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有一块空地,支起了不少帐篷,还搭起一个高台,上面摆了两张桌椅,南宫夫人和男人坐了上去。
男人看着围场,处之泰然。
南宫夫人则被台下之人的溜须拍马逗得眉开眼笑,不过她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是她向来会说话的弟弟,南雪山庄庄主。
她派人去找找。
楚含棠见暂时找不到谢似淮,也没再继续下去。
她今日也是穿了一身劲装,窄袖,圆领,黑色长靴,腰细腿长,干净利落,少年感十足。
被南宫夫人派去找南雪山庄庄主的男子找到了楚含棠。
于是,她被带到南宫夫人面前。
南宫夫人看着楚含棠,眯了眯眼,“你是何人,我弟弟呢?”
男人也看了过去。
楚含棠先是给他们行了个礼,“回南宫夫人,庄主他刚来到此处便身体不适,此刻留在帐内休息。”
南宫夫人正要起身去不远处的帐篷内看看,楚含棠紧张到冒汗。
男人扫了她一眼,睫毛一动,抬手拉住了南宫夫人。
她几乎是马上就忘记自己要去干什么,让楚含棠到一旁候着,眼露喜色地看他,轻声问:“怎么了?”
男人拿起一块绿豆糕,递到南宫夫人嘴边,“你吃一下这个。”
“好。”
楚含棠见此,默默地退下去。
没过一会儿,有人上来摆放弓箭和箭靶,被邀请过来的客人跃跃欲试,拿起弓箭便是一发。
目前一切看着都算正常。
直到楚含棠看见十几名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孩子被人领到箭靶面前,他们面容稚嫩,衣衫破破烂烂,每人都拿着一只苹果。
然后,他们把苹果举到头顶。
一名身穿昂贵紫纹锦袍的男子看着这些孩子,兴奋地扭了扭脖子,向南宫夫人请求道:“不知可否让在下选人?”
南宫夫人颔首,“自然可以。”
男子随手往台下一指,也挑了十几名手下,也不管他们是谁的手下,“你们出来。”
楚含棠恰好被选中了。
站在她旁边的孟夜小声嘱咐道:“这是让你们先去练手。”
楚含棠也看出来了。
他抿了抿唇,“你若拒绝,只会被抓去喂狼,所以别轻举妄动,好好射,还能救当你靶子的那个孩子,对了,你会射箭么?”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孟夜就被男子拉走了,“磨磨蹭蹭什么呢?”
此时此刻,谢似淮出现了,站在人群后面望着围场上的人。
十几名被挑出来的手下各持一弓一箭,隔着一段距离,对着十几名瑟瑟发抖的孩子。
而那些被邀请过来的客人坐着喝茶吃点心,饶有兴致地看他们。
锦衣男子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拍了拍手,转头问楚含棠他们,“你们当中有没有人不会射箭的?”
有几个人站出来说不会。
但锦衣男子却还是让他们站回去了,笑容更盛,“不会射箭可以练,今日就拿这些孩子给你们练,你们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跟他们说完,他站到一旁看戏。
射箭前,他们可以去调整一下靶子的位置,也就是孩子的位置。
楚含棠拿着弓箭的手不停地出汗,朝她负责的那个小女孩走过去,半蹲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眼眶含着泪,却始终没掉下来,说话隐带着哭腔,“我,我叫小湘。”
“好,小湘,你可以叫我哥哥。”楚含棠用手摸了摸她的脸。
小女孩点点头,不安地捧着苹果,“哥哥。”
楚含棠深呼一口气,“小湘,你相信哥哥好不好,跟哥哥玩一个游戏,待会儿闭上眼睛,把苹果放在头顶上,千万不要动。”
她沉默几秒,“哥哥,我怕。”
楚含棠给小女孩举了举手中的弓箭,“不要怕,相信哥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小女孩看着面前的俊俏少年哥哥,忍住哭意,答应了,“好。”
锦衣男子催促他们了,“那个蹲下来的叫什么名字?还在这儿说什么呢?赶紧回去,准备开始了。”
楚含棠握着弓箭起身,离开小女孩,回到射箭的位置。
坐在高台上的男人向来是不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低着头的,现在也抬起了头。
锦衣男子以吹响口哨为信号,他将口哨放嘴边,用力一吹。
“唰唰唰”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有的射中苹果,有的射中了小孩儿,一箭致命的直接倒地,被射伤的发出痛苦哭声。
有些小孩儿并不是因为射箭之人箭术不精而死,而是因为他们怕得扔下了苹果,慌不择路地乱跑。
还有楚含棠没射。
锦衣男子不满催促道:“你若不射便下来,换别人上去!”
她回道:“我会射的。”
楚含棠微微侧过身子,双脚内扣,手持着一根箭,再将弓抬起来,一手推弓,一手勾弦。
细长的手指拨过弓弦,弓弦压过她半张脸与下颌,眼睛紧盯着小女孩的方向,努力地忽视其他小孩子因被箭射中发出的哭啼声。
热风下,楚含棠脑后的发带飘来飘去,她注意力却始终集中。
上次在寿宴说看上笼子里的少年的少女,此时的目光紧锁在楚含棠身上,又变心了。
少女咽了咽口水,对坐在上面的南宫夫人说:“姑母,这是何人?”
南宫夫人了然一笑,“看上他了?不过是你叔父的一个手下罢了,等他射完箭,下场,你带走便是。”
少女开心道:“谢谢姑母。”
楚含棠仔细地调整着自己的射箭姿势,“唰”一声,羽箭射出去了,箭尖射穿了苹果,小女孩一颤,睁开了眼,一滴眼泪滑落。
小女孩颤抖着手将头顶被射穿的苹果拿下来。
孟夜一直跟着紧张。
见她射中苹果了,激动得握拳。
楚含棠仿佛浑身脱力一样,缓缓地放下弓,幸好。
谢似淮看着站在场上的少年,若有所思,这个射箭姿势……
第35章 插刀
能活下来的孩子都被送走了,没能活下来的则被拖走尸体。
楚含棠放下弓箭,准备要下场,回眸的那一瞬间撞入谢似淮的眼睛里,脚步一顿,然后便是加快速度地朝他走去。
谢似淮就站在原地,等她来。
可还没等跑到他身边,楚含棠被一名不认识的少女拉住了手。
她疑惑地看着对方,“你是?”
少女生得傲然美艳,腰间挂着一条鞭子,环着细腰,身穿鲜艳的橙色衣裙,盛气凌人道:“我是你以后的主人。”
楚含棠乍一听这个称呼,想直接转身走人,什么狗屁主人。
事到如今,完成剧情点最重要。
少女见楚含棠居然对自己视而不见,大小姐脾气和扭曲的性子让她抽出鞭子,手腕一甩,表面有一层勾刺的鞭子当头劈过去。
“区区一个奴才,岂敢放肆!”
一阵鞭风从背后而来,楚含棠匆匆侧身一躲,让人劈了个空。
她回头看长得人模狗样的少女,心想古代的阶级划分太严重了,现代就算有,也不能明目张胆,怕被曝光到网上,古代人可不管。
不少人自然是看到了这位大小姐的无理取闹,却也只当乐子看。
楚含棠忍不住想跟她干一架,忽然听到狼吼的声音,不是一头,也不是几头,而是一群,吼声此起彼伏,缓缓向它们的猎物靠近。
而它们的猎物是什么,是他们。
这种声音不止她一个人听到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
他们默契地想起了寿宴那日的场景,纷纷看向南宫夫人,像是在问这是什么回事?
南宫夫人也震惊地站起来。
南宫府的私人围场是养着一批狼,他们来之前也知道,也是因此而来,想看更加震撼的狼追逐人场面。
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的就是他们。
按每一年的计划,那些狼会被困在由铁栏围成的空地里。
将它们饿几日,不会饿到没体力,但一看见食物就会两眼发光,死咬着不放。
一旦咬住食物,能在顷刻间撕咬成碎片,普通人都较难反抗。
他们会在今日,把五十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放进去,能活下来的将会被南宫府的南宫夫人亲自教导,养大成人,传授武功与巫术。
是一种特殊的挑选人的方法,也顺便满足他们这些人的恶趣味。
这种事已持续十年左右了。
每年活下来的人都少之又少,一共加起来不到五个,当中最出色便是谢似淮,可他也是最难以控制的。
但今日,猎物不再是不满十岁的孩子,而是他们了。
他们几乎撒腿就跑,往围场门口跑,而又因为南宫府富可敌国,私人围场全砌了高墙,跟外面是完全隔绝开的。
就算火在里面烧起来,也只会在高墙的范围内燃烧到结束。
此处还只有一个能出去的出口。
有些跑得快的人去到那里,发现门推不开,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彻底给堵住了。
他们不断地拍打着红色大门。
完全忘记私人围场地处偏僻,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到这里来。
“救命啊!有没有人开开门!”
楚含棠在混乱中被人推搡,逆流而行,寻找着前不久还在前面,现在却不知所踪的谢似淮。
不靠谱的系统刚才出来回应要捅哪里了,他的肩。
围场内一群狼在肆意地掠夺着食物,四面八方还有熊熊燃烧起来的烈火,浓烟和火苗将这里慢慢地吞噬,像是要将他们拆骨入腹。
孟夜好不容易找到楚含棠。
他拉住还要往里走的她,大声道:“薛含棠!你不要命了!”
“今日的狼和大火显然是早有预谋,一定是他做的,他都不曾提醒过我们,让我们找机会逃,说明他是打算把我们也杀了!”
“他不喜欢你!一点儿也不喜欢才会连你的性命也不顾,薛含棠你给我清醒点!”
火光冲天,浓烟四起。
谢似淮的确是不喜欢她,也不可能喜欢她,要是喜欢她才奇怪。
楚含棠跟孟夜没法解释,推开他的手,然后捂住鼻子,防止吸入浓烟过多,导致自己晕倒。
她若没能完成剧情点,也差不多离死不远了,“你先走,以你的武功是可以翻越围场附近高墙的。”
孟夜看着楚含棠。
他无可奈何一笑,“薛含棠,你今日是非要找到他不可么?”
楚含棠坚定地点头,“是。”
空气中夹带着烧焦的味道,孟夜看了一眼被火烧得热烈的围场,做好决定,“我这个人怕死,也爱财,没什么朋友,你算一个。”
她等他把话说完。
孟夜拍了楚含棠的肩膀一下。
“你既然非要找到他,我也不会再阻止你,但希望你能够活下来,我在围场一里外的地方等你。”
“若一夜后,你还没有出来,我会为你立衣冠冢。”
楚含棠哭笑不得,也不废话,“好,谢谢你了,孟大哥。”
孟夜跟她朝相反的方向走。
见他走远了,楚含棠才收回视线,继续寻找着谢似淮的身影,手腕的小刀已经滑落到掌心里,被她紧紧地握住了。
成败在此一举了,老天保佑她。
而被楚含棠心心念念要找到的谢似淮此时长身玉立地站在了南宫夫人和男人面前。
他手里拎着南雪山庄庄主的头颅,扔到她脚边。
南宫夫人的所有感情都倾注在男人身上了,即使看到自己亲弟的头颅,也不是特别的悲伤。
更多的是恼怒,恼怒这个贱种竟然真的敢背叛自己,她怒极了,却放声大笑,“谢似淮,我死了,你的巫术从此无人能解。”
谢似淮笑了,反问,“难道您觉得我会在意?”
大火燃烧树叶和人肉的味道足以掩盖香粉味,如此一来,南宫夫人无法借用香粉展开巫术。
也无法像在寿宴当日那样用香粉控制狼,或者是人。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失控地发展下去,看着围场被毁掉,看着自己身处劣势,看着这个没爹没娘的贱种踩到自己头上乱来。
他是故意的。
看来谢似淮从回来的第一天就没有在意过巫术是否能解开。
疯子。
居然不在意巫术是否能解开。
那么意味着谢似淮随时都可以杀了她,可他没有,偏偏是等到这个时候,从心理防线来击溃她,南宫夫人恨得咬牙切齿。
她猛地狂叫一声,拔出一把剑就要朝谢似淮刺去。
谢似淮应付自如,两指夹住南宫夫人刺过来的剑,另一只手灵活地从底下绕过去,极有技巧地敲了下她握剑的手。
只见南宫夫人吃疼地松开手,那把剑便落到了他手里。
少年转了个身,将长剑往后刺。
剑没入血肉的声音听得人心生愉悦,谢似淮手肘再往后一推,直接捅穿南宫夫人的腹部,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裙绣着的昙花。
谢似淮当着男人的面把剑拔出来,血液淌了一地。
南宫夫人“砰”地倒地,手呈现扭曲形状,却还是坚持地往男人方向伸过去,“宣睢……”
宣雎垂眸看着她伸过来的手,眼神温柔却又无情。
那把插进过南宫夫人腹部的长剑,带着还热着的血,转而没入他单薄的身体。
谢似淮每一个动作都是快速,准确,无拘无束的,如同他的人一般,叫人措不及防,却又叫人绝望。
南宫夫人眼眶红了。
她披头散发地倒在地上,手脚向前爬,被谢似淮捅穿腹部的时候没有哭,却在宣雎被刺的那一刻,泪流满面,锥心痛骨。
狼吼,火烧,求救声。
这些南宫夫人全都听不见了。
她只看得见宣雎被刺,只听得见剑刺穿他血肉发出的声音。
“啊啊啊啊!不要啊!宣雎!”
剑又一次被拔出来了,宣雎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反抗,也不曾用手捂住身体中被剑刺出来的窟窿,仿佛很安详地倒下。
南宫夫人不停地向前爬,想触碰他,“谢似淮,你怎么可以……
她撕心裂肺地哭着,“你怎么可以杀了他,他可是你的亲生舅舅,若不是因为他,你早就死了。”
谢似淮还是笑,“是么。”
南宫夫人怨恨道:“你爹你娘都死了,你在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亲人了,如今你居然亲手杀了他,谢似淮,你果然冷血无情。”
他抚摸着剑身上面的血,“我谢似淮,从来不需要什么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