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太皇太后这病情,虽说太医们都说她老人家脉象无碍,可正是如此才要愈发小心,叫她老人家开怀些才好,虽说后宫妃嫔不少,但得她老人家喜欢的却没几个,大阿哥福晋虽得喜欢,但却是年纪尚小,闲来无事陪着她老人家说说话倒还可以,但照顾她老人家,皇上能放心?”
皇上仔细一想,还真挑不出几个能照顾抬抬皇太后的人来。
映微直道:“皇上放心,臣妾又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况且抬皇太后身边多的是人照顾,臣妾说着是照顾,实则不过闲来无事时陪她老人家说几句话罢了。”
皇上这才无奈答应。
映微当即就回去蔚秀园,先吩咐春萍将她平素要用的东西收一收,更是与六公主等人说起这事儿。
六公主一听说映微这些日子不住在蔚秀园,且归期未定,眼中就眼泪直打滚,最后却还是点点头,可怜巴巴道:“平娘娘,那,那你照顾老祖宗的时候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早点回来。”
说着,她更是道:“我到时候会带弟弟们去看你的。”
这话说的像生离死别似的。
映微很是感动,摸摸她的小脑袋道:“好,咱们的恪靖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老祖宗了。”
“额娘这些日子不在蔚秀园,咱们恪靖就是里头的管事人了,好不好?”
她既得皇上允诺不会将六公主嫁去蒙古和亲,那六公主定会在京城寻个高门世子,既然如此,那六公主就要会管家。
她也有心让六公主小小年纪就学这些。
六公主重重点点头,道:“平娘娘您就放心好了。”
可到了十二阿哥这里,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十二阿哥最最最喜欢的就是映微了,一听说额娘这些日子不在,先是一愣,继而大眼睛里含了眼泪,最后更是发声大哭起来,奶声奶气道:“额娘不要走,不要走……”
嗓门之大,可谓震耳欲聋。
映微哄都哄不住。
一岁出头的孩子哪里懂什么以大局为重,只知道额娘要走,自己不答应罢了。
映微耐着性子道:“额娘时不时会回来看看你们的,再说了,太皇太后的院子距离这里不远,你们白日里无事也可以去看看太皇太后,去看看额娘的……你不是最喜欢六姐姐和四哥哥吗?有他们陪你玩不好吗?”
可不管她怎么说,十二阿哥都听不进去,反而是哭声越来越大。
到了最后,一旁的六公主厉声道:“你若是再哭,我就要揍你了。”
这话一出,十二阿哥眨巴眨巴着眼睛,没有接话。
映微一愣。
她原先就听说过一句话,说姐姐对上弟弟那是绝对压制的,先前她还不信,可如今却不得不信。
十二阿哥谁都不怕,也就略怕她一些,可最怕的却是六公主。
每每瞧见六公主,他简直就化身小迷弟,心爱的玩具也好,爱吃的糕点也好……都献宝似的捧到六公主跟前。
如今映微更是忍俊不禁。
小小年纪的六公主却颇有当家主母的架势,先打个巴掌再给个枣儿,拉着十二阿哥的小胖手道:“你要听话,平娘娘又不是不爱我们,也不是不管我们,她是要去照顾老祖宗,等着老祖宗病好了就回来了,以后你就跟着姐姐一起玩,好不好?”
十二阿哥瘪着嘴,点点头,轻声道:“好。”
可嘴上说好,但他的眼神时不时却落在映微面上,还不敢光明正大的看,时不时瞟一眼,时不时瞟一眼的。
映微只觉得好笑,再交代他们几句后,便将他们一并带去了太皇太后所居的院子。
虽说小孩子吵闹会影响太皇太后歇息,但她一早就提醒过了,也知太皇太后这次是被太子伤了心,若有孩子过去,兴许能叫太皇太后开怀些。
果不其然,太皇太后一瞧见两个重孙儿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更是招呼苏麻喇嬷给他们端糕点来。
六公主懂事道:“……老祖宗您好些没?药苦不苦?您别怕苦,我这次给您带了一罐蜜饯来了,您喝药之后吃两颗蜜饯就不苦了,可千万别不吃药,只有乖乖吃药这病才能早点好。”
太皇太后脸上笑意更甚,笑着道:“好,好,哀家记下了。”
说着,她更是招呼映微将六公主带来的蜜饯好生收起来。
待糕点送上来之后,十二阿哥拿起糕点更是第一口送到太皇太后嘴里,就连小小年纪的十三阿哥也是翻身逗太皇太后开心,惹得太皇太后脸上笑意不止,只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映微却不敢叫他们多留,毕竟有还在在场多少会有些吵闹,担心他们叨扰太皇太后歇息,便要春萍将三个孩子先带回去。
就在这时候,就有宫女端着汤药上前来。
映微就要伺候太皇太后喝药,太皇太后却摆摆手,看向映微道:“……先不着急喝药,这几日不少人前来探病,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他们都来了,哀家问你,为何太子没来?可是皇上将哀家的病迁怒到他身上了?”
映微正斟酌着该找何说辞时,又听见太皇太后道:“不必瞒着哀家,与哀家说话是说就是了,哀家活到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映微迟疑片刻,低声道:“是,知晓您病了之后,皇上就斥责了太子一顿,更是下令在畅春园的这段时间太子好生反省……”
太皇太后并不意外。
可她老人家却是微微叹了口气:“子不教父之过,太子变成今日这个样子,皇上难道就没有错吗?哀家当初一而再再而三劝他过早立下储君不是什么好事儿,阿哥那么多,太子的位置只有一个,这叫旁人如何会与太子和平共处?”
“这世上种种皆不患寡而患不均,太子有的东西别的阿哥没有,不就要想方设法夺来吗?更别说有些攀附权贵,阿谀谄媚之人……太子变成今日这个样子,哀家一点都不奇怪。”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郑重叮嘱道:“哀家先前就与你说过,有朝一日若皇上要废黜太子,你一定要保住这孩子的性命……”
映微正色应下:“您放心好了,就算没有您这话,臣妾也会这样做的。”
“阿玛也好,故去的孝诚仁皇后也好,对臣妾都是极好的,臣妾就算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也会护住太子的。”
太皇太后这才放心点点头,也不必要映微伺候着喝药,端起白瓷碗一饮而尽。
接下来的几日,太皇太后再没提起这事儿。
但不提不代表她老人家不想。
有人在场时,太皇太后是笑语晏晏,仿佛无事发生,可若无人在场,有好几次映微都瞧见她老人家独自发怔,不知想些什么。
映微也知道很多事情自己无力改变,能做的只是多陪太皇太后说说话。
她知道太皇太后喜欢花儿,经常吩咐宫女搬些花儿来内间,这一日更是举起几支荷花来,笑着道:“……您看,这是四阿哥差人送来的荷花,说是游园时瞧见荷花开的不错,所以给您送了几支过来。”
这荷花含苞待放,很是喜人。
四阿哥不光送来了荷花,还有未长成的小莲蓬与嫩荷花,插在一起,倒有几分野趣。
太皇太后嘴角含笑道:“四阿哥了?怎么没进来?”
近来太皇太后生病,虽映微放话一众妃嫔不可前来打扰,但若孩子们想要尽孝却无人拦着。
像大阿哥,三阿哥等人时不时就来太皇太后跟前转一圈,生怕来的迟了被皇上认为不孝。
可唯独四阿哥与七阿哥,却是一次都没来。
映微道:“四阿哥说了,您如今正在养病,闲来无事该多歇着,若是他过来了难免会叨扰您休息的。”
太皇太后心中了然,这孩子一贯是个孝顺的。
倒不是她老人家不喜欢大阿哥等人,只是这些人到底有何意图,她老人家比谁都清楚,无非见着太子如今被关了禁闭,前来自己跟前讨讨皇上的喜欢罢了,有好几次,明明她都打起哈欠来,大阿哥却还不肯走,不过是瞧见皇上还没来,想等着皇上过来瞧见他这般“孝顺”再离开。
映微见太皇太后躺在床上假寐,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近来太皇太后病着,胃口一向不好,映微则去了小厨房,想着吩咐厨娘们给太皇太后做些滋补开胃的吃食。
如今并不是饭点,小厨房也就三两个厨娘在,映微向来没什么架子,只与领头的厨娘道:“……不必将所有人都叫出来,如今并不是太皇太后要用些什么,只是待会儿你们多注意些,近来太皇太后胃口不好,吃食上你们得多费些心思,晚间不如给太皇太后炖一碗肉沫鸡蛋羹,肉沫先用麻油炒一炒,鸡蛋羹下锅蒸之前先滤一遍,这样蒸出来的口感细腻一些。”
为首的厨娘正色应是。
映微交代完后这才离开,如今她在院子里有自己的房间,这几日她既然陪着太皇太后,又是处理后宫与畅春园内琐事,多少有些疲乏,正打算回屋歇一歇,谁知道刚走没几步,就有一个黑衣人闪过。
这黑衣人手执短匕,直冲映微而来。
这里是皇家别院,映微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等事儿,当即下意识后退几步,扬声道:“来人,快来人!”
只是这人既敢在此处下手,就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料到太皇太后近来安心养病,四周无守卫。
春萍更是吓得连声叫了起来。
眼看着这黑衣人越来越近,远处却射出来一支长箭头,直插他的心口。
这黑衣人应声而倒。
即便这般,映微却仍是心有余悸,庆幸皇上一直在她身边安插了暗卫,不然今日她就要命丧黄泉了。
很快苏麻喇嬷等人就迎了出来,一个个皆是满脸不可置信:“如何会有歹人?”
映微已平静下来,一面吩咐将这黑衣人尸首抬走,一面吩咐人去请皇上过来。
皇上一听说这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一瞧见映微就将她从上至下看了一遍,不住问:“你怎么样?没事儿吧?可是吓坏了?”
当日随着佟佳皇后去世,温僖贵妃软禁,映微成为六宫之主,他也曾想过是不是要撤走映微身边那暗卫,可想了想,他还是没有这般做。
映微已从惊愕中缓过神来,轻声道:“皇上别担心,臣妾没事儿。”
“幸好有您派人在臣妾身边保护臣妾,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也是心有余悸,皱眉道:“那黑衣人了?身在何处?”
他得好好查一查。
既得皇上选中的暗卫,身手自是极好的,一箭射出去,不仅叫那黑衣人倒地,更是给他留了条命。
皇上当即就吩咐人去好好审一审这黑衣人。
哪怕映微不愿惊动太皇太后,可这事儿还是叫太皇太后知道了,太皇太后皱眉道:“……好端端的如何会发生这样的事儿?畅春园戒备森严,一般人闯不进来,而且他直你而去,只怕早知道你是谁。”
映微方才也与皇上讨论过这事儿,可商讨来商讨去,却没有下文。
后宫之中如今属映微身份最为尊贵,后宫上下相较于从前是太平不少,像德妃,宜妃之流虽依旧看她不顺眼,但后宫之中的妃嫔若要如此大动作,她不可能不知道。
映微索性不去想这事儿,道:“您说的是,这人想必是有备而来,您放心好了,皇上已下令加强畅春园周遭守卫,那个黑衣人也没有断气,皇上已下令调查,即便那人是死士,可多的是法子叫那人开口。”
刑部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皇上早不会留着他们。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并没有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