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前些日子,惠妃、宜妃等人一个接一个前来劝他,就连平素不大出门的荣妃也来过一次,他本就公务繁忙,面对着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是烦不胜烦。
映微点点头,正色道:“好,臣妾等着您。”
皇上笑了笑,轻声道:“前些日子你侄女那门亲事,朕也与老祖宗说过了,若是你没法子解决,只管去找她老人家帮忙,她老人家会帮你侄女赐婚的。”
“还有,朕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若遇上什么事儿只管去找老祖宗,莫要逞强,知不知道?”
……
他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将他离开紫禁城后映微大概会遇到的问题都说了个遍。
映微第一次知道皇上话这样多,不过心里听着却是暖暖的,只道:“皇上放心好了,臣妾也定会毫发无伤等您回来。”
她是知道宜妃等人的路数的,有皇上在紫禁城中,她们多少会避忌些,皇上一旦离宫,只怕什么招数都出来。
但她可不怕。
纵然两人都知道要早点歇下,却还是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的话,映微连自己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都不知道。
翌日一早,皇上先去拜别太皇太后与太后,继而率着数万将士出发了。
映微是后宫女眷,自不能见到皇上身着盔甲,威武雄壮的一面,可她却带着六公主登上城门,瞧着那数万将士缓缓离去的身影。
映微虽看不清皇上的身影,可远远看着有一处明黄色旗帜高举,知道皇上就在其中,指给六公主看:“恪靖,你看,你皇阿玛就在那儿了!”
六公主对皇上是念念不舍,因为这事儿不知道哭过几次鼻子,甚至抱着皇上大腿说什么“我不学游水了,我不贪玩了,我乖乖的,皇阿玛不要走好不好”之类的话,听的皇上心里难受极了。
今日一早上,这孩子一起来就直奔内间而来,只可惜,那时候皇上已经走了。
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六公主顿时又红了眼眶,大声喊道:“皇阿玛,您一定要平安回来啊,我和平娘娘都等着您了!”
映微柔声道:“恪靖放心,这话你皇阿玛一定会听到的。”
六公主重重点了点头。
因皇上的离宫,紫禁城上下很是颓然,就连向来坚强的四阿哥也是无精打采的。
映微便给四阿哥找了点事情做,要四阿哥每日下学后前来教六公主游水,反正储秀宫前院有个池塘,她吩咐小全子等人将里头的鱼儿暂且用鱼缸养起来,将池塘里里外外洗的干干净净,供四阿哥与六公主游水用。
四阿哥虽勤奋好学,可映微的话他却是极上心的,一日日便带着六公主学起游水来。
就连映微前去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说起这事儿也对她赞不绝口:“……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四阿哥体弱且上进,哀家先前就听皇上说过,你若不劝他,他能一整日都沉浸在学问里,能多动动也是好事儿。”
映微笑着道:“臣妾也是这样想的,比起学问来,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太皇太后和她就着两个孩子说了会话,就提起皇上来:“……一转眼,皇上走了就十来日了,这么热的天儿,也不知道皇上受不受得住。”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这话放在她老人家身上也是同样受用。
映微连忙宽慰几句来。
等着映微刚从慈宁宫出来,就见着不远处的小卓子冲自己咧嘴直笑,更是上前道:“娘娘,乌雅府上有消息了。”
等着回到储秀宫后看来,映微这才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儿。
当日乌雅·绣苗勾搭上阿灵阿后就迫不及待离宫,这两人一个自诩风流倜傥实则龌龊不堪,一个自诩容貌出众实则行径出挑,可谓是屎壳郎碰上了牛粪,一拍即合,干柴烈火,再无收敛。
很快,两人就有了夫妻之实。
阿灵阿生了一张巧嘴,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赫舍里·多鹤的厌弃,更是放话到时候将乌雅·绣苗娶为侧福晋。
可乌雅·绣苗可是有大志向的人,哪里愿意屈居人下当个侧福晋?
到了最后,小卓子更是低声道:“……奴才打听到那乌雅格格好似有了身孕,偏偏如今乌雅福晋在紫禁城里陪着德妃娘娘,她的那几个嫂子向来避忌她,也不敢管这事儿,至于乌雅老爷,整日留宿花柳之地,并不知道这事儿。”
说着,连他都面上都露出八卦之色来:“奴才听说这位乌雅老爷脾气暴躁,见钱眼开,您说若是他知晓女儿做出这等事情来,会怎么做?”
映微也很好奇,不过在她看来这人就算落得什么下场都不值得可惜:“如今,也到了收网的时候。”
待她回去后,就与宋桐写信一封。
翌日,宋家就去提亲了。
宋桐乃是家中独女,但膝下有一养弟,这弟弟如今也到了十六七岁的年纪,很有些手段,更是一心护着宋桐。
按理说寻常满族人家是瞧不上商贾之家的,但乌雅·绣苗的阿玛却是个例外,一来他喜挥霍赌钱,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将小小年纪的德妃送进宫当宫女,二来德妃如今虽已是四妃之一,但也就靠着月例银子与皇上的赏赐过活,自己平日里都捉襟见肘,没多少银子能补贴家里,三来宋桐如今可是郭络罗福晋的干女儿,家中生意做的愈发大了……
所以,当乌雅·绣苗的阿玛听说宋家愿意拿出三万两银子为聘礼时,惊的下巴都掉了,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只以为自己在做梦,旋即更是一口将亲事答应下来。
在他看来,小女儿可比大女儿厉害多了,毕竟大女儿可没给自己三万两银子。
宋家的名头在京中是越来越响亮,乌雅·绣苗的阿玛只觉得以后这宋家偌大家产都是自己的了。
这消息传到内院,乌雅·绣苗惊呆了,她阿玛浅薄无知,她却是心怀梦想的,当即就说不愿意嫁人,可她阿玛却是一巴掌直接拍到她脸上去了,更是下令将她关起来,等着与宋家的亲事议定,一顶花轿送到宋家去。
可怜乌雅·绣苗有孕在身,却不敢说实话,日日担惊受怕不说,更因她这般态度,更是吃不饱穿不暖。
好不容易等她寻了空子偷溜出来,是直奔钮祜禄府上而去,只可惜,阿灵阿并不在府中。
因阿灵阿向来多情,钮祜禄府上门房对这等寻上门来的女子已是见怪不怪,瞧她衣衫褴褛,嘴巴又甜,不免多提点几句:“……我们家七爷前些日子倒是日日在府中,这几日因他答应与赫舍里一族的亲事,老福晋对他管的不如从前那样严了,今日他去了如意坊,你再等等,老福晋要他日落前必须回来,如今七爷应该快回来了。”
如意坊?
乌雅·绣苗可是知道这地方的,这地方乃京中最大的烟花之地,当即心就凉了半截。
算算日子,她也不过被幽禁十来日而已,难道这人已经忘了自己吗?
乌雅·绣苗一颗心凉飕飕的,可除了在这里等着,她也别无他法。
可怜她又累又饿又怕,蜷缩在门口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这才见阿灵阿骑马归来,当即就扬声喊道:“七郎。”
再次瞧见乌雅·绣苗,阿灵阿是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谁:“你怎么来了?”
乌雅·绣苗一靠近,就闻到他身上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七郎,我可算等到你了。”
阿灵阿却是皱了皱眉。
先前他被额娘关在家中,好不容易进宫一趟瞧见温柔可怜的乌雅·绣苗自是有几分喜欢,当初口口声声说想将她娶回去做侧福晋也是真心的,只是男人呐,当初海誓山盟是真心的,后来变心了也是真心的。
他之前并未接触过乌雅·绣苗这样的女子,初时只觉得新鲜,后来发现这乌雅·绣苗与勾栏女子一样,他不过略动了动手指头就凑上前来,玩弄一番后就将这人抛掷脑后,如今已有新人取代了乌雅·绣苗的位置。
阿灵阿下马,将乌雅·绣苗拽到一旁,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生怕我额娘不知道咱们之间的事吗?如今我定下了亲事,若是你搅黄了这门亲事,我额娘与五嫂可是要扒了我的皮的!”
从前的柔情蜜意短短十多日就变成了嫌弃,但乌雅·绣苗来不及感伤:“我,我今日来就是想与你说……我阿玛要给我定亲了,定是的宋家……”
“这是好事儿啊?”阿灵阿只将眼前人当成狗皮膏药似的,笑着道:“你们家什么都缺,最缺的就是银子,我可是听说宋家之前就有钱,如今攀上了郭络罗一族,他们家那当家人嫁到马佳府上,是更有钱了,你阿玛一定很高兴吧?到时候你们家不仅能换个大院子,兴许还有多余的银钱接济接济宫中的德妃娘娘……”
乌雅·绣苗一下愣住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七郎,先前你不是说要娶我做侧福晋的吗?”
“是吗?我什么时候说过?”阿灵阿眼瞅着额娘给自己定的回家时间已超过许久,不耐烦道:“我们钮祜禄一族乃世代勋贵,我的侧福晋自然也是要千挑万选的,不说像赫舍里氏那样的出身,起码也该言行端庄,仪容出挑……”
乌雅·绣苗的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手轻轻搭上小腹:“可是,可是我已经有了你的骨肉啊!”
阿灵阿却不为所动,甚至还鄙夷瞧了她一眼:“我如何知道你有孕一事到底是真还是假?万一是你不愿嫁到宋家去,故意诓我的?”
说着,他又道:“更何况,你若真的有孕,谁能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我的?”
“你在京中风评如何,我也是听说过的……”
乌雅·绣苗眼泪落得愈发厉害,她虽一直水性杨花,当初想着要进宫伺候皇上,并不敢与那些男子有夫妻之实的:“你,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当初我分明有落红的……”
阿灵阿不耐烦道:“这等事又不是做不得假?”
说着,他更是毫不留情转身:“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可是订了亲的人,不好与你们这些人勾勾扯扯……”
眼瞧着这人越走越远,半点眷念都没有,乌雅·绣苗整个人气的是瑟瑟发抖,只觉天地之大却无她的容身之地。
乌雅·绣苗想到了在紫禁城中的姐姐,历经千辛万苦,这才将口信递到永和宫。
永和宫的德妃早在几日前就听说妹妹不见了,她虽气恼阿玛胡乱给妹妹定下这样一门亲事,却也无可奈何,阿玛是什么德行,她是知道的,认准了的事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当即就命人去报官。
不曾想等到几日后,德妃却接到妹妹要进宫求见她的口信,她自连忙应允。
再次见到乌雅·绣苗,德妃吓了一跳,只见眼前的妹妹面容消瘦,憔悴至极,可再一仔细瞧瞧,却是肚子微微凸起,瞧着竟像有了身孕的样子。
德妃如临大敌,连声问她发生了何事。
事已至此,乌雅·绣苗哪里还敢有半分欺瞒,自然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都说了。
饶是德妃向来乌雅·绣苗向来和善,可听闻这话却气的扬起巴掌,但看着她那微微凸起的肚子,又下不去手,恨铁不成钢道:“……你,你真是糊涂啊!阿灵阿是什么名声,你难道不知道吗?他那样人的话怎么能信?你竟还被他占了身子去了,你叫本宫怎么说你才好?”
德妃挺着肚子来来回回踱步,好一会儿才道:“这孩子,留不得!绣苗,你听本宫的话,你与宋家的亲事,本宫会想法子帮你推了,咱们家就算在京中算不得有头有脸的人家,可也不会将你嫁给商贾做妻,等着过几年,本宫会亲自求了皇上为你赐下一门好亲事的……”
乌雅·绣苗含泪点点头。
但想法很美好,实施起来却难得很,德妃知道自己阿玛是个什么德行,知道一旦将妹妹送出宫,这事儿就瞒不住的,甚至还会将有孕的妹妹嫁到宋家去,就想着在宫内抓一副堕胎药堕了这孩子。
德妃无权无势,在紫禁城中无人可用,既要身边人打听哪个太医嘴巴严实,又要想着如何收买太医……她等得了,但乌雅·绣苗可等不了,她的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
后宫中无不透风的墙,纵然乌雅·绣苗行事小心谨慎,但她凸起肚子的样子还是被人瞧了去。
一时间,后宫中是风言风语不断,说乌雅·绣苗怀上了皇上的孩子。
这下,宜妃哪里坐的住?亲自来了永和宫一趟。
宜妃的位份虽屈居德妃之下,可战斗力却是远胜德妃的,如今德妃有了身孕,本就精神不济,在宜妃一口一个“你们姐妹俩都擅长勾引男人”、“真是下贱胚子”的攻势下,竟被气的晕倒了。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映微和温僖贵妃耳朵里了,温僖贵妃是个聪明人,听闻这事儿只说自己身子不适,就连皇上都说她多歇着,不愿多管。
映微倒是跃跃欲试快步去了永和宫,临行之前还不忘派人将这事儿通知太皇太后一声。
永和宫内虽已安静下来,却有种战争之后的硝烟感,德妃与宜妃一左一右坐在炕上,谁都不搭理谁。
一瞧见映微,宜妃就冷声道:“……还望平妃给本宫做主,如今德妃可是好端端的,可别本宫前脚刚走出永和宫,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出事儿了,若真又这事儿,本宫可是不认的。”
德妃一贯擅长使软刀子,如今真刀真枪上阵可不是宜妃对手:“宜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好生在永和宫养胎,你冲进来闹腾一通,若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不找你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