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更是道:“更何况本宫一向小心谨慎,身边之人大多都是姐姐留下来的,一个个忠心耿耿,管教森严,如何会与本宫下那五肠散?”
孙院正是欲言又止,想了想却道:“兴许是老臣多虑了,这样,老臣再为您换一个方子试试看。”
第71章
只是哪怕孙院正给温僖贵妃又重新换了个方子, 温僖贵妃的病不仅没有好转,反倒还一日日恶化起来。
温僖贵妃直到这时候仍没怀疑自己中了毒,便请五嫂帮着请了位名医进宫。
那位名医所开的药方又吃了几日, 温僖贵妃身子仍未好转, 这才有些慌了, 当即就派人去请章佳答应过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得问清楚才能放心。
谁知道採云姑姑派出去的宫女却是无功而返, 前来回话时更是战战兢兢的:“……奴才去请章佳答应, 她却说身子不适,说娘娘本就病着,若是再将病气过给娘娘就糟了。”
这话根本就不像胆小的章佳常在会说出来的。
温僖贵妃心中愈发慌了, 强撑镇定道:“她当真病了?”
那宫女摇摇头,低声道:“奴才过去储秀宫时见着章佳答应正在做针线活,瞧着面色红润,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温僖贵妃脸色大变, 呢喃道:“不是说那赫舍里氏近来食欲不振, 什么都吃不下去吗?怎么会这样……”
她心如死灰。
当初孙院正不是与她说过别的法子,但世上种种毒药皆是有解药的,唯独这五肠散算不得毒药,无药可依, 她才选中的。
採云姑姑见她眼泪簌簌落下, 忙道:“娘娘别怕,总有解决的法子的, 奴才这就请孙院正来。”
待孙院正匆匆赶过来时, 温僖贵妃哭的眼睛都肿了, 如今累了的她颓然靠在软枕上,双眼微阖, 不知道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孙院正上前问安时她眼睛仍没睁开,可孙院正心里却早有了答案,这五肠散是他送上去的,其中药效如何,他比谁都清楚,但如今却不免说些宽慰温僖贵妃的话:“……娘娘不必担心至此,这药虽厉害,却短时间内不会要了人性命,依臣推算,娘娘中毒约莫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若能找出下毒之人,从此不再服食,细心调养,兴许还有转圜的机会。”
只是他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突然睁眼的温僖贵妃打断,只见温僖贵妃苦笑一声:“兴许还有转圜的机会?”
说着,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孙院正,当初你可不是这样与本宫说的,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本宫也不想怪你,你就实话实说吧,若这时候找出下毒之人,本宫不再服用五肠散,还能不能活命?”
孙院正小心斟酌道:“回贵妃娘娘的话,五肠散之所以叫五肠散,是说患者服食约莫五个月的时间便大罗神仙都难救,如今娘娘服用约莫一个月的时间,按理说是可以活命的,只是……”
顿了顿,他抬头看了温僖贵妃一眼,见温僖贵妃神色比他想象中略平静些,才继续道:“只是一旦中了五肠散之毒,终身都无法将此毒药排除体外,以后贵妃娘娘吃东西时会时常呕吐。”
他并不敢说实话,以后温僖贵妃怕是痛不欲生,日日都觉得饥饿,却终身再难饱腹,一日日消瘦下去,瘦的不成人形,浑身乏力,不是比死了还难受是什么?
温僖贵妃没有接话。
一旁的採云姑姑忍不住劝道:“娘娘不必太担心,这毒药并不会伤及性命,奴才这就派人将永寿宫上下查个清清楚楚,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温僖贵妃却是冷眼扫向她,厉声道:“姑姑,这等事还要去查吗?”
“你乃是本宫姐姐身边最得力的人,当初姐姐弥留之际,你凭着一人之力将整个坤宁宫上下大理的井井有条,甚至还能协助姐姐处理六宫琐事,怎么到了本宫跟前,就这般无能?”
说着,她更是冷冷一哂:“还是说这件事本就是你在背后捣鬼?”
这罪名实在太大了些,吓得採云姑姑当即就跪了下来:“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奴才五岁时开始侍奉故去的孝昭仁皇后,受故去孝昭仁所托伺候娘娘,对娘娘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温僖贵妃却道:“当日赫舍里氏在背后捣鬼,捅出来你在宫外置办的家业,本宫训斥了你几句,你怀恨在心也是说不准的事儿,不然,谁能将手伸进永寿宫来……”
採云姑姑动了动唇,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换言道:“奴才之心日月可鉴,对娘娘绝无二心。”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是个极聪明之人,哪里不知道近来因储秀宫平妃压了温僖贵妃一头,温僖贵妃觉得自己无用,看自己是左不顺眼右不顺眼了?
至于她宫外的家业,皆是当初孝昭仁皇后故去时留给她的东西,没沾染永寿宫的东西半分,怎么到了温僖贵妃眼里,她就成了那等喜欢偷鸡摸狗的小人?
若她真有这个心思,或存了加害主子的心思,哪里会只置办了那么点家业?
当初温僖贵妃当众斥责她时,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哪怕后来真相大白,温僖贵妃也轻描淡写与她道过歉,说自己弄错了,但破镜哪里能重圆?今日之事,她更是难过的连辩解都不想开口了。
还是一旁有照看着温僖贵妃长大的嬷嬷见着情况不对,出来打了几句圆场,说採云姑姑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来的。
温僖贵妃这才住口。
可採云姑姑心里却是明白的很,温僖贵妃还是怀疑自己的,不过是她身边无人可用,不得不相信自己罢了。
採云姑姑心凉了半截,无比怀念故去的孝昭仁皇后,却还是出主意道:“……方才孙院正说该从饮食源头下手,奴才想着御膳房和小厨房的人先不动,若是此时贸贸然换人,只怕更不安全。”
“这些日子娘娘就先辛苦些,每日所吃的东西和水都是由咱们这些贴身人负责,这样能保证娘娘不会再误食五肠散。”
“至于背后是谁在捣鬼,奴才想平妃绝不会这样轻易罢休的,定会再找机会下手,奴才定会好好彻查此事的……”
实则她们还真是想错了,映微虽想着还击,却并非一定想着要了温僖贵妃的性命。
一来这等事她不屑于做,二来是如今永寿宫上下已起了疑心,再想下手无疑比登天还难。
趁着夜幕降临,永寿宫小厨房的一个宫女偷偷溜到御花园湖边,将还剩下半瓶的五肠散抛到湖里。
永寿宫闹得沸沸扬扬一事很快就传到映微耳朵里去了,当即她只摇摇头,不屑道:“……这叫害人终害己,但愿她伤心难受的时候也能想想别人,若是本宫中毒了,她躲在永寿宫笑的不知道有多开心。”
“没错。”春萍一提起来这事儿就愤愤不平,低声道:“叫奴才说,就该将那五肠散全部都下到温僖贵妃的吃食里,毒死她算了……”
映微笑着道:“你以为本宫不想?可为了她这样的人以身犯险实在是不值当,对了,永寿宫小厨房那个小宫女不会被查出来吧?若是因咱们害得她丢了性命,那就罪过大了。”
春萍道:“娘娘放心好了。”
种善因得善果,永寿宫小厨房这个小宫女当初得了痢疾,差点被採云姑姑赶出永寿宫,因阿柳与这人是同乡,从前见面也会说几句话,于心不忍就求得郑院判开了药偷偷送过去了,没想到如今这层关系如今竟也能派上用场。
寻常宫里出了事儿查来查去无非查有没人收了银子或好处,在温僖贵妃等人看来,宫女太监不算人,是没心没肝的东西,没给好处哪里会替人办事?
偏偏那小宫女半两银子都没收,平素在永寿宫小厨房更是无人在意的一个小角色,事情断然不会败露。
映微这才放心下来。
在她听说温僖贵妃近来身子大不如从前后,是一点不意外,毕竟温僖贵妃这等人亏心事做的多了,就怕夜里有鬼来敲门,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日夜担惊受怕,这身子怎么好的起来?
这一日映微前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两人说起温僖贵妃来,太皇太后直摇头:“……想当年孝昭仁皇后刚进宫时也是好好的一个人,不过二十多岁就撒手人寰,如今温僖贵妃也不过二十出头,这样好的年纪,怎么就染上了怪病?”
一吃东西就吐,不是怪病是什么?
映微心知太皇太后是看着温僖贵妃姐妹两个长大的,纵然她老人家知道温僖贵妃不是什么好东西,见此情形多少还是会可怜于她,免不得劝慰道:“贵妃娘娘这病来的蹊跷,说不准什么时候突然好了也说不准,再说了,如今孙院正一日日往永寿宫,有太医在,您何必担心?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说着,她更是叉了块蜜瓜递了过去。
太皇太后吃了甜滋滋的蜜瓜,扫了眼窗外,瞧见今日外头凉风阵阵,便道:“……咱们去瞧瞧温僖贵妃吧。”
映微先前倒也去过永寿宫,可温僖贵妃如今看谁都像凶手,谁都不见,更不会见她。
但温僖贵妃可没胆子不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刚行至永寿宫,一面有人进去通传,一面就有人将她老人家迎了进去。
太皇太后虽知道温僖贵妃病了,却万万没想到她会病成这个样子。
堂堂一个贵妃面容枯槁,神色憔悴,甚至瞧见太皇太后来了微微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接着这才挣扎着要下床请安。
太皇太后到底是看着她长大的,瞧见她这样子也于心不忍,连忙摆手:“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不必给哀家请安了,好生歇着吧。”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皱皱眉:“这孙院正不是每日都过来吗?怎么你的病一点起色都没有?不如换别的太医来瞧瞧,郑院判医术好像也不错,他给你瞧过了?”
温僖贵妃的眼神先是落于映微面上,继而才苦笑着道:“都瞧过了,几位太医都束手无策,顶多开些调养脾胃的方子,这些药……臣妾是一口都喝不下。”
映微站在太皇太后身后,感受到温僖贵妃那厌弃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却是一点都不在意。
如今躺在床上的那个是温僖贵妃,她可是好端端的,怎会在意这些?
太皇太后免不得劝慰温僖贵妃好生调养身子之类的话,如今她老人家闻着这屋子里刺鼻的药味儿,瞧见周遭伺候的人一个个屏气凝神的样子,再看温僖贵妃判若两人的模样……知道温僖贵妃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她老人家虽于心不忍,可今日过来却是有要事儿的:“……方才平妃说你这病来的蹊跷,说准什么时候也就突然好了,当务之急得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还有十阿哥那边,他哪里有乳娘和嬷嬷照顾着,平素将人喊过来问上一问就是了,他们不敢对十阿哥不好的。”
温僖贵妃斜倪了映微一眼,继而正色道:“多谢太皇太后,本该臣妾日日侍奉于您身边的,可因臣妾身子不好,惹得您为臣妾担心。”
“不妨事的,你将身子养好了再来伺候哀家也是一样的。”太皇太后顿了顿,只道:“如今你身子不好,也无暇顾及后宫琐事,如今虽有平妃协理六宫,可遇到些什么大事儿都要前来叨扰你,免不得会打扰你养病,哀家看不如先将这执掌六宫的权力交给平妃好了……”
映微一愣。
她可不知道太皇太后今日带她来永寿宫是要说这事儿的,若知道,出发前定好生打扮一番。
温僖贵妃也是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从前她虽有名无实,可太皇太后这话一出,她便要将凤印交出去,更是无名无实,旁人更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可还未等她想好拒绝的说辞,就听见太皇太后又道:“平妃虽年纪不大,可行事稳妥,从前又得你教导,日后替你执掌六宫,哀家放心的很,你说了?”
她老人家已是给足了温僖贵妃面子。
温僖贵妃就算再傻,也听出太皇太后心意已决,强撑着笑道:“您说的极是,有平妃妹妹执掌六宫,臣妾也能放心不少,先前臣妾便打算将风印交出来,只是不知如何与您开口,如今既然您提起,臣妾便能安心养病了。”
太皇太后对她的话很是满意点点头,又劝慰了她几句,就要离开。
温僖贵妃却含笑道:“……臣妾还有些事情要对平妃妹妹交代几句,不知道平妃妹妹可愿留下片刻?”
太皇太后只当是后宫中有些琐事未交代清楚,便先走了。
顿时,屋内只剩下映微带着春萍这两个外人,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就显得剑拔弩张起来。
温僖贵妃更是要採云姑姑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遣下去,等屋内人都退了下去,她脸上则是笑意全无,眼神更是怨毒至极:“你真是好手段,本宫真是好生佩服,如今本宫正在病中,你便撺掇着太皇太后夺了本宫执掌六宫的权利,呵,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映微却扬声打断她的话:“贵妃娘娘这话臣妾就有些听不懂了,若螳螂未存害蝉之心,哪里又会给黄雀机会?”
说着,她更是微微笑道:“至于凤印,先前臣妾说是协理六宫,实则后宫中的大事儿小事儿都是臣妾做主,您觉得,臣妾会在意这些虚名吗?”
这话虽是实话,但落在温僖贵妃耳朵里只觉猖狂,眼神恨不得射出利箭来。
映微却像没看到似的,不急不缓道:“这些日子臣妾时常听后宫中人议论,有人说臣妾是狐狸精转世,不仅迷惑皇上,还迷惑了太皇太后,可更多的人却说臣妾运气好,祖上烧了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