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柔觉得身上有些疼,但又觉得李珩大约不会对自己怎样,可还是有些迟疑。
“陛下,昨晚,没发生什么吧?”
她努力地回想,却发现所有记忆都停留在昨天晚上起来喝了个水,然后之前的话这皇帝好像问了很多关于先太子的事情,自己还惹恼了他。
门外的高鸿因为发现呼喊没有办法让床上的人醒来,于是开始敲门。
“进来。”
秦玉柔见李珩没有回答自己,不甘心地起来,仍觉得身上有些疼痛。
高鸿直接带了两个人进来,跨过门前的一地瓷器,带着一脸愁容说道:“陛下啊,来不及了!”
李珩也很是惊讶,顿了一顿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睡过了头。
秦玉柔自然也没有出手,瞧高鸿的模样,似乎都想抬着李珩一边走一边收拾。
君王上朝迟到这事,的确是十分严重的,秦玉柔已经能想象外面的人开始骂她妖妃了。
李珩一走,她便把真儿和严萍喊来,想问问昨晚的事情。
看见真儿腕上带着伤,秦玉柔便把自己的事情忘了,先问真儿发生了什么。
“昨晚奴婢去后院喊严嬷嬷,结果周统领拦路,奴婢跟他过了几招,可这家伙手黑,直接把奴婢拍晕了。奴婢一早已经去质问他了,他只说自己下手没轻没重,奴婢料想这一定是陛下吩咐的。”
连真儿都看得出来,秦玉柔更是清楚,李珩昨晚是在套她话呢。
相比真儿这边对前后事情一无所知,严萍这边倒是说了些事情,比如她说皇上想杀她,比如陛下很生气,让他们都退下,比如他们都听见房里发出瓷瓶碎裂的声音。
“娘娘,您昨晚是不是跟陛下吵架了?”
秦玉柔努力回想,可是无论她怎么想,都只记得一些皇帝生气的零散片段,难不成李珩真的一个气愤打了她?
不至于不至于,李珩再怎么看都不像家暴男,可是身上真的好疼。
看秦玉柔走路不舒服,严萍这才想起来,她昨晚曾跌坐在地上,秦玉柔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做了什么激烈运动。
不过一想到早上两人挨得那般近是因为自己投怀送抱,秦玉柔的脸就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她怎么一点都不矜持……可是,为什么她主动抱皇帝啊,是为了什么来着。
因为败给周寻的事,真儿这几天在院子里苦练武功,秦玉柔也开始兑现她之前说的话,跟她开始学个一招半式。不过她到底是个懒散的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有个严萍不喜她习这些,便练一会看一会,当图个乐子。
李珩也听说了秦玉柔练武的事情,想来看看她又在做什么,不过来时不巧,某人正在吃着严萍给她剥的桂圆,在海棠树下看旁人练武。
宫内非御林军不得携带兵器,真儿手上只拿着把木剑,在周寻进门的时候,远远地收起来。
“安妃这是在练武还是在看表演?”李珩慢慢走过来,瞧着秦玉柔叹气一声后才起身行礼。
他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第38章
闻言, 秦玉柔笑道:“臣妾只是稍微锻炼而已,陛下的消息真灵通。”
没想到这院子里还有眼线,真是得处处防范。
不过, 她练个武也是什么值得禀告的消息吗,难道怕她学有所成搞刺杀?
自从那天李珩早朝迟到后, 她的话一语成真, 后宫一传十十传百,将她跟历史上的妖妃同论, 说她蛊惑君心。
幸好她能暂时躲在这个院子里,不用去面对腥风血雨。
她捻起颗桂圆来,见皇帝也伸手朝向果盘, 眼巴巴瞧着其中一颗被拿走,转头就对严萍说道:“这颗是陛下吃的,嬷嬷你得再放一颗进来。”
严萍平日里不敢让秦玉柔贪嘴, 这桂圆虽说性温, 但多吃亦对“小产后”的身子不好, 于是她便定下七颗这数目来。
李珩一口咬下,不由好笑:“斤斤计较。”
秦玉柔也不反驳,反正自己在皇帝面前早就没什么形象可言了,而且她还记起喝酒那天,这皇帝还猜测他们秦家小肚鸡肠的事情。
“真儿的武学造诣很好,秦相培养了个好苗子。”李珩也不掩饰自己对她院中人的赞赏,刚刚一套剑法行云流水,加之周寻也说过她的身手不容小觑, 应是功底不浅。
秦玉柔快速吃完最后一粒桂圆, 拿起手绢来轻轻擦着指尖,不紧不慢道:“真儿的剑法是我们两人在肃州的时候跟着师父学得, 跟臣妾的爹没有干系。”
这在打听来的消息里似乎没有提到。
“跟着师父学得……也就是说,安妃你也有学过?”
秦玉柔尴尬地笑了笑:“估计现在见到师父,他肯定不想再认我这个徒弟。
意思就是,练得极烂。
“娘娘一向喜欢这些,娘娘您还记得吗,小时候您还同大小姐学过舞剑呢。”严萍将桌上的果盘撤走,似不经意地提道。
秦玉柔知道严萍肯定不是无缘无故说这话的,大概是看李珩很久没来了,提醒她可以通过舞剑争宠。
果不其然,她一回头,严萍就在那里挤眉弄眼。
“安妃还会舞剑?”李珩敲着桌子,饶有兴趣地问道。
秦玉柔叹气,一个敢说一个还敢问,这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她只好回答:“确实练过一阵子,那时姐姐要在您生辰上献舞,臣妾瞧着有趣,但如今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李珩支着下巴:“秦家嫡女曾有一舞动华京的美誉,想来安妃也不会差。”
秦玉柔面上笑嘻嘻,心中疯狂腹诽,这皇帝又是想看什么,看腻了宫里花重金排练的舞蹈,想看点粗制滥造了?
她轻咳一声:“可臣妾身体还没好呢,需再等等。”
严萍一直知道,秦玉柔并没有多少争宠的心,可能和她年纪小有关,于是作为一个年长又洞悉秦家形势的人,她便要起到提点的作用,这也是秦夫人交代给她的任务。
少女身姿灵动,跟着真儿练武的时候也随手耍过剑花,就算是再笨拙,几个动作也足够让人打动人心,这些她可都是瞧见过的。
她端着果盘索性赖着不走,直接明着胆子怂恿秦玉柔:“娘娘今日的红裙很适合舞剑,何不试试?”
李珩自是知道秦玉柔这是准备推脱,便开口激道:“难道安妃是想下次在千秋宴上表演?”
千秋宴就是皇帝的生辰,要她在文武百官面前跳舞,那是绝绝对对做不到的。
皇帝这个老六,惯会拱火。
再说,她也不想参与排练,于是赶紧赔笑道:“要不臣妾还是现在表演吧,左右臣妾也就这些能耐了,跳不好,还望陛下担待。”
李珩没有说话,饮了口茶,便见她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心情不知不觉又好了许多——他并不是个喜欢找茬的人,所以他常常反思自己为什么总喜欢从秦玉柔的不快里找快乐,或许是因为秦家,或许是因为她吃瘪时的表情太过有趣,他理不清。
而且这种快乐不是因为讨厌她,也不是因为想看她出丑,甚至,他此刻心中有许多期待。
如今已然十月,海棠树上失去了初春时候的繁花,只剩几片待干枯的落叶,秦玉柔随便折了一株海棠枝杈,掂了下后通手腕带动着海棠枝挽了个剑花。
动作逐渐熟练起来,那可怜的树叶摇摇欲坠,一番动作之后彻底掉落。
大约有些肌肉记忆在,接下来的动作她倒是做出了五分的模样来,其余的也就只会几个简单的动作,摆几个姿势。
风起,秋叶落,玉楼阁外的梧桐叶簌簌落入院中,她拿着海棠木逗着这些叶子,竟也有了几分侠女的模样。
去肃州的时候她尚未恢复记忆,只是凭着对世界的好奇横冲直撞,在遇见师父的时候也曾想过做仗剑走天涯的事情,可是大抵她这人就是不肯吃苦,只学了些皮毛就叫苦连天。
她不似在舞剑,倒像是在追忆逝去的东西,良久,她才想起来那边正在赏舞的皇帝。
她收了枝杈,用手拂过耳边的发丝,忽然有些羞赧,毕竟她自己都不知道跳了些什么。
“臣妾的大姐珠玉在前,臣妾这番献丑了。”秦玉柔将海棠木放在桌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良久她都没有听到李珩的评价,不过想想也知道,大约没说她胡闹就已经是嘴下留情了。
李珩看着梧桐叶被风卷着打转,心绪似乎才慢慢安静下来。
严萍说得没错,她今日的红裙很适合舞剑,衣摆翻飞如同蝴蝶一般,秋风似乎也格外眷恋她,描摹着她的婀娜。明明应该是极具力量的舞,她带着几分散漫,舞得洒脱又淋漓。
这让李珩心头一震,他还记得,秦玉柔曾写过一封“绝笔信”,里面说起自己不喜欢皇宫,她没有得到想要的自由。
风似乎越来越大,席卷着梧桐树叶到墙角,李珩的目光跟着那树叶游荡。在这宫墙之内生活久了,享受着锦衣玉食,倒忘了不是谁都想关在这里。
十三四岁就能跑去肃州的秦玉柔,大概也没想过有回来被关起来的那一天。
李珩心情有些复杂。
秦玉柔也没指望皇帝赞她一句话好,自顾自喝了口茶,但久久不闻对方开口。
日落西山,身后的汗被吹了下,秦玉柔身子轻颤,提醒道:“陛下,天凉了,该进屋了。”
她现在不用去请安,不用通过风寒装病,谁想得病谁杵着,她可不想。
李珩方才回神,忍不住问道:“你爹知道你去肃州的时候什么反应?”
他心想,秦丘这种严父,大抵少不了家规处罚。
秦玉柔淡淡说:“臣妾离京的时候臣妾的父亲身在濮州,臣妾返京的时候,臣妾的二姐病入膏肓,最后被拘在府中三年。”
她不想回忆这些令人痛苦的好事情,莞尔低头:“若不是今年受灾这么严重,不宜大动干戈地操办秋猎,臣妾或许能弥补不去行宫的遗憾,现在可惜了。”
李珩拍了派刚刚落在自己身上的落叶,这才起身。
秦玉柔跟在他身后,听到他道:“就算有秋猎,安妃刚刚小产过,如何能去?”
秦玉柔失落地跟上,叹了一声,这皇帝老六的话可真是戳心窝子。
一晚上,她都兴致缺缺,都怪皇帝提她伤心事,连平日里最喜欢吃的糕点也失了宠,只被她捡了两个吃掉。
“就这么想出去?”
秦玉柔懒得朝桌案那旁侧目,手指点着桌上的茶渍画圈圈,一边说着“当然想”,一边心里默念着“画个圈圈诅咒你”,又不让出去还问这种问题馋她,这皇帝莫不是个抖S。
她蔫蔫的,忽闻书桌那边说道:“下个休沐可以出宫。”
秦玉柔如闻天籁之音,又怕自己听错了,从从座位上窜起来,快步走到李珩身旁:“臣妾能出去?为什么出去?怎么出去?陛下,您刚刚是说了可以出去吧?”
李珩有些后悔说出这些话来,这女人用得着兴奋成这样?
秦玉柔刚刚还在诅咒李珩,这会儿心上有些惭愧,笑眯眯说道:“陛下您真是大好人!”
李珩抬头看她,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种话,心情说不上来如何形容,总觉得自己像被利用了一般。
秦玉柔一见李珩皱眉就心道不妙,脸上立马堆上笑:“陛下之前说小厨房做的烤羊腿不错,臣妾这就去安排上,咱们晚膳时候聊,您先忙,先忙。”
一说完人就飞奔了出去,哪还有刚刚那闷闷不乐的样子,怕是连玉楼阁外都能听见她那响彻云霄的“真儿,今晚咱们烤羊腿”的声音。
李珩手中的笔一只空悬着,他预料到了秦玉柔会高兴,但没想到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
他翘起嘴角,其实他也期待着出去散心,外面对他一样有着诱惑。
虽然秦玉柔说着晚膳时候讨论出去玩的事,但是她清楚皇帝的规矩,食不言嘛,于是她硬生生忍住了,只是一边吃一边开心。李珩一看向她她就扬起自己的脸,毫不吝啬地展示自己抑制不住的好心情。
虽然秦玉柔吃东西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仪态,但是看久了便觉得她吃得很香,她总是忍不住夸赞御膳房和小厨房的手艺,连连给小厨房赏赐,让玉楼阁的每个人都想着找些好吃的大展身手。
秦玉柔这番在晚膳上招待好李珩,又开始左右想着献殷勤,沐浴回来后便提出给李珩按摩。
“朕的头现在不痛。”
秦玉柔挽起袖子,跪坐在床上:“那您批奏折之后一定腰背酸痛,臣妾这项手艺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