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是受害者,维权无门,才做了过激的事情。那些花圈蜡烛也不是我寄的,冯艳芬这个狠女人,反倒把我送到公安局里去了。我是真的想不通,我们国家的法律,根本不是保护受害者的,就是包庇冯艳芬这样的无耻之徒的!”
虽然封霏情绪激动,霍子心还是铁面无私地说,“这件事情我们警方的处理合乎法律,就不由在我这里说了。那你说蔡成功的事与你无关,那么你去了殡仪馆,在灵堂那边没有找到冯艳芬,然后就离开了现场吗?”
“对。”
“那你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和事?”
“没有。”封霏摇头,“我真的只是在灵堂那片房子附近逗留了十来分钟,确认冯艳芬没有在办她老公的丧事,我就走了。说起来真的是倒霉,我出门的时候一辆不知道是从哪儿窜出来的车从我身边经过,地上的积水贱了我一身。那可是殡仪馆里洗地的水啊,把我的裙子都弄脏了。就因为这,那个载我的出租车司机,说第一眼以为我是从殡仪馆里爬出来的鬼呢……”
老夏核指着行车记录仪上面封霏出现的时间,“出租车司机遇见封霏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四十七分,但是存尸间里有动静,凶手破坏尸体的时间是在凌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照常理推断的话,如果封霏是凶手,完事以后她没必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继续在殡仪馆里逗留。这中间有差不多四个小时的时间差,所以也许封霏真的只是去瞧热闹的?”
“目前已经证实了封霏到过案发现场,但我们只知道她离开的时间,不知道她到殡仪馆的时间。她在这期间做了什么,要调查了才知道。通知朱馆长,加上那天晚上跟他同一时间加班的四个工作人员一起叫来,我们都问一问。”霍子心看着正在对着电脑沉思的陆泽言,下达了下一项指令。
——
气氛凝重的会议室内,朱馆长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向霍子心他们介绍。“这是我的助理小孙,这位是财务刘大姐。”
朱馆长的目光从胖乎乎的刘大姐身上移向另一边,“老杨是我们的办公室主任,小邬是我们负责日常工作和报告润色的。”
“现在请你们回忆一下,你们在蔡成功尸体被破坏那天晚上加班的时候,是一起离开办公室的吗?具体是几点钟?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朱馆长吞着口水,“那天应该是这样,刘大姐先做好了报表,大概三点左右没她事儿我就让她回去了。快到四点的时候,我想着小邬孩子一个人在家,就让她也先回去了。小孙在我们楼上有宿舍,他的部分完成后就直接回职工宿舍睡觉了。老杨和我留到了最后,弄好了以后老杨先开车回家了,就我最后一个人离开办公室锁的门。
刘大姐、老杨、小邬和小孙听着朱馆长的话,频频点头,表示认可。
“你和老杨离开的时候,是几点钟?”
“应该是四点过,反正不到五点。”
“那你回家都开车吗?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朱馆长摇摇头,“没有。”
霍子心又问老杨,“那你呢?”
老杨想了半天,同样也是摇摇头,“印象里没有碰上什么人。都那个时间了,要是遇见了谁,不管是不是殡仪馆的同事,肯定都会记得的。”
“在从十二点到四点半加班的过程中,除了保安队小方他们在停电的时候来过办公楼以外,你们没有见到其他可疑的人吗?或者是你们认识的人,但是行为比较奇怪的?”
刘大姐心直口快,望着霍子心,“霍大队长,朱馆长和我们几个,除了小孙,都是在殡仪馆工作了很多年的老人。现在存尸间出了事,你老在我们身上查来查去的,感觉也是有力使错了方向!”
朱馆长也皮笑肉不笑地附和着,“刘大姐说话直。但是确实吧,我们已经把来龙去脉重复了几次,真没遇到什么可疑的人。您这样反复问,是不是,怀疑殡仪馆里有问题?”
颜筱晴冷笑一声,“朱馆长,本来呢我们是有别的嫌疑目标,想让你们认认人的。你非要这么说,那人家冯艳芬可是指认,你是那黄书记的老下属了。人家如果要怀疑你,你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小姑娘!”刘大姐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办案就办案,这么说话可就不对了。我们和朱馆长共事这么多年,他的为人那是有口皆碑的。”
“你就说我吧,学历低,可这殡仪馆账我一做就是十几年,馆长从来都很相信我。小孙家在外地,朱馆长把本来给他休息用的职工宿舍腾出来,让给他住。还有这小邬,一个人拖着个孩子不容易,朱馆长不仅平时照顾她,还借钱给她买车。再有这老杨……”
“不好意思,是我管教不严,我给您赔礼道歉。”霍子心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机会,打断刘大姐的絮叨。
她瞪了一眼颜筱晴,“把嫌疑人的照片拿过来,让这几位辨认一下。”
颜筱晴羞红了脸,拿过封霏的照片来让他们辨认,包括朱馆长在内的五个人,都说没有见到过。
由于没有直接的证据,封霏被依照规定暂时放回了家中。
老夏在一次把自己的看法抛出来,“我就说,封霏感觉真的不是凶手。”
“其实我也倾向于认为这事和封霏无关,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但是我不是靠直觉,而是取决于,蔡姗、厉文天三人、蔡成功他们是怎么死的。”
陆泽言推开面前的笔记本,“如果这五个人是非正常死亡,那我们要怀疑的,就不只是出现在殡仪馆里,可能装神弄鬼的人了,而是要找到一个可以先后杀死五个人的人。”
老夏和颜筱晴听了这话吓一跳,“你是又和那凶手心灵对话了?听你们的意思,怀疑这五具出问题的尸体,死亡背后还有隐情?”
陆泽言在投影仪上放出一组照片。
“厉文天他们三个中学生被坠入下水道的时候,街边的摄像头有拍到视频。从监控上看,当时的现场附近没有别的人,他们就是下水道先后吸住,然后掉入井口的。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没有什么可疑。
由于连续的大风大雨,街边有很多掉落的树枝、树叶,被风刮倒的广告牌、电线之类的,十分混乱。但究竟还有没有蹊跷之处,得我们到现场再看看。”
“蔡成功服用头孢后酒精中毒的事,已经查明蔡成功服用的药是由冯艳芬拿社保卡在药店买的。他喝酒的地点在离家一公里外的一个大排档,是他常去的。在蔡成功的死亡上,目前看不出什么。那么剩下来的就是蔡姗的死,这要等……”
云哲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说曹操曹操就已经到了。
云哲进门的时候卷起一阵风,带着身上香奈儿男士香水的味道,中和了房间里的沉闷。
宋悠悠又如同一条小尾巴一样地跟了进来,对着霍子心嗔怪道,“你现在都开始让云哲师兄出外勤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云哲从看守所带来的结论,可以说有用,也可以算是没用:
“那个折断了蔡姗脖子的按摩师,被问起当时的具体情况时精神涣散,十分茫然。从我的角度来判断,我提起蔡姗这个名字和她的死,这个按摩师眼睛里是空白的,好像是在说一件对他而言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所以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是受人精神控制,或者是有没有被催眠过的痕迹?”
“因为事情过去了一段时间,按摩诊所里没有监控看不到具体情况,这个我真的没法判断。我现在只能认为,他在错手杀死蔡姗姗的时候,有70%的可能性,意识并不在自主状态,受他个人主导。”
“但即使是专业的心理学家的‘推测’,也没用办法作为可以被采信的证据——那我们也无法证明,蔡姗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谋杀。”
陆泽言和霍子心隔着人群对望了一样,脑海里都是同一个想法。
又是这么完美的死亡方式,又是明知道黑暗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找不到有力的证据来证明。
这种轻车驾熟的套路,这种似曾相识的气息,都让人联想起那股在黑暗里,一直把他们拽向深渊的邪恶力量。
“这几天大家连轴转也辛苦了,今天先到这儿吧,明天早点到队里集合——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
窗帘的缝隙里透出一点鱼肚白。霍子心和陆泽言朝着一个方向侧躺着,陆泽言的胳膊搭在她身上,气息均匀。
霍子心从半梦半醒间突然清醒了过来。梦里有一双硕大的眼睛,从猩红色的天空中望着她,分不清那眼睛里是带着笑意还是杀意。
过了几秒霍子心才反应过来,吵醒她的,是放在枕边的电话铃声。
她刚按下接听键,老夏的声音就从里面焦急地传来。“我刚接到派出所兄弟的电话,现在在去现场的路上。有两个特别不好的消息……”
霍子心的太阳穴像是被钢针刺了一下,火辣辣地疼,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今天凌晨,崔玉珠家楼下发现被发现四处散落的尸体,其中一块还差点砸到清洁工。初步判断,碎尸是属于崔玉珠的。
还是发生了——霍子心心里生出这样一种宿命的感觉。
“心爷你在听吗?”老夏感到话筒那边的霍子心明显地沉默了。
“然后,半个小时前,有人在玉泉路上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刚刚证实死者是,封霏。”
“这两起现场,我想,你最好都亲自来看看……”
第63章 身首异处
第一个发现崔玉珠尸体的是,是凌晨时分在单元楼门口收垃圾的清洁工。
“我正把分类好的袋装垃圾搬上车,突然听到头顶有一声闷响。抬头一看顶上一道黑影,眼看就要砸到我头上。我一歪头闪过,以为是哪家缺德的高空抛物。没等我定下神呢,又听见好几个重物坠地的声音。”
清洁工正暗自咒骂着楼上有损功德的人,拉开垃圾车的后门,一个长条物体哐倒下来软绵绵地掉到他肩上。他侧目一看,居然是一条女人的大腿,带着臀部一大块肌肉,还能感觉到温热和颤动。
一秒钟后,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小区,是好多人有生以来听到过最恐怖的叫声。
天光将亮未亮,已经能把四周的景色看个大概。老夏指着附近几团黑乎乎被警戒线拦起来的地方。
“尸体一共被分成了四块,头和大半个身子落在单元门口,一条完整的腿掉在了垃圾车里。整个左臂掉在那边,一条小腿落在了草丛里。”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被半夜惊魂的叫声惊醒的群众把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这是自杀跳楼还是他杀啊?太恐怖了……”
“肯定是杀死了之后被人分尸扔下来的,你看,那内裤都挂在树上呢……”眼尖的指着草坪里的一颗大树,昏暗里能看见一个白色的织物在迎风微动。
“我们这小区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凶手?杀了人以后就这样把尸体乱抛……”
关于崔玉珠的死因众说纷纭,可以预见,风城刑警大队又要登上今天媒体的头条了。
宋悠悠比霍子心只早到了现场一刻钟,此时刚做完初步的尸检,又和第一时间接警赶到现场的同事了解了情况,急匆匆地向霍子心走来。
夜色里的宋悠悠显得比白天清瘦,白大卦穿在身上,扣错了口子,显得慵懒又凌乱。
“颅脑损伤和内脏受伤的方式都外轻内重,符合典型的高坠死亡特征。死者是活着的时候从从楼上掉下来的,而不是死后抛尸。”
“掉下来就成了这样?”颜筱晴疑惑地看着四处散落的尸体,有些怀疑宋悠悠的判断。
“为什么尸体会分散成几块,死者的内裤还跑到了树上,跟那个有关系。”
宋悠悠指着这栋建筑二楼的遮雨平台,“二楼的平台是钢材搭建的,边缘坚硬锋利。崔玉珠掉下来的时候,身体先是落到了平台上,一部分身体正好磕在平台边缘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尸体瞬间被金属割开,撕裂成几块,然后这几块尸体在平台上弹起后才再落到地上。
其中这条大腿差点砸中了清洁工,内裤也在大腿脱离身体的瞬间,飘到了树上。我刚查看了尸体,截断面十分整齐,可以确定是瞬间被巨大的外力切割开的,任何工具都无法在瞬间形成这样的伤口。你看这几块尸体掉落的位置,身体离整栋楼最近,手臂离这栋楼最远,这和尸块的的重量有关系。”
颜筱晴倒吸着凉气,“这也死得太惨了……是不是和我们昨天对她的询问有关系。她隐藏了一些事实,畏罪自杀了?”
宋悠悠纠正道,“我只说了她是坠楼身亡,没说她是跳楼。
老夏说,“接到报警后派出所的同事几分钟内就赶到了现场,崔玉珠被调查期间在派出所是挂了号的,所以很快就确定了她的身份。同事们打开崔玉珠家门的时候家里没有人,查看整晚的监控也没有人进出过。如果真的是高空坠亡,那她只能是自己跳下来的。”
听老夏说完,宋悠悠略低了头,似乎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霍子心问,“怎么,你觉得有问题?
宋悠悠轻轻摇头,“说不上来。跳楼自杀的见的多了,大部分小区也都建有这样的遮雨平台。但是能死相如此惨烈的,这还是第一次,总觉得有点不寻常。我去楼上再转转,你先去封霏的死亡现场吧。”
经宋悠悠的这一提醒,霍子心才意识到还有另一个死者。
几乎同一时间内得知两个重要当事人的死讯,那种像蚕丝包裹般的紧迫感在霍子心身上变得更重了。
从崔玉珠家前往玉泉路的途中,警车上陆泽言一直在黑暗里紧紧握住她的手。陆泽言的手宽大温暖,给她的掌心注入绵绵不断的力量。
封霏的死亡现场要比崔玉珠的坠楼现场显得更加诡异。
玉泉路中间有一段是呈60度角的斜坡,一个半夜从酒吧下班的DJ回家路上,正沿着斜坡往下走,突然踢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他下意识觉得是个坏掉的足球,正要飞起一脚把球踢出去,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腕。脚下一沉差点摔一跤。
他定睛一看,绕在脚踝上的是黑乎乎的一团。透过湿漉漉的头发,只看见一张女人苍白的脸,眼睛睁开,嘴巴大张着,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DJ踢到的,是封霏的人头。惊恐之下他丢开人头往前跑了一小段,又被一块地上的异物绊倒了。
一截在夜色里青白色的天鹅颈,正好横亘在他眼前。从圆形的断口出,黑色的液体黏糊糊地在慢慢凝固。
绊倒这个可怜DJ的,是属于封霏的无头躯干。
玉泉路是封霏回家路上的必经之地,但她为什么孤身一人深夜出现在这儿,又是什么人让她身首异处,实在是个匪夷所思的谜团。
宋悠悠追着霍子心的脚步也来到了现场。一只脚刚踏出车门外就喊着,“我知道了为什么崔玉珠……我去!人是这样死的?”
现场在封霏躯干和头颅之间的位置,有一道长达十几米、断断续续的喷溅型血迹,混合着少量滴落状的血迹。在靠近DJ踢中人头的地方,有一条十几厘米宽的血痕,从深到浅,一直延续到DJ一开始被人头缠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