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大门门口左右有序地站着几名男子,腰带佩剑。
南雪山庄庄主从马车上下来,南宫府很快就有人出来相迎。
楚含棠和孟夜被他们打发到马车后面去搬成箱成箱的贺礼,等搬完贺礼,又被叫去跟随在庄主身边,护他的安全。
走到南雪山庄庄主这种地位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谨慎。
因为得罪的人不少,仇家也多,哪怕是来自己亲姐姐的府中,也一定会留几个武功高强的手下在身边。
楚含棠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地把怀里的几个馒头吃光。
正当她埋怨为什么还没有见到谢似淮的时候,再一次被南雪山庄庄主喊去参加今夜的寿宴。
不知道南宫府在此处的地位有多少,楚含棠只知道这个寿宴来了不少人,还都是一些看起来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而一名雍容华贵的女人坐在主位,微笑着看着下方。
楚含棠目光一顿,看着坐在女人旁边的男人,他跟谢似淮长得很像,穿着也十分精致高贵,眼神平静地望着下面的来客。
南雪山庄庄主的位置在比较前面,靠近主位。
她身为护他安全的手下,跟孟夜分别站到了他身后。
周围丝竹之声源源不断。
距离吃席不远的地方摆放着一个笼子,几头毛发灰白的凶狼在笼子里转来转去。
寿宴热闹,红色的灯笼高高挂在上方,把下面的人的脸照得微微扭曲,楚含棠不知为何有点儿不舒服,不是身体,而是心理。
为何要在寿宴的时候把这几头体积庞大的狼放在这里?
有一名男子从外面快步进来,走到主位旁边对女人耳语,她一抬手,丝竹之声便忽然断了。
此时此刻,门外走进了一个人。
楚含棠看过去。
一双黑色的靴子越过门槛,红色的衣摆也跟着跨过,少年今日穿的不是贴身的黑色劲衣,而是极喜庆的红色,迎风广袖垂下,遮住了手腕红绳。
他一步一步地走着,白瘦的手微微用力,似提着什么东西。
长发也用红色的发带高高地扎起,两条发带随风而飘,腰腹也被一条细红带绑着,长腿时而微弯,迈上一道又一道石阶。
紧接着,谢似淮一张含笑脸慢慢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在场有不少人面色微变,神色各异,却又都默契地带着微妙的厌惧,视线追随着他的身影。
楚含棠也一样。
谢似淮站在吃席中间,将手中的东西随手放在一张桌子上,湿哒哒的血水和脑浆顺着边缘滴落,而头颅的黑发黏成一团。
坐在主位的女人眼神阴冷地看着他,藏在袖中的手握成拳。
见女人露出如此表情,谢似淮先是轻轻地笑了一声,再渐渐地笑大声,清瘦的胸膛小幅度地震动着。
他苍白细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上的头颅,一滴血珠从指尖滑落,似天真无邪地歪了下头,像个想邀奖的小孩儿。
“这是我送给您的生辰礼……刚才在门口拦我的人的脑袋。”
女人猛地站起来,却迟迟不语。
谢似淮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寿宴上的人,扫过楚含棠时,不知为何的,在她面上停顿了一秒,又转回到主位了。
第32章 喜欢
由始至终,坐在主位旁边的男人都是神色不改,那跟谢似淮极为相似的面孔带着仿佛超脱于世的平静。
全场寂静无声,女人忽然一笑,长袖一扬,重新落座。
她看着身边的男人,话则是对谢似淮说,听似温婉贤淑,“既然回来了,便坐下好好吃一顿饭。”
此话一出,就有人去把那血淋淋的头颅拿下去,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楚含棠还是静观其变,却发现谢似淮此时此刻正在朝着她这个方向而来,不由得心脏乱跳,怕这张跟她有两分相似的脸露出破绽。
可她是杯弓蛇影罢了。
谢似淮是朝着楚含棠这个方向来,却不是认出了她,而是想要坐在南雪山庄庄主的位置。
南雪山庄庄主吓了一跳。
他看着谢似淮还在淌着血水的手指,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腿脚都软了,瘫坐在毯子上,无法动弹。
被迫接受年纪比自己小的少年似能俯视芸芸众生的审视,有种难以忽视的耻辱感。
楚含棠站在南雪山庄庄主的身后,他也算是站在了她面前。
但谢似淮并没有看她。
他专注地看着脑满肠肥的南雪山庄庄主,修长的指尖在桌面上,用剩余的血看似随意地打了个叉。
“我想坐这里,可以么?”
虽然是很正常的询问,但楚含棠莫名听出隐藏在深处的危险,似一遭到拒绝,便会有血腥的场面出现。
孟夜的职责是守护南雪山庄庄主,对危险来临也十分敏锐。
他的手无声无息地握上腰间的长剑,严阵以待。
楚含棠目不斜视,抬手挡住了孟夜,他愣了一下,眼有疑惑,却还是暂时把手放了下去。
南雪山庄庄主若出事,他们这些手下也逃不掉一死,所以孟夜才疑惑楚含棠为何如此淡定。
谢似淮比他们更敏锐,视线缓缓落在交叠在长剑上的两只手。
一只手想要握剑,准备保护自己的主子,另一只手则忽然阻止了他,几秒后,两只手都一起放了下去。
阻止拿剑的那只手细瘦白皙,谢似淮漠然地不再看。
楚含棠留意到扫过他们的那道目光,心情跌宕起伏,庆幸自己及时阻止了孟夜的小动作。
孟夜在南雪山庄里武功是数一数二的,在谢似淮面前却不一定,搞不好就是送死。
而且楚含棠清楚谢似淮有一个行事规矩,会把想杀他的,或者曾动过杀他念头的人都杀了,无论早晚,无论何处。
就像原主的最终结局一样。
南雪山庄庄主求救地看向女人,女人视若无睹,跟身侧的男人说话,而男人垂着眼,温文尔雅,不发一言,只是偶尔点一下头。
他姐姐都放任谢似淮了,南雪山庄庄主岂会傻乎乎地跟此人作对。
于是他唯唯诺诺道:“既然你想坐这儿,自然是可以的。”
谢似淮貌似还很有礼貌地道谢,“麻烦你了。”
他站在旁边看想站起来却又腿软站不起来的南雪山庄庄主,手垂下,也不打算扶给自己让位的人一把。
众目睽睽之下,南雪山庄庄主神态狼狈,才记起身后站着自己的人,勉强捡起威严呵斥,“还愣着干什么?不快来扶一下我!”
楚含棠和孟夜走上去,分别一左一右地扶着他满是肥肉的手臂。
可南雪山庄庄主真的太重了,她咬紧牙关,把这张看起来阴沉沉的脸都憋红了才将他扶起来一点儿。
孟夜手背的青筋也暴起,但还是坚持扶着他。
在他们两人的合力下,南雪山庄庄主的屁股终于彻底离开地上的毯子,也离开了那张桌子。
谢似淮撩起衣摆,屈膝坐下去。
有不少人旁观者他们的所作所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有,惊恐交加的也不缺,但也有嗤之以鼻的。
累死累活的楚含棠生无可恋地喘着气,扶着南雪山庄庄主到旁边的桌子坐下。
等换位置这件事过去,她已经出了一身汗,汗水沿着脸颊一路往下滴,砸湿了衣领,还不能乱动,默默退回到一旁继续守着。
若不是系统给楚含棠创造的这具身体还算有劲,也许她刚刚就倒下了,累得不省人事了。
歌舞声又起,吃席慢慢地又回归热闹,维持着看似平静的表面。
寿宴少不了送礼的环节,酒过半巡,一人捧着血色珊瑚雕刻而成的树,上前来将此物送于今日寿宴的主人公,南宫夫人。
轮到南雪山庄庄主时,他已不见刚才的狼狈模样,趾高气昂又使唤楚含棠孟夜两个去后面扛箱子过来。
楚含棠揉了揉酸疼的手腕。
她决定好了,等走完剧情点,自己一定要狠狠地踹南雪山庄庄主一脚再走人。
几箱金银珠宝打开放着,散发出来的光仿佛能把人的眼睛闪瞎。
南雪山庄庄主将放在最上面的狼牙奉上,添油加醋地说自己是多么辛苦才能找到这么多狼牙给他这个姐姐,想证明他的诚心。
大概女人是真心喜欢这些狼牙,喜笑颜开地收下了。
见她笑了,南雪山庄庄主才放下心来,知道日后自己的姐姐会更加照顾自己。
送完寿礼,他就回原位了。
正是因为他是女人的亲生弟弟,所以才知道她的真面目,外表看着温婉善良,实际上却是一个阴晴不定,生性多疑的人。
在场的人都送了一遍寿礼,只有谢似淮坐着,头也不抬一下,安安分分地吃着一碟藕片。
也没人让他过去送礼,毕竟谢似淮一来便送上了一颗头颅。
谢似淮旁边那一桌是南雪山庄庄主,楚含棠站在南雪山庄庄主后面,四舍五入也算是站在他后面,还间接方便了她看他。
楚含棠至今想不到办法,如何能令自己万无一失地接近谢似淮。
他笑着跟人说话,并不代表他不会动手杀人。
要是没能完成剧情点,还被谢似淮先一步反杀,那么她应该就会被系统放弃了吧。
楚含棠盯着谢似淮的背影发呆。
却在某一瞬间,跟措不及防回头看过来的他四目相对。
她瞳孔无意识地骤缩,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头,却心跳如擂鼓,谢似淮对外界的动静也太过于敏感了,看几眼就被他察觉到。
不知道这是怎么锻炼出来的,每回都能被发现。
谢似淮夹藕片的筷子一顿,不过清甜的藕片还是落入了口中。
楚含棠在他转身回去后,又悄悄地瞄了一眼,见谢似淮总算吃多点儿东西,还挺高兴的。
真心希望谢似淮不会落得史上第一个被饿死的男二的下场。
一天下来,只吃了几个馒头的她十分饥肠辘辘。
又是过了一会儿,人群中响一道声音,楚含棠闻声抬头,不远处,有人行至关着几头眼睛都是绿色的狼的笼子前。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成年男子,手拿着打开笼子的钥匙,而身后跟着几名一看就只有十几岁的少年。
少年几乎都生得俊秀,手脚自由,却没有一丝要逃走的念头。
楚含棠猛地一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呼吸变得急促。
像是为了证明她心中所想是正确的一样,有人在笼子另一头吸引几头狼的注意,为首男子打开锁,然后看向那几名少年。
他们没有表情,毫不停留走进去,笼门在身后关上,还有锁链加固锁的声音。
吃席中爆发出喝彩声,那些衣冠楚楚的人紧紧地盯着笼子里面。
狼回过头了,粗壮的身体也跟着转回来,面对着刚走进笼子的几名少年,几头狼兴奋地发出吼声。
楚含棠难以置信,他们,他们这是以这种游戏为乐……
孟夜见她脸色难看,甚至还上前一步,低声道:“此事与我们无关,我们是跟庄主来的,只要不惹事,我们是不会被扔进去的。”
“砰”一名少年被狼掀翻在地,往地上吐出一口血。
血腥味散发出来,更加引起了狼的兴奋,又是一爪子抓过去。
在座之人差不多都拍手叫好,楚含棠听见南雪山庄庄主跟另一张隔壁桌的在下赌。
他们在赌哪个少年能活着出来,又或者是最后能活下几个。
一人饮了一杯酒,看热闹笑道:“还赌什么赌,我看就没一个能活下来的。”
“非也,当年还有一个人从狼群里活了下来呢,这不过才区区几头狼。”另一人反驳他。
说着,往谢似淮那里看了一眼。
又讳莫如深地闭上嘴了。
一名姑娘舔了舔唇,看着笼中其中一名少年,颇感可惜,“可惜了,里面有一个长得合我胃口,不知道姑母能不能把他赏给我。”
谢似淮还是在吃藕片,安安静静,看起乖顺又温驯。
楚含棠是何许人也,立刻猜出他们口中从狼群里活下来的人是谁,也跟着看了谢似淮一眼。
她其实还不知道他为何要回来。
原著从来没有提这些剧情,楚含棠连蒙带猜也只能想到谢似淮以前在这里长大,再多的就不清楚了。
狼撕咬着一具已成为了尸体的肉,咀嚼的声音特别大。
楚含棠实在看不下去了,努力想办法,看自己能不能做些什么,当然,要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又是一名少年成了一具尸体。
碎肉和骨头掉得笼子全都是,还有一些不受控制的惨叫声。
铁笼子被撞得“哐当哐当”地响,每响一下,她的心也跟着停跳一拍,在现代是不可能会看见这种画面,太残忍和血腥了。
坐在主位上方的女人笑问男人,“如何,好看么?”
男人仿佛没有其他表情一样,不喜不悲,不怒不惧,薄唇微动,嗓音低沉悦耳,“好看。”
女人却在笑着笑着冷了脸。
抬起头,看向下面,见谢似淮满不在乎地吃东西,她这张美丽的面皮扭曲了一下。
笼子里还剩下三个活着的少年,但是也伤痕累累了。
有不知死活的过来问谢似淮,“谢小公子,你觉得如何,看着他们是否想起了以前那样狼狈的自己?”
此人是惧谢似淮那惨无人道的杀人手法,却坚信他也逃离不了南宫夫人的控制,这才敢暗搓搓地嘲讽,以满足自己的恶劣心。
谢似淮吃完一碟藕片了,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他直勾勾地看着这个人,笑着问:“你想试试么?”
那人顿时有些慌了。
可来不及了,谢似淮迅速地拎着他的衣领,只用一只手,一路拖着走,走到笼子门口,那个拿着钥匙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
“你……”
谢似淮直接拿了他挂在腰间的钥匙,几秒便打开了锁,将人扔了进去,一套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
不少人惊讶地捂嘴,站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南宫夫人……啊啊啊啊……南宫夫人,救救我!别咬我!救命!”
笼子多了一个人,几头狼纷纷转移目标,先撕咬他。
谢似淮也转身看笼子,眼一弯,竟是笑弯了腰,那身后的红色发带和一袭喜庆的红衣似能跟笼子里的血的颜色融为一体。
他的笑声不大不小,却正好可以传进所有人的耳朵。
南宫夫人的脸色最难看。
被她牵住手的男人仍古井无波。
“真好看,可惜你看不见这样狼狈的自己了。”谢似淮像是在替那个对他出言不逊的人感到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