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服不是新的。
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腰间没有平常的腰封,而是用一根细细的红绳绑着,以作腰带。
绳子还吊着铃铛。
穿在谢似淮身上有种古老禁忌却又不可言说的美感,仿佛在为祭礼随时奉献自己,掺着血与肉的祭礼。
楚含棠惊讶地捂住嘴巴。
她想自己好像没有来得及问谢似淮今晚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他肯定不是为了跟踪她这么无聊的事而来,应该是为了自己的事,原著没提过半句,楚含棠也不知道。
就算她不是什么花痴,也因看到这张脸而出神。
太美了。
比池尧瑶还要美。
谢似淮披着的人脸跟他自己本身的很相似,却又不是谢似淮的脸,唇若点朱,颜似笔画,阴柔到极点。
楚含棠看得眼睛也不眨,
如果院中的女子还活着,见到此刻披着人脸的谢似淮,恐怕不会以为他是巫女的孩子,而是巫女本人。
然后再忍不住叫一声“邢女”。
而谢似淮轻轻地抚上自己面上的人脸,莞尔一笑问道:“楚公子也喜欢这张脸?”
他另一只手拿出卷皮画,摊开。
画上的人容貌跟谢似淮现在披着的人脸如出一辙,可以说是一样,足以证明这张人脸便是画上女子的。
楚含棠这才回神来。
“这也是这间房间的人脸?”
女子既然获得了一张这么美的脸,那么为什么还要继续派男配出去寻长得好看的人回来?
好奇怪。
谢似淮又坐下看铜镜里的自己,摇头道,“不,这张人脸不是这里的,是我以前从一个人手里拿到的,他也很喜欢这一张脸。”
他用刀片割破养过他的男人的喉咙时,男人是露出个扭曲笑容的。
一个复杂又极端的笑容。
可当谢似淮从男人怀里抽出一张用帕子妥善包着的人脸时。
男人他便笑不出来了,还像个神经病一样疯狂扭动着身躯,加速了血液流干,原来夺走别人在意的东西是这么愉悦的啊。
原来男人也有在意的东西。
谢似淮当时想笑出声,也笑了。
听到这里,楚含棠才知道原来这张不是这里的人脸。
难怪女子还要继续抓人,楚含棠看着谢似淮身上的巫女服,欲言又止,“你身上的衣服是从何而来?”
这套巫女服漂亮是漂亮。
可被他穿着……就有些怪异了。
楚含棠不知道怎么说,反正给她的感觉很诡异与古怪。
他彻底转过身,正对着她。
“我来此处便是为了寻这一套巫女服,我曾见过我脸上这张人脸的画卷,却从未见过真人,寻到巫女服后,便想自己穿上看看。”
“画上的人穿的就是这一套巫女服。”谢似淮淡淡道。
楚含棠微微睁大眼睛。
意思是说这套巫女服被女子藏了起来?她倒是从来没想过二者之间会有关联。
不过谢似淮这个人也是奇怪。
仅仅只是为了想现实地看看画上的真人,竟然自己戴上这张人脸,还特地穿上了巫女服。
算是病娇对一件事的病态执着?
楚含棠想了想还是朝谢似淮走过去,尽量不去看他此时的脸,“那我们现在该回去了吧。”
谢似淮却忽然伸手拉下她。
他们瞬间靠得很近。
呼吸能拂到对方的脸上。
他高挺的鼻梁不经意擦过她鼻尖,惹得楚含棠颤栗,谢似淮垂了垂眼,“楚公子,你为何不看我呢?是觉得太奇怪了……不像么?”
第7章 美人
楚含棠几乎是反射性地弹开,想说的话很多,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也许是被这样的他弄得手足无措。
谢似淮抬手将人脸摘了下来,露出自己原本的脸,凝视着她。
长腿一迈几步便到了她面前。
他忽然道:“人都喜欢漂亮的脸,我清楚,也能断定,楚公子你也是如此。”
楚含棠退无可退,干脆站在原地,仰着头看谢似淮。
他说得非常对,原主一开始就是对女主池尧瑶见色起意,然后慢慢地就真的很喜欢她了,最后演变成痴狂还令人窒息的爱。
一些不喜欢这个角色的读者还给原主起了个外号,死变态,楚含棠也骂过几次。
哪怕对方取了跟她一模一样的名字,楚含棠骂起来也毫不嘴软。
原主的地位自然是无法与男二谢似淮相提并论的。
人家是又疯又美,行事手段尽管称不上光明正大,也绝对没原主那么猥琐,甚至因为人设带感而收获一大批粉丝。
不过原主也有少量粉丝的,那些都是喜欢磕邪门CP的读者。
楚含棠试图为自己辩解,“谢公子,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个俗人,爱美人。”
她又道:“可我不会乱来的。”
谢似淮如今似述说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你之前因为池姑娘而给我下毒,不正是因为被一张自己喜欢的皮囊迷惑了心智么。”
一个因为女人而想杀他的男人。
哪怕他们之前毫无交集,也许这便是世人口中的人性复杂。
他慢慢道:“你能猜到我在知道你给我下毒后,为什么还不杀了你?其实我是想看看楚公子能为池姑娘做到什么地步。”
楚含棠在心里面大喊冤枉。
穿书进来之前,原主已经给谢似淮下毒,她就是想阻止或者改变这个小剧情点也没办法。
在现代,她人品算不上很好,但也是中上水平的,做不出这种事。
下毒这件事就像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现在他终于主动地提起,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立刻引爆。
楚含棠忐忑地等待着。
“楚公子,你会哭么。”谢似淮莫名地问出这句话,再淡笑着说:“我想看呢。”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哭?
喜极而泣,悲痛悯哭,生不如死的哭,陷入恐惧的哭,求而不得而萌发无穷无尽怨恨的哭。
哭的原因有多种多样。
而死不是最恐怖的事,拥有无尽恐惧与患得患失才是。
行走江湖多年,他见过不少悲欢离合,虽然不能感同身受,却也学会了如何玩弄人心,令他们更难受。
少年笑容绮丽,直抒着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在意这一番话有什么不妥,“若池姑娘知道你曾给我下过毒,是否还会留你下来?”
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答案。
池尧瑶虽然善良心软,但是有自己的底线,如果知道楚含棠心怀不轨地想害人,是绝对不会再留她这个大麻烦在身边的。
若楚含棠被主角团抛弃,任务也就跟着泡汤了,这是毋容置疑的。
可当听到谢似淮说想看她哭的时候,楚含棠可能脑袋糊涂了,有一瞬间地想歪了。
说完,他指了指房门。
谢似淮貌似并不一定要得到楚含棠的回答,又恢复很友好相处的样子了,“麻烦楚公子先出去等我一下,我还要换衣服。”
幸好巫女服是宽大类型的,而裙摆也比较长。
否则他穿在身上可能还不合适。
他容色苍白,身形高挑,或许跟常年不吃肉有关,看起来很瘦,袖摆下面露出来的手被凸起的青筋和一层仿佛一戳就破的皮包着。
可唇色却很红,不是健康的那种红,而是不正常的红。
像是吃了血,或者涂了胭脂。
谢似淮这个人给楚含棠的感觉像是西方的吸血鬼。
每次他一用手碰到她的时候,楚含棠都好像被骨头刺到一样有点儿微疼,谢似淮是瘦到这种程度的。
其实也正常,他每顿饭只吃小半碗和几条青菜,能长肉才是奇迹,幸好有五官的好底子撑着,就算很瘦,瘦脱相也还是赏心悦目。
又因皮肤太白,所以眼眶附近呈淡粉色,看着像才哭过不久一样。
可这个可能性不大,甚至是为零,谢似淮天生冷情和思想扭曲,在原著里只对女主有过难得的喜欢。
而面对其他人过于冷血,即使他终日挂着笑,也掩盖不了。
病娇本来就是一种与常人有所不同和性格相差大的生物。
这种人不会爱自己,也不会爱人,其实楚含棠在看小说的时候,偶尔会感觉谢似淮或许也并不是那么地喜欢女主。
他只是想那么做而已。
楚含棠收回视线,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他的话,一怔一愣地走出去。
不得不说谢似淮刚说的话在小说结局确定一一应证了,原主和另外三个男配刚被他囚禁起来的时候,她似乎还无所畏惧地辱骂他。
可能人都是这样的,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肯露怯。
但后来就变了。
被囚禁的那一段日子里,原主算是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谢似淮在她面前用刀割掉男配的肉,亲自拔下他们的手指甲和脚趾甲,鲜血淋漓,暗无天日的暗室满是痛苦地呻吟声。
大概是他最厌恶的人就是这个楚含棠,所以留她到最后,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楚含棠当时为原主默哀几秒。
谢似淮先是让原主看其他人的惨态,从精神上打垮她,后面再对身体进行一系列地折磨。
原主从第一天地破口大骂,到最后一天地朝他爬着去求饶。
哭着,狼狈地向人求饶。
却又在谢似淮弯下腰听她说话时迅速用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的碎瓷片,想插死他,结果却被人反杀。
楚含棠走出房间,抬头看夜空。
房外面是精致的小院子,她看了一圈,附近好像没人,但是院中种了不少奇花异草,味道杂乱地相交。
闻起来有点儿古怪。
没等多久,谢似淮就从里面出来了,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手拎着一个小包袱,装的应该是那套巫女服,至于那张人脸就不知道了。
他走到她身后,“可以了,楚公子,我们回去吧。”
楚含棠现在听到谢似淮的声音都有点儿不自在,心还惦记走剧情,一步三回头地看向有密道的房间。
必须得让男配跟池尧瑶因为她而产生交集才行。
可他还在密道的另一头,不知道现在在做些什么,会不会走了。
就在楚含棠第三次回头,房间已经关上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那个被她砸过脑袋,也就是将来会喜欢池尧瑶的男子走了出来,颇为着急地喊住他们,“请留步。”
第8章 诡异
楚含棠立刻回头,却在回头的某一瞬间感到视线模糊了,再紧接着便是脑海里一片空白,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倒地的刹那。
天边仅存的月光被乌云吞噬,夜间虫鸣低声地叫着,风声呜呜呜作响,一道唢呐声由远及近地传过来。
半空中弥漫着烛香味,纸钱片片飘落着,其中几片落到她身上。
“吱呀吱呀”诡异的声音掺合在唢呐声的深处。
楚含棠眼皮缓缓地动了动,身体软软的,努力地睁开眼后发现自己此时此刻正处于长街中心,手里还握着宝石匕首不放。
而两侧站满了人,他们神情麻木呆滞地看着某个方向。
长街一头有一队人,他们拉着一辆辇车缓慢地前进,辇车四面挂有精美的珠子,底部悬吊着一只铃铛。
车上坐着一个人。
白衣红腰带,面容在晃动的珠帘中看不清楚,身形挺秀,长发散落着,一点儿饰品也没戴在身上,素净又不掩气质出众。
楚含棠还是站在原地,疑惑地环视周围,这是怎么了?
这还是丰城城内么?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一个院子里,然后本该喜欢女主池尧瑶的男配从房间里走出来喊住了她。
可谁能告诉楚含棠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会变得这么奇怪?
谢似淮不见了,男子也不见了,这里又不知道是哪儿,附近的人仿佛着了魔,好像完全没有自我意识。
眼看着辇车越来越近了,突然有一只手从旁边的人群里伸出来,将楚含棠拉到街边,毫无感情地呢喃着,“要给神灵让道。”
神、神灵?
楚含棠惊恐不定地看着这一幕。
什么神灵?
原著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古代玛丽苏文么?她又没失忆,要骗谁,装神弄鬼吧。
楚含棠深呼一口气,想平静下来细想不妥之处。
却在呼吸间察觉到不对劲儿,空气里不仅有烧香味,还有她曾在院子里闻过的一种花香味。
可街上只有几个卖花的小摊,花香味根本不可能这么浓郁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系统也不出来帮忙解答,楚含棠减少呼吸的频率,认真地观察起这一条大街。
辇车面前有几个也着白衣的少年,一手端着白色瓷瓶,一手拿着一支竹叶,往里面沾沾再将沾到的水洒到大街上。
他们嘴巴不断地翕动着,好像是在虔诚地念什么咒。
楚含棠觉得这一切都太过于诡异了,而且气氛很压抑,对她这么一个来自于现代且不信神佛的人来说,现在很想离开这个地方。
虽然不认识路,但她也得离开,想办法找到回他们住的客栈的路。
她是行动派,转身就想走,却被旁边的人拉住。
拉住楚含棠的人是一个瘦巴巴的少女,身上散发着浓重的烛香味。
她目光空洞,转头过来的时候仿佛木头一样很僵硬,“神灵在此,我等皆不得妄动,不然天将降罪。”
天降不降罪,楚含棠不知道,只知道再不走,她可能就走不掉了。
“放开。”
楚含棠要甩开少女,她却眼神却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像是要吃人,力气也是爆发般的大,竟然能将人握得死死,“你这个贱人!”
“亵渎神灵的贱人!”
少女抬起另一只手,想给楚含棠一巴掌以当惩罚。
可她武功虽不好,但也是会一点儿,灵敏地躲开了,还借此机会甩开了少女的手。
贱人?
楚含棠皱起眉头,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骂贱人,真是又气又没地儿发,因为知道面前的人大概是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的。
果然是封建迷信不可为。
但甩开了少女后,楚含棠这一举动似乎引发了众愤。
刚才还在专心致志地看辇车的百姓不约而同地朝她看过来,眼含不善,推搡着她。
楚含棠被逼无奈地退回大街中心,辇车越靠越近了,用竹叶洒水的四名少年依然在前进,水都洒到她身上了,弄得脸上湿哒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