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微忙道:“本宫自是相信你的。”
说着,她更是斟酌道:“本宫想,一开始採云姑姑给你的就是木薯粉,她不过是想借这一瓶木薯粉看你可不可用,万一你性子胆小,将这事儿告诉本宫,她们觉得以本宫的性子定咽不下这口气,闹腾开来,里头装着木薯粉却是笑话一场。”
“你若忠心耿耿,替她们办成了这事儿,本宫相信他们会另外给你真正的毒药的。”
后宫中的龌龊事儿一向不少,但章佳常在这些位份低微的妃嫔却很少领教,她胆子又小,当即就吓坏了:“这,这……她们怎么这样坏?若是您不相信嫔妾,将这事儿闹开,岂不是嫔妾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映微点点头:“没错。”
章佳答应却是反反复复直说温僖贵妃等人太坏了些。
映微从前都是以防守为主,却是防不胜防,当即便心生一计,只道:“章节答应,你可愿帮本宫一个忙?”
“这个忙如今也只有你能帮,需要你与採云姑姑打交道,但是你放心,本宫不会叫你以身犯险的,定会护你周全。”
章佳答应犹豫片刻,旋即却是重重点点头:“嫔妾相信娘娘。”
说起来她进宫也有两年多的时间,相较于旁的不得宠的妃嫔,她的日子一向过的滋润,平妃从未给她立规矩不说,平素得了什么好吃好喝的总不忘给她送去一份,旁人看在她是储秀宫的人,多少也会给她一两分薄面。
映微遣散众人,与她低语几句,章佳答应再次点点头:“您放心,嫔妾一定将您把事情办成。”
***
两日之后,章佳答应就前去永寿宫探病了,手中还捏着那个空空的白瓷瓶。
这还是章佳答应第一次被请到永寿宫内间,大热的天儿却吓得后背一背冷汗,腿肚子更是直发软,却强撑着将手按在膝上,免得叫人瞧出她的紧张来。
很快就有人请她进去说话,一进去,她更是闻到一阵刺鼻的药味,看到躺在床上的温僖贵妃纵然是面色苍白,憔悴至极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们这些不得宠的小妃嫔甚至还及不上那些得脸的大宫女、太监,这命说什么时候没了就没了。
温僖贵妃瞧她浑身忍不住发抖,心中只觉好笑,面上却愈发和煦,只道:“……咳咳,莫要害怕,採云姑姑都与本宫说了,你做的很好。”
“只是那白瓷瓶里装的并非毒药,而是木薯粉,不过你放心,本宫答应你的一万两银子的银票和你阿玛升官一事自不会食言。”
她身子当真虚弱的厉害,不过略说了几句话就一阵咳嗽。
採云姑姑忙上前替温僖贵妃顺气,等着温僖贵妃咳嗽止住了,她这才又掏出一个白瓷瓶道:“章佳答应是有所不知,先前那瓶是木薯粉,那瓶木薯粉叫贵妃娘娘瞧见了章佳答应的勇气与能耐。”
说着,她对上章佳答应那惊恐的目光,甚是满意,笑着道:“这才是真正的毒药。”
“这毒药名叫五肠散,说是毒药,却也不是毒药,若如今将这东西拿到最厉害的地方跟前,他们都瞧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只有加入吃食中才能生效,叫人一日日胃口变差,最后吃不下任何东西,喝不下水,活生生被饿死,可直至死前仍不知道自己因何而亡,可谓死不瞑目。”
温僖贵妃一想到向来对吃食颇为讲究的映微会活生生被饿死,面上就浮现出几分笑容来:“本宫听说平妃一向对你们和善,储秀宫内的小厨房你们可以随意使用,若是想要将这东西下进去,应该不难吧?”
章佳答应照映微所教的那样,并未一口答应,面上恰如其分露出几分惊惧之色来:“贵妃娘娘,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嫔妾,嫔妾能不能不答应?”
说着,她更是哽咽道:“当日给平妃娘娘吃食中下木薯粉的时候,差点就被她身边的春萍发现了。”
“这不是没发现吗?”温僖贵妃不以为意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东西无色无味呈透明状,就算太医来也只会将它认成寻常粉末,只有遇水才会呈絮状,可便是到了这时候也是无毒的,你怕什么?”
说着,她更是扫了章佳答应一眼道:“事成之后,本宫再另给你十万两银子,保你阿玛坐上正三品的位置,你觉得如何?”
章佳答应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一千两银子的印票子长什么样子,至于十万两银票,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富贵跟前,若换成寻常人,只怕当即就答应下来。
但章佳答应向来胆小,想着荣华富贵虽重要,却也及不上自己性命重要。
更何况,她对如今自己的小日子甚是满意。
面上佯装感兴趣的样子,她犹豫片刻后道:“那嫔妾姑且试一试,若到时候事情败露,还请贵妃娘娘一定要保下嫔妾……”
温僖贵妃却是满口答应下来。
就这样,章佳答应再次怀揣着白瓷瓶回去了储秀宫,这一次,她回去后可不敢去找映微,生怕温僖贵妃安插了眼线在储秀宫,更是吓得一夜没睡着。
章佳答应十分小心,过了几日才偷偷命身边的宫女将东西转交给了春萍。
很快,映微就借替六公主请平安脉的借口将郑院判请了过来,便是郑院判医术高明,可将那粉末闻了又闻,嗅了又嗅,直说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很快,他又按章佳答应所言将粉末倒入水中,很快就见水中浮现如燕窝状的絮物,他以手轻轻碾压,可那絮状物形状能改变却不能碾碎,当即神色大变:“……臣并未听说或在古籍上看到过这东西,却也能想到这法子是如何狠毒,这东西若不能排出体外,积累于人的腹中,不出一年就会无法进食,活生生被饿死,实在太过于歹毒。”
说着,他更是看向映微,正色道:“此事非同小可,如今皇上不在宫中,娘娘得小心为上,不如将这事儿秉于太皇太后,请她老人家做主……”
映微却是摇摇头,不急不缓道:“这等事儿就不劳烦太皇太后费心了,若什么事都闹到她老人家跟前,闹得她也不得安生。”
顿了顿,她更是苦笑一声道:“更何况这件事就算牵扯出背后之人,无凭无据的谁人会承认?反倒惹得一身腥,本宫更落得一个栽赃陷害之名。”
她看向郑院判道:“这件事,还请院判大人替本宫保密,万万不可告诉旁人。”
郑院判还要再劝,可见她心已决,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映微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她从未生过害人之心,却屡屡被人针对,更是招招致命,她哪里还能继续当这软柿子?
她打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温僖贵妃不仁在前,她便不义在后。
没几日,后宫就传出映微胃口不好的消息。
众人并未当回事,毕竟正值夏日,天气酷暑难耐,大家的胃口都不好。
但四阿哥听闻这事儿却每日下学后都往储秀宫跑,跑的大汗淋漓,整个人黑了一圈。
映微心疼这孩子,不免道:“……如今你又要念书,每隔几日都要过来教六公主学习游水的,隔几日就能看到本宫,何必日日过来?每日过来累得很,有这时间不如多休息会儿。”
四阿哥却摇摇头,正色道:“平娘娘,我不累的。”
说着,他更是道:“如今皇阿玛不在宫中,您每日就和六妹妹一起用饭难免寂寥,我过来陪着您说说话解解闷,兴许您的胃口就能好起来了。”
有些话他没好说的,前几日他听说映微胃口不好后就邀请太子一并过来,可太子想也不想就以课业繁忙之说拒绝了。
他只觉得近来太子像变了个人似的,相比起从前来上进了许多,但上书房内,太子与大阿哥水火不容,惹得他们这些当弟弟的日子也不好过。
映微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着道:“有你这份心,相信本宫的胃口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也不想装着胃口不好啊,日日瞧着胃口极好的六公主,她也想大快朵颐,每每只能偷偷咽口水或夜里躲在床上啃糕点。
她摸了摸自己瘦了几分的小脸,安慰自己权当作减肥了。
与此同时,关心映微的并不只有四阿哥一人,还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听说这消息后派人送了好些补品过来不说。
等着映微前去慈宁宫请安时,她老人家更是打趣道:“……夏日没胃口也是常事儿,可你却不能纵着自己的性子来,多少得吃些,热的吃不下就吃些凉的,饭菜吃不下就吃些粥汤之类的,若是你瘦了,皇上回来瞧见了可是要心疼的。”
这话说的映微直笑。
至于六公主,则是更夸张,也不知道被谁教的,每每到了用饭时自己都顾不上,一筷子接一筷子往映微碗里夹菜,后来见着此招不奏效,更是拿胖乎乎的小手将吃的往映微嘴里喂……
映微更绝望了,明明饿的肚子咕咕叫,却还是摇摇头说不饿。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还是习惯了的缘故,一日日的,映微胃口当真差了不少,就连夜里都没有偷吃糕点了。
但她并未忘记打探永寿宫的事儿,这一日更是亲自去永寿宫拜见温僖贵妃。
温僖贵妃前些日子只是气机郁滞、情志不畅,故而导致她病了一场,按理说她算计了映微,想着映微活不长了,身子应该很快就能好转起来,可一日日下来,她的胃口却是一日不如一日,缠绵病榻十多日都没见好转。
映微前去探望时,温僖贵妃是面色憔悴,可看向她时嘴角似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多谢平妃专程来探望本宫,你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倒是本宫听说平妃你近来胃口不大好,若是身子不舒服得早些请太医瞧瞧,若是小病拖成大病就不好了。”
说着,她更是道:“本宫瞧着你像是瘦了些。”
映微笑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
正说着话,採云姑姑就端着白瓷碗走了进来,轻声道:“娘娘,该喝药了。”
温僖贵妃皱皱眉道:“不是才喝了药吗?本宫一打嗝儿胃里还全是药味儿了,怎么这么快又到了要喝药的时候?”
採云姑姑耐着性子劝道:“孙院正吩咐了,您这药一天三顿,方才您是三个时辰之前用的,这时候是该喝药了。”
温僖贵妃强撑着喝了两三口药,却是越喝越觉得反胃,一个忍不住竟全部将药吐了出来。
这药汁溅到了映微裙角,可她却是一点不嫌弃,因为她知道这是那毒药开始起效,更是关切道:“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温僖贵妃想着这人马上要没了,也不介意她瞧见自己这般失态,对着再次将白瓷碗递上来的採云姑姑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喝了,这才对着映微道:“没什么,不过是胃口不好罢了,想必是近来天气热了,这药一顿接一顿的喝,实在是喝腻了。”
说着,她更是吩咐採云姑姑道:“你记得等孙院正来时与他说一声,要他给本宫换个药方子,这药本宫实在是喝不下去。”
採云姑姑连声应下。
映微又陪着温僖贵妃说了会话,劝她好生养好身子,这才离开。
便是如今酷暑难耐,可映微瞧着紫禁城上空的蓝天白云,是心情大好,只觉得眼前这一切像一幅画似的。
一旁的春萍却因她近来胃口不好忧心忡忡,低声道:“娘娘,待会儿回去不如叫小厨房给您炖一盅红豆牛乳?到时候里头淋上些桂花蜜,用冰湃一湃,奴才记得去年您最爱吃了,您觉得如何?”
映微摇摇头道:“不如何,本宫没什么胃口。”
这话说的春萍是愈发着急了,皱眉道:“……您说您也是的,先前好端端的装什么胃口不好,这下可真的胃口不好了!”
映微向来是享乐主义,能舒服就绝不叫自己吃苦。
她先前佯装胃口不好不过是叫温僖贵妃放下戒心,想要一报还一报的还回去,那就少不得要买通温僖贵妃身边的人,若是温僖贵妃起疑心提防起来就糟了。
想及事情进展的极顺利,她面上带笑:“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要想彻底摧毁一个人,就要先给她希望,再叫她失望,如今她越高兴,高兴的飘到天上去,到时候摔在泥里就越疼,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春萍想着方才温僖贵妃眉梢眼角都露出得意,狠狠点了点头。
***
一日日的时间流逝,温僖贵妃原以为自己的病很快会好起来,却是一日比一日严重,最开始只是胃口不好,而后是喝药喝不下去,再是一喝药就吐了,孙院正换了几个药方子都不奏效。
到了最后,她竟是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一开始,温僖贵妃只以为是缠绵病榻的缘故,可一次孙院正眼睁睁见她不过刚喝了一碗清粥就吐了起来,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
温僖贵妃吐得眉头直皱,正欲训斥孙院正几句时,却瞧见孙院正脸色沉沉,不由道:“孙院正,本宫这到底是怎么了?先前你说本宫是郁结于心,所以才染上病症,如今本宫心情好了,也不觉得头疼,却是吃什么吐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言语到了最后已隐隐有几分怒气。
因她的病,永寿宫上下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她不高兴。
孙院正也深受其害,犹豫片刻却还是说了实话:“娘娘,依老臣愚见,您这症状好像有点像中了五肠散……”
温僖贵妃却当他在找借口,冷哼一声道:“孙院正莫不是在同本宫说笑?当日你就给了本宫那一瓶五肠散,说这东西极其难寻,普天之下都没几瓶,本宫那一瓶已经给了章佳答应,难不成有人与本宫心有灵犀,也朝本宫下了五肠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