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禾出门就是为了找杨怀成的,她没想到两个人会这么直接碰上。
余禾也顾不得像往常那样捉弄杨怀成,她直接道:“你应该知道我娘的事情了吧?”
杨怀成难得在面对余禾的时候,还是紧蹙眉头,神情郑重的,看起来多了点能压住急催欲来风雨的沉稳厚重。
他开口的声音微沉,“我原以为你母亲的娘家人会来闹,但却没有,一定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
明天就是他们强迫人的时候,我想你现在应该还没有找到办法?”
余禾就是想着杨怀成多少是个顶配版升级流男主,每次出事都是自己解决,从来不像那些后宫文,男主一出事,就是各路美人轮着相救,不但烦恼解决了,甚至还能抱得美人归,因此才准备去找杨怀成,想让他帮忙出出主意,没想到他自己先来了。
余禾配合的点头,她看着杨怀成,没有了平时的娇纵任性,而是认真平静的问他,“你有什么办法吗?”
杨怀成点头,“有,但可能颇为麻烦。
我们去找公安吧。”
“公安?”余禾愣了半晌,可就她自己知道的,这个时代公安的权限虽然大,但是在管理农村家务事上,未必真的合适。
可现在情形实在麻烦,只能先管眼前了,后面的事再提。
只不过……
余禾想到了什么,蹙眉担忧的问,“可是来得及吗?”
杨怀成点头,“来得及,我说动了其他知青,明天他们会先拦着,等到我们把公安请回来,他们才会离开,为我们拖延时间。”
这倒确实是个办法。
余禾想说什么,她突然神色慌张,整个人一下子就不好了,她拉着杨怀成就往自己家里的方向跑。
杨怀成其实比余禾还要了解她自己,见到余禾这副样子,他连多一个字都没有问,直接把余禾背在背上,健步如飞,速度极快的往余禾家里跑。
比起余禾先前,不知要快了多少。
偏偏他的脊背宽厚,一点也不膈人,明明跑得很快,却出乎意料的稳,让人觉得是值得信赖一生的人。
只不过余禾除了稍微安心一点,没有功夫再想其他的事,满心满眼只有何春花。
好不容易到了余禾家,余禾没有从自己房间的窗口进去,而是带着杨怀成直接跑到何春花的窗户边。
果不其然,平时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大开,里面传出声音被捂住的呜咽声。
余禾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从旁边抄起根木棍就爬了进去,往强迫何春花的男人头上来了一下。
她以为这样一击能让男人倒下,结果反而激怒了男人,他捂着出血的后脑勺,就要向余禾袭来。
夜晚虽黑,可有明月清辉,柔和的照亮世间,男人很轻易就看清余禾的面容,至少那精致的轮廓,清丽的眉眼瞧得清楚。
男人的眼睛蹭亮,“黄云霞果然没骗我,老的风韵犹存,小的美若天仙,一娶娶俩,啧啧啧,划算!”
在男人令人作呕的目光中,他即将扑向余禾,谁料在下一刻,双手就被一双宽大的手制住掰断,又被一脚踢中肚子,只能躺在地上哀嚎。
杨怀成虽然想多给他来几下,好好教训这个人渣,可也知道动静太大会引起邻居注意。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这次贼人进了屋子,又跟何春花有接触,如果他没猜错,他就是明天要娶何春花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提前一个晚上跑过来,但这事一旦传出去了,他会受到什么制裁不清楚,何春花却很有可能因为当地保守的民风而不得不嫁人了。
所以杨怀成趁田安志叫出声前,眼疾手快的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抹布,还拿绳子把他五花大绑,用的是杀猪时用的死结。
制服住田安志以后,杨怀成像是拖猪一样,把人拖出去,体贴的把空间留给余禾还有何春花。
即便是杨怀成,也能看出来,这种时候,他不适合留在这里。
余禾是从牵牛花向她发出尖利的叫声时,就急匆匆赶回来的,来的及时,除了衣领子破了点,脸上还有伤,其他基本没什么大事。
余禾抱住何春花,何春花却显得很冷静,不像是电视剧里受了非礼就哭哭啼啼的人。
何春花甚至还拍了拍余禾的肩膀,安慰她。
等到何春花换了件衣服,跟余禾一起出来的时候,面色很沉静。
因为何春花先前就发现两个人谈恋爱了,现在又是这种时刻,不好计较太多,所以何春花没有怎么逼问杨怀成。
而杨怀成还有何春花,则把两个人晚上商量好的事情说了。
谁料何春花并没有事情得到解决的喜悦,她面色依旧平静,目光清明,她的脸在煤油灯昏暗的光晕照耀下,显得很昏黄,但出乎意外有点持家的柔美。
细究起来,何春花虽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但比起其他在田里劳作的同龄妇女,真的很耐看了。
她坐在椅子上,说不出的静谧,仿佛和昏暗的光线,远处能吞噬人的寂静黑夜融为一体,她说,“我知道了,就按你们说的办。”
杨怀成和余禾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要按照设想好的出去,然而在快要跨出门的时候,何春花突然说道:“怀城,你是个好孩子,我们禾禾任性,恐怕要你多担待。”
冷不丁被岳母提及,杨怀成怔住,可他无论是学识还是修养都很好,他对着何春花弯腰低头,姿势和态度都很恭敬,可以看出来,杨怀成是真的尊敬何春花,“您放心,我会照顾好禾禾的。
她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何春花这才放心。
然而等到第二天的时候,知青们和接亲的人同时到达,不管是谁敲门,屋子里都没有人回应。
何春花把所有的门窗都给关上了。
白天浮亮的光线把空气飘荡的灰尘照的很明显,它们肆意傲游,减去了不少来自太阳的可怕紫外线。
何春花没管外面的喧闹,她的目光落在最上方的横梁上,眼前似乎还能浮起当初余大壮还活着的日子。
多好啊!
可惜她现在太累了,真的活不动了,怎么人人都要逼她呢,一个寡妇,碍着谁了?
与其随随便便被逼着改嫁,还可能拖累余禾,在何春花看来,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而她也终于可以去地下见余大壮了,也不知道这些年余大壮在地下过得怎么样,记不记挂她。
更何况,按照何春花对娘家的了解,她死了,事情闹大了,余禾肯定会被接回何家,她大哥大嫂都是厚道人,说不定余禾的日子能更好点。
从昨天晚上开始,何春花就想通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连累余禾。
想到这里,何春花的心坚定了不少,她把麻绳往房梁一扔,打好了结,脖子往前伸,慢慢闭上眼,用力踢倒凳子。
就在何春花以为这辈子就这样结束的时候,门被一脚踹开,力气大到整扇门都倒了。
那个许多年前闯到她面前哭的小伙,再一次闯了进来,他拔出木仓,直接打断绳子,何春花落在了地上。
刘同光把何春花从地上扶起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你知道多少人想活都没机会吗?”
这说的应该就是刘同光那些没能下战场的兄弟,尤其指余大壮。
何春花当时确实萌生了死志,现在被刘同光一质问,心里惭愧,但依旧不乐观,“活着做什么,被人家算计着改嫁?我没了丈夫处处受苦,没人能瞧得起我,当初活着下战场的怎么就不是我家大壮呢?
他要是活着,级别不比你低,禾禾现在得过得多好,那就是首长的女儿。
可是现在呢?
我可以受苦,可禾禾不能被连累!!”
一提到余大壮,刘光同就像是被戳到命门,哑了声音。
但当刘同光看着这样生无可恋的何春花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头,情绪反倒是平复下来了,他用极为冷静且深思熟虑的语气,重新向何春花承诺,“如果你是怕眼前这些,我有办法。
我可以把这些事情都解决。
然后认余禾做女儿,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护她一天。
至于死了……
第22章
刘光同来的及时, 所以何春花脖子上的伤痕不明显,她原本沉浸在用一死来杜绝王爱花这些人的逼迫。
可事隔多年, 两人浆染又当面谈起余大壮,还有余禾的将来。
刘光同依旧诚挚,没有因为何春花的偏执改变要照顾她跟余禾的决心。他甚至应下将来把遗产都留给余禾,尽管何春花对刘光同又偏见,却也知道他诚信,既然说了, 将来就一定会做到。
她早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气性跟执着,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知道很多事情不由己, 也不能计较。
譬如从前在战场上,如果让刘光同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一定选择牺牲自己,而不是让余大壮因为救他而死。
何春花的喉咙并不舒服,加上情绪波动, 不免显得瓮声瓮气, 声音喑哑,但却慢慢点头,“好。”
刘光同本也只是问一问,他虽然希望能帮上何春花还有余禾, 却下意识地觉得何春花或许会和从前一扬拒绝他, 然后大骂他害死余大壮,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失误,为了救他, 余大壮不会死。
因此,何春花答应的时候, 他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何春花抬头,眼睛还带着泪水滋润过的湿润,眼神却清明平静。
不得不说,余禾娇弱美人的长相,稍微蹙一蹙眉就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收了委屈的神态,跟何春花很像。
母女俩眉眼相似。
即便是何春花年纪不轻了,眼睛依旧像是会说话一样。只消看何春花的眼睛,就知道……
她可能真的原谅刘光同了。
她察觉到了刘光同的怔愣,直言不讳道:“你要是反悔……”
何春花本来想说这些年你照顾的够多了,将来的遗产,余禾不贪图。经历生死一遭,何春花是真的想通了,没什么好怪刘光同的。
刘光同忙不迭抢先说,“我不后悔。本来就是我欠你和余禾的。我会视余禾如同亲生女儿,将来我死了,所有的遗产都给余禾继承。等我先把这边的事情稳住,下午赶回部队,把部队里的事情解决之后,我还会过来。
余禾这么大了,我事实能不能帮她安排一个工作,将来你们可以住到县城里,到时候就不用这么为难。”
何春花看着刘光同,慢慢点头。
两个人之间的约定正式成立。
何春花原谅了刘光同,也放过了自己。
刘光同让何春花在屋子里好好休息,临出门前,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把窗户和门都打开,大缕的阳光照进房间,照到何春花身上。
她被阳光照到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咪住眼睛,恍然大悟般察觉到,原来天不仅亮了,阳光也早就出现了。
刘光同这才虎步龙行地跨出门。
比起普通人,刘光同生的人高马大,眉宇彪悍,一看就很凶很能打,他不说话就这么注视着人地时候,气势压人,就连部队里的兵痞都回被他治的服服帖帖,更何况是村子里的人。
欺软怕硬,是很多人的共性。
在这个偏僻落后的地方尤甚。
有刘光同守门,没人赶上前去,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
说到底,这也就是来娶亲,何必真的闹出什么事情,到时候两边都弄的不好看。
当然,说是娶亲,其实只是雇了两个吹唢呐的人,接亲的是虎阳公社田主任家的亲戚,最主要的是,不见新郎官的人影。
他们当然见不到新郎官,因为新郎官被逮住送去公安局了。
只不过,田家人不知道。
他们还以为是田安志又跑哪鬼混去了,毕竟田安志就是那副混不吝的鬼样子,否则也不会活生生打死两任媳妇。
不过,田主任手里毕竟有点权力,当初给田安志娶媳妇的时候,一心想着的又是能把儿子拴住的柔顺儿媳,所以两任儿媳,一个父母早亡,一个家里只有瘸腿的父亲。
所以事情压的很容易,只需要颠倒是非黑白。
现在的任,还没有很强烈的法治意识,更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可以不断上高,只能屈服于田主任的权力下。
但今天,他们可算是踢到了铁板。
刘光同一出来,守在门口和这群人对峙的警卫也站到刘光同身后侧,目光炯炯,紧盯着这群人,一旦他们有什么移动,警卫员立刻就能保护刘光同。
首长身边的警卫员几乎都是全军里数一数二的精锐,现在可不算完全的和平年代,进部队真的有可能回上战场,所以警卫员们一个个都有好枪法,近战三五个人进不了身,体力还要好,遇到敌军突袭,那是要在能把首长背在背上跑过敌军的。
个顶个的厉害机灵。
当然,就以刘光同现在的身体素质,可能还不大需要这种特殊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