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我一时忘了。”玛礼善多少有些尴尬,叮嘱宋桐早些休息后便打算离开,只是行至门口,他像想起什么事,转身道:“玛嬷向来就是这个脾气,也没什么坏心思,她若念叨你,你不必放在心上,若实在忍不住,偷偷差丫鬟来告诉我一声,我若在府里就去替你解围……”
宋桐面上笑意依旧,客气道:“多谢。”
玛礼善想要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其实想说的是——咱们是夫妻,不必如此见外。
可再一想,他们这算夫妻吗?
当日成亲前,玛礼善只觉得宋桐样貌出众,聪明能干,可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除去玛嬷,阖府上下对宋桐是赞不绝口,玛法更与他说他捡到宝了。
还记得上次玛法这样夸赞的女子,好像还是那个人,可惜,她已经进宫了……
玛礼善行至院子里,脑海中想的念的依旧是映微,可临到书房前,却仍是好奇——今日玛法找宋桐到底所为何事?
***
等着万寿节一过,天气就一日日热了起来。
映微每日除去去承乾宫请安,就是躲在院子里陪元宝玩。
如今的元宝也有半岁了,也不知是猫狗房选的就是此品种的猫儿,还是它营养过剩的缘故,整个猫儿像皮球似的一日日鼓了起来,再加上它身量不长,远远看去,与个球儿一模一样。
这虎头娃娃样式的小衣裳一穿,十分招人喜欢,荣嫔所出的三阿哥只有两岁,话都说不利索,可“猫猫”两个字却是叫的十分清晰,每日就喜欢做的事儿就是叫乳娘抱着来看元宝。
映微是知道轻重的,每每也就叫三阿哥看看元宝而已,不敢叫他亲近元宝。
除去映微尚惦记着喜鹊的动向,后宫中可谓是风平浪静,一贯喜欢蹦跶的宜嫔如今专心养胎,跋扈的安嫔染上了风寒……就连恩宠,依旧是她,德嫔,宜嫔姐妹几人平分秋色。
映微甚至觉得近来后宫里平静的有些可怕,只叮嘱春萍等人小心些。
很快映微就觉得自己长了一张乌鸦嘴,没几日就传来了德嫔有孕的消息。
按理说德嫔如此受宠,有孕也是意料之中,可等着太医诊出喜脉时,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这就叫人不得不多想。
德嫔并非头胎,不会存在有孕不知的情况,况且,就算是头一胎,哪里会有孕三个月才知道?
三个月,足以让她的胎相稳固。
映微并不在意德嫔有孕,只觉得后宫中当真没几个蠢的,亏她先前还觉得德嫔柔弱可怜,如今看来,她真是单纯。
翌日一早前去承乾宫请安时,众妃嫔的话题就围绕着德嫔展开,特别是当众人听说皇上下令准德嫔不必来承乾宫请安后,一个个更是眼红不已:“没想到德嫔娘娘看着柔顺,实则如此聪明,如今这孩子三个月了才叫咱们知道,好像有谁要害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一样。”
“对啊,这有孕都三个月了,还与宜嫔娘娘一样不来给贵妃娘娘请安,宜嫔娘娘如今既要照顾六公主,怀相又不好,皇上才如此开恩,前几日瞧着德嫔娘娘还与寻常人无异,哪里就不能来请安?”
……
众人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要多酸就有多酸。
一个小小的宫女一跃成了德嫔,马上又要诞下皇上第二个孩子,叫人怎能不嫉妒?
映微留意着佟贵妃的脸色,眼瞧着纵然妃嫔们对德嫔口出恶言,也不能叫佟贵妃面上露出笑意,只觉得她若是佟贵妃,怕也笑不出来的。
这些日子佟贵妃一直以四阿哥拿捏德嫔,德嫔虽不如从前恭顺,但也没掀起什么风浪,如今看来,德嫔有孕一事连佟贵妃也瞒着,不,应该说是最提放的就是佟贵妃,佟贵妃脸色自然难看。
映微心底正揣摩着这出大戏,下一刻就听见惠嫔看向自己道:“……说起来后宫之中就数你们几人得宠,如今宜嫔与德嫔接连有了身孕,平贵人这肚子怎么一直不见有动静啊?”
她语气酸溜溜的,更是故意道:“如今宜嫔与德嫔不能侍寝了,本宫估摸着平贵人的好消息也快了。”
映微不动声色笑了笑:“多谢惠嫔娘娘关心,孩子这种事,嫔妾不着急的,皇上也时常与嫔妾说嫔妾还年轻,不需要着急。”
她如今盛宠在身,自然不需要孩子傍身,更不需要看惠嫔脸色。
惠嫔在她这儿吃了个软钉子,脸色不大好看,急着找回场子,话头又落在了郭络罗贵人身上:“……你也得加把劲才是,德嫔如今再次有了身孕,兴许你也能像德嫔一样,再有了孩子晋了位份就能自己养着,虽说宜嫔是你亲姐姐,可六公主到底与她隔了一层,你说是不是?”
郭络罗贵人不似宜嫔那般性子,当即只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映微瞧见她面上神色有些憔悴,笑容更是有些勉强,心中有些狐疑。
狐疑归狐疑,可她吃一堑长一智,自不会去问郭络罗贵人是怎么了。
其实,映微也是能想得到的,宜嫔性子不马虎,再加上想着以后不能时常见到自己亲骨肉,心底多少会将这笔帐算在六公主头上。
若是郭络罗贵人离的远些也就罢了,眼不见心里也就不会难受,偏偏这姐妹两个人同居一宫,这无异于在郭络罗贵人心上插刀子……
映微想着可爱的六公主,等着皇上过来时则顺便提了一嘴:“……如今德嫔娘娘有了身孕,皇上可不能厚此薄彼,不能忘了六公主,嫔妾可是听说如今六公主张开了些,眉眼已长得有几分像皇上。”
她想着若皇上多疼六公主几分,宜嫔兴许会对六公主上心些。
皇上近来心情不错,笑着道:“怎么,莫不是因朕准了德嫔不必去承乾宫请安一事,有人又在背后嚼舌根子了?”
“你放心,六公主是朕的女儿,朕哪里会不疼她?”
还未等映微开口询问,皇上就已经解释道:“德嫔胆子小,先前有孕都不敢对外声张,明明是好事儿,前几日在朕跟前提起这事时哭的是泣不成声,朕知道她怕什么,所以这才准了她不必去承乾宫请安的。”
这种事儿,映微从来不会问,归根结底还是不大在意的缘故,若皇上说说,她还是有点兴趣的:“德嫔娘娘一早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吗?”
“她这并非头胎,也非无知妇人,哪里会不知道?”皇上不急不缓道:“不过想着宫中折损的孩子多,想着她得宠招人嫉恨,所以才暂且瞒下这事,一日日拖下去,越拖越不敢与朕开口,所以前几次才说起来。”
说着,他更是道:“说起来她也太莽撞了些,幸而无事,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
“不像你,压根不怕朕,遇到什么事儿都敢与朕说。”
“皇上觉得这样不好吗?”映微心道这位德嫔还真是不简单,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真是不折不扣一小白花,也难怪那么多宫女,唯独她成了主子:“因为嫔妾知道不管遇到什么事儿您都会替嫔妾撑腰的,嫔妾遇到事儿不找您去找谁?”
皇上笑了起来。
两人喝了茶,用了糕点,皇上看映微逗元宝逗的十分开心,若有所思开口道:“映微,你想有个孩子吗?”
映微玩的正开心,突然听到这个话题一愣:“好端端的,皇上说起这些做什么?”
皇上看着她的眼睛:“没什么,突然想起来,所以问问你。”
“先前朕与你说过,若你一辈子不生孩子也无妨,毕竟女子生产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一趟,朕只愿你这辈子都平平安安的。”
“可前些日子朕看你抱着六公主的样子,会忍不住想你当了额娘会是什么样子,更会想咱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是像你多些,还是像朕多些……”
映微倒也喜欢孩子,不管是对有血缘关系的太子也好,还是刚出生的六公主,抑或是蹒跚学步的三阿哥,她都觉得很可爱,但一想到自己要历经生子之痛,会让她觉得还是算了吧。
但身在紫禁城,她不敢与皇上说这话,也不敢偷偷服用避子汤,便想着顺其自然:“嫔妾倒从未想过这个话题。”
说着,她柔声道:“有无孩子,嫔妾并不在意,一切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若孩子与嫔妾有缘分,自然就来了,若是无缘分,求都求不来。”
皇上却没她想的这样简单。
从小长于紫禁城,从前也好还是如今也罢,皇上知道这里头的水深得很,比如故去的孝昭仁皇后,她入宫多年一直没有身孕,不是她身子不好,而是不能叫她有身孕。
但这些话,皇上不好细说,想着映微一向身子康健,保不齐有人做了什么手脚:“朕与你想的一样,只是你入宫两年多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朕怕西偏殿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如请太医来仔细瞧瞧。”
映微仔细一想,这话不无道理,毕竟她的月信一直极准时,信期也无腹痛发冷的情况,当下只轻声应好。
孙院正很快就来了,先是替映微请了平安脉,直说映微身子康健,一切都好。
自映微在慈宁宫发现自己还及不上太皇太后身强力壮后,就一直有心锻炼,每日早晚都会去出去散散步,遇到天气不好时,也会在廊下多走几圈。
如今她笑着对皇上道:“……您多心了,嫔妾就说自己身子没什么事儿,整日能吃能喝,早睡早起的,能有什么事儿?”
皇上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来了些,看向孙院正道:“既然平贵人身子康健,为何进宫两年多了,一直没有身孕?你再仔细看一看,看她有没有妇人身上有的一些毛病。”
孙院正心中一跳,好在他如今正垂着头,不然怕是会露出端倪来。
虽身在紫禁城太医院中任职,但太医们平素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后宫妃嫔,他之所以能够位居太医院院正一职,就是因为擅妇人之症,曾治好过数位太妃的淋病、孕症,故而他一向得皇上与后宫妃嫔看重。
也正是因此,孙院正当日诊出了映微的不孕之症,更笃定后宫中旁人都把不出此脉,所以才闭口不言,只将这消息透露给了故去的孝昭仁皇后。
不过一瞬的功夫,孙院正就敛住心神,正色道:“回皇上的话,女子有孕本就或早或晚,有些妇人成亲十来年都未有身孕,平贵人如今还年轻,假以时日定能怀上龙子,若是皇上不放心,臣给平贵人开些调气养身的方子……”
“罢了,是药三分毒!”皇上摆摆手道:“朕也就是随口一问。”
孙院正正色应是,微微有些不安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他敢笃定,整个大清能诊出平贵人病症的绝不超过三人。
映微更是笑着道:“皇上,您本就向来事忙,又何苦多思多虑?嫔妾这还没有身孕了,就想到以后生产的事上头去了……”
皇上也跟着她笑起来。
殊不知后宫之中着急未有身孕的是佟贵妃,眼瞅着宜嫔与德嫔接连有了身孕,明年二月选秀在即,佟氏一族屡次递消息进宫……这叫她如何不急?
佟贵妃知道,自己能身居贵妃之位,依仗的是家族和故去的太后,若家里真见她久久未有身孕,再送进佟家的一位姑娘进宫,她这个贵妃也不好出言阻拦。
前几日,她的额娘递进宫一个消息,说是为她寻得一位极擅此道的名医,已经在上京的路上,要她找机会与皇上求个情,准那名医进宫……
这让佟贵妃既心动又为难。
她想有个孩子。
有个她和皇上的孩子。
但她更清楚后宫中没有这样的先例,她乃六宫之首,后宫中没有身孕的妃嫔到底占多数,若旁人知道后有样学样,她连拒绝的话都不好说出口。
如今后宫中着急的却不止佟贵妃一人,还有正怀着身孕的宜嫔。
按理说如今她有孕在身,没什么可着急的,但她难得聪明一回,掰着指头算着明年二月选秀后,不知道后宫中要添多少貌美女子,等到后年二月,孝昭仁皇后的丧期一过,皇上势必要立后,更要大封六宫。
安嫔等人如今未有身孕,也不大得宠,瞧着也不像会有身孕的样子,眼瞅着自己封妃在即,哪里能容忍德嫔压自己一头?
现下身在嫔位,她被安嫔等人压一头就罢了,到时候难道还要叫那个宫女出生的贱人压自己一头?
宜嫔可咽不下这口气。
她虽争强好胜,却不敢对着怀有身孕的德嫔下手,便将满腹心思都放在了争宠上头。
眼瞅着皇上顾念有孕的德嫔,来翊坤宫的次数一日日少了,她绞尽脑汁,倒真想出了个法子。
很快,六公主就病了。
皇上一听这消息,连公务都顾不上,匆匆赶去翊坤宫。
好在六公主只是浑身上下出了疹子,虽太医说没有大碍,可六公主却是啼哭不止,皇上瞧见还是怪心疼的:“……你们口口声声说六公主没有大碍,过几日就能痊愈,可难道就要朕这样看着她哭不成?”
“还有,好端端的,六公主身上为何会出这么多红疹子?她这样小,哪里受的住?”
六公主如今被乳娘抱在怀里,想必是身上痒的缘故,攥着乳娘的袖子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瞧着可怜极了。
就连郭络罗贵人也在一旁直掉眼泪。
几个太医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来其中一个太医站了出来:“回皇上的话,小儿刚出生本就体弱,身上有红疹也是常见,或因天气炎热反常,或因碰到了花粉,或因乳娘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都是有可能的。”
说着,他瞧见皇上脸色不大好看,更是忙道:“因六公主年纪尚小,不得用药,不过却能用金银花水洗洗身子,如此,六公主也能舒服些。”
皇上脸色稍霁,只要郭络罗贵人带着六公主去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