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夫人静静听着他们的控诉。
全场只剩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尽是对谢似淮的指责。
只有南雪山庄庄主抖得肥肉乱颤,一言不发地躲在孟夜身后。
见楚含棠回来了,他又伸手把她扯过去,也当成挡箭牌地挡在前面,时不时还偷瞄一眼南宫夫人和谢似淮的表情。
南宫夫人很快收敛了怒火,此刻喜怒不形于色。
谢似淮更是淡定自若,似身处劣势的不是自己,放狼出来的也不是自己,被他们一字一句戳着脊梁骨来骂的更不是自己。
楚含棠还没能回过神来,脑子里满是他刚刚对她说的那句话。
她想不出是什么意思。
他要在南宫府住几天,那么在这几天内会发生什么?
会跟谁有关系?
南宫夫人的声音传入了楚含棠的耳朵,她站在高位之上,垂眸俯视着他们所有人,“今日的死伤,我南宫府会负责到底。”
那些人安静了。
人都死了,又活不过来。
若是因此能为他们争取到利益才是死得有所值。
南宫夫人习惯拿捏他们这些人的心,“谢似淮是我南宫府的人,此事是我管教无方,还请各位见谅。”
言下之意是要包庇谢似淮了。
在场的人岂会听不出来?但他们得到关于自己利益的承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阿谀奉承道:“南宫夫人言重了。”
南宫夫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她示意手下把谢似淮立刻带入水牢,又对他们温言,“今日令各位不愉快了,后日,我一定会让大家尽兴而归。”
刚才摆脱了危险的众人一听,互相对视一眼,却还是想看的。
每一年,南宫夫人过完生辰的第三日都会带来祝寿的人去看难得一见的“盛景”。
他们会在南宫府住几日。
按照旧例,第一日参加寿宴,第三日观看“盛景”。
来参加过她寿宴的人,不会有不清楚那画面到底有多震撼的,看上一眼便足以终生难忘。
他们每次都看得意犹未尽。
楚含棠看着这个处理事情游刃有余的南宫夫人,心生怪异。
一开始,她以为南宫夫人跟谢似淮的关系并不好,对方看他的眼神也算不上友善。
可没有想到南宫夫人居然会替谢似淮善后,甘愿用利益来堵住这些人的嘴巴。
之前是她想错了么。
安顿好他们,南宫夫人向一句话也没说过的男人伸出手,他没有迟疑,抬起手,将手放在她掌心上,两人缓缓地走下台阶。
楚含棠忍不住多看男人几眼。
他似感受到了,回眸一看,那张跟谢似淮少说也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正面对上她。
一双漂亮的眼睛似乎会说话。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男人也多看了她几眼,那眼神过于深邃,令人琢磨不透。
楚含棠看着他们不断远去的背影,心中正疑惑。
就被孟夜扯了一下,他看了一遍她全身下上,见没被狼咬过的伤口,但脖子有痕迹,“你脖子怎么了?”
“以后再跟你说。”楚含棠刚说完,忽然闻到一股尿骚味,捂住了鼻子。
“怎么有股尿骚味?”
她捂住鼻子还不够,还屏住了呼吸,不解地问孟夜。
此处刚刚经历了狼咬人的事,有血腥味不足为奇,但是有股尿骚味就奇怪了。
孟夜面色微变地看向南雪山庄庄主,不好直说。
南雪山庄庄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恼羞成怒,骂骂咧咧他们没用,还拿桌子上饭菜砸他们。
要不是孟夜拉住楚含棠,她肯定一脚把这头肥猪给踹地上。
说南雪山庄庄主是猪,楚含棠还觉得用猪来形容他,侮辱猪了,当即收回那句话。
楚含棠被砸了一身饭菜,整个人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南雪山庄庄主后来终于发泄完了。
见她和孟夜都脏兮兮的,又用非常嫌弃的眼神看着他们,大发慈悲地让他们先去洗干净。
他则轻车熟路地回自己的房间,将满是尿骚味,明显湿了一大片的衣裳扔掉,再唤南宫府的侍女进来好好地伺候自己沐浴。
等沐浴完,他又想独自一人去找南宫夫人,悄悄地商议一些事。
外面夜深人静,云隐皎月。
南雪山庄庄主走到半路,经过一个池塘,被人一脚踹中屁股,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是何人所踢的,便一头囫囵地栽入了池塘中。
原本平静的水面瞬间溅起巨大的水花,荷花也被压死了几株。
楚含棠扭了扭脚腕,踢这么重的东西,差点儿把脚也给伤到了,幸亏及时收住力度,不然得不偿失。
她一边想,一边离开池塘边。
还在水里扑腾的南雪山庄庄主生怕今晚就要死在这儿,鬼哭狼嚎地大喊救命。
却在喊了几声后,发现水不深,站起来只到胸膛,淹不死人。
水牢中,谢似淮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长发尽数散落着,双手被一条粗大的铁链拴着,吊在半空中。
背后突起的肩胛骨因为这个被绑的姿势更明显。
脚踩不到实地,双手又被绑着,水位慢慢地上升,浸过他的头,剥夺呼吸,要过一段时间,水位才又降下去,如此循环往复一夜。
这惩罚跟滴水刑有类似的地方。
在人保持清醒的状态下,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水一寸寸地没过自己的身体,最终呼吸不了。
却又因身体悬空,手被绑住,动弹不得,被迫接受水给予的窒息。
谢似淮在水中抿着唇,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长发随着正流动的水在身边飘着,里衣内也涌进了不少水,冲开衣领,露出往里深陷的半截锁骨。
时间慢慢地过去,他一动不动,长睫毛温顺地垂着,手腕被铁链磨红,十指指尖微微泛粉。
水位下降了。
水面落到谢似淮脖颈处,他慢慢睁开眼,几颗水珠从眼睫滚落。
水位还在一直下降,停在了谢似淮线条流畅的腰腹。
顷刻,水位又开始上升了,随着水压的提高,不断地挤压着他的身体,持续地输送着即将窒息的感觉。
等水位又一次没过头的时候,谢似淮却在水里睁着眼睛,盯着某一个地方看。
只见有一个脑袋往水牢里探。
此人正是前不久把南雪山庄庄主一脚踹进池塘里的楚含棠。
她打听到水牢在哪儿后,千辛万苦地翻过高墙,避开了守在水牢外面的人,这才走了进来。
楚含棠怕水牢里面也有人守着,迟迟不敢露面,探出脑袋去看。
一看到谢似淮全身被水没过,楚含棠赶紧跑了过去。
她看着他被绑着的双腕,想伸手过去,却又够不着,除非下水,再游过去,爬到吊着铁链的巨石上。
楚含棠看不清水里是怎么样,担心谢似淮就这样死了。
“谢小公子?”
谢似淮在水里轻轻眨了一下眼,不过她看不见。
楚含棠也觉得自己傻了,他在水里面,喊也没用,又说不了话。
她着急死了,还在心里骂了他几句,以谢似淮的实力完全可以从那几名男子手中逃脱的,为什么要被他们带入水牢受刑?
活该!
若不是要走剧情点,怕他就此死了,否则她肯定不会理他的。
楚含棠气呼呼地想着,还分神看周围,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能摆脱他手上的铁链的工具。
好像也不对,如果他想逃的话,就不会主动回来了。
楚含棠找东西的手突然一顿,谢似淮现在被绑着双手,看着没有什么反抗的力量。
如果在这个时候走剧情点,给他一刀会不会很容易就完成了?
也行不通。
系统现在还没明确地回答要捅一刀哪里,万一捅错了,以谢似淮的反应速度,接下来就绝对没机会再捅第二刀了。
还是先把他从水里捞起来再说。
在系统尚未回应她之前,先跟谢似淮搞好关系总没错的,方便得知要求后接近他,顺利地完成剧情点。
毕竟如果他对她有防范之心,楚含棠也很难近他身,去捅一刀。
水位下去了,露出谢似淮淌着水的脸,他睁眼看她。
楚含棠冷不丁被这一看,一时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小小声道:“谢、谢小公子,你还好么,要不要我帮你……”
谢似淮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截了当地道:“不用。”
他的眼睛被水洗过后,更加透亮,语气还带着笑,“你为何要来此处找我?你怕我死?”
楚含棠这次如实地点头。
谢似淮倒是没有觉得意外,像是猜到她会这样回答,眼睛和嘴角也跟着弯了一下,莫名其妙地又叫她一声,“薛含棠。”
少年嗓音清澈,听着仿佛被蝴蝶温柔地用漂亮的翅膀碰了一下。
楚含棠惴惴地上前一步,蹲在水边,“怎么了?”
谢似淮抬眼看她,“我饿了。”
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楚含棠迟钝半拍,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饿了,以前都是说不饿的,“啊?你饿了?”
他点着头,“嗯。”
楚含棠摸遍全身,尴尬一笑,“不好意思,我来之前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连平时会带在身上的糖也没在了。”
她还是想先给他弄开手上的铁链,“我先给你把这个弄掉。”
谢似淮摇头,“我想吃东西。”
楚含棠只好依他,总不能让他饿着肚子,“那我先拿吃的给你填饱肚子,你想吃什么?”
“藕片。”
这个时辰,她到哪儿给谢似淮弄藕片?还挑食。
两个大馒头行不行?楚含棠想是这么想,却没说出口,还是答应下来了,“好吧,你真没事吧。”
谢似淮“嗯”了一声,心不在焉道:“我习惯了。”
楚含棠站起来,回想着南宫府的厨房在哪里,“我现在去找找,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说完,还颇为担心地看了看又上升起来,没过他胸膛的水面。
她原路返回地离开水牢,由于这具身体的武功不差,还算敏捷,从进来到出去都没惊动守在外面的人。
水牢又安静下来了。
等楚含棠离开此处,谢似淮手腕一用力,强行地挣开了上面的铁链,双手血肉模糊,甚至可见骨头。
他却视若无睹,直接从水里出来,坐在地面上,随便地拧了拧衣摆的水,任由它皱巴巴的,又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忽而笑起。
笑声传到外面,守着水牢的两人立刻进来查看。
他们见铁链被挣脱,想去禀告南宫夫人,却在转身的瞬间被人从后面掐住脖子,以一种诡异的手法拧断,往后一捏,再猛往左拧。
“去哪儿呢。”
谢似淮声音响起的同时伴随着拧断脖子的“咔嚓”声。
他看也不看地上尸体,抬腿跨过去,捡起叠在一旁的红色外衣穿上,径直往水牢门口出去。
楚含棠是用跑去厨房的,这个时辰倒是没人在这里了,她掀开一个又一个锅,只看见馒头、糕点,几碟肉,就是没看到藕片。
只剩下一个锅没打开看过了。
她合掌祈求了一下,希望打开这个锅能看到一碟雪白剔透的藕片。
可能是老天爷眷顾谢似淮,楚含棠看到了一碟藕片。
藕片本来就是凉着吃的,不用蒸热,她伸手端起用精美碟子装着的藕片,小跑着离开厨房。
经过南雪山庄庄主住的院子,听到里面传出重物倒地的声音。
楚含棠的脚步一顿,手捧着藕片,鬼使神差地拐了个弯进去,只见房间里亮着灯火,房门半开着。
“砰”一声,有具身体重重地砸向房门,是今晚被叫去保护南雪山庄庄主的孟夜。
一看到他,楚含棠便赶紧过去,“孟夜,你……”
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一道温热的血液溅到她干净的脸上,也溅到了她双手拿着的藕片,鲜血染红了纯白甜香的一片一片藕。
孟夜摔在地上想爬爬不起来,但人暂时还活着。
南雪山庄庄主就没那么幸运了,溅到楚含棠身上的血正是他的。
她仿佛呆住了。
滴答滴答,血沿着她下巴滴落。
谢似淮将从孟夜手里夺过来的长剑扔到地上,“哐当”地响,精致的五官遍布星星点点的血珠,他缓缓抬起眼,看向门口。
这次他回来,本就是要把他们全杀了的,一个不留,先从南雪山庄庄主开始。
谢似淮的目光扫过楚含棠也满是血的脸,再往下滑,最终停在了那一碟变成红白色的藕片。
孟夜浑身无力,只能沙哑着嗓子喊,“薛含棠,你、快跑。”
“去找南宫夫人!快去……”
见楚含棠还是站着不动,孟夜又没办法,以为她是吓傻了。
只见谢似淮一步一步地朝楚含棠走过去,因为他穿着红色衣裳,所以就算有血溅上去也看不清,只有露出来的皮肤沾上了。
他走到她面前了。
谢似淮抬起手,拿了一块沾上血的藕片,放进嘴里。
然后,指腹在她脸颊按了下,将一颗血珠拂掉,他弯下腰,跟楚含棠眼睛对着眼睛,看似温柔地微笑着,“吓到你了?”
第34章 射箭
而此刻的南宫府其他地方跟以前没区别,在夜深人静时只剩下虫鸣声,偌大的府邸仿佛也随着黑夜降临,落入沉睡之中。
一间铺设着巨大绒毯的房间里,香炉的烟缓缓从小孔中飘出来。
墙上挂着一幅又一幅画卷,由珠子串成的帘子吊在半空,若有风从窗户吹进来,珠帘便会发出断断续续的碰撞声。
镜子前坐着一名女人,她已将发上的头饰逐件取了下来,将它们整齐地放入装首饰的匣子。
但房间里不止一人。
南宫夫人盯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纤长的手指轻轻碰上略有皱纹的眼尾,指甲一按,心情浮躁不安,听着心腹的话,隐有不耐烦。
心腹在问南宫夫人,要不要提早地催动谢似淮被种下的巫术,怕他这次回来会对她不利。
谢似淮年幼时被种下的巫术,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发挥作用。
也是因为他身上有她种下的巫术,所以南宫夫人才留他一命,知道此人将永远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只要谢似淮一日想解开他身上的巫术,那便一日不敢对她胡来。
更何况……
南宫夫人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看书的男人,无论如何,谢似淮貌似都得活下来。
心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男人似乎压根没关注他们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