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爱直击重点一语道破的呈黛不在,戚缓缓也看得出来花凤在待客上的区别,就算郡主是权贵,也差了有一天一地。
这高家人也怪,郡主这样的身份,主家怎么可能不出来送客,就算高老爷不在家,高夫人总要亲自接待贵客的吧。
除非,她来见的不是高家人,而是沈弈。
第4章
花凤望着郡主的马车越走越远,脸上若有所思。刚才郡主倒是没说什么,但上午的那场谈话着实把她吓到了。
郡主从拢烟寺跟到高府来,虽没再提这事儿,但花凤知道留给她做决定的时间不多了。
她眉头紧蹙,正要回府内,就见扬青朝她走来,远处停着一辆马车,她认得,是戚府那位常坐的。
“花凤姐姐,劳您通报一下,我们姑娘想进府拜会四小姐。”扬青脸上堆满笑地道。
花凤直接了当回她:“我们公子不在。”
找高家四小姐是戚缓缓来见沈弈的理由,这份心照不宣花凤当然知道,但此刻她却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堵得扬青一楞,却还得赔着笑脸继续道:“那待沈公子回来后,劳姐姐告诉一声,我们姑娘在悦喜楼等着他,多晚都行。”
花凤一边指挥着门房关门,一边道:“知道了。”
扬青就在大门一点点闭合前,找补道:“姑娘有事要说,一定要见沈公子一面,她会一直等的。”
花凤没再回她,府门关上了。
戚缓缓在看到郡主后就改了主意,她连马车都没下,她虽然着急,但也不想郡主前脚走,她后脚就顶上。且,她也不想去感受花凤变脸之快,是以才让扬青过去传话。
“姑娘放心,我都说清楚了,说你找沈公子有事一定要见他一面。”
戚缓缓点头:“去悦喜楼。”
沈弈并非未在高府,但此刻他所追查的事情有了眉目,暗卫正跟他汇报,这个时候闲杂人等是一律不见的。所以花凤根本没打算替戚缓缓传话,不能进殿下那院就是她的底气。
当然,今日底气更足一些,因为郡主。若郡主所图之事成了,戚缓缓就什么都不是了,她也不用再理这些人。
书房里,沈弈道:“看来他们是离开崔吉镇了,这个哨点儿多半是废了。”
金魏站在沈弈身侧,他们面前站着身穿暗色玄衣的四人。其中一人道:“暗哨设在了海阅阁,那间屋里搜出了一些他们没来及带走的手书,内容虽没什么价值,但留下了字迹,属下已留好案底,待日后可以巡查搜迹。”
沈弈点头:“去办吧。”
金魏转身问:“那,此处咱们的人是不是可以撤了。”
“恐还不能,属下还有一事要报。”刚才说话的那人赶忙道。
花凤路过书房时看了一眼,大门紧闭,外有守卫,她就知道殿下这边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事。
悦喜楼是能用膳能喝茶的地方,上下三层楼,是崔吉镇最大的酒楼。这里豪华私密,戚家在这里有一个常年可以使用的厢房,虽价格不菲,但戚家有钱不在乎。
此刻,戚缓缓就坐在这里,喝着她家存在这里的清雅好茶,内心却清静不下来。过一会儿就要问吉平:“来了吗?”
吉平一会儿在楼下街口张望,一会儿爬上三楼回话,本不需要这样忙碌的,但他知道他家小姐心里焦急,所以还是一趟趟地跑。
直到天色渐暗,戚缓缓听到扬青的肚子发出咕噜的声音,她道:“点菜吧,吃完后,吉平也别在街上傻站着了,去高府门口看看去。”
扬青:“咱们不等了?现在就吃吗?”
戚缓缓:“等,但也不能饿着肚子等啊。再有,花凤到底说没说清楚还两说,吃完有力气,吉平也好再跑一趟。”
“喛。”扬青痛快应下,一是她真饿了,再有见姑娘没有为此茶饭不思也就放心了。
反正是在厢房中,戚缓缓本就没有那么多事,主仆三人坐在一起把饭吃了。
吃好后,吉平一抹嘴,下楼去往了高府。说来也巧,吉平一到高府门口,正看到金魏在牵马。
这下好了,看到金魏那沈公子一定也在,他正要上前,就见沈公子与几个黑衣人快步出来欲要上马,他叫道:“公子!沈公子,”
他一边呼喊一边朝前跑,金魏把他拦住,语气严肃:“不可!”
沈弈回头看了吉平一眼,勒住缰绳:“说。”
吉平一楞,沈公子与往常不一样了,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凌厉。
吉平感受到了他的不耐,马上道:“我们家小姐在还在悦喜楼等着您呢。”
看沈公子这架势,不可能是去见他们大小姐,像是有急事要去办。
沈弈不再看他,座下的马儿跃跃欲试,沈弈不再拘着它,只留下一句:“让她回家。”
几个人几匹马,扬起一阵尘土,吉平抹了把脸,当真是灰头土脸。
回去后,面对戚缓缓他也是灰头土脸的。
戚缓缓听后没说话,吉平与扬青不太敢看她,准确地说是不忍看。
吉平说话了:“看沈公子的样子,该是有急事要去办,走得那么急还是问了您,关心您呢,让您回家呢。”
戚缓缓还是没说话,她觉得自打郡主到了崔吉镇后,沈弈就不一样了,有些事不对劲了。
本以为沈弈有了回京都的打算,他们的婚事就会定下来,但现在她没有这么安心了。郡主与崔吉镇上的女郎们不一样,她有信心没有人能把沈弈抢走,但这里不包括郡主。
心静不下来,只有见了沈弈,亲耳听他说,戚缓缓的心才能重新安下来,但今天恐是不成。
不成就不成吧,她也没办法,此时天色已晚,她再不回去,呈黛那个不会说谎的,撑不住的。
从这天开始,沈弈变得很忙,吉平连金魏都看不到了,戚缓缓自己去找了几趟高家四姑娘玩,但同样见不到沈弈。
高夫人倒是对她很客气,疏离的那种客气,戚缓缓不自在,也就不去了。
好在,过两日就是赏园会,到时,整个崔吉镇上的女郎男郎都会参加,戚缓缓决定在那天与沈弈问个明白。
往年,戚缓缓最喜欢这个节日了,但今年郡主也要参加,戚缓缓就没那么欢欣了。
赏园会是在镇东的乾园,赏花投掷、吃酒休憩,这里都可以满足。晚上还有烟花,别说年轻的男女,对于戚老爷戚夫人这样年岁的,也十分受用。
“去玩吧,看着点儿你姐姐。”戚夫人对两个女儿摆手,不忘嘱咐二女儿一句。
二丫习惯了,明明她比姐姐还小了两岁,但在娘亲那里,她总是担心姐姐,对她有操不完的心。
离开了戚夫人跟前,二丫走在姐姐身后,心思一半在玩乐上,一半在长姐身上,可能是被戚夫人从小这样要求,要她不看着姐姐她根本办不到。
乾园的一间厢房中,沈弈问金魏:“都安排好了?”
金魏:“殿下放心,万无一失。”
金魏刚保证完,他随主子往前园去的路上就碰到了戚缓缓一行。沈弈回头看他,金魏马上道:“属下去安排。”
他怎么就忘了戚姑娘那个妹妹是个跟屁虫。
戚缓缓也看到了沈弈,她朝他而来。
自从上次在马车上给她弄个大红脸,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见。
之前戚缓缓还着急忙慌地想要问他郡主的事,但几天过去,她冷静了下来,现在见了沈弈,她也没能马上问出口。
难得二人相处时沈弈先开口说话,他说:“快回京都了,事儿有点多。”
戚缓缓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在解释那天以及这几日没有见她的原因。戚缓缓要求的不多,只要他肯说,愿意给她个理由,她就什么都不计较了,何况她并没有怪他,只是有些对未来的担心。
戚缓缓:“嗯,你忙你的,我找你也没什么大事。”
沈弈微笑:“那就是有些小事了,说说看。”
戚缓缓看了二丫一眼:“你去找小姐妹玩去吧,一会儿我去亭廊那儿找你。”
二丫不想离开,但她可不敢搅和到她姐姐与沈弈之间,她听话离开。金魏抬了下眼皮,步子越走越慢,然后也消失在了沈弈与戚缓缓的身后。
戚缓缓不说话,沈弈也不说,就随着她的节奏走在她的身边。
终于,她站住,面对他问道:“你与郡主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会与她同时出现在拢烟寺?为什么她会去高府,是去找你吗?”
沈弈:“你很在意?”
戚缓缓:“在意啊,你长得那么好看,又有本事,家世也好,我当然要把人看住了。”
沈弈脸上没笑,都在眼里了,他道:“所以,你觉得郡主看上我了?”
没等戚缓缓说什么,他又道:“你该知道,郡主是有婚约的。”
戚缓缓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把时王与沈郎放在一起,我肯定会选你的。”
沈弈眼中的笑意淡了一些,他问:“时王不好吗?”
“他好不好我不知道,也不关我事,我喜欢的只有你。”
沈弈明明知道她向来口无遮拦,在男女问题上不懂含蓄迂回,但他还是被取悦了。
但他还想逗她:“本朝的公主都许驸马纳妾,郡主嫁了时王也不可能独占夫君,做王府夫人不好吗?”
戚缓缓认真摇头,实话实说:“当然不好,我要做的是正头夫人,不是王府里的小夫人。夫君是王爷,主母是郡主,想一想那样的日子,可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沈弈收了逗弄之心,眼里的笑意渐浅,听戚缓缓又说:“不过,若是郡主真的看上了你,我也不怕,只要你不变。但你若变了,记得跟我说,无父母之命无媒妁之言,我不会不讲道理硬赖着你的。”
沈弈彻底没了笑意,他本来看她小顾念着她,没下定最后的决心,如此看来今日务必要顺势而为,将计就计。
第5章
下定决心后,沈弈心里那点子气恼就消了,连戚缓缓都迷失在他不可多得的温柔中。
沈弈对她说:“原来我在你心里这样重要、这样独一无二,缓缓,我很高兴。”
戚缓缓也很高兴,家中长辈从来都是叫她的小名娇娇,母亲只有在真生她气时,才会连名带姓的叫她,但那也是“戚缓缓”,从没有人叫过她缓缓。
沈弈也不常叫,若是她没记错,这可能是他第二次这样唤她。不管是第几次,戚缓缓听到耳中,耳朵痒,心里酥,觉得自己怀揣了一块糖酥,整个人被甜得都快化了。
沈弈还说:“我的事都忙完了,下个月就要启程回京都,你乖乖地等着我。记住,这是我的承诺,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他给了郑重的承诺,将心比心,她待沈弈一片赤诚,她相信沈弈也是的,戚缓缓的心,安了。
以至于,她与沈弈在园中分席前,她都没有再追问郡主的事。戚缓缓就如她娘亲暗悔的那样,什么都教了,就是忘了教她情爱从来不是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真心未必能换得真心,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
“这就是甜言蜜语吧,我娘我姐说,男人的甜言蜜语不能信。”呈黛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戚缓缓与扬青同时看向她,呈黛是个怂的,马上改口道:“是她们说的不是我说的。”
戚缓缓完全沉浸在沈弈的温柔与承诺中,一点都没意识到,沈弈从来没有正面回答她有关郡主的一丝一毫。
“二丫呢?你们看见二丫了吗?”戚缓缓没有在廊亭找到妹妹。
扬青道:“可能是去找夫人了吧,我看刘五姑娘往夫人们那边去了。”
刘五是二丫最好的小姐妹,像外面这种聚会,二丫要不跟着她这个姐姐,要不与刘五形影不离。既然刘五姑娘去了中院,那二丫应该也是了。
戚缓缓没再找二丫,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二丫已不在乾园,她在园子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沉沉地昏睡着。
“到了时候,点根醒香,引着人再进去,不要出差错。”金魏嘱咐着守在马车外的车夫与婢女。
他们只是看着像寻常车夫与婢女,实则都是时王殿下的属下。
金魏给二丫下的药叫“彩迷”,此药的特性就是,点上不多时的醒香,人就会清醒过来,但离真正的清醒有自我意识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可以引领被药者到任何地方,通过言语引导,重朔对方的记忆。
所以,“婢女”得到的指令就是,待时机成熟,点醒车里的小姑娘,然后带着她重回园子里,让她认为自己一直都在园子里,只是不知怎么的,竟在廊下睡了一觉。
金魏安排好这里,马上回到园中,他还要盯着花凤。
早先,看在从小到大一起侍候殿下的情份,金魏不止一次劝告甚至警告过花凤,手不要伸得太长,主子不喜欢底下人越界,还有不要对戚姑娘那么大的敌意,不管主子最后选滕氏还是戚氏,她都不该现在就表现出喜恶。
现在看来,他的话金凤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金魏明白金凤为何这样,她小时候被殿下救下,从此就跟在了殿下身边。殿下爱洁,不喜婢女近身侍候,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金凤可以。
只有金凤可以近身侍候殿下沐浴更衣,她就认为殿下对她另眼相看,甚至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总幻想以后可以在王府里当半个主子。
连郡主都把她看透了,要不这次也不会拉她下水,金凤也是可惜了,不知这次事后,主子会给她个怎样的结局。
园内席上,金凤拿着酒壶过来,欲给沈弈倒酒。沈弈似不在意地拿水挡了下酒杯,然后看向金凤,问:“什么酒?”
金凤道:“春曲红。”
“沈弈手拿开,你觉得今日我能喝几杯?”沈弈又问。
金凤:“公子还是要适量的好。”
沈弈不再说话,转回头去,好像准了由金凤安排,她倒多少他就喝多少。
天知道金凤心里已抖成什么样,但她毕竟是在沈弈身边教养的,见过场面的,不仅话音儿里听不出毛病,就连倒酒的手也稳得很。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不能退缩,不能叫殿下看出来,郡主答应了她,此事不成,郡主会全然敛下,若是成了,待到郡主嫁进王府,会以主母的身份让她如愿以偿。
花凤太想成为时王殿下的女人了,哪怕是个暖床婢都行,她与其他女子不同,她贪图的从来不是殿下的权势与财富,她就是仰慕喜欢时王殿下。但殿下一丝机会都没有给过她。
殿下是她的救命恩人,带她识字,教她读书,她拥有的第一张琴是时王给的,她穿的漂亮衣服也是时王赏的,等等等等,很多围绕在她身上的美好事物都与时王殿下有关。
成为殿下的女人是花凤的执念,哪怕理智告诉她,殿下虽对郡主极尽宽和,但也不是事事都会听从郡主安排的。若是他不想,郡主就算嫁进王府成为主母,也恐左右不了殿下的后院之事。
但欲念与执念占胜了花凤的理智,她想要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