁县主为平妻,两妻共侍一夫,也算是圆了他对原配的情分,又不至于辜负了皇上的好意。
  “这本是两全其美的绝妙法子,偏生听了那番话后,裴世子跪在地上,斩钉截铁地说他此生只愿娶云姑娘一人,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会娶旁人让云姑娘受半点委屈。”
  晋王妃压下心中的诧异:“皇上可有动怒么?”
  她原以为云初和裴世子是因感情不和睦才决定和离的,倒当真没料到裴源行会这般在乎云初。
  对云初生了情愫还能理解,只是裴源行终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能在北定侯府那样的环境里生存至今,这几年又领过兵打过仗,还深得皇上的信任,不管怎么想,他都该是个极为理智的人,断不会因为情情爱爱被人牵着情绪走。
  皇上嘴上说是跟他商议婚事,但谁不知道皇上随口说的话,可就是金口啊。
  除非裴源行当真对云初在意得紧,不然也不至于鲁莽到这般田地。
  皇后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皇上本是一团高兴,被裴世子一口拒绝,心里怎么可能痛快?可皇上向来惜才,不忍责罚裴世子,却又实在气恼裴世子不识好歹,本宫瞧在眼里,很想替他分忧解难,便将那云姑娘招来了宫里。”
  晋王妃愣了愣:“现下云姑娘就在殿外么?”
  皇后点了点头,道:“眼下左右无人,本宫也不妨跟晋王妃说几句心里话。皇上虽气,本宫倒觉得裴世子对他原配情深意重,不惜得罪了皇上也不愿让云姑娘受半分委屈,这份情意实属难得。
  “本宫想着,既然当初裴世子决意跟云姑娘和离,自然是有着旁人所不知道的缘由。裴世子固然对她一往情深,那云姑娘总也得当得起他的一片真心才是,是以本宫想借今日的机会仔细相看相看那云姑娘,方能宽下心来。”
  皇后招手唤来了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宫女:“云姑娘在殿外可有闹出什么动静么?”
  宫女见她问起,忙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适才奴婢已经去瞧过了,云姑娘已在殿外站了有半个时辰了,极守礼数。”
  皇后若有所思地道:“是么?”
  宫女垂首低低地道:“奴婢不敢欺瞒皇后娘娘。”
  晋王妃忍不住替云初说起了好话:“臣妾和那云姑娘打过交道,那云姑娘是个不错的姑娘,虽是商户之女,却不卑不亢,绝非谄媚之人,更难得的是遇事不慌,处理起事情来沉着冷静。”
  皇后冲她笑着点了点头:“能得晋王妃一声夸赞,那姑娘定是有几分长处的。”她偏过头去,吩咐道,“说起来她也在殿外等了许久了,你出去将云姑娘带进来吧。”
  宫女应了声是,赶紧去了殿外,将云初带进殿内。
  云初步入殿内,朝着座上的皇后和晋王妃行了礼:“民女云氏见过皇后娘娘,见过晋王妃,皇后娘娘和晋王妃万事安康。”
  她说话得体谦和,礼数周全,虽是第一次入宫,却并未显露出半分卑怯。
  明知皇后娘娘是故意将她晾在殿外,却没有丝毫不耐。
  倒跟晋王妃说的一样。
  自前几日裴源行在书房里拒绝了赐婚后,丝毫不见他有改变初衷向他服软的迹象,侯爷越想越觉得此事拖不得,万一圣上问起此事,而自家儿子还是如眼下这般顽固不化,岂不是要将圣上狠狠得罪了?
  那日他便已撂下狠话,威胁着说倘若行哥儿继续一意孤行,那就莫怪他到时候收回世子之位了。
  他总以为行哥儿这下总该怕了,不料儿子却回他,他并不稀罕这个世子之位。
  侯爷心下虽急,一时间却又拿这个儿子没办法,思来想去,想起行哥儿终究是在侯夫人的屋里养大的,他这个当父亲的劝不动,当母亲的若是能规劝一番,行哥儿总归能听进去几句了吧。
  如若能说服行哥儿答应这门亲事迎娶晋宁县主,那便更好了。
  如此想着,这日回了侯府,侯爷便径直去了兰雪堂。
  侯爷进屋坐下,挥手叫屋里的下人退下后,便跟侯夫人提起了圣上赐婚一事。
  距离那日父子俩闹了个不欢而散已过去了好几日,可今日重提此事,侯爷又忍不住动了怒,忿忿道:“行哥儿好歹是咱侯府的世子,眼下也二十多了,怎地还如此不识好歹?
  “圣上想要赐婚于他,那是多大的体面,更难得的是圣上愿意信任咱侯府,焉知晋宁县主嫁进咱侯府后,咱侯府不能在朝上更上一层楼呢?这么一个送上门的大好机会,他却不知道珍惜。”
  他左一句“逆子”,右一句“逆子”,却丝毫没察觉到侯夫人的异样。
  侯夫人默默地坐在炕桌旁,眼底是一片被围困的悲痛。
  今日是她律哥儿的生忌,身为他的父亲,侯爷却分明将律哥儿忘得一干二净,一心只想着依靠行哥儿的婚事让侯府走得更稳。
  侯爷一通埋怨,却半天没听到侯夫人吐露过一字半句,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
  “雨娴,你这是怎么了?”
  侯夫人恹恹地回了句:“没什么。”
  侯爷本就心情不妙,这会儿见妻子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心里愈发着恼:“雨娴,行哥儿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身为他的母亲,你不该对他的婚姻大事多上点心么?”
  侯夫人扭头看着他,幽幽地道:“侯爷只记得行哥儿是你的儿子,却早已忘记了咱们的律哥儿是吧?”
  闻言,一阵莫名的烦躁涌上侯爷的心头。
  “雨娴,你这是在怪我?!”
  他额角青筋微跳,心中的怒意更甚。
  他这边满心担忧着圣上会不会为了行哥儿的婚事记恨上侯府,雨娴却还有心思跟他提律哥儿。
  死了十多年的人了,为何还要再特意提起?
  一个个地,都故意要惹他心烦是吧!
  “雨娴,这么多年来,你心里总是怨着我、恨着我,当年律哥儿病逝,我知你心里难过,便把行哥儿送到你屋里由你抚养。我这么做,我为的是什么?
  “我为的不就是让行哥儿能代替律哥儿一直陪伴你左右,代替律哥儿孝顺你么。饶是这样,这么多年来你还总是避着我,不愿跟我亲近。你自己说,我待你还不够好么?”
  侯夫人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滴落下来,反驳道:“行哥儿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唯有律哥儿一人!”
  侯爷的脸色愈发阴沉。
  若不是雨娴这般认死扣,他们夫妻俩又怎会离了心,又岂会这么一过就过了多年!
  “雨娴,你总是走不出以前的阴影,总不愿把行哥儿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律哥儿命薄,没能一直陪伴着你,你明知律哥儿的事已无可挽回,便该朝前看。
  “你自己好生瞧瞧行哥儿,行哥儿又有哪一点比不上律哥儿?我瞧着,几个儿子里,行哥儿是长得最像律哥儿的那个,就连念书打仗,他也是一众孩子里最争气的那个!
  “不是我这个当父亲的偏心,假若律哥儿当初没有走,即便行哥儿没被送到你屋里养着,就凭他的能耐,焉知行哥儿就真比不上律哥儿了?”
  他虽不喜裴源行顶撞了他,但裴源行自小便能文能武,一看便知往后是个有出息的,难得他又长得跟裴源律八分像,见了他,雨娴也好消除些哀愁,假以时日,雨娴便能逐渐忘了夭折的裴源律,与他恢复昔日的夫妻情分。
  他以为,将裴源行送去兰雪堂抚养是个顶好的主意,谁知过去多年,雨娴竟还是这般执迷不悟。
  侯夫人听不得他这般诋毁她的亲生儿子,眼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悲戚,歇斯底里地道:“行哥儿是阮姨娘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这辈子行哥儿都代替不了我的律哥儿!”
  侯爷怒目而视:“你现在说这些?!你可知道,当初我若是没有把行哥儿送你屋里交由你抚养,当初你只会更加悲痛不已,早就随着律哥儿一同去了!”
  他想送裴源行去救她一命,让她心里有几分盼头,她却半点不知感念他的好。
  饶是这样,她竟还出言怪他!
  “是啊,你把别的女人生下的儿子送我屋里抚养,你便以为你是真心待我好了。” 侯夫人惨然一笑,“反正他们都是你的儿子,于你而言也无甚差别,你自然无所谓送过来的是行哥儿还是德哥儿。”
  自律哥儿逝世后,她便已看透了他,深知侯爷是个靠不住的人,只能跟她有福同享,却不能有难同当。
  所谓的伉俪情深,不过如是。
  被戳中伤疤的侯爷只觉得怒不可遏:“你总怨我待你不好。你自己说说,我哪里待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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