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说他不说话,只喝闷酒。
李珩听明白了话中的意思,抬眼问她:“安妃,关于先太子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看来这才是皇帝今晚邀她喝酒的真正意图,她晃了晃脑袋假装不胜酒力:“啊谁?先太子,不认识。”
电视剧里倒是有很多关于这段历史的描述,主要是皇子上位这种权谋剧实在的大火,但是无论是历史的真相还是戏剧里的真相,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她无法辨别真假。
“什么也行,说说看。”李珩又给她倒了一杯。
秦玉柔无法,只好继续饮下,用最后的理智去思考。
“大皇子在猎场被狼王所伤,然后不治身亡,所有人都怀疑是先太子所为,但应该是四皇子干的,当时他们在争刑部那块肥肉,四皇子便将此事嫁祸给了先太子。”
李珩虽然是认真听着,可狼王是什么,他大皇兄确实是在猎场受了伤,但那是因保护容妃娘娘而被刺客的流矢所伤。
四皇子害大皇子就更是无稽之谈,当年两人关系如同亲兄弟一般,大皇子的内眷至今都受他四皇兄照拂。
“还有呢?关于他的死,你又知道什么?”
秦玉柔觉得李珩好讨厌,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一直问来问去,还不如那会儿当闷葫芦得好。
而且怎么又塞来酒了!
她犹犹豫豫地又喝完一杯,心道这皇帝好奸诈。
“刚刚您不是都说了嘛,先太子是在宴席上被毒死的。”这在历史上也挺有名的,不过有的剧中说他是认罪的自杀,也有版本甚至说是承世帝所杀,她可不敢贸然开口。
不过先太子死后,最大的获利者应该就是后来三王之乱的三位皇子,如今的皇帝算一个,还有贵妃所生的二皇子,以及野心家四皇子。但太子马上就离京了,赶尽杀绝这手段也太残忍了些。
久不见她回答,李珩嗤笑道:“难道是你爹做的?”
“哈?”秦玉柔摇着脑袋,她是喝多了,不是喝傻了。
“当然不是,臣妾的爹做这些能得到什么好处吗,倒也有,让您的位子更稳固。”秦玉柔想不出旁的原因来,一股脑把所想都说了出来:“秦家与先太子没有什么生死大仇,不过老秦确实不喜欢先太子,为难的事情估计也有,但真不至于动手杀人,那可是先帝最喜欢的儿子。”
先帝喜欢先太子到可以找人替他顶罪,柳家就是因此获罪。
李珩缓缓道:“先太子为人谦逊有礼,宽容大度,秦相没有得到他的赏识便生了歹心,这点就够了。”
天地良心,她爹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最多是这先太子不好控制,不符合老秦的择主需求。
秦玉柔感觉浑身无力,撑着下巴勉强抬着头:“臣妾所知甚少,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大约先太子也非完美之人,您觉得呢。”
“安妃是在说秦相是苍蝇吗?”李珩冷笑。
秦玉柔可没想骂自家父亲,但是自古权臣,到底是铆足了劲往上爬的人,抓住机会不用那是傻子。
“朕觉得是怀璧其罪,被太多人觊觎。”
秦玉柔闻言微微一怔,心想这皇帝可真会偷换概念,她晃晃悠悠地反驳:“陛下想知道家父对先太子的评价吗?他说先太子是笑面虎,心高险恶……怀璧,陛下你当真觉得贵兄毫无瑕疵?”
这话她确实听她爹提起过,只是当时的她还没有什么政治敏感。
不过,老秦为何如此说先太子来着……
没等秦玉柔想出个所以然来,那旁李珩重重将茶杯放到桌上,碎裂声炸开。
秦玉柔被吓得清醒了一些,她捂着嘴做出干呕的动作来,希望以此表明自己不能再喝了。
“臣妾醉酒失言。”她连忙告错。
遭了,完了,刚才说话没过脑子!人家先太子忌日,自己居然还说诋毁的话,真是糊涂啊!
秦玉柔猛灌了自己两杯茶水,捂着胸口,再不敢开口。
还好严萍端着醒酒汤过来,打破了两人间的相对无言。
她见秦玉柔喝了这么多,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忙往地上磕头:“陛下,娘娘刚刚小产过,这么喝会喝坏身子的。”
李珩抬眼看向主仆两人,却只开口道:“高鸿,给朕换酒杯。”
严萍闻言,也感受到了皇帝似在生气,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转。
秦玉柔看向那裂开的杯子,心有余悸,再喝下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出什么来。
她知道李珩还在气头上,忙将两碗醒酒汤分开,顶着低气压说道:“陛下,请用醒酒汤。”
“多饮伤身。”她又往前递了递碗,但李珩仍然没有动作。
啊,非要她再哄两句才肯善罢甘休嘛,她做错了什么,竟然如此低声下气!
秦玉柔刚要忍辱负重地再次告错,却见李珩端起醒酒汤喝了下去。她略微松了口气,这才端起自己那碗喝下去。
在这里实在如坐针毡,她拿出十足十的演技表演呛水,那醒酒汤撒了一身,严萍立马上来给她抚摸着背。
眼下衣衫被醒酒汤浸湿,严萍只好搀扶着她先一步去沐浴。
高鸿这才从后面走过来,递上帕子,他早就看见李珩手心出了血,却不敢戳破。
“陛下稍等,奴才去喊太医来。”
李珩拂袖起身,自顾自往房中走去:“不必。”
他生气是因为秦玉柔竟敢诋毁他的兄长,是因为她的顶撞……可这些也是他逼问才得到的。
不过也有可能,秦家人就是如此认为。
他双手紧握,这世上再无比先太子再风光霁月的人,他容不得旁人抹黑。
两人一前一后沐浴,秦玉柔这次喝得明显比之前那次多,沐浴完后酒像是在体内发酵了一般,彻底侵蚀了整个理智。
于是李珩整着袍子从耳房出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莫名其妙的话。
“不近视真好,没有污染真好,这星星可真好看,一颗,两颗……”她仰着头站都站不稳,瞧得出她这是彻底醉了。
严萍半抱着她,不知道这时候真儿跑哪去了,不来帮忙。
“娘娘啊,咱们睡觉去吧。”她哄道。
秦玉柔一个冷哼:“睡什么,床又不是我的,他今晚还怀疑咱们秦家,万一怀里藏着刀子怎么办,不去不去唔唔唔。”
严萍察觉到身后有人,赶紧捂住秦玉柔的嘴。
李珩听到这话后右手使劲攥起来,这女人竟觉得自己想杀了她,就凭她今晚所说的话,没让她去大理寺走一圈都是轻的。
“啊!”严萍大喊一声,原来是秦玉柔不满她捂嘴,咬上了她的手。
严萍一下子松开手,秦玉柔没了依靠,直直要跌落到门庭的台阶上,吓得一旁的高鸿都要上手去扶住,身旁的皇帝愣是站在一旁不动。
“娘娘!”
“疼疼疼,啊好疼!”秦玉柔跌坐的声音不小,直嚷嚷喊疼,严萍不管自己虎口的牙印,帮她揉着。
“别管醉鬼,全都下去。”李珩走过来,铁青着脸,瞪视着。
高鸿哪里见过这种情况,虽说刚才安妃的醉话是不怎么好听,但陛下这翻脸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严萍急得不行,但看见李珩坚决的眼神,还是跟着高鸿往外走去。
等两人下去后,秦玉柔听见头顶人的训斥:“你属狗的吗?”
她呼着酒气,摇着头道:“臣妾属蛇的。”
李珩本来憋着一肚子的气,一听她这话,心里不由觉得好笑,这秦玉柔是惯来知道该如何更气人的。
“还站的起来吗?”他语气跟着放缓了些。
秦玉柔朝他伸手,但李珩只是冷冷看着。
“小气。”叹息一声后秦玉柔凭借着要回到床上睡觉的意志挣扎起身,晃晃悠悠从李珩身边走过去。
李珩跟在她身后关上房门,一转边头便见那醉鬼晃到了柜子旁,身后的花瓶摇摇欲坠,果不其然掉落下来,碎了一地。
他扶着额头,瞧见她走路歪歪扭扭,赶紧先一步将人抱了起来,避免她不小心跌倒。
这女人同上次一般,被抱起后只会挣扎,李珩实在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回事,怎么没一刻安分的。
“别发酒疯!”李珩忍无可忍,一到床边就想把秦玉柔扔下,结果秦玉柔拽着他不松手,两人一块跌落到了床上。
“痛痛痛!”秦玉柔直嚷着。
李珩从她身上撑起身子来,看见她云鬓散乱,朦胧的眼眸中似乎含着清泉一般蛊惑着人。
过分美丽,也过分气人。
酒到底也做了怪,他掐住秦玉柔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安妃,你当真觉得,朕会杀了你?”
秦玉柔似乎认真地想了想,因为下巴被人攥着,她的话断断续续:“您现在就想杀我吧呜呜呜。”
李珩确实现在就想杀了她,因为她好好说话就说话,身子来回摆动做什么。
他站起来,冷笑着,原来在她心里,自己不过是一个刽子手。也是难为她了,这段时间跟一个刽子手谈联手。
他熄灭蜡烛,找到枕头躺了过去,心中的火无处发泄。
许是喝得太多了些,秦玉柔几乎是立马入睡,但李珩却久久无法入眠。
关于先太子的死,他调查了好多年,做到今日这个地步仍旧没什么可用的线索。
他放不下生死,更害怕先太子的死与他有关,长久以来险在这样的噩梦里,让他毫无睡意。
半夜,李珩感觉身旁的人蹑手蹑脚地起身,到桌边喝了口水,似乎是渴极了,喝完后重返回床边。
他一直没睡,也没有打算装睡,于是秦玉柔便在漆黑一片里看见李珩睁着眼看向自己。
“啊,吓死我了……您这是没睡?”秦玉柔慢慢坐在床边,酒似乎醒了一些:“还是臣妾吵醒您了。”
李珩侧过身去:“没有,在想皇兄。”
一晚剑拔弩张后,李珩也察觉出自己的幼稚来,准备同醉鬼少些计较,身体也早已疲累,于是心里话不自觉地冒了出来。
秦玉柔坐到床上,神志也清醒了些,听懂了里面的追思之意。
“陛下和先太子关系很好?”
李珩回道:“他是唯一一个,拿真心对朕的兄弟。”
没想到皇家还有这样的兄弟情谊在。不过这放在皇帝身上倒是不突兀,毕竟他是个长情的人。
她慢慢躺下来,靠近李珩,从背后抱住了他。
失去亲人的感觉她太明白了,她曾徘徊在死亡线上,也曾告别她那温柔的二姐,生离死别会永远是心口的一道伤。
感受到李珩的拘谨和排斥,秦玉柔也没有松开手,她轻声说道:“活着的人太过想念,会让逝去的人难以安息的,陛下,睡吧。”
若是放在平常,他定会说秦玉柔“大胆”,但是喝了酒的身子和迟来的乏困让他不想动弹。
投怀送抱的事不少,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因为想安慰他而拥抱他,而且那人似乎尚在醉中,大约只是本能的反应。
他想起自己的母妃,一个性格柔弱的官宦家的女子,平日在宫里活得战战兢兢。
他父皇拥有很多妃嫔,但是皇子却不多,大多胎死腹中或者在几岁的时候夭折,他觉得自己能安稳生下来,大约是他的母妃足够地不起眼,旁人也从不怕他们母子俩得宠。
他小时候也总是被四皇子和五皇子欺负,但是他从来不敢还手,因为知道那会给他们母子俩带来更严重的报复。
他的母妃会安静地听着他抽抽搭搭哭着说一天受过的委屈,然后把他抱在怀里,一个字也不说。
他十岁那年,沉默又胆小的母妃去世了,留下三岁的妹妹给他,后来他再伤心的时候,连怀抱都难以寻到。
经年之后,他又回想起了那段凄冷岁月中温暖的怀抱,中间像是隔了风霜,让他想要填住,于是他回过身来。
“陛下?”秦玉柔被惊动。
李珩抵着秦玉柔的发顶,能感受到发丝的柔软,手也绕到了她的后背,然后环住。
“这才是拥抱,晚安。”
秦玉柔大概真的属蛇,醒来的李珩如此想到。
他还记得昨晚睡前抱着秦玉柔的事,但是一早起来,秦玉柔侧身躺着,手放在他的胸口,不老实的膝盖和小腿蜷缩着动来动去,惹了一身火。
宿醉的感觉仍未消失,他明明知道自己应该起来了,但是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陛下,陛下?”门外响起人声。
秦玉柔悠悠转醒,想要不管继续睡,捂上耳朵后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平日早上都是严萍来唤她,今日怎么是太监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入眼就是一片做工精致的明黄布料,布料上绣着一二三四五,五只爪……啊,是龙。
她伸开腿,却发现自己踢到了旁的身体。
她猛地坐起来,四下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还好都在,只是为什么感觉身体有些酸痛,尤其是身后那里……
她一回头,李珩也跟着醒来,看着她一脸茫然。
“您看看……看我做什么。”
“还怕看啊。”李珩揉着太阳穴,将自己的袖子从秦玉柔的手下抽出来,好似有点嫌弃,把被子往秦玉柔身上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