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尽管说起来非常诡异,但这里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精神高度紧张的众人围成了一个圈,宋悠悠站在中间,语如连珠,“死者是在瞬间被人勒断了脖子,直接让头部和颈部分离。身体往前飞出倒地,头向后飞出然后掉到地上——就是那条血痕开始的地方。然后头部在地上滚了几米,才落到街边墙角那个位置。”
“那凶手是怎么做到的?死者颈部的截断面之整齐,估计印钞厂的切纸刀也不过如此锋利。一个人拿什么工具,可以瞬间把人头砍下来,死者还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不可能是人力做到的。如果是人用武器砍下来,第一不可能这么干净利落,第二血迹不会分布得这么远。从血液的轨迹看的话,这像是在高速运动的过程中发生的事情——但是从现场看的话,也看不出来死者是怎么死的。”
“你们说,会不会是武侠电影里的那个……血滴子?”颜筱晴弱弱地举手,脑海里浮现出明朝东厂的杀手丢出一个帽子似的暗器套住猎物,可以顷刻把人头扯下来的场景。
“想啥呢,加班太多你脑子傻掉了?”陆泽言忍不住拍拍她愚笨的后脑勺。
“这条路上肯定是没有监控视频的。封霏的死亡时间可以确定吗?”霍子心问道。
“大概在凌晨三点到三点半之间。”
“那崔玉珠被发现坠楼的时间呢?”
“凌晨三点零七分。”宋悠悠快速地答出,又觉得奇怪。“你把她俩的死亡时间联系起来的目的是?”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杀死崔玉珠和封霏的,就不可能是一个人。”
“这当然不可能。崔玉珠的死亡可以确定,是一起意外事件——这和现场监控视频的结论是一致的,当时崔玉珠家里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别人。而崔玉珠为什么会坠楼,我也找到原因了……”
宋悠悠正全神贯注,一道细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她被打断了思路,略带欣喜地说,“云哲师兄……”
云哲步履匆匆,潇洒的长款灰色风衣没有扣起来,伴随着优雅的走路姿势在晨光里熠熠生辉。他走到众人跟前略带歉意地微笑,“不好意思还没有养成夜里接听电话的习惯……”
“没事的,这样的现场,其实你可以不来……”宋悠悠捂住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云哲注意到她扣得乱七八糟的白大褂口子,责备道,“一听见有案子,你们俩都是一样疯。”
云哲这话,是说给霍子心和宋悠悠两个人听的。但此时霍子心身边好端端地站着陆泽言,没有他插足的地方。云哲温柔一笑,脱下风衣给宋悠悠披上,“不要着凉了。”
微薄的晨曦里,宋悠悠忍不住露出一点羞赧的微笑。陆泽言清了清嗓子,继续问,“你说,发现了崔玉珠坠楼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我回到了崔玉珠家里,发现她坠楼的那个窗户上,只有一些睡袍上的珊瑚绒纤维。我当时觉得很奇怪,虽然她家的窗户很矮,但是没有窗边没有凳子,窗台上也没有踩踏痕迹,她是怎么从窗户里跳出去的呢?
我趴在窗户上往下望,看见外墙上挂着一个不锈钢的多功能衣架。衣架本来时两头固定的,现在只有一头钉在外墙上。再顺着衣架的位置往下看,二楼平台上还有一床被子。”
“你的意思是,崔玉珠是晾被子的时候,衣架松脱,身体意外失去了平衡,所以掉了下去?”
“对。我摸过那床被子,还很湿所以也特别沉。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崔玉珠坠地的姿势那么奇怪,她本来是大半个身子探出去,压在衣架上晾被子。打湿了的被子特别沉,把衣架压垮了,被子和衣架的重量拽着她一起往下沉。
崔玉珠的上半身本来借力在衣架上的,突然失去了支撑。正常跳楼一般是直接跳出去,她是上半身倒下去,整个人头朝下翻了过来。落地的时候才会掉到平台上,身体被金属边缘切成了好几瓣。”
崔玉珠的死亡在宋悠悠这里得到了答案,但又怎么解释封霏的死亡呢?
霍子心的头疼得更加腻害了。云哲发现了她的异样,提出来,“等天彻底亮了,这样的场景会给路过的行人留下心理阴影的。不如我们先清场收队,回到局里里再聊?”
——
对封霏死亡的原因,刑警大队内的讨论从早上一起持续到了晚上。
最后能够确定的结论是,割断封霏脖子的,是十分坚硬又锋利的细长物体。因为脖颈切断的地方几乎没有卷边,说明凶器极薄,厚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到底是什么人,用什么样的东西,还能在受害人高速移动的情况下,准确地割下人头呢?”
陆泽言的手指一直在桌面上有规律地敲着,突然停顿了下来。
他转过头去问颜筱晴,“封霏的身体上,发现了她的手机吗?”
颜筱晴点头,“有的,在这里。”她从存放证物的抽屉里翻出装着手机的密封袋,“里面的信息彻底检查过了,没有疑点。”
“拿来给我。”陆泽言划开屏幕,在界面上点了几下,茅塞顿开。
“原来如此。”他把手机翻转过来,向大家示意。“封霏手机里的共享单车APP里面,最后一笔订单处于长时间没有结算的异常状态下。这笔订单发生的时间是今天凌晨的两点五十七分——也就是说,她是骑车回家的。从玉泉路那个坡上骑车往下俯冲,夜间路上没人可以达到很快的速度。
如果这个时候路中间出现了一根极细的铁丝,或者是那种坚韧的渔线,高速运动中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被分成两半,身首异处。”
“那么问题来了。”陆泽言的眼睛亮晶晶的,不安的火苗在跳动。
“我们在现场没有发现带血的铁丝和利器,而那辆本应该出现在附近的共享单车,又到哪里去了?”
第64章 隐形杀手
循着陆泽言的思路,颜筱晴立即联系了共享单车所在的公司。通过后台的定位系统,在距离玉泉路1.5公里外的地方,找到了被遗弃在路边的共享单车。
在共享单车上发现了封霏的血迹,同时在玉泉路下坡路三分之二的位置,相对的两条电线杆上找到了铁丝勾勒的痕迹,基本可以证实陆泽言的推论。
这样一来,殡仪馆闹鬼这件事,就从起初的恶意毁坏尸体、连续意外死亡事件,突然演变成了一起谋杀案。
结论汇总的时候,霍子心和陆泽言并不在刑警大队内。老夏和宋悠悠他们在焦急地等待着他们回来。
颜筱晴摸着耳朵,咧嘴笑着,“你们说,心爷和言少,不会偷溜出去谈恋爱去了吧?”
“咳咳……”老夏皱起眉,“我说你翅膀硬了哈,现在敢在背后诽谤领导了。”
“哈?没有哇……老夏你是过来人,这热恋时期,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云哲听着他们的对话,脸色隐隐约约有些下沉。
宋悠悠捕捉到了这种变化,觉得有些没趣,但还是认真地解释道,“不可能的。他俩出去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没准儿会给我们带来重磅消息。”
天快黑的时候,霍子心风风火火地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后面跟着筋疲力尽的陆泽言,冷着一张脸,表情让人捉摸不定。
“我和泽言重新调查了厉文天三人和蔡成功的死亡事件,有了些新想法。”
霍子心第一次把陆泽言叫得这么亲热。颜筱晴冲小顾小齐做个鬼脸,看来哪怕是在扑朔迷离的死亡迷雾里,爱情滋生的速度也挡不住。
陆泽言把拍到的照片导入电脑,霍子心移动遥控器调出投影仪,两个人的配合如行云流水。
“在厉文天、赵奇、洪尧三人坠井的下水道口旁几米外的地方,除了有被风吹断掉在地上的电线,还有一个简易电箱。在那一段乱七八糟的线里面,我们找到了一根卷起来的线,最长的电线末梢可以垂到下水道下面。而电线的另一头有插头,可以够得着简易电箱里面的插头。
当时路边的积水有三十公分高,我们有理由怀疑,有人把这条可以通电的电线藏在了路面的积水下面。这样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厉文天路过下水道口附近的触电,被电流吸进了没有盖的下水道中。他的两个同伴第一反应拉住他,也因此受到了电流的吸力,所以先后掉入井中。”
“所以冯艳芬班上这三个男生,不是意外坠井。是有人布置了这个下水道口的局,通过触电的方式让人坠井的?”如此大开脑洞又巧妙的杀人方式,颜筱晴几乎觉得有点佩服这个“凶手”了。
老夏想想,“那这里有个不太通的地方。如果凶手能设计出这么精妙的杀人办法,没理由把作案工具——一条本不属于现场电线杆上的电线留在那儿,这么明显的破绽,不是很容易被人发现吗?”
霍子心说,“凶手故意选择了三名受害者回家的必经之路,而且那条路上的人流量还不小。这样做的目的是让路过的行人亲眼目睹他们三个是掉入无盖的下水井,消防队在下水道内找到遗体,毫无疑问会判断为死者是溺亡。在这样的情况下,是不会进行尸检的。
但同样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凶手虽然可以借助阴天大雨视线不好,找个隐蔽的地方不被人发现。但事情发生后的第一时间就有人报警了,众目睽睽下抱着一堆电线离开肯定会惹人怀疑,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把电线混在被风挂断的电线堆中。”
“但是他没想到,我们中间有个变态的人——会用凶手的思维方式思考问题。”宋悠悠看向陆泽言,“不过这个问题非常好验证,我现在去殡仪馆,看一下那三具少年的尸体,是不是有过触电的痕迹,就一清二楚了。”
宋悠悠嗖地一下站起来,白大褂的下摆带起一阵风。又停住了步子,转过来音节婉转地对云哲说,“云师兄,这天太晚了,我一个人开车也有点害怕。能不能麻烦你,开车送我……”
霍子心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正在喝水。听见宋悠悠这样说差点喷了出来。
宋悠悠这种长期出入太平间和殡仪馆,差不多都可以算成半个家的人,怎么可能会害怕。
不过女人的故作柔弱,对正常男性而言,都是无法抵御的。云哲起身,“当然了,我们现在就去停车场,开我的车。”
霍子心和陆泽言相视一眼,努力憋着笑。如果不是解剖技术好,以宋悠悠的演技,去演电视剧没准儿比当下的流量女明星还要强。
陆泽言挤眉弄眼地道,“宋悠悠,你先坐下别急。我们把后面的案情分析完,你们再去殡仪馆。这样完事儿了,云教授可以再顺路把你送回家,再到你家喝杯茶,然后……”
“喂。”霍子心按住他,“严肃点,给大家说说蔡成功醉酒的事。”
霍子心和陆泽言到蔡成功当晚吃饭喝酒的大排档里重新调查,据老板回忆,当天蔡成功是十一点过才来的。点了两个小炒,一份炒饭,但并没有叫酒。
“老蔡一般来的话都会喝一点儿。但那天点单的时候他说喉咙不舒服,没有点酒。后来吃了一会儿,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两瓶二锅头,在那儿细声细气地跟他说话。我就听了一嘴什么谁谁送你喝的啥的,把酒放下就走了。
老蔡好像情绪很低落的样子,人也浑浑噩噩的,不一会儿就把酒打开喝了起来。他那酒量,两瓶很快就见底了。一点多我快打烊了,他付钱走的时候人还是清醒的,一点醉意都没有。”
“也就是说,蔡成功本来没打算喝酒,也没在你的店里买酒。他后来喝的白酒,是有人叫小女孩送给她的?”
“对的,瓶子还在那儿呢……”老板指着门口存放空酒瓶的箱子。“我们店里卖的是红星二锅头,那天老蔡喝的人送来的是牛栏上,俩瓶子还在那儿呢。”
“大排档老板和附近做生意的人都说,没见过那个小女孩,也不知道后来人去了哪儿。空酒瓶我们带回来了,化验了殡仪馆那三个少年的尸体,悠悠你再查下酒瓶上的指纹,看有没有发现吧。”陆泽言说。
颜筱晴惊叹,“加上云教授之前对于,让蔡姗意外死亡的那名按摩师很可能被催眠过的判断,现在我们可以大胆推测下,蔡姗按摩惨死、厉文天三人坠入下水道溺亡、蔡成功头孢加酒精中毒这三起意外案件,其实都是有人在背后主导的。”
“还不仅仅是如此。”陆泽言耸耸肩。
众人更加惊讶,霍子心摆摆头,“你们别看我。这么细枝末节的地方,我真的注意不到。”
“先前我们推断过,崔玉珠坠楼,是因为晾衣服的时候,衣架松脱导致身体失衡掉落。但有一个地方大家想过吗?每年高空衣架坠落的几率有多高——这种极其影响城市居民安全的设施,生产安全一直是是抓得很严的。
即便是年久失修,那这么小概率的事件正好发生在崔玉珠身上,又正好在崔玉芬晾衣服的时候发生,概率又是多少?”
“哦……你的意思是,如果殡仪馆里闹鬼的五具尸体,死者都是死于谋杀,不是意外事件。那么崔玉珠的死亡和这五个人的死,加上封霏的死一样,都不是意外那么简单,是有人作祟?”
“凶手几乎就可以成功了。但在封霏被割颅而死的杀人方式上,有一些瑕疵——撕开了这个缺口,再去看前面的死亡现场,就处处都有留下破绽的地方了。”
陆泽言长舒口气,“很有可能,凶手是趁崔玉珠家里没有人的时候,对窗外的衣架做了手脚。”
“而从黄书记被立案调查以来,崔玉珠也经常经常到纪委报道人不在家。凶手有大量的时间可以做这件事……”老夏发现了一线曙光,“我等下就去崔玉珠的小区,把能找到的监控视频找来,看看进出崔玉珠家的人里面,有没有可疑人员。”
“查找视频的时候其实没有那么麻烦,也许只需要找到一个人就可以了。”
案情梳理到这里,谁是凶手,似乎已经不言自明了。陆泽言问颜筱晴,“小晴子,你说说,你觉得凶手可能是谁?”
颜筱晴看着大家都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四顾茫然。“我……不知道呀。是谁?”
“这个案子从蔡姗的尸体变成女鬼开始,有关系的人里面到现在还活着的,还有谁?”
颜筱晴猛一激灵,还没等她掰完手指头,就已经有人答出来了。
“这个让一切看上去都是意外现场的隐形杀手,要么是冯艳芬,要么是崔玉珠的女儿黄小樱。”
——
没有等霍子心他们得出答案,事情就起了变化——在锁定最终的两名嫌疑人的第二天,冯艳芬突然失踪了。
“我们这几天一直在监视黄小樱,她正常在学校上课,放了学回外婆家住。看情形,她还不知道妈妈去世的消息——可能是怕小姑娘受不了,家里封锁了消息。但从前天起,冯艳芬就一直没有消息,照这样看,冯艳芬是凶手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小顾和小齐监视了黄小樱好几天一无所获,不禁把怀疑的目光锁定到了冯艳芬身上。
“不论凶手是冯艳芬,还是黄小樱,都很合理,但是好像又都有不合理的地方。”
宋悠悠的再次尸检,已经证实了陆泽言的推断。厉文天三个人的尸体内部有被点电击的痕迹,他们的坠井而亡,是有人精心策划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