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车停了下来,晃动的珠帘声音还是不断,犹如乐器敲击的节奏。
可能是怕冒犯神灵,所以那些百姓不敢走到大街中间。
楚含棠得以喘一口气,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水渍,抬头看向辇车,想越过珠帘看到里面的人。
不知为何,越靠近辇车,那股花香味越是重。
她忍住想捏住鼻子的冲动,由于进退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干站着。
“叮咚叮咚”,珠玉碰撞的声变大了,一只手枯瘦如纸白的手掀开珠帘,除了手之外,只露出弧度与轮廓极是十分好看的下颌。
“你过来。”唢呐还在吹着,可他的声音却能令人听得清楚。
此话一出,四名守在辇车前的少年往一侧迈一步,让出了一条道。
楚含棠额间冒出冷汗,垂下来的手也加大力气地攥紧匕首,不肯上前半步,“你是谁?”
辇车里的人缓缓道:“公子为何对在下有如此大的恶意?小心被自己的匕首伤到……公子是在怕?敢问公子在怕什么?”
他看见她手里拿着匕首了?
楚含棠还没反应过来,一名靠她最近的少年动作迅速地夺过了那一把宝石匕首,甚至双手呈给了他。
说时迟那时快,没了匕首防身的楚含棠头也不回地往街的另一头跑,两名少年相视一眼,再将她抓住,直接押到辇车前。
他轻声重复,“你过来。”
看来不过去是不行了,楚含棠咬紧牙关,在少年松开她的束缚后,迈开腿上前去。
刚到珠帘那里,楚含棠还没站稳脚跟就被只冰冷的手拽了进去,视线失焦了再聚焦,有点儿不可置信地落到近在咫尺的人脸上。
“谢似淮?”
他拿着匕首的手正好停在她脚踝上,嗓音轻柔,“你叫我什么?”
楚含棠立刻改口,“谢公子?”
谢似淮微坐起,慢条斯理地取下了匕首外面镶嵌着宝石的鞘,露出里面泛着银白色的匕身,顺着她的脚踝慢慢地寸寸往上移动。
“楚公子……你到底是何人呢……竟不受这里的花香所惑……”
第9章 花香
楚含棠本能地缩回自己的腿,可匕首太过于锋利,因为她措不及防地挪动,隔着衣裳就割破了皮肤。
白色的衣摆染上点点红渍,被割到的小腿过了一会儿才传来疼意。
“疼!”
血味在楚含棠闻起来感觉很淡。
在谢似淮闻来,在某瞬间却能压过那些花香,“哐当”一声,匕首落在辇车之上,发出轻响。
新鲜的血腥味令刚才还神志不清的百姓们缓慢地恢复清醒,他们嗅觉比正常的时候灵敏了不知多少倍。
此刻,他们站大街上面面相觑。
无一例外的,每个人都完全想不起自己为何会来到这儿,仿佛在此之前的一段记忆是空的。
这个时辰他们本该在自己的房子里休息睡觉的。
可是一睁眼就在这儿了,太邪门了,再看置于中间的辇车,想起以前的一个传说,不敢再逗留,转身便立刻快速地离开了。
转眼间,长街一下子空旷起来,只剩下一辆辇车和里面的人。
楚含棠已经把腿缩回去了,自然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还能感受到浓重的花香味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散去,直到彻底消失。
寂静在此处蔓延开来,一声鸡鸣打破了这一幕。
她试探地叫了一声谢似淮,他只是抬眸看着外面,长睫偶尔眨动一下,眼神貌似在放空。
“楚公子,你有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的?”
楚含棠想爬出辇车再说,总觉得跟谢似淮待在同一个小空间有些呼吸困难。
可她才动了一下,手腕就被抓住了,他不再看外面,而是把视线放到楚含棠的脸上,“没有么?”
这是希望她有的意思?
虽然街上没什么人了,但风还是有的,吹得辇车附近的珠帘晃动不止,楚含棠看了一眼被谢似淮握住的手。
“有,我有问题。”
她的问题可太多了,不过楚含棠第一反应就是即便自己问,他也不会回答的,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地提起这个,有点儿令人惊讶。
谢似淮挑开珠帘,以便更加清晰地望向远处,唇角微勾着,似乎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让我猜猜,楚公子想问的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的人会在忽然之间没了自己的意识?”
他笑了笑,“不知楚公子有没有听说过巫术?”
楚含棠听说过,无论是在现代的现实中,还是小说里也出现过巫术这个词,但她倒是没有深入了解过,对此的了解浮于表面。
有一种巫术比较常出现的,那就是通过外界的一些东西控制人的思想和行为。
难道刚才那些百姓也受了巫术的影响,所以才……
楚含棠点点头,斟酌着用较正常的语气来问:“以前听过一点儿,你刚刚也是用巫术控制那些人么?”
谢似淮却摇头,“不,是丰城里有人用了巫术,可巫术本就对我没用,至于楚公子你,我也很好奇,为何你也能不受巫术干扰?”
或许是因为她不是这里真正的人?或许是因为系统?
楚含棠装不知道,“我不清楚,那谢公子为何能不受巫术迷惑?”
他终于愿意从辇车下去了,待站稳回头看她,眸光微微地流转着,“这个,楚公子你必须得知道?”
她十分会看人眼色的:“其实不知道也没关系的。”
谢似淮说是丰城里的人用了巫术,也就是说他们目前还身处丰城。
刚来丰城不久,楚含棠根本不熟悉这里,看到这一条陌生的大街还以为到哪儿了。
只是城里人受巫术所惑,那池尧瑶和白渊他们呢?楚含棠刚想问谢似淮就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是男配柳之裴。
柳之裴刚才也在人群里,他也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了,但由于在受巫术迷惑前就见过了楚含棠和谢似淮,清醒后也还记得他们。
就算在人群里,他们也很好认,更何况附近的人都走了,他一眼就看见了他们。
其实柳之裴是想请他们帮忙的,解掉他身上的余毒。
能轻易地杀掉那个女子的人必定不是闲等之辈,他们看着像江湖中人,也许对江湖上常用的毒有一定的了解,说不定能解开毒。
柳之裴想赌一赌。
以前那段被控制的日子里,他白天是有自己意识的,曾偷偷去找丰城内的大夫,几乎是找遍了,没人能解掉他体内的毒。
而那个毒每间隔七日就需要吃一次解药,否则将要命。
如今女子死了,解药是万万再拿不到了,要是再找不到解决办法,柳之裴就只能等死了。
谢似淮从来不多管闲事,耐心只够听完他说话,还保持着笑容。
楚含棠就不一样了,为了礼貌不打断柳之裴说话,硬是憋住想直接答应将他带回去见池尧瑶的冲动,必须得忍,不然太奇怪了。
在柳之裴说完那一刻,她还露出故作沉思的姿态几秒再点头答应。
“巧了,与我们同行的一位姑娘对岐黄之术有所研究,说不准还真能帮上公子。”
谢似淮看了她一眼。
话音刚落,楚含棠恍恍惚惚听见有人在叫他们。
她抬起头看见了池尧瑶、白渊,他们的小厮和侍女也跟在身后,看样子好像是出来找人的。
没错,这个时辰差不多快天亮了,也算是第二天了,跟原著的剧情发展大同小异。
接下来,楚含棠删繁化简地给他们逐一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
池尧瑶也没什么把握,只说了句,“我试试。”
他们刚住客栈里,突然闻到一股凭空而来的花香味,逃命了这么久的本能令他们默契地用东西遮住了口鼻,再出来查看。
丰城会出现这等诡异的事是他们没预料到的。
出声叫那些往着一个方向走的百姓,对方也像是没听到一样,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不知道是不是楚含棠带了‘有色眼镜’看池尧瑶和柳之裴的原因。
楚含棠发现他在池尧瑶说完话后,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变了。
昨晚楚含棠买的簪子还别在腰间,池尧瑶本想问清楚他们为何晚上要出来的,一眼就看到那一支自己喜欢的簪子。
池尧瑶愣了几秒,“楚公子,你昨晚为什么会出来?”
楚含棠还没想好借口。
然后众人就听见池尧瑶指着她腰间的簪子,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你是出去买簪子?”
一直不说话只看着的谢似淮好整以暇地撇了一眼那一支簪子。
楚含棠打了个寒颤。
她实在圆不回来,只好一字不变地按照原著台词说:“我偶然得知今日是池姑娘的生辰,昨日见你似乎挺喜欢这支簪子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楚含棠将簪子从腰间拿下来,递了过去。
“我想给池姑娘一个惊喜,昨晚又睡不着,便在夜晚出去买,谁知遇到了这种事,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池尧瑶白皙的脸微红。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异性的礼物,感觉有些奇怪却又感激,碍于有这么多人看着,不想让楚含棠尴尬,双手接下,“谢谢楚公子。”
【女主池尧瑶好感度加五,基础值为二十,目前好感值为二十五。】
楚含棠眼睛一下子亮了。
自从池尧瑶的爹死后,已有两年没过生辰了,以前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别提有多热闹了。
白渊是内敛的性子,在她生辰时会过来陪,礼物倒是没送过。
当看见楚含棠送礼物给池尧瑶,白渊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他从小便喜欢池尧瑶,原本以为他们以后能应上一辈所愿喜结连理,可世事变幻无常,谁能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来。
白渊不禁想,万一池尧瑶有喜欢的人,或者喜欢上别人了呢?
他能做的唯有放手罢了。
楚含棠不知道白渊在想什么,还在为刚才听到好感值升了而高兴。
柳之裴以前是万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人,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便大概能猜到这些人之间的关系。
应该是比较复杂的几角关系。
他识趣地不掺合进去,站在柳之裴角度看事情,目前来说他最重要的是解毒。
谢似淮眼帘微微抬起,眼神没一丝波澜地看着她们,却蓦然地笑着道:“这簪子真好看,楚公子待池姑娘当是有心了。”
楚含棠闭了闭眼,这是结下梁子了的意思么?
无论有没有系统的存在,楚含棠都真的没打算跟他们争女主,尽管行为确实有那么一丢丢看起来像是,可她是纯直女啊!
池尧瑶被他说得脸更红了。
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她本来就脸皮薄,但是这样看在别人眼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白渊看了几眼便转开头不再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楚含棠身上,重新打量她一遍,其实他知道眼前的男子对池尧瑶心存好感。
楚含棠很想逃离现场,干咳了几声,“我们还是先回客栈?”
她下意识地跟池尧瑶拉开一点儿距离,却忘了旁边站的是谢似淮,挪着挪着,站到了他身侧了。
第10章 吃药
谢似淮不露痕迹地和楚含棠拉开了点儿距离,他向来不喜旁人主动靠近自己,无论是何人。
楚含棠貌似也留意到了,尴尬地挠了挠头发。
柳之裴本来是在看池尧瑶的,后来目光却在谢似淮脸上逗留几秒。
之前没仔细看过这个少年,如今认真一看,柳之裴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一样,但仔细想想并无。
大概是美人都有相似之处吧,男女亦是如此。
日光冲破云雾,露出颜色鲜艳的晨阳,楚含棠望着天空,总感觉哪里还有些蹊跷。
比如谢似淮为什么吸入了花香也没被迷惑,为什么他被那些受迷惑的丰城百姓奉为神灵。
她刚看完原著就穿书进来了,对剧情大致都还记得比较清楚。
可楚含棠敢肯定的是,这一段剧情分支不在原著里,倒也不足为奇,《扶摇直上》这本玛丽苏小说本来就是以女主视角出发。
即使作者偶尔会利用一些上帝视角来描写其他内容,方便读者理解意思,但大部分是从池尧瑶的所见所闻为基础展开的。
所以小说里留白的地方可以随意发挥了,昨晚便是个例子。
说不定楚含棠以为的小剧情发生了小改变,其实就是原本的剧情,只是原著没详细地描写出来而已。
这么一想,她认为不确定性的事情更多了,存在的变数一般都隐含着未知的危险。
楚含棠感觉自己以后的脑细胞可能还得死不少。
他们没在街上长留,一起地回去了,客栈看起来一切如常。
他们刚回去的时候,掌柜和小二还向他们问好,池尧瑶把柳之裴带回房间,准备把脉,用药和施针,侍女和白渊在旁打下手。
楚含棠走完这个剧情点已经很累了,见没自己的事儿便回房间了。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很脏,有泥土的腥味,也有久久散不去的烛香,这两种味道都是昨晚发生的事不是幻觉的证据。
其实楚含棠认为城主应该知道一些事,这种直觉还很强烈。
刚来丰城的时候,他们就听说了丰城的规矩,夕阳落下前必须得拉起出城的吊桥。
这一点儿并不足以令人生疑,因为有不少的城也有宵禁或夜禁的政策,不过她的性格是坐不住的那种。
在乘坐马车进城那一刻,楚含棠正好掀开帘子往外看。
而吊桥在他们进后的不久就拉起了,她看到有人拿着一桶红色的液体往墙上涂,画了一个月亮,看起来像血,但应该不是人血。
墙面有不少掉色的月亮,一个月亮叠着一个月亮,数量多又密集。
他们在每天都重复用血画月亮么?血色的月亮。
血月。
怎么看都像是充满了邪气阴森的东西,反正看着不像好东西。
楚含棠又想到了昨晚丰城百姓清醒过来的契机,好像是她被割破了腿,难道跟血味有关?
假设城主对这些事是知情的,在城门上用血画月亮也是怕这些百姓在受花香迷惑的时候误出城去,有生命危险或被人发现古怪。
那她还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画的是月亮,而不是太阳,亦或是其他的东西,而是月亮?
楚含棠脑子不够用了,线索太少,原著又没怎么提,寥寥几笔带过丰城这一部分。
慢着,她这么多管闲事干什么?任务不是获取池尧瑶的好感,顺便走一波剧情么?这么伤脑筋的思考并不在任务范围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