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来,陆老夫人和夏家人都来了。
卫氏也盛装出席。
人一多声音就大了,而且陆家的小孩子也都来了,有半大的孩子,还有哭哭闹闹的孩子,园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陆老夫人和夏老夫人两个相互推辞:“你先点,你先点一出。”
最后还是陆老夫人年纪大,辈分高,先点了一出唱忠臣良将的戏。
陆家侯爵门第,她就爱听这种。
夏老夫人则点了一出母慈子孝的戏。
其余年轻的媳妇们,点了曲折催泪的情爱戏。
唱了几出,轮到蔺云婉,她随便指了一出,自己都不记得是哪一出了,眼看时辰不早了,问萍叶:“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
萍叶小声说。
蔺云婉低声和她道:“厉七老爷应该已经到了。”心里惦记着母亲和陆长弓的眼睛,怎么能安心听戏?
萍叶道:“长弓少爷一会儿看完诊就过来听戏,您再亲自问问他情况。”
蔺云婉点一下头,专心听戏。
前院。
厉七老爷确实已经给陆长弓看完了眼睛,说:“哥儿最近猛长个子了,影响了眼睛,还不算严重。哥儿你年纪还小,我开几服药,再跟你写一些平常要留心的地方,你好好记着就是。”
知道对方是长辈,陆长弓十分恭敬:“我记着舅爷的话了。”
厉七老爷坐下来写方子。
他虽然是大夫,但是做事雷厉风行,运笔如风,边写边问:“世子还没来吗?”还赶着去蔺家。
陆长弓一愣,往外看了看。
父亲怎么还没来?
这边接待的管事,过来回话:“……小的这就让人去后院催催。”
赶紧又让人去催第二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世子忽然就不见了踪影。
庆哥儿坐在陆长弓身边,十分紧张地看着他。
陆长弓觉得不舒服,转头看着庆哥儿,庆哥儿很快又扭开头,不看他了。
陆长弓抿了抿唇。
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总觉得庆哥儿今天怪怪的。
等了快两刻钟,陆争流还没来,厉七老爷没了耐心,起身背着药箱子说:“我不等了。”抬腿就走。
管事大惊:“您不能走!”却拦不住。
厉七老爷转身就走了。
管事追出去:“七老爷!七老爷!”
这可怎么好,蔺夫人的眼睛还没看啊!
陆长弓心里一紧,看着庆哥儿问:“父亲去哪里了?”
庆哥儿悠然道:“我哪里知道啊。走吧,去园子里听戏了。”
第55章 闹事
“卓少爷又吐了!”
戏台子下,陆佳的儿子卓哥儿刚吃了几颗花生,喝了一盅奶,上吐下泻,脸色都变了。
他来京城几天,因为水土不服,一直病恹恹的,今天刚好一些,这会儿又犯了病。
陆佳连忙过来呵斥儿子的乳母:“你怎么照顾孩子的!怎么能让他喝奶?”
乳母抱着哥儿,战战兢兢:“大夫人,奶是丫头送上来的,我一错眼没看到,少爷就喝了。”
“谁让丫鬟放的奶!”
陆佳气不过,瞪了周围的陆家丫头一眼。
大家都不敢说话,这奶是每个人桌上都有的,又没有人知道卓哥儿不能喝奶,自己的乳母不看紧孩子,还怪到别人府里的丫头来了,真是稀奇。
蔺云婉走过来,说:“先把孩子送到房里去,请了大夫来看看。多耽搁一刻,哥儿就难受一刻。”又吩咐萍叶:“让丫头过来把地上收拾了。”
“是。”
萍叶索性亲自去收拾。
陆家妈妈过来帮忙抱卓哥儿,夏老夫人和陆佳说:“只是吐奶,不大要紧,你安心坐下看戏。”其实她心里也是疼孙子的,但毕竟是乳母失职,也不好为此闹起来。
陆老夫人也说:“陆家胡同外面就有大夫坐堂,很快就来了。”
陆佳心疼儿子,只好让人赶紧抱了儿子去厢房,派了心腹跟过去。
她依旧要留在这里伺候婆婆,应酬妯娌、娘家人。
眼看着众人又在看戏了,陆佳在蔺云婉耳边心有不甘地低声说:“你没养过自己的孩子,当然有许多事不知道,所以这次我不和你计较。”
说的像是她很大方似的。
蔺云婉淡淡一笑:“姑奶奶养的孩子多,自然什么都知道。”她庶子庶女不知有多少个。
“你!”
戏子声音嘹亮,把两人说话声遮掩了过去。
蔺云婉脸色十分平静,根本不管陆佳是不是在瞪自己。
她走到陆老夫人身边坐下,继续听戏。
算着时辰,陆长弓也该见完了厉七老爷,陆争流应该要带着厉七老爷去蔺家了吧。
“不知道母亲的眼睛,还能不能治。”
蔺云婉心不在焉,低声地和桃叶说话。
桃叶俯身道:“兴许能的,不都说厉七老爷厉害吗。”
夸赞厉七老爷的话,是陆佳说的,她难免会夸大自己夫家的人。
蔺云婉不敢全信。
正说着,袁妈妈从发二门上来了,匆匆忙忙走到蔺云婉身边,行了礼,小声说:“夫人!世子不见了。前院管事一直让人到后院来找,找了两遍都找不到。”
“不见了?”
蔺云婉觉得荒唐,什么叫不见了!
她皱着眉说:“先别管世子,让前院管事直接带厉七老爷去蔺家。”
袁妈妈脸色复杂地说:“夫人,来不及了。厉七老爷已经等不及,先走了。”
蔺云婉脸一沉。
桃叶在旁边都听傻了,怎么回事!世子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陆佳看到这边有情况,正好戏台上刚唱完一出,静了一会儿。
她高声问道:“弟妹,出了什么错漏?你脸色怎么这样了?”
众人都看了过来。
陆老夫人和夏老夫人一起回头,包括卫氏都放下了手里的瓜子,看着蔺云婉和袁妈妈,关心道:“怎么回事?”
蔺云婉是不想说什么了。
陆老夫人心里本来就不安,便问袁妈妈:“怎么了?”
袁妈妈有些为难,这种事不好在亲戚们面前说啊!
陆佳呵斥道:“老夫人问你话,还不说!我看你是当差当得猪油蒙了心!分不清究竟谁是主子了!”
她一个外嫁媳妇,原不该在娘家这样。
不过蔺云婉脸色难看,显然出了大事,莫说陆佳了,夏老夫人都是好奇的。
陆老夫人放了茶盏,站起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支支吾吾的?”
她看看袁妈妈,又看看蔺云婉,觉得以蔺云婉的能力,操办这种小宴席根本不在话下。
能有什么错漏?
袁妈妈忐忑地说:“不是宴席有什么错漏,是、是世子不见了。”
“不见了?”
陆老夫人一脸茫然,这么大的人还能不见了?
“世子不知去了哪里。厉七老爷等半天不见世子,已经……”袁妈妈越说声音越低:“已经先走了……”
陆老夫人和卫氏脸色顿时黑了。
陆争流是分不清轻重吗?这个时候,有什么事比他岳母的眼疾还重要?
众人默然,难怪蔺云婉脸色不好,早就听说世子陆争流冷落嫡妻,还以为只是传闻……
陆老夫人连忙为陆争流找补,催着袁妈妈:“人肯定刚走不久,还不去把厉七老爷追回来!”
“别追了。”
夏老夫人无可奈何地站出来说:“老夫人,我这个弟弟倔牛一样,说要走就不会再回头了。而且……我弟弟这回要看诊的病人,耽搁不得。今天就算了吧。”
蔺云婉忍着怒气,恭恭敬敬地问:“老夫人,不知舅父近日还有没有空再走一趟?”
她说:“若是有空,我写信让我亲弟弟去接舅父过府。”
夏老夫人和颜悦色地说:“我再派人去和他说说,一个两个时辰功夫,总还是挤得出来的。不过你母亲可得等几天了。”
“到时候我让他直接跟着你弟弟去蔺家,就……不必来陆家再去你娘家那么麻烦了。”
“多谢老夫人。”
蔺云婉十分的真诚。
陆老夫人和卫氏站在那里,面子实在挂不住。当年陆家是怎么保住爵位的,陆家就对待蔺氏女儿?
陆佳心虚地过来安慰陆老夫人:“祖母,您坐下看戏吧。”
陆老夫人坐下了,却推开了她的手。
连卫氏那么粗心的人,都白了陆佳一眼。
都怪她多嘴!
台上的戏又唱到激烈处,蔺云婉的脸色却平淡如水,陆争流应该要在葛宝儿那儿吧。
“了不得!大少爷和二少爷打起来了!”
婆子吓得大惊失色,从外面跑进院子,连滚带爬地进来大声喊着:“老夫人,太太,奶奶,大少爷和二少爷打得见血了!”
今天这台戏是没法看了。
陆老夫人直接让唱戏的都停下了,问那婆子:“把人分开了没有!二少爷伤着哪里了?谁准长弓和庆哥儿动手的?!”
这心眼偏的!
蔺云婉走过去问婆子:“他们是在哪里打起来?”
婆子往身后指了指,就在抄手游廊外面呢,打得不可开交。
第56章 抓奸
蔺云婉她们赶过去的时候,陆长弓和庆哥儿确实打的见血了。
两个人的手指头和脸上,都是血,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
陆老夫人看着庆哥儿花了的脸,气得哆嗦:“都是死人!还不把人给我分开!”
管事妈妈婆子们上前,把两个人分开。
“萍叶。”
蔺云婉吩咐丫头过去,牵着陆长弓过来,给他擦掉脸上的血迹。
陆长弓红着眼,看着她,又看看众人,欲言又止,一副很焦灼的样子。
庆哥儿躲到陆老夫人身后,那神态就不一样了,十分的得意。
陆老夫人先是和夏老夫人说:“小孩子间打打闹闹,让亲家见笑了——佳儿,还不扶你婆婆回去看戏。”
夏老夫人笑而不语。
兄友弟恭,夏家从小当做家风教了孩子们,武定侯府倒是妙,七八岁的哥儿了,还纵着他们打架。
陆佳不依,气冲冲地说:“祖母,您看看长弓把庆哥儿打的,脖子都破皮,您还觉得是玩闹?我看长弓是想杀人!”
萍叶气不过,出来说:“大姑奶奶,庆少爷只是破了脖子,长弓少爷伤的却是眼睛。这伤口再往上半寸,长弓少爷的眼睛就要瞎了。”
“而且刚才长弓少爷根本就没回过手,他就是在抵挡庆少爷而已!”
她看得清清楚楚。
“哪里来的贱蹄子!主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陆佳抬手,就想打萍叶一个耳光。
夏老夫人身边的妈妈,眼疾手快握住了她的手腕。
夏老夫人沉着脸说:“陆家处置家事,又轮得到你插手?”这个儿媳妇,一回陆家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陆佳心里一颤,不甘心地收手退了下去。
蔺云婉不能让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结束了。
今天这么一闹,别说让人笑话了,戕害手足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两个哥儿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蔺云婉问陆长弓:“为什么打架。”
陆长弓张了嘴,却没有说出来原因。
陆老夫人也问了庆哥儿,然而庆哥儿也不说。
直到看守偏院的婆子来了,惊慌失措地喊:“老夫人,出人命了。表姑娘她、她……”
陆长弓才小声地和蔺云婉说:“母亲,表姑上吊了。”
蔺云婉抿了抿唇。
竹青竖起耳朵听着,冷冷一笑。
陆长弓又生怕人听到了,低声说:“……父亲去那边了,厉七老爷等不到父亲先走了,我想过来告诉您,庆哥儿一直拖延我,不让我过来。我们就动手了。”
但他只是想过来告诉母亲一声,从没想过要和庆哥儿打到头破血流。
陆老夫人大概猜到了什么,觉得头晕,身子一摇晃,几乎站不住。
严妈妈扶着她,忧心地喊:“老夫人!”
陆老夫人紧紧握着她的手,说:“……你去处置。”还想示意严妈妈赶紧打发了亲戚,尤其是夏老夫人。
陆佳却快了一步:“祖母,您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母亲和弟妹。”
夏老夫人嫌她多事,明显陆家有家私,她们夏家人凑什么热闹?
陆佳咬着牙,和夏老夫人小声说:“您总觉得我弟妹冰清玉洁,什么都好。您刚也看到了,她做嫡母就偏心长弓,不心疼庆哥儿。也不是事事都做的周全。”
“这背后还有您不知道的事,她犯了七出您想都想不到吧!”
夏老夫人眉头一皱,看向蔺云婉的眼光,有些不一样了。
蔺云婉都不用听,就知道陆佳怎么说她的。
她走到卫氏面前,道:“母亲,人命关天,请您和儿媳妇一起去瞧瞧。”
“……啊?我?”
卫氏可没见过死人,腿一软,有点站不稳了。
陆佳出来故意和夏老夫人说:“婆母,您不是也和舅父学过针灸吗?人命关天,您帮着去看看,说不得就救人一命。”
卫氏连忙道:“那太好了!亲家,您可得帮帮忙。”
陆老夫人看着她俩,头晕眼花。
作孽!
陆家怎么娶了这么个儿媳妇,又怎么生出这么个狭隘的孙女!
夏老夫人难以推辞似的,为难道:“既然人命关天,那就赶紧去看看吧。”
陆老夫人想装晕。
……那也瞒不过去,她们还是要知道了,说不定陆佳和卫氏还要更加坏事。
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她们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该看到的也看到了。
葛宝儿躺在床上,哭得梨花带雨,地上一条白绫,推到的凳子,陆争流就在她房里,刚抱着她从白绫上下来。
“争流,你怎么在这儿?!”
卫氏走过去,眼睛瞪得发直。
陆争流一脸沉默,没看卫氏,而是看了蔺云婉一眼,又看了看陆老夫人。
“祖母。”
他过来作揖。
陆老夫人叹着气,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偷偷看了一眼夏老夫人的表情。
夏老夫人还能有什么好脸色吗?
她冷脸问道:“就是这位世子的姨娘有性命之忧?”
竹青站出来说:“回夏老夫人,府里只有妾身一个姨娘,这位是我们老夫人的侄孙女,世子的表妹。不知这是出了什么事,竟想不开要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