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凤亲眼看着殿下把她倒的酒都喝了,到第三杯的时候,她不再倒了。对殿下最忠心,可以为了殿下舍弃性命的她,怎么可能为了保证效果,而过多的让药酒伤害到殿下的身体。
花凤收起酒壶,然后紧盯着殿下的一举一动。
果然,如郡主所说,殿下的脸红了起来,这说明药效开始起作用了,她该把殿下引到后园去了,那里,等着殿下的该是已被郡主料理过的滕殷罗。
郡主说,她了解时王殿下,虽他嘴上什么都没说,没做最后的选择,但从他的一举一动间,郡主肯定,他被戚缓缓所惑,已到了一头栽下去不打算回头的程度。
但,戚缓缓是她与郡主都不想看到的贵妾人选。
郡主是不喜戚缓缓的品性举止,而她自己则是,早已看出了郡主所感受到的,花凤可以容忍时王殿下不把任何女子放在眼里,但不能容忍有例外的存在,那就是被他多次破例,纵容到失了底线的戚缓缓。
外人都道是戚缓缓一腔孤勇,没皮没脸地追着她的殿下的,但这个过程没有人比她与金魏看得更清楚。
从不给人留情面的时王殿下,一次又一次地退出了自己的底线边缘,有几次明明戚氏已惹得他恼怒不已,花凤以为这次殿下该出手整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了。
但每每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有时甚至是光打雷不滴雨。殿下对一起长大的郡主都没有这样过,殿下只对两个人心软,一个是太后娘娘,另一个是皇帝兄长。
而戚缓缓是个什么东西,不入流的商贾之女,不过有几个臭钱,就像个没见识的花孔雀一样,张扬又孟浪。这样的女子凭什么在殿下这里,到了与太后、皇帝一样的高度。
“公子,金魏在园中备了厢房,要不要我服侍您过去。”花凤刚说完这句,沈弈已起身。
他点了头,道:“嗯。”
殿下脚下步子是稳的,花凤紧紧跟在后面,一路就来到了一处小院前。二人迈步进入后,金魏迎了上来。
他道:“公子。”话音刚落,一个闪身花凤就被金魏制住了口鼻手脚。
花凤心中大骇,眼睛睁得大大的去看沈弈。她这时才发现,自打殿下准了她倒酒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她。此时也是,他只对金魏道了一句:“去吧。”然后扭身向厢房走去。
花凤惊惧且不解,为什么殿下明明知道这是个局,还要往圈里跳。
待她被金魏押到旁边偏房,看到趴在桌子上,没有了意识的扬青与呈黛才明白。
明白以后,她已顾不得郡主在哪里,郡主知不知道计划已失败,也顾不得厢房中的是滕氏还是戚氏,甚至她也不去想,殿下到底有没有将计就计的真的喝了药酒。
金凤只余满心的惶恐。她惶恐明明殿下也可像对待扬青她们那样迷晕她,但他却没有,他选择绑了她,让她全程清醒地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对于她来说无异于一种震慑与惩罚。
厢房内,戚缓缓看向进到屋中的沈弈,不解道:“沈郎,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到这里说,还不许我的婢女听?”
戚缓缓是被金魏紧急又客气地请到了这里,她以为扬青与呈黛在偏房吃茶等她呢,完全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
戚缓缓没得来沈弈的回答,却见他脚步踉跄,脸色微红,红到了脖子,红到了双瞳。戚缓缓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马上扶住他问:“怎么了,喝多了?”
沈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声音暗哑:“酒里有东西,有人在使诈。”
第6章
戚缓缓不知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但她知道自己是心甘情愿的。
当金魏告诉她,沈弈中的药无医可解,若是不能在一个时辰内解毒,他们公子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时,戚缓缓被吓坏了。
当她再看到,沈弈站都站不住,只能弓身跪在床榻边,紧抓着床柱的手扭曲到变形,满身满脸的汗,汗珠从他的鼻尖滴落,看上去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时,戚缓缓其实就已在心里做了决定。
她知道这种药,是戚夫人告诉她的,目的是吓唬她在外面与女郎们玩耍时要注意不能乱吃瞎喝东西,不要入了别人的陷阱误了自己的终身。
戚缓缓虽觉得娘亲有些过于谨慎了,但她知道那是因为崔吉镇以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这才令娘亲有了这份担心。
戚缓缓没想到,这事还真的让她碰到了,只不过被药的不是她,而是她的意中人,未来的夫君。京都来的药?最近从京都来的只有郡主一个。
戚缓缓当然顾不得去想这事是谁做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沈弈。别看她在追沈弈时鬼点子特别多,心眼子也没少使,但现在沈弈与她两情相悦,互剖了心意。戚缓缓对待自己人真诚心实。
所以,沈郎遇到了坏人,发生了会危及性命的事,她怎么可能不出手相助。
在她让金魏出去后,金魏简直感恩戴德,告诉她,院子已被他清空,外面有人看着,此事不会有外人知道。
门关上后,她走到沈弈面前,此时的沈弈眼底赤红。
她的手刚一碰到他,他就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还是怕的,谁能想到,追起人来一套一套不管不顾的人,实则连个话本子都没看过。加上戚夫人总觉得她还小,时机还早,有些东西想等她定了亲再教她的,所以戚缓缓是什么都不懂的。
沈弈咬着牙对她道:“你可想好了,趁我现在还算清醒,现在走还来得及。”
戚缓缓红着脸,轻声道:“我只问郎君一句,若不解毒,你当真过不了这一关,身体会受到伤害?”
沈弈没想到,此时她会问这个,沈弈顿了一下,这种停顿更多地来自他的心理。
但他还是说道:“是。”
戚缓缓决绝道:“那我想好了,我不走。”
她的小脸满是坚毅,像是为了道义而身赴战场。两人之间沉寂了一息,沈弈眼底暗红一片,缦帘随之落下。
青天白日,四周虽有缦帘遮着,但还是能透出光亮来,戚缓缓能清楚地看到沈弈的脸,沈弈的一切,同理而言,沈弈也能看清她的。
沈弈扯下一段缦帘,罩在了戚缓缓的眼睛上,系紧。他道:“这样是不是好一些。”
“嗯。”戚缓缓自欺欺人,只要她看不到沈弈,她就可以当现在是黑夜。
沈弈在把戚缓缓的眼晴罩上后,他忍受痛苦,虚弱无力的神情就不见了,眼里的迷离也立时清明了起来。他身上唯一的真,就是他滴下的汗,那是他换下的酒的问题,为了真实,那种酒他每次喝都会脸红且出些汗的。
此刻,他的人早把这个院子围得严严实实,不会被任何人打扰,他有的是时间。
安静私密的空间,戚缓缓身上的香气弥漫。沈弈不喜脂粉味道,他府上的婢女都是不上妆,不熏香的。但从戚缓缓第一天开始纠缠于他,他就接受了她身上的味道,那是不同于任何脂粉与熏香的味道。
当他在面对崔吉镇其他女郎,忍住掩鼻的不耐时,他才意识到,只有这个戚氏靠近他时,他不会出现这种不耐。不是说她身上没有香气,只是他闻到后接受了。这种情况只有他面对他母后,邱太后时才会如此。
戚缓缓的这份特殊,他警惕过,抵抗过,他在心里列举了滕殷罗的条件,是成为王府妾侍的很好人选。
端庄大方,温婉聪慧,他根本不用与阿婉商量,就知道郡主一定能接受滕氏。
但这一切都在戚缓缓大胆地冒犯他后改变了。她竟然主动亲了他的脸颊,他竟然让她得逞了。当时金魏与花凤皆慢了一步,想来他们也没想到,以戚缓缓一弱质女流竟能成功偷袭到他。
也好在他们慢了一步,否则她不被吓到,胳膊也要痛上几日。
沈弈后来才意识到,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心里做出了选择。
比起端庄大方温婉聪慧,她时而大胆奔放,时而娇媚作态反而罕见。沈弈从小被母后与兄长极尽宠爱地长大,养成了自负霸道的性子。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想要的,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主动送到他手上,他品鉴后决定喜厌与去留。
戚缓缓也是这样的,她莽撞地撞了上来,赤诚热烈,婉转讨巧,使出浑身解数不外乎为了搏得他的一点关注。沈弈也说不清,她到底哪一点值得他上心,但她成功了。
沈弈一直期待着,待戚缓缓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后,她会如何。
会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会不会更伏低作小的讨巧他,使出她那些幼稚却不令人讨厌的小把戏。
可是,由于阿媛的出现,戚缓缓无意间提到了时王,提到了真正的他。
他想象期待的那些都没有出现,反而得到了令他不快的回答。所以才有了这一刻的算计与欺负。
是的,沈弈清楚地知道他在欺负人,欺负戚缓缓在他们二人的感情世界里处于弱势,欺负她没有如他般滔天的权势。他对她不用太用心,可以随心所欲。
就像现在这样。
纳妾的全礼都可以先不走,让她成为他的人。
沈弈在她耳边道:“别怕。我也不懂。”
戚缓缓当这是好话,至少说明沈郎没有沾染上京都一些公子哥儿的恶习,逛青楼喝花酒,收通房置外室。
一开始还好,沈弈是个有耐心的,在朝中任御审官时,他熬鹰的本事,哪怕那些经过严格训练的细作也闻风丧胆,抗不过他的手段。
戚缓缓几次想拿掉眼上的缦条,她要用眼神来控诉、来搏怜惜,她知道的,他最是受不了她那些刻意的眉眼之意的。
但沈弈不让,一次又一次地箍住她去触眼罩的手。
沈弈不是不想与她对视,相反他还很期待,只是还没到那一步罢了。
就算没经历过,沈弈的性子他也能边探索着边做到极致,他做任何事都是这样。
目眩神迷。
而戚缓缓的这份无力还手的娇弱之态并没有引出沈弈多少怜惜,相反他一直在控制着自己,他怕伤到她吓到她。她是他的,他愿意怜惜的。
第7章
在戚缓缓已放弃摘掉眼罩之际,眼前忽然一亮,沈弈帮她拿掉了。
沈弈一下子撞进了戚缓缓的眼里。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攀高山落海洋,最后一切都归为了平静。
与沈弈的精神奕奕相比,戚缓缓却没了力,但她还是自己一点点摩挲着把衣服穿了。
沈弈此时倒没有刚才那么霸道,没再坚持,只是看着她把衣服穿好。戚缓缓因害羞一直在抗议,沈弈借此出了缦帘。
他走到外面,金魏马上凑近,沈弈道:“让她的婢女过来侍候。”
吩咐完,沈弈重新进到屋中,见戚缓缓已穿好坐在榻边,头发虽还算顺溜,但还是需要重新梳扮一下的。
沈弈道:“我让你那两个婢子过来,让她们帮你收拾一下。”
戚缓缓本能地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此事,但细想,扬青与呈黛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她们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变化,这事是不可能瞒得住身边人的。
她点点头。
沈弈又说:“后面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来处理,你只要等待就好。”
说着沈弈朝她走近,摸了摸她的脸:“你乖了,不用等很长时间,两个月内所有事都会落定。”
戚缓缓自然是信他的,她又点了点头。
沈弈:“平常不是挺能说的,别怕。”
戚缓缓:“我不怕。”
戚缓缓确实不怕,因为她有底气。在遇到沈弈之前,她就有了不嫁或是找个上门女婿的打算,只是因为遇到合她心意的人选,她才拿上门女婿变上门恶狼来吓唬她爹的。
其实哪有那么可怕,她戚家那么多双眼晴,若是真心想寻,怎会寻不到合适的。
不嫁人是找不到合适上门女婿人选的最后选择,当然,这不是说戚缓缓必须要嫁人,只是她喜欢小孩儿。她从小可以说是被溺爱着长大,连妹妹弟弟都宠着她,这样的成长环境,使亲情成为戚缓缓心目中最好的情感。
而得到亲情,让亲情延续的最好办法就是生孩子,拥有带有自己血脉的家人。
所以在这样的认知下,戚缓缓才会把招上门女婿排在了一生不嫁的前面。但万一她找不到合适的,那她也不愿意凑和。是的,崔吉镇上的适龄儿郎,她一个都看不上。
但她娘亲有看上的人选,天天吹风已故宋大儒家的独子宋丘宋公子。
戚缓缓说:“他家是寡母,婆母不好相处吧。”
戚夫人:“那可是宋大儒,当初选妻就看中一个贤字,宋夫人早就放出话来,东院给小俩口住,这些年她吃斋念佛,作息与年轻人不一样,自己独居西院就好,不用晨昏定省,一家人以自在为主。”
戚缓缓说:“宋大儒不喜商道,该是娶了我,会气得从坟里跳出来。”
戚夫人:“那不会,那都是误传,你没见宋大儒的葬礼上去了多少商贾,若是他讨厌,他家人是不可能让商户去送他一程的。”
戚缓缓不绕了,她最后道:“宋公子长得不俊。”
戚夫人:“可以了,在咱们崔吉镇也数一数二了,你要多俊的,天上的谪仙吗。”
当时戚夫人说着,一边摸着爱女的头,感概:“还是我把你生得太好了,才让你眼光这么高。”
一整个甜蜜的抱怨,说着说着,戚夫人脸上宠溺的笑就忍不住流露了出来,戚缓缓最会跟家人撒娇,马上往娘亲怀里扎,嘴上甜甜地道:“娘亲,非得嫁人吗,非得嫁镇上的人家吗,爹爹的生意我都会、都懂,我留下给你们看家,把家业发扬光大,成为弟弟妹妹的支撑与底气。”
至此戚夫人不说话了,戚缓缓知道她娘心动了。
这都是以前,戚缓缓认识沈弈之前的想法,现在,自然都不算数了,但家人以及她的不恨嫁就是戚缓缓的底气。
如果不用非得嫁人,可以在戚家生活一辈子,那沈弈这边真有个万一,戚缓缓也只会是伤心,不会是灭顶之灾。
“嗯,不怕就好。”沈弈话音刚落,扬青与呈黛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
二人见到沈弈在屋中,再看到自家姑娘披散着头发的样子,心中震撼不已。坏了坏了坏了,这可怎么办,二人脸色同时刷白。
扬青一下子没沉住气,声音大了点儿:“姑娘!”
沈弈看她一眼,扬青一下子哑声,那种感觉又来了,冷到刺骨的感觉。
沈弈:“侍候你们姑娘。”
他看向戚缓缓并摸了摸她的头顶:“这里你不用管,会有人收拾干净。”说完大步出了屋。
直到屋门被关上,扬青与呈黛才跑上前,围在戚缓缓身边紧张地看着她,希冀现实情况不是她们想的那样。
但她们失望了,姑娘抬手递给她们簪子时,雪白的手臂内侧,让人不忍直视。
“姑娘,您怎么,您怎么,”扬青欲言又止。
呈黛接话直接了当:“是姓沈的强迫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