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春萍还没说话了,十二阿哥却不耐烦起来,抱起映微的手就啃。
映微被他咬的痒得很,直笑,打了打他的小屁股:“你咬本宫做什么?”
如今的十二阿哥是愈发顽皮了,上下各长了两颗牙齿,咧嘴一笑就露出四颗小米牙来,很是可爱。
可偏偏不知是他长牙牙床痒的缘故,还是小孩子有探索世界的天性,如今他很喜欢咬人,看到什么咬什么,不说映微,像六公主的脸,皇上的衣衫……都被他咬过。
但也就映微觉得这是个坏习惯,每每她在十二阿哥咬人后要打他的小屁股,六公主见了更是连连阻止,说一点都不疼,惹得满屋子人,好像就她一个人像后娘似的。
如今无旁人给十二阿哥撑腰,被打了屁股的他也不哭,甚至咧嘴一笑,又冲着映微的手再来一口。
映微是哭笑不得:“怎么,你当本宫在同你玩游戏了?”
十二阿哥却是愈发起劲,不光动嘴,更是手脚并用起来。
映微没法子,只能喊人将十二阿哥先抱下去。
春萍这才继续道:“前几日採云姑姑也不知道温僖贵妃到底是要使什么招数,只与奴才说要咱们防备着些王乳娘。”
“昨夜她递来消息,说钮祜禄一族的人已拿捏住王乳娘的家眷和孩子,命她日日服用夹竹桃粉,这东西能致命,但控制好分量王乳娘倒是一时半会死不了,可十二阿哥这么小的一个人,危害极大。”
顿了顿,她继续道:“採云姑姑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温僖贵妃也不怕这事儿被查出来,到时候真被查出来,丢的就是王乳娘一条贱命而已,查来查去也查不到温僖贵妃身上,若到那时候,就要可怜十二阿哥了……”
映微虽知道温僖贵妃一贯狠毒,却没想到她也是当母亲的人,怎能对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下此狠手,也不怕报应到自己孩子身上。
她沉吟着没有说话。
若换成寻常事儿,她为避免打草惊蛇,会将计就计,可事关十二阿哥,她是一点险都不敢冒的。
很快,春萍就寻了个理由要将王乳娘打发走了。
这几日的王乳娘心不在焉众人是有目共睹,很快王乳娘就打碎了皇上送给十二阿哥的一个八宝盒。
这八宝盒与当初皇上送给六公主的八音盒有异曲同工之妙,先前十二阿哥一瞧见六公主的八音盒就双眼发亮,抱着不肯撒手。
六公主虽一向疼惜十二阿哥,却也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将自己的心爱之物让出去多少也有些舍不得。
映微见状,便要六公主好生收着八音盒。
但皇上心疼十二阿哥,就命内务府做了个与八音盒差不多的八宝盒来,虽不如八音盒精巧,却也不是凡品。
小小年纪的十二阿哥对这八宝盒爱不释手,谁知道一不小心却被王乳娘摔碎了。
映微当即就要将王乳娘逐出宫去。
王乳娘自是不肯,如今她全家性命都被捏在钮祜禄一族手上,若自己灰溜溜被赶出宫也就罢了,可出宫后,全族就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还有什么意思?
王乳娘跪在院子里直磕头,反反复复就只有一句话,“奴才冤枉,奴才要见见贵妃娘娘!”
王乳娘是四个乳娘中最尽心尽力的一个,也是人缘关系最好的一个,如今磕头磕的是头破血流,不少人已于心不忍起来,直上前相劝:“你就走吧,贵妃娘娘心慈手软,你打碎了御赐之物也没怪你,看在你奶过十二阿哥一场的份上还给了笔银子,这等好事儿,可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
“是啊,若在别的宫里,你不说被砍头,起码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王乳娘却摇摇头直说自己冤枉的很:“分明就是春萍将那八音盒放在桌子边上,十二阿哥伸手打翻了,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
“我不认,我死也不认!”
……
声声哀泣传到映微耳朵里,她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若不是念在温僖贵妃那捏住王乳娘全家性命,她绝不会放过王乳娘的。
最后映微见着王乳娘声音越来越大,到底还是出去了一趟。
瞧见她,王乳娘眼前一亮。
储秀宫上下人人都知道映微心地良善,春萍这几个近身伺候的过的就像主子似的,入宫几年,对着她们映微连句重话都没说过。
但映微看见满脸是血,眼睛红肿的王乳娘,一点都不觉得王乳娘可怜。
在她看来,这等人虽可怜,却必有可恨之处,早在知晓这件事后就会第一时间与自己说的,如今居高临下看着王乳娘:“你觉得自己很委屈是吗?”
王乳娘点点头,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她分明记得映微是个极讲道理之人,有一次阿圆不小心将太皇太后所赐的玉镯打碎,最后也没什么事儿的:“……还望娘娘看在奴才照顾十二阿哥尽心尽力的份上,就饶过奴才这一次吧。”
映微不急不缓道:“你来储秀宫的时间不长,对本宫的性子并不清楚,本宫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等背信弃主和犯错找借口之人。”
“你虽未直接言明,但本宫听得出来,你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这事儿与春萍,十二阿哥脱不了关系,可本宫问你,你身为十二阿哥的乳娘,平日里是不是照顾十二阿哥的饮食起居?”
王乳娘嗫嚅称是。
映微冷声道:“既然你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今日本宫将你赶走就不冤枉,你若是再做纠缠,本宫就不会这般好说话了。”
话毕,她是转身就走。
阿圆等人上前劝了劝王乳娘,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离开,她知道,若是再不走,这条命就要赔在紫禁城里了。
解决了王乳娘,映微则开始着手反击起来。
一开始,她并未存着对温僖贵妃赶尽杀绝之心,一来是她总觉得自己这般行径就变得与温僖贵妃等人一样,二来她也是当额娘的人,不愿叫十一阿哥小小年纪就没了额娘……可她更是一个母亲,若有人要害自己的孩子,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很快,后宫中就有流言蜚语传出来,说有人在钟粹宫,听雪轩和阿哥各地见到了戴佳常在。
说起来,戴佳常在已经去了好几年,若非她诞下个跛子七阿哥,众人早就将她抛到脑后。
钟粹宫东偏殿原是戴佳常在的住处,那时候映微住在西偏殿,她住在东偏殿,可如今住在东偏殿的是一位贵人,说自己半夜曾听到哀怨的哭声,派人大着胆子出门看了看,没想到却见着人影飘过。
阿哥所内有戴佳常在所出的七阿哥,虽说在映微的照料下,阿哥所并无人敢怠慢七阿哥,可他生来患有足疾,如今已快四岁的他也快到了进上书房进学的年纪,多少懂事了些,平素沉默寡言。
有在七阿哥身边伺候的人也说半夜看到有人影从门口飘过,仔细听来,那影子嘴里似还喊着“小宝”之类的话。
不说不知道,众人仔细回想一番,隐约记得“小宝”乃是戴佳常在当年给襁褓中七阿哥取的乳名。
至于如今空着的听雪轩,则是更玄乎,说是夜夜有人啼哭,仔细听来还能听到什么“还我命来”之类的话。
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后宫众人是人人自危,甚至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一度半夜都不敢出门,便是想要如厕也是憋着,到了天亮了才敢去茅房。
映微也装模作样压过这流言蜚语几次,可架不住这等事儿越是镇压,下头的人议论的人越是厉害。
一时间,就连六公主都害怕起来,夜里不肯独自睡觉,就连元宝陪着都不成,非要来找映微睡觉,更是嘟囔道:“平娘娘,我害怕……”
映微瞧她可怜巴巴的小样子也不忍心了,索性在皇上没过来的时候就留着六公主一起睡,睡觉前还能给她说故事听了。
至于皇上过来时,映微则要乳娘陪着六公主。
小孩子胆子小,若是被吓出病来就麻烦了。
随着闹鬼风波愈演愈烈,就连温僖贵妃也听说了这事儿。
如今不光后宫闹鬼,不少侍卫也说见到了方木德的身影。
当初方木德害得温僖贵妃早产,是死罪难免,但因他一向为人沉稳,与几个侍卫有些交情,那几人在他砍头时也去送了送他,说是行刑之前他是放声大笑,嘴里说什么“我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之类的话。
他口中这人到底是谁,旁人无从得知。
但温僖贵妃却是知道的。
她身子本就不大好,每出去一次就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一次,久而久之就不愿出门,想着耳不闻为净。
可採云姑姑哪里会放过她,经常有意无意说些戳她心窝子的话,说完之后害不忘道:“……娘娘莫要害怕,也别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他们那对奸夫□□就算真要寻仇,如何会等到今日?要来早就来了,兴许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了。”
一开始温僖贵妃也曾怀疑过有人在导轨,可放眼后宫上下,有如此本事的没几人,更何况,旁人哪里知道戴佳常在是被自己害死的?
温僖贵妃摇摇头,低声道:“不,不是的,如今马上要到冬天了,本宫分明记得当初戴佳常在死的时候也是在冬日,就快到她的忌日了吧?她当初死不瞑目,如今……如今怕是找本宫寻仇来了……”
採云姑姑没有接话,这时候得给温僖贵妃最大的遐想空间。
温僖贵妃却是自顾自道:“若来寻仇,本宫也不怕她,本宫如今也是生不如死……”
话虽如此,可好死不如赖活着。
採云姑姑不免劝慰她几句,更是道:“娘娘这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也不行,不如请孙院正来给您开些凝神安睡的方子?睡着了就好了,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温僖贵妃迟疑片刻还是点点头。
只是啊,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除去採云姑姑,就连孙院正如今都是映微的人了。
其实打从一开始映微就怀疑过孙院正,毕竟当初郑院判替她把脉后就诊出她不能有孕一事,孙院正年老医术好,若是医术不精又怎会坐在院正的位置这么多年?
她被採云姑姑一提醒,当即就什么都明白了,找来孙院正不过敲打几句,孙院正就连表忠心,说愿听映微吩咐。
想想也是,孙院正已是一把年纪,马上就要告老还乡了,若这时候闹出什么事来,可真是晚节不保。
温僖贵妃却是浑然不知,自是极相信孙院正的。
她在吃过孙院正开的药后倒也能入眠,只是夜里却是噩梦连连,一下梦见皇上知晓她当年害死戴佳常在一事,下令要砍了她的脑袋,更说她有辱钮祜禄一族先名,言辞狠厉。
她一下又梦见戴佳常在与方木德两人都变成了厉鬼,身着红衣前来找她索命。
她一下更是梦见故去的姐姐也恨她怨她,说牺牲了自己保住她,没想到她却如此不争气,与其这般,还不如拉她一起就黄泉好了……
若做噩梦也就罢了,偏偏温僖贵妃如靥住了一般,不管怎么哭怎么喊都醒不过来,好不容易醒来,却比一夜未眠还要难受。
如此一来,温僖贵妃是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每到夜里索性就睁着眼睛到天明。
一时间,温僖贵妃身子更差了。
皇上对她身子不好已是习以为常,如今却对紫禁城闹鬼一事忧心忡忡,不过他向来想得开,只与映微道:“……朕听说你派人查过此事,也派人掌嘴过那些带头之人,朕看大可不必如此,有些事情是压不住的,你越想压旁人就越是觉得不对劲,过段时间,这件事自然就平息了。”
“紫禁城中冤魂不断,每隔几年就要闹鬼一次,过些日子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这话可谓说到皇上心坎上了,映微连声称是:“……这事儿对咱们影响倒不大,最可怜的却是七阿哥,小小年纪没了额娘,臣妾已吩咐四阿哥多照顾七阿哥些。”
“纵然大人有错,可孩子却是无辜的。”
皇上点点头,“你说的极是,朕也是这般想的。”
他虽对七阿哥一贯冷淡,可旁人只以为是七阿哥跛足的缘故,七阿哥吃穿用度上与寻常阿哥都是一样的。
身为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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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一贯将映微的话放在心上,不仅平素对七阿哥很是照拂,甚至连来储秀宫都将这小萝卜头带上了。
隔着老远,映微就瞧见四阿哥带着一个瘦瘦小小,走路一瘸一拐的七阿哥过来,就命春萍给七阿哥抓些窝丝糖出来,瞧见七阿哥更是道:“……本宫知道你爱吃糖,这是窝丝糖里头还有玫瑰汁了,轻轻抿一口就会有汁水流出来,你尝尝爱不爱吃看,若是爱吃,本宫多给你抓一些叫你带回去。”
对于不同的孩子,则要用不同的方法,像她对六公主和四阿哥,则很少准他们吃糖。
可瞧见七阿哥,这孩子性子太过于内向腼腆,总要换个法子才是。
七阿哥吃了一颗糖,眼里都亮了起来,小声道:“多谢平娘娘。”
映微笑了笑道:“那本宫就让人给你带些回去,不过啊,得先与你说好,每次晚上吃了糖得漱口,不然以后一口牙都会被虫蛀了,这等滋味,实在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