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那边打过招呼,因此医馆的大夫都是认真把脉,真和忘忧草有关不能隐瞒,要告诉府衙,无关就不能硬扯。
这么闹下来,不少人还真的诊出病来,不过和忘忧草无关,都是些隐疾。
次数多了,百姓就会自己思考了。
“我没病,你也没病。”
“这条街的人都没病,那为什么王老父吃了忘忧草?”
总不至于一群人吃火锅,就王老父一个人出问题吧?
第三日的时候,来明星楼外谩骂的人就少了许多,一来大家开始思考,二来,闹事的人提前被抓起来了。
这得益于一个人--季五郎。
季五郎生怕被楼郁误会,连忙保证自己会去试探季十三郎。
季十三郎人小鬼大,城府比较深,但是,还没成为老姜,提到明星楼落难,会得意,听到楼郁主审,会愤懑,这明摆着告诉他,这件事和季十三郎有关。
具体的,季十三郎不会说。因此季五郎偷偷派人盯住了季十三郎身边的厮儿,特别是平时不在跟前伺候最近经常往府外跑的。
会有这个警惕,源于对方唆使了自己的厮儿阿大。
对方祸水东引,他完全不客气,哪管对方的老子是当朝宰相呢?好吧,实际上,是因为对楼郁的惧怕超过了对丞相的害怕。
一个能杀人,一个只能拿出家法,谁可怕?
这么一观察,季五郎就盯上了一个叫明见的,而明见又和一个叫做王老五的联系上了。
这些闹事的百姓,就是王老五挑唆的,而报案人王敏有,是王老五的远方亲戚。
一切都要水落石出了。
等到收集的证物都摆放在跟前后,楼郁枯坐许久,才进宫。
他才宫里待了许久。
第四日,在明星学院和明星楼成为空屋后,这次状告明星楼汤底放忘忧草的案子正式来审。
大梁审案,是允许百姓旁观的,但距离主审被审等人很远,且不允许插话,否则会被打板子,再被扔出去。
这做到了一定刑事公开,但百姓依旧没有权利。
叶云舒作为涉案人员之一,再次被带到了府衙。
到了府衙后,她才知道,这次的案件阵仗很大,相当大,因为主审是楼郁,征北大将军,一品镇远侯,副审是太子,以及当朝宰相。
叶云舒太过相信楼郁,也清楚哥哥最终会将忘忧草的线索给对方,因此,什么都没管,坐享其成。但是她没想到案件裁决当日,会引来这么多厉害人物。
总觉得,有大事会发生。
她朝着主审位看过去,和楼郁目光相对,对方昨迅速挪开了目光。反倒是有另外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叶云舒微微低头,余光注意到,看向他的是太子,对方目光很和煦,甚至有亲切之意,这就奇怪了。
不过不得不说,太子面容俊逸清隽,有文人之风,气质温文尔雅,据说(主要是叶星河说)和圣上很像。
上到官家太子,下到群臣,几乎都以文为先,武官的路不好走,难为楼郁,或者说楼家独树一帜,能够握得重权。
相反,丞相看向她的目光就不那么和善了,带着些复杂。
而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这次小案子的阵仗这么大。不仅大,还故意在百姓面前开审。
报案人王敏有,受害人王老父,被告叶云舒等一众和明星楼有关的。
双方按部就班陈述供词,叶云舒等人基本不慌张,毕竟是没做过的事情。而且女郎那么镇定,他们也不好意思慌乱。反之,看到这么多贵人,王敏有有些扛不住,跪在地上不住地发抖,说话时都断断续续。
季丞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太子忍不住打岔,微微笑起来,“本宫不至于如此可怖吧,你为何看本宫一眼就抖一次?”
相较镇定自若的叶云舒等人,王敏有的举止实在是太可疑了。
百姓们心中早就偏向明星楼了,小声的议论。
王敏有趴在地上,声音在颤抖,“回、回殿下,草民只是身、身体不舒服,无、无意冲撞您!”
太子没再说话,示意楼郁继续。
楼郁就像是一座雪岭,稳重,内敛,冰冷,全程冷漠,待太子丞相也是如此。
“王敏有,如果你坚持现在的供词,请画押。”
王敏有不敢画押,被催促后,还是咬牙画押了。
这个时候他听到楼郁说,“请王老父。”
王敏有顿时睁大眼,百姓们也疑惑。
太子问出大家的心声,“本宫听说这王老父吸食太多忘忧草,神志不清如何上堂?”
“回殿下,圣上怜悯,让太医署的太医过来医治,顺便检查明星楼的食材,此刻王老父已经恢复正常了。”
太子颔首:“原来如此。”
王老父出来后,面容苍白憔悴,但神智的确是清明的,他看到跪在地上的王敏有,就要扑过去。
“你这个天杀的!为了钱居然谋害自己的父亲,天底下有你这样的儿子吗?”
人群骚动。
王敏有慌乱的往后怕,害怕极了,“不,父亲,你听我解释!”
最终,还是衙役拦住了王老父。随后王老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儿子的恶行。
这王老父是好美食好酒,因此发现明星楼后,总是会想法办法弄点钱来吃喝。结果就在报案前几日,开始觉得身体不舒服。
没多少钱,没看大夫,由着儿子照顾,结果精神越来越差,甚至总觉得,差点什么。
有一天晚上,他口喝醒来,听到儿子的说话声,儿子称呼对方叫王老五,语气不客气,像是在要钱。
“后来,后来我就被发现了,王老五按着我,由着我儿子给我灌下茶水,之后我就没意识了,直到昨天醒来。”
外边的百姓议论的声音大起来了,无非是在指责王敏有。
楼郁盯着失魂落魄的王敏有,“你给你父亲灌下的,是不是添了忘忧草的茶水?”
王敏有:“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想要钱。”
他突然激动的站起来,“是王老五,是他让我这么做的!”
第98章 案明
叶云舒注意到,提及王老五时,丞相的脸色沉了几分。
难不成季丞相与陷害明星楼的事有关?
不至于,这丞相位高权重,怎么可能和她计较?至于官场上,她知道的是,父亲和对方井水不犯河水。
那就是季府的人了。
若是平时,她估计还会担忧下,可现在,圣上派来太子,还让丞相亲眼看到这些,主审的又是楼郁,一点都不打算给季府面子的样子。总觉得,这其中还有别的意思,她还是做个老实百姓吧。
王老父被带到一旁休息,怎么说他才神智清楚了些,还是受害人,不至于和王敏有一样下跪。
王老五被带上来了,王老父骂了他一句,因为算起来,他们之间有亲戚关系。
于睡梦中被抓,被带到府衙后,只让人看着,不和他说话,战战兢兢至今,一看主座上几个贵人,腿顿时就软了,“扑通”跪下去求饶。
叶云舒感觉有点怪怪的,而季丞相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出乎意料,王老五比王敏有还贪生怕死,对于对方的攀咬,也没生气,没抗住一会,就全都招了。
“我是见钱眼开!是有人给了一百两我才这么做的!”
这个年代,十两可以让一家三口好好活过不止一年。一百两是笔数额很大的钱款了。这也是当初明星学院拿一千两作为比试第一名的奖金,惹得全县人参与的原因。
谁拿到一千两,这辈子吃喝不愁啊!
值得一提,当时得到第一名的,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家中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很多。这笔钱足以让他们家养活孩子,做笔小生意,再把余钱给她让她好好出嫁。
就在王老五准备说出幕后人的关系时,季丞相突然开口。
“这厮为钱谋害人命,如今为脱身减罪定会胡乱攀咬,连累无辜的人,不如先打十大板以儆效尤?”
愤怒的群众们立马附和,有的红着眼睛,恨不得直接冲上来打王老五呢!
王老五大骇,脸色多次变化。
叶云舒注意到太子不经意蹙眉,随即舒展开,似乎对这话无动于衷的样子。
季丞相还在请教楼郁,只是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楼郁转头看王老五,提醒他,“这是季丞相,你可明白?”
季丞相怒视。
王老五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是季家十三郎让我这么做的!”
“又是一阵哗然!”
季丞相凝视着他,眸子黑黝黝的,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随即王老五便说,是因为季十三郎买下了太白楼,本打算将其打造成汴都第一酒楼,结果中途冒出一个明星楼。
楼郁:“已经有人去请季十三郎了,希望他此刻在府。”
季丞相牙痒痒,想到今日清晨,儿子突然慌慌张张跑来说,自己的厮儿明见不见了,有人见他是被府衙的人带走了。
这么一说,季丞相就知道小儿子又做错事了。一问之下,差点气晕。
这样的案子,若是平时,就算查到儿子头上,金钱和权势也足以将事情解决。可偏偏楼郁抽风似的要主审。
而很快,门房告诉他,太子来访。
太子带来的圣旨,说是昨日楼郁进宫,发现这个案件牵扯到勋贵士大夫,不敢一个人做主。官家体恤他,便让太子和丞相作为副审参与进来。
天杀的楼郁!
季十三郎到时,明见也被带上来了。
这个十三岁的少年比楼沉阁还嚣张,且根本不管在场的是谁,直接威胁王老五和明见。
王老五没有被威胁,这有点奇怪,但看楼郁老神在在的样子,叶云舒也没多想。
但明见,明见之后的证词就老实了很多。
明见:“衙内买下太白楼,一心想做大,但是有明星楼碍事。小的为了讨好衙内,自作主张,将攒下的钱都拿出来,收买了王老五。”
他所说的见面地点和王老五所言差不多一致。
唯一不同的是,报案当日,王老五和季十三郎见过面,对方催促自己赶紧解决这件事。
季十三郎不认,明见认了。
王老五没有别的证据证明这一点。
在场的官员明白,百姓们也明白。大家不相信明见一个下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因此都觉得季十三郎可恶,甚至觉得季丞相没教好孩子,说不定是个伪君子。
人心瞬间就偏颇了。
随即,赌坊里的中间人被带上来,的确是他将忘忧草卖给了王老五,且数量不少。顺藤摸瓜,楼郁顺便抓了一批卖禁药的贩子,当然,这是题外话。
此外,还有明星楼附近的百姓作证,看到当日有人从明星楼后门溜出来,那人是王老五。随后在王老五家中搜到了和装有忘忧草的袋子相同布料的其他袋子。
人证物证俱在。
明见主谋(存疑),收买王老五,王老五再收买王敏有,有卖忘忧草的人和中间介绍人也有罪,王老父和明星楼众人则是受害者。
当然了,不少人认为,季衙内也有罪,可他不肯承认,明见也不肯松口。
至少以叶云舒对楼郁的了解,楼郁会追究下去,押后再审。
结果是没有,楼郁当场裁决定案。
季丞相脸色依旧难看,但是,季十三郎显然是松了口气,又恢复成那得意的样子。
叶云舒有些心寒,她切实感受到,自己生活在古代,是一个律法会维护有权人的世界。
有罪的带走,没罪的释放。
叶云舒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接下来就该思索明星楼生意的事情,结果就见太子走过来,笑容和煦,语调缓慢,“你那明星楼办得真不错,父皇曾偷偷派人买了底料回去呢!”
叶云舒有些错愕,还没有的百姓再次骚动起来,话语中心大概就是“连圣上都喜欢明星楼的火锅”“圣上吃的东西肯定没问题”。
显然,太子在帮他。一句话足以减少她数日甚至数十日的工作量。
“其实本宫也去过。”
太子眨眼,唇角含笑,“楼郁也喜欢去,不是吗?”
好么,百姓们讨论的重点又变了,叶云舒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个时候,有衙役让叶云舒去后堂。
叶云舒惊讶,完全不明白这是闹哪一出。
太子脾气很好,甚至温和过了头,一点架子都没有,“去吧,你父亲也在,还有一桩案子没审呢。”
第99章 案中案
后堂小些,这会看过去,人极多,显得十分拥挤。
而叶云舒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楼郁。他正阔步走到属于自己的位子前,身影被光线拉长,轮廓无端显得单薄起来。主色调是玄色的长袍,双肩处却是金色的啸虎,领口袖口衣摆则是金色的茱萸纹,腰间是金色带,坠着一白玉佩。
两个色调,衬得他气质稳重也威严,加上他面色淡漠冷峻,一时之间,还没人敢靠近他。
叶云舒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发现他是坐在次座上。季丞相也在,也是次座,那么主座只可能是给太子留着。
太子落后她一步,这会恰好和她擦肩而过,轻笑了声,“你竟是看阔之入迷了。”
叶云舒一张脸顿时红了。
落在不同眼里,就是不同的意味了。
缓和了下,她才看到父兄,两人皆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其中以父亲为甚。
她赶紧走过去,坐下来,低声询问,“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叶星河让她安静,“什么都不要问,结束后回家再说。”
那肯定就是很严重的事情了,叶云舒迅速找准定位,当一个合格的花瓶。
季十三郎也在,坐在最末,看上去很不服气,还有些疑惑,季府有人和他说了什么,他才定下心来。
被带上来的犯人有王老五,以及忘忧草买卖中间人,没有明见。
她顿时明白,这个案子,还有隐情。
太子落座后,气势大变,直接质问王老五是否还有隐瞒。
这个时候,皇家气质就出来了。
王老五不肯改口。
太子一身麒麟袍,此刻慢慢悠悠的摸着镇尺,唇角带着三分冷意,“本宫直说了,这次的案子,是父皇让本宫查的,你可明白?”
王老五抖成了筛子。
“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不知你身后之人,能否保住其中一两条命?”
这话简直诛心,不管王老五是为了利益还是被胁迫或是报恩,没有什么能够值得九族之命的。
真如如此,到了地府,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