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满腹心思而来,春风得意而回。
纵然先前这事儿她与郭络罗贵人已筹划好了,但事情没有定下,心里到底是不踏实。
回去之后,映微则吩咐阿柳等人将隔间收拾出来,更将内务府得管事请来,要他快些将六公主得东西准备俱全。
阿圆等人别提多高兴了,笑着道:“……奴才可是听说六公主生的极可爱,皇上喜欢的很,以后贵人身边养着公主,皇上来咱们钟粹宫只怕更勤了。”
她满心只替映微打算。
映微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话若是叫皇上听见可是要寒心的,说的好像皇上什么时候忘了我一般。”
说着,她更是看向正趴在软枕上睡觉的元宝,想了想道:“至于元宝,倒也不必拘着它,它性子好,从未朝人伸过爪子,只是有一点,六公主如今还未发育好,不得叫元宝跑进六公主的屋子,平日里它离六公主远些,等六公主大些就好了。”
众人齐齐称是。
接下来几日,映微等人则是忙成了一团,除去去承乾宫请安,就是去翊坤宫看六公主,连元宝都没大顾得上。
佟贵妃瞧她步履匆匆的样子,心里是愈发不安,思来想去,趁一日皇上心情好时与皇上说起请名医进宫一事来:“……臣妾进宫几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虽说膝下有四阿哥陪着,却也想像平贵人似的添位公主,皇上,您就答应臣妾吧?”
她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只以为皇上会拒绝,谁知下一刻却听皇上道:“好,正好叫这位名医进宫时也替平贵人瞧一瞧。”
第42章
佟贵妃的笑还未触及到眼底, 顿时就滞住了:“是。”
她怀疑,若不是平贵人久久未有孕,皇上根本就不会答应的。
并非皇上怀疑孙院正的医术, 而是名医难寻, 能叫这人给映微诊诊脉也是好的:“宫中没此先例, 你又是贵妃, 这种事自不好对外宣扬, 莫叫旁人知道了多生事端。”
佟贵妃轻声应是。
当映微从皇上口中听闻这消息时, 正忙着要小全子将六公主的爬爬垫抬进屋,对皇上的话是浑然不在意:“……您可真是,您连孙院正都不相信了吗?嫔妾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得很!”
“况且大夫还不是您寻的, 是佟家找的,嫔妾若是佟贵妃娘娘,可是要不高兴的!”
“你当人人都像你这样小气?朕并非不相信孙院正,他又不是华佗再世, 哪里能什么病症都清楚?便是你无事, 叫那大夫请个平安脉也是好的。”皇上笑着道:“这机会难得,寻常人可是求都求不到的。”
说着,他更是看向院中忙活的人道:“他们抬的这是什么?这瞧着不像地毯的样子。”
映微用最浅显的话解释道:“如今随时夏日,六公主年幼, 可到了秋日或冬日就能爬了, 将她放在炕上若摔下来了怎么办?所以嫔妾便叫内务府准备了这样一块毯子,到时候六公主就在上面玩, 也免得乳娘整日抱着她, 虽说六公主是金枝玉叶, 却也不能养的娇滴滴的。”
爬爬垫虽也是地毯,可因皇上喜素净, 内务府准备的东西皆迎着皇上的喜好,但这爬爬垫上绣的是五彩斑斓,什么小兔子,小老虎,花蝴蝶……各种动物是一应俱全,还是厚厚一层,就怕六公主受了寒气。
皇上哑然失笑:“如今天气这样热,你连冬日的事情都想好了?”
“先前朕给你寻了只猫儿,如今你身边又添了六公主,以后只怕这眼里心里更加没有朕了。”
映微是哭笑不得:“您难道还同您女儿吃醋不成?这话传出去,您就不怕人笑话?”
皇上却道:“朕看谁敢笑话朕!”
他嘴上这样说着,等着到了接六公主到钟粹宫这一日,他是亲自陪着映微过去的,他太清楚宜嫔的性子了,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果不其然,到了翊坤宫,就算有皇上在场,宜嫔说话还是酸溜溜的,皇上便说要喝她亲手泡的茶,两人这才离开。
郭络罗贵人抱着熟睡的六公主,是眼眶泛红:“……瞧我这个当额娘的,明明自己护不住她,如今却还舍不得,她啊,跟着我是遭罪,以后跟着你就要享福了。”
话虽如此,但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却怕映微多想,忙解释道:“这几日我与六公主是朝夕相处,感情愈发深了,所以才会如此,并不是担心她的以后……”
“我知道。”映微莞尔:“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恨不得日日都绑在身边才好,我与皇上说过,六公主虽养在我身边,等她大些会说话了管我叫‘平娘娘’,你才是她的额娘,若她想要回到你身边,我绝不拦着。”
“我更会与她说,我也好还是你也罢,都是极疼她的,都是极爱她的……”
顿时,郭络罗贵人的眼泪掉的是愈发厉害,哽咽道:“平贵人,多谢你。”
她小心翼翼将六公主交到映微手上,低声道:“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我真的要谢谢你。”
映微将六公主接了过来,才道:“哪里有这样严重?只是你得当心些,宜嫔娘娘如今虽尚未怀疑到你身上,可当日若不是你身边的宫女的话,事情根本不会败露,她只怕会迁怒于你的……”
郭络罗贵人无奈笑了笑:“我自有分寸的。”
先前皇上离开后,宜嫔就已迁怒到她与六公主身上,若非她死死护着,当日宜嫔随手砸过来的茶盅就要溅到六公主脸上。
隔阂一旦产生,就再无重修旧好的可能。
破镜怎会重圆?
映微带着六公主回去时,钟粹宫上下热闹的像过年似的,阿圆等人凑过来道:“……呀,公主长得可真可爱,胖嘟嘟的,像年画上的娃娃似的!”
她只是映微身边的二等宫女,平素倒也不是经常跟着映微出门,这还是第一次瞧见六公主。
就连正殿里的荣嫔都带着三阿哥过来了,乳娘怀中的三阿哥奶声奶气道:“妹妹!”
“我喜欢妹妹!”
……
一时间,可真是热闹极了。
荣嫔坐在炕上,笑着道:“……咱们钟粹宫里,从前也就通贵人是个喜欢说的,她挪走之后倒冷清不少,我跟前虽养着三公主和三阿哥,可等着三阿哥大了就要去阿哥所的,咱如今多了六公主倒也热闹,若你再替皇上诞下个小阿哥,就更热闹了。”
因宜嫔与德嫔的接连有孕,如今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映微肚子上。
***
六公主金枝玉叶,虽年纪尚小,可搬了次家却足足忙活到第五日才收拾完。
这一日,那位名医也到了紫禁城。
甚至顾问行都亲去了门口迎接。
一来是此事不好声张,二来是皇上为表敬意,才会派顾问行亲自过去。
顾问行很快就在紫禁城门口接到那位步履蹒跚,面带白须的大夫,寒暄几句后,他更是道:“……您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皇上和佟贵妃娘娘都已等候您多时,只是您这是头一次进宫,有些规矩咱家还得先叮嘱您几句的。”
“今日您要给两位主子诊脉,一位是承乾宫里的佟贵妃娘娘,一位是钟粹宫里的平贵人,佟贵妃娘娘身子有些不好皇上等人是知道的,却一直瞒着,至于平贵人,您若诊出不对劲来只管知无不言……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您可清楚?”
这位老大夫一愣,半晌没缓过神来。
顾问行见状,不免继续叮嘱几句:“宫中的太医们都说佟贵妃娘娘的身子无碍,若突然来个人说她不好,到底是太医的医术不精还是这人的医术不精?人人都说佟贵妃娘娘身子康健,那她就是身子康健,您说了?”
老大夫已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若这时候还不明白这话中的深意,那就白活几十年了。
他顿时明白为何先是佟家人接自己进京,半道上又换了一批人,又为何即将进京前接到家中来信,说皇上赏了不少好东西下来。
当即他忙道:“我明白。”
到了承乾宫,皇上也在场。
这位老大夫上前请安后,则替佟贵妃把脉起来。
他医术精湛,很快就诊出不对劲来——佟贵妃看似脉象平稳无碍,却是脉搏虚滑,难有身孕。
他再仔细嗅了嗅,只闻到宫殿里有种淡淡的味道,若不是他发现脉象不对,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
到了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位佟贵妃难有身孕,不是她身子不好,而是有人根本就不想她有孕。
老大夫的眼神落于皇上面上,继而恭敬道:“启禀皇上,佟贵妃娘娘的身子康健,并无任何问题。”
隔着珠帘的佟贵妃却焦急道:“既然如此,那本宫为何一直没有身孕?”
若不是顾忌皇上在场,她恨不得要这大夫给她开些调养的方子。
老大夫垂下眼眸道:“子嗣一事讲究缘分,想必是孩子与佟贵妃娘娘的缘分未到。”
佟贵妃很是失望。
希望再一次落空。
皇上安慰她道:“如今你膝下养着胤禛,这孩子也是个省心的,至于子嗣一事,不必着急,该来的总会来。”
佟贵妃这才强撑着露出几分笑来。
皇上并非铁石心肠,只是随着他两位舅舅在朝中权势愈盛,他不仅提防起两位舅舅,对佟贵妃也变得铁石心肠来。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自古以来,前朝与后宫都是息息相关,甚至绑在一起的。
若佟贵妃与从前的孝昭仁皇后一样,皇上会开诚布公与她谈一谈。
当年将孝昭仁皇后立为皇后之前,皇上便隐晦提起后位与子嗣她只能选其一,孝昭仁皇后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若叫佟贵妃知道实情,他怕不光后宫大乱,甚至会波及前朝。
皇上很快带着老大夫行至钟粹宫门口。
可他却像是想起要紧的事儿来,叮嘱身后老大夫道:“若平贵人生子无恙,你就实话实说,若有不对劲,稍后与朕说起就是了,不必告诉她,免得叫她不高兴。”
正因有佟贵妃在前,所以他才会如此坚决请人再为映微诊脉。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老大夫活这把年纪,从前也不是没去朱门大宅中替妇人看诊,但觉得从前那些事儿比起紫禁城中的辛秘来却算不得什么,当即正色应是。
皇上走进钟粹宫西偏殿,只见如往常一样,依旧是和睦一片。
映微正拿着拨浪鼓逗弄炕上的六公主,胖乎乎的元宝窝在映微脚下,六公主穿着小肚兜,瞪着藕节似的小胖腿,嘴里更咿咿呀呀叫着……皇上心中的阴郁顿时是一扫而空,只觉得这里对自己来说就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待映微抱着皇上请安后,皇上笑着道:“……朕瞧你与六公主咿咿呀呀的说话,你们在说什么?她哪里听得懂?”
映微却正色道:“六公主只是小,又不傻,她聪明的很,她咿咿呀呀的就是想同嫔妾说话,嫔妾若是不回应她,她会不高兴的。”
说着,她更是一本正经道:“孩子虽小,咱们大人时常与她说话,到时候啊她说话保准要比别的孩子早些。”
皇上一副不大相信的模样。
映微道:“不信到时候您等着瞧就是了。”
“好,朕相信!”皇上无奈笑笑,旋即就让老大夫上前替映微诊脉。
老大夫作揖后这才上前,诊脉时神色严肃。
细细诊脉一刻钟的时间,他这才确定不对劲,可想着皇上方才交代的话,正色道:“启禀皇上,平贵人脉象一切都好,并无异常。”
皇上仔细留意到他方才眉头微蹙,可当着映微的面却不好多问,直说无事就好。
映微也笑了起来,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号脉号这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只笑道:“嫔妾就说自己无事吧,可您非要如此大费周章。”
说着,她更是摇着六公主胖乎乎的胳膊道:“你说是不是呀?你皇阿玛这一惊一乍,大费周章的,把平娘娘都吓坏了!”
六公主被她逗的直笑,也咿咿呀呀回应她。
皇上心下一片担忧,只吩咐顾问行送送老大夫,更借口自己要处理公务先行回了乾清宫。
实则顾问行直接偷偷将老大夫带去了乾清宫。
那老大发再次瞧见皇上就要跪下,可皇上却道:“您不必多礼,有话直说就是了。”
言语间,他竟有几分紧张起来。
老大夫沉声道:“草民行医多年,甚少碰到此病症,平贵人看似脉象与常人萍贵人无异,但仔细号脉,就能发现她三年前曾服食过绝子的方子,这方子在前朝曾被后宫妃嫔用过,后来绝迹不见,草民也就在先师留下的医书上见过……“
绝子的方子!
皇上的心猛的一跳,嘴唇微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下一刻老大夫更是道:“这方子看似无害,头几年号脉查不出什么问题,但随着年岁渐长,却会伤及身子根本,使人早衰而亡,若不医治,等着过几年平贵人就会出现胸闷气短的症状,那时候就算华佗再世也诊不出其中的问题,只将这病症当寻常病症医治,自然是越医身子越差,到了最后,能再多活十余年已是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