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叶明辰却是有些心惊胆战，他入宫是为了女儿，而不论将军为何，怕是在官家眼里，也是为了女儿。
这位老父亲一会想到了官家曾经动了赐婚念头，一会又想到楼郁为了躲避婚姻撒下的弥天大谎，心绪复杂起来。
楼郁镇定自若的解释，“回禀官家，其实这件事，也许和臣也有关系。”
“哦？”
楼郁：“官家可知明星楼和明星学院的关系？”
官家笑了笑：“这可是这几年难得的新鲜事，甚至让我想到了花将军。”
一旁叶明辰变了脸色，好在这会大家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无人责怪他御前失仪。
楼郁：“明星学院的别院，是臣卖给叶女郎的。”
叶明辰的脸色变化了又变，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女儿什么时候和镇远侯有联系了？
粱成帝饶有兴致的询问，“你不像是会买别院的人。”
楼郁：“臣此次回京必然长久居住，只是臣生性粗狂，喜欢马背生活，好打猎，便一直让人留意郊外的庄子。几个月前，臣嘱咐的厮儿买下了一间别院，说是极为符合臣的喜好。”
官家：“如今看来，你是不喜欢？”
楼郁难得蹙眉，“别院太过清雅，周围无多少山头，更别说猎物，实在是不符合臣的喜好，便让厮儿转手卖掉，另寻他处。今日听闻此事，厮儿主动说起，这别院成了明星学院。”
“此事勉强算是和臣有关系，毕竟卖出的院子最后若是荒废，臣这银子拿得也烫手。”
粱成帝喟叹：“是你太过正直了。”
“说到正直，臣最是佩服敬仰叶府尹，特别是河东路一事，臣每日观摩，只觉叶府尹是国家栋梁之才。因此臣斗胆请圣上将此案件交给臣来处理。”
一旁叶明辰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或者说官家这辈子都没听过征北大将军恭维过人。
官家也诧异，但是吧，他就是喜欢叶明辰这样的臣子，如今自己忌惮的臣子佩服叶明辰，甚至有相助之意，他当然会顺水推舟。
“既然阔之有如此诚意，朕不允就说不过去了。”
楼郁立马跪谢。
全程，叶明辰插不上话。他是希望官家派遣官员，也做好了刑部或者大理寺接手的准备，这两处接手名正言顺，怎么突然就被一将军一侯爷给截去了呢！
“此事既然玆事重大，干脆汴都府、大理寺、刑部一起处理，你主审，朕下道旨意，你要用什么人直接去借，但不可影响他们的运作。”
叶明辰又开始胆战心惊起来，官家这未免也太放心楼郁了。
可楼郁已经再次谢恩了，“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
“臣可否借用宫中太医？大梁之内，没有比太医更可靠的大夫了。”
官家：“就把最厉害的几个借给你，对了，顺便再给你把把脉，你那身子，唉。”
楼郁面不改色的应下。
待楼郁大步离开后，官家才看向板着张脸的叶明辰。
“阔之办事，你放心，会给你女儿一个公道。”
叶明辰沉着声音说道：“镇远侯办事臣没有不放心的。”
官家当他还记恨当初的事情，也觉得愧疚。当然，差点守活寡的是叶女郎，这次遭殃的也是叶女郎，之前叶女郎帮他解了燃眉之急。
只是吧，之前的事不好放在明面的来，他能赐给叶女郎田地，却不能给对方县主之名。
“要是你女儿做出些有功绩的事情就好。”
叶明辰眼皮子一跳，觉得官家莫名其妙。
“此事交给阔之，倒是你，三年之期到了，这府尹的位子，也该换个人选了。”
叶明辰恭敬作揖：“但凭官家吩咐。”
楼郁深知每耽搁一会，损害的是明星楼的声誉。到时候，就算洗清楚了嫌疑，怕是明星楼的生意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速度很快，先是请了太医去府衙，紧接着去刑部和大理寺借人。借的人手官职不算高，却也不低，足以震慑百姓，就算不出力，也能有点用。
很快，汴都大街小巷就知道了一件事，圣上体恤百姓，知晓此事大怒，派遣征北大将军主审，又让刑部、大理寺、汴都府协同处理，还让太医出面。
百姓们很少见到这个阵仗，毫无疑问，无论最终调查结果如何，他们都会非常的相信，而无异议。
第93章 利益驱使
某酒楼某雅间。
临窗而坐的人身穿紫色锦袍，尽显华贵。此刻他对着站着的那人怒目而视。
“事情是怎么闹到这一步的？不是说只要揭穿了院长的身份无论是酒楼，还是叶明辰都会完蛋吗？”
站着的那人低着头，看着脚边碎裂的茶杯和茶渍，身体微微发抖，“小的也没想到，没想到叶家女郎会站出来承认，那群刁民竟然就那样被她说服了！”
“那是人家口才好！有本事你们煽动更多的人？”
那人连忙讨好，语气谄媚，“这个案子肯定需要时间，那个时候明星楼的名气绝对臭了，您不用担心。”
他微微压低了嗓音，以阴险的语气说，“我已经确保忘忧草出现在明星楼的后厨，这一点，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法解释。到时候只要宣扬这一点，就不会有人相信的。”
穿着紫色锦袍的人冷笑：“最好如此，否则，你们自己去牢狱里玩！”
说完，他甩袖离开，徒留那人紧张的站在雅间内。只是等到紫色身影完全消失，他又露出了怪异的神色。
出了酒楼，紫色身影在大街小巷闲逛，大概一个时辰后，才回到了府邸。
亲眼看着他进入府邸后，跟踪的人这才回去报信。
这是明星楼爆出食物有问题的第一日。
两股势力在角力，一股拼命让大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及明星楼的险恶用心。一股势力则是告诉大家，圣上知晓此事，将会亲自过问。
从大理寺借调的人正在搜查整座明星楼。当然了，因为酒楼和明星学院的特殊关系，那边也有人在搜查。
所有搜查到的可能是忘忧草的东西，都会被送到府衙，由宫中太医验过。
而简单询问后，明星楼的堂倌基本被放走，只有总是接触食材的堂倌和厨子被带到了府衙。
按理来说，此刻明星楼大门紧闭，应该没人来了才对。结果不知道哪儿的小孩在门前嬉闹，还囔囔出讽刺的童谣。
距离明星楼不远的清茶坊里，文人们照旧聚集在一起。这是大梁的一种风俗，无论入朝为官还是还在国子监太学学习，文人书生们总是偏好去茶坊。
花茶坊的话，也许会留下和妓子的风流韵事，诗文也许会被秦楼楚馆之流传唱。清茶坊的话更正经些，比如现在。
一个将会参加明年春闱的书生以愤怒的语气指责明星楼的用心险恶，“为了留住客人使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明星楼的人真的是罪大恶极！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查的！”
有一人附和：“你想想他们老板是谁，老板的父亲是谁，官家出面，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大臣吗？”
几人说得面红赤耳，甚至当场做了几首讽刺的诗，且洋洋得意自己的文采在此刻得到的展示。
有文人冷眼旁观，其中一人大概是忍不下去了，喊道，“孙重海，你说得好像之前为了让诗句留名在明星楼那人不是你一样。我可是记得，你准备好几日的诗带过去，再装作临场发挥一样，要不要脸？”
孙重海有些尴尬，又很快辩驳，“那是我之前不知道明星楼的行为如此龌蹉！现在知道了，我才为过去的我感到羞耻。”
“你现在也该感到羞耻。”
有一人插话，立马惹得孙重海大怒，“谁这么没礼？”
待看清楚这人的样貌后，孙重海又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脸色涨红，诺诺的说不出话来。
“季、季五郎？！”
开口的的确是不学无术偏要和文人一起混的季五郎。
季五郎一身华贵，此刻手指摩挲着茶杯壁，温热的触感让他的笑容深了些。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不、不知道。”孙重海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季五郎微微笑出声来，“你刚刚那话，犯了两个错。且不论这案子真假原委，首先，你质疑的官家的圣明，仅此一条，足以让你株连九族！”
孙重海回忆起自己气急之下的那句话，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他后悔了，就算有这样的念头，至少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只要有人告发他，他明年的春闱就完蛋了。
季五郎还嫌弃不够似的，伸出了两根手指，晃动了下，“第二，你诽谤朝臣，这也是重罪。不管这次的事情和叶家女郎有什么干系。叶府尹主动退出调查，甚至得到了官家的允许，这就是一种不会姑息的态度。我以为，这些年叶府尹在汴都所为，已经收服了你们的心呢！”
他点出其中一个很愤慨文人的名字，“我记得前不久，你还炫耀你弄到了叶府尹的真迹象，夸赞昔日状元郎才华横溢，又说他为官多年，是难得的正直清要之臣要向他学习。怎么，一件还没有定论的事情，就让你抛弃了多年的坚持？”
那人和孙重海一样，开始汗涔涔了，过了会，他们根本待不下去，找借口都告辞了。
等他们走了，又有一个人忍不住骂出声，“一群蠢货！汤底有没有药自己还感受不出来？”
这是实话，正常人其实都可以分辨出，他们到底是被食物本身的味道所吸引，才会去明星楼，还是被一种奇怪的属于药物的力量牵引。
许多百姓因为生活局限，很少动脑思考，可能就人云亦云，被利用了。但是他们这群文人，怎么能轻易被骗呢？
有人附和：“其实说实话，虽然火锅很美味，但我每次去，其实是喜欢那个朋友，和朋友一起的氛围。”
因为明星楼营造了这种氛围，他才去的，如果别的酒楼能够做到这一点，他也会去呀！
季五郎冷笑：“还不明白吗？能让他们睁眼说瞎话，跟群愚民一样，只有利益。利益动人心啊！”
闻言，在场的文人各有反应，还有人偷偷溜走，通风报信。
还是案件发生的第一日，府衙大牢，相邻的两个牢房里，李父唉声叹气，还不断的道歉。另一个呢，则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牢房。
窗户很小，显得压抑逼仄，但是空间不算小，角落里还铺了稻草，干的，没想象中潮湿，也没看到老鼠蟑螂。
这一点，让她松了口气。
第94章 大牢相见
楼郁马不停蹄的吩咐下去，确保事情没有遗漏之后，才得到机会去大牢。
按着正常流程，一般嫌疑犯带到大牢，是会先打几大板子，放置一段时间，才会提审。同样，报案的人也会得到类似的待遇。这是为了防止有些人会为了利益诬告。
征北大将军坐镇，没人真的敢去打板子。
主审地设置在汴都府，原来的府尹叶明辰直接回家，全权放手。他本身就相信女儿不会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而负责调查的人可靠正直，他真的是出乎意料的轻松随意。
当然了，如果让他知道了是谁在算计他女儿，那个家伙就等着吧。
“侯爷，往这儿走。”
狱吏身段放得很低，态度谄媚，不过在发现镇远侯蹙眉后，心里又一跳。
他才想起来，因为原来的叶府尹并无偏爱的意思，叶女郎是被随便放在了一间房里。可能阳光并不好，阴暗潮湿还有虫蚁。
狱吏连忙解释:“这个，侯爷，这地方，是府尹安排的。”
楼郁没吭声，大步往前走，直到视野里出现了某道倩影后才放缓了脚步。
许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原本背对着他仰头看小窗户的女子转过身来，目光和他对上时，诧异又惊喜，葡萄似的眼珠子更加明亮了。
“将军，怎么是你？”
楼郁挥退了狱吏，隔着木板和女子相对。
“官家派我来处理这个案子，叶府尹已经回家了。”
只口为提他是如何争取到办案的机会。
叶云舒立马松了口气，“如此是将军查案，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将军刚正不阿，肯定能给我们一个清白。”
楼郁半垂着眸，乍看神态有些倨傲，却隐约的透露出犀利来，显得轮廓更深邃，薄唇也如同刀刃，锐利无比。
“我已经你已经胸有成竹。”
才会主动暴露身份，又进大牢，就没见过这么迫不及待的人。
“清者自清而已，”叶云舒没察觉出什么，“虽然我知道父亲会上报官家，但其实是有些担心查案官员的。”
她倒是实诚，“父亲为官多年，必然有树敌，之前嫁妆赈灾一事，让我在朝官面前露面，如果有谁的利益因此受损，难免此刻会添乱。”
现在隐患消失，叶云舒的一颗心也就放下来了，语气里都带着雀跃，人很兴奋，目光灼灼，像是太阳，过于耀眼了。
“但如果是将军我就不怕了。”
楼郁沉默了会，才开口，“等认证物证齐了我就开始提审，未必速战速决，但能尽快还你清白。”
“我相信将军。”叶云舒的笑容越来越甜，且真心实意，带着惊喜和感激。
楼郁待不下去了，勉强告别，大步离开。
隔壁牢里的李父一句话都说不上，就是觉得，征北大将军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叶府。
叶星河听闻此事后，提前告假，下衙回家，不顾汴都公子的风度，急匆匆跨入中庭，就看到父亲在主厅里喝茶，神色丝毫没有慌张急迫。
他微微压下焦急的心，低沉着嗓音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明辰并不清楚，“也许是嫉妒你妹妹生意做得好，才会想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叶星河抿唇:“子不教父之过，朝堂之上，因为子女言行而被贬官的人可不少。”
叶明辰会意，脸色瞬间就沉下来，和黑面神没什么差别，“你是谁，这次的事情是冲着我来的？”
“有可能不是吗？父亲大可以想想，最近得罪了哪些人？”
叶明辰:“……”
叶星河拧着眉头，“父亲为何不说话？”
“咳咳，这个，就有点多了。”
叶星河无语，他倒是忘记了父亲平时的性格，油盐不进，以前还把勋贵子女下狱，最后闹到官家那儿还能全身而退。长期以往得罪的人估计能排到大街上去。
“总之，我们可以好好想想，挑出最有可能的，给如今负责调查的官员。对了，官家派遣谁调查？”
他听到妹妹有难就着急跑回来了，旁的一点都没有了解。
叶明辰摸了摸鼻子，“镇远侯。”
他将垂拱殿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