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白语又说了一句话,随风散去,却吹进了陈言的心里,让他心里一酸。
白语说,“我该知足的。”
陈言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酸楚,他把头转过来,学着白语的模样,把头靠在椅子后背,也抬头望着天。
年轻的男女双双瘫在公园的长椅上,皎洁的两张面庞一同望向天空,女生清丽秀美,男生俊秀帅气。
时光静谧,岁月安好。
*
“你晚上要不去我家躲躲?等快睡觉的时候再回去?”过去的路上,陈言建议。
“算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忍忍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白语坐在后座,说的一脸的大义凛然。
“那要是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白语听了以后,心中涌起一丝感动。
这个人虽然爸妈都从事和书画有关的工作,可偏生本人对书画半丝兴趣都没有。
但是就是这个对书画半丝兴趣都没有的人,硬是花了大半日的光景陪自己逛展览,又花了那么长时间听自己说那些家长里短。
如父如兄,说的应该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陈言,我们一定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啊!
白语看着身前陈言的背影,心底这样说着。
“嗯?”陈言以为白语没听清,嗯了一声。
白语这才回应,“知道啦!大兄弟!”
狗屁大兄弟,陈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还有,你明天早上吃完饭就来我们家,算了,你不吃饭直接来我们家吃也行。等晚上回去,我就让我妈给你妈打个电话,说你明天要来我们家跟我一起学习,这事你妈肯定不会拒绝,而且也能让你合理合法的离开,怎么样?”
白语在后座眼睛一亮,点点头,拍了陈言后背一下,“行啊,爸爸没白疼你。”
“滚!”陈言笑骂了一句,背后又被白语这一巴掌打得开始隐隐作痛。
这丫头手劲怎么这么大呢?
晚风和煦,两个年轻人就这么打打闹闹的回了家。
尽管白语回到家后,家里的氛围还是跌至冰点,但是她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小心翼翼和绝望了。
第71章
当天晚上回去, 陈言就信守承诺让他妈给白语母亲打了个电话。
白母好像会变脸,上一秒还面无表情的在黑暗的客厅里随意的调换着电视的频道,任由电视机发出荧荧的光亮映在她惨白的脸上,客厅里寂静无声, 白语的母亲冷着脸静的跟个鬼一样。
可在下一秒接了电话以后, 却陡然春回大地, 即便手机那头陈言的母亲看不见,但是还是脸上带着十二分的笑容。
不时的发出,“嗯嗯“,“那怎么好意思?”,“好”,“那就麻烦你了”诸如此类的话。
白语一个人在房间里隔着扇门, 听的一清二楚。
听着样子应该是答应了?
果然下一秒。
“白语,出来!”白母客客气气的挂完电话以后, 声线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又冷回了之前的状态。
白语听着声音, 虽然习惯了, 但是心里却还是战战兢兢。
她心里叹了口气, 扔下手里的笔,走了出去。
白母皱着眉看着身前低着头的女儿,语气冰冷,“你今天是不是跟陈言出去了?”
白语点点头。
“你把咱们家里的事跟他说了?”
白语不敢点头, 却也不想撒谎,整个人就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白母也不吭声, 就那么盯着白语。
白语被她盯的浑身发毛,鼓着胆子说, “我也没说什么,而且那是陈言,也不是别人。”
白母听了,直接“哐当”一声,把手里的遥控器扔到了地上,白语吓的打了个寒颤。
白母突然发作,大着声音嘶吼道,“陈言不是别人,那是什么,啊!你说!”
“跟你说了几百遍,家里的事别往外说,别往外说,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你就是没长记性是吧?啊!”
白母话里话外带着刀子,就这么朝她的亲生女儿捅了过去。
白语低着头眼里噙了泪,可她就是上牙咬着下嘴唇,一句话都不肯再说,硬抗着。
白母见她这副样子,火气更甚,什么话都不过脑子,直接冲出来嘴。
白父本来在屋里,他今天早晨刚和白母吵了一架,他不想再生事端,所以下了班就直接回了房间躲着。
可听着孩子被白母这么责骂,终于是忍不下去。
“哐当”一声,卧室的门被白父从里面推开,门因着惯性一下子撞上了墙,发出了剧烈的抖动。
白父气呼呼的走了出来,一把扯过白语将她放到自己身后,横眉看着白母,语气不善,“你是怎么跟孩子说话的,事情是我说的。今天早晨陈言来找小语,敲门没人应,他就给我打了电话,我跟他说的。”
说完,白父还补充了一句,“你要说就说我,别骂孩子!”
就是白父的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导火索。
白母直接起身,用手指着白父的鼻子骂,“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会嫁给你?你就会在这装老好人,在你闺女面前唱白脸,你让人人都觉得你好,你心善,你道德高尚,人家都指着我在背后骂,说我脾气爆,说我不是个东西。”
说完似还是不解气,又指着白父的鼻子骂,“白岗,你除了会在这和稀泥,你还会干什么?家里的闲钱总共就剩下五万,公司让你拿十万块钱入股,我让你去拒绝,你要面子不肯。好,我没说你什么,我让你出去借,你拉不下脸,不愿意去。”
白母说着眼睛忍不住红了起来,气的浑身直抖,声音也开始发颤,“好,那我拉下脸去借。可这次,你大哥要来问你借钱,一借还是三万,我问你,白岗,他上次问你借的那两万还了么?啊?我让你去拒绝,你不肯,说你大哥困难,谁家不困难啊?”
白母越说越气,气的浑身发颤,她收回了手,使劲踹了一下茶几,大理石板做的茶几,硬是被母亲踹的错了位。
“他要是个好人,我认,我也借,好赖毕竟是个亲戚。可他是个什么人,你不知道?我们俩当初结婚,他带着人来撒泼打滚,把婚礼搞的乱七八糟,我想好歹是个亲戚,我不跟他计较。后来,小语满月的时候,他又带着人来闹,你还不吭声!咱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我让你回家借五千块钱,你大哥把你给打了出来!你这些都不记得么?你他妈是个男的么?啊?”
白父当着白语的面,觉得有些拉不下脸,皱着眉,“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干嘛?”
白母气的笑了,“你现在知道要脸了?”
“呸!你在干嘛去了?”
“我偏要说,让她听听,省得她将来瞎了眼,和我一样找了你这么个人!”
白语此时早在白父身后泪流满面,她不愿意哭出声,咬着牙忍着,可是鼻涕堵住了鼻子,她忍不住吸溜了一下。
到底还是让白母听出了异样。
白母隔着父亲,冲着白语大喊,“哭什么哭!就会哭,哭有什么用!”
“你骂孩子干嘛。跟个泼妇一样!”白父也上了火。
白母被白父这一句,彻底点燃,目之所见的东西,白母抓起来就摔,桌子上的瓷杯子,水果盘。
一地狼籍。
白父抚着额,开始认错。
而白语的肩也颤抖的更厉害了。
白父低下身子开始拾拣东西,没办法再挡住白语。
白语的狼狈彻底暴露的白母的视线之下,她正在气头上,指着白语的脸就骂,“哭,哭,就会哭,再哭给我滚出去!”
白语低着头抹干了眼泪,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家,走的时候,她连狠狠扣门的勇气都没有。
陈言这时候刚跟同小区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打完篮球,出了一身的汗。
他回家的路上经过白语家的那栋楼,情不自禁的抬头望了一下白语那户的方向。心里猜着,算着,妈妈应该给白母打完了电话,白语明天能来自己家了,真好。
等会回去问问白语,明天几点来。
他转回头,心里这么多盘算着,就准备往家走。
可这时候,一个人一只手捂着脸,匆匆的跑了出去。
陈言余光瞥见,觉得像极了白语。
她这个时候出来干嘛?
陈言起了玩闹的心思,打算跟着白语,等她不注意的时候跳出来,然后吓她一大跳,肯定很有意思。
于是,他不近不远的跟着白语。
白语小跑了一阵,渐渐脱离了有可能会有人出没的地方,步子才慢了下来。
她放下了手,顶着两个哭得红红的眼睛,漫无目的的走。
十月已经算的上深秋,白日里凉爽,但到了晚上却有些冷了。
白语从家里直接出来,只穿了件单衣。
胳膊已经被冻的起了鸡皮疙瘩,可是白语还是木着一张脸,似乎没有感觉。
她慢慢走到了小路,沿着那小路走到了河边。
陈言跟在她身后,脸上由嬉闹慢慢变得严肃。
他跟白语一起长大,对她的了解可以说更甚于她的父母。
夸张的说,他端看着白语的步子就能瞧出她今天是个什么心情。
刚刚这一路,陈言默不作声的跟在白语身后,看着她的步子轻软无力,每一步似乎都像是悬在空里。
她,大概很伤心。
这和他的设想不同。
他本来觉得,赵莹女士打完电话,她该是兴高采烈的。
他甚至都在脑中想好,她该怎样开心的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给自己发上一条信息。
【作战成功!】
可是,她现在却出现在这儿。
到底出什么事了?
陈言皱着眉,看着身前不远处的那人。
白语在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沿途避开人多的地方,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这里。
等她回过神来,就瞧见了夜色下闪着粼粼波光的河流。
这是她不开心的时候,常常会来的地方。
这里很静,晚上也没有人会过来,坐在长椅上,晚风吹过面颊,可以让人清醒些。
脑子清醒了,很多事情想明白了,人也就不会太伤心了。
白语此时正躬着腰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压在大腿上,双手抱腿,眼睛盯着鞋尖儿,脑海里白茫茫的一片,任由冷风呼进呼出。
她的情绪慢慢缓和了下来。
她知道,她妈就是在气头上,说话里没有分寸,见人就砍。
只是……
就算知道,但是还是会忍不住伤心。
唉……
白语长叹了一口气,慢慢起身,双手从抱膝改为撑着长椅,双腿从蜷缩变为伸长。
她抬起头来,看着平静的河面,木木然发呆。
陈言此刻就站在离白语十步远的位置,整个人隐匿于黑暗之下,辨不清神色。
陈言不敢贸然上前。
即便他们从小到大,一起嬉闹玩耍,时常彼此分担对方的喜怒哀乐。
可是,有的事情陈言没办法帮白语分担,或者说,白语不愿意让他分担。
如果他此刻出现,白语会觉得难堪,甚至于羞恼。
这就是为什么,之前寒假那次以及今天白天,白语明明已经处在情绪崩溃的边缘,却不愿意找陈言来倾诉。
她总是想自己先化解,等情绪平复后,才会选择说还是不说。
她希望有这样的自由,和一定的尊重,这会让她觉得安全。
陈言明白。
这些,他都给她。
陈言就这样静静的靠着墙站着,看着不远处昏黄灯光下发呆的白语。
恍然间,陈言忽然回忆起了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天气。
那天陈言放学回家写作业,却发现自己不小心把数学作业本子落在了白语书包里。
他拍了下脑袋,班主任要求作业一定要做到特定的本子上。陈言没办法,只能站起身,去白语家一趟。
他那天手里转着钥匙圈,嘴里哼着歌儿,往白语家走。
刚到她家门口,结果就瞧见白语捂着脸从楼栋门口跑了出来。
陈言下意识收回钥匙扣,远远的喊了一声。
但是白语没有停下来,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听见还是装的。
陈言刚是十岁出头的少年,心思不重,也没想那么多,提起脚就跟在白语屁股后面跑。
等白语停下来,坐到了河边的长椅上,陈言才扶着墙喘了口气,刚准备出声喊她。
却突然敏感的捕捉到,白语低着头,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虽然当时白语没有出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陈言就是知道白语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