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在旁边伺候,蔺云婉根本不用动手。
陆老夫人吃了药,靠在床上,问:“怎么不见佳儿?”
夏家人不过来就算了,陆佳怎么也没来?
卫氏欲言又止。
陆老夫人心里虽然忐忑,还是白着嘴唇,问蔺云婉:“怎么了?”
蔺云婉说:“夏老夫人禁了佳大姑奶奶的足。夏家人也都关了院门,足不出户,夏家老爷和爷们儿出去找宅子了,等立了契,交割完毕,他们就搬出去。”
“怎么这么着急?”
陆老夫人心里一急,差点又一口气上不来。
严妈妈过来给她顺气,劝慰着:“亲戚们借住,总是不方便的,您先养好身体。”
卫氏一撇嘴,没好气地说:“还不是看不惯表姑娘的事!要不然,早不走晚不走,偏偏现在走?”
严妈妈无言以对了,也没好气地说:“太太,您就少说两句。”
还嫌老太太病得不够狠吗?
陆老夫人没心思责备儿媳妇,只顾着问蔺云婉:“那天的宴席,怎么样……”
蔺云婉沉默着。
说什么都比不上让老太太自己想象,来得恐慌。
陆老夫人果然心烦意乱:“最后怎么样了,你倒是说一句!”
卫氏捏着帕子,烦躁地道:“还能怎么样,您都病了,谁还有心思看戏相聚?女眷们匆忙吃过不就散了。夏家大老爷和晋三爷干脆都没来了。”
“咳咳……咳咳……”
陆老夫人眉头紧锁,喊道:“云婉,扶我,扶我去见夏老夫人,陆家不能这么怠慢亲戚。”
蔺云婉懒得过去,她说:“老夫人现在过去怎么说呢?”
怎么说?
陆老夫人愣住,说宴席不周到感到歉疚?
蔺云婉缓缓道:“夏家介意的是什么,您心里清楚。只是为宴席的事情致歉,也不必了。”
“您还是想一想,怎么处置表姑娘的事。只有她的事处理好了,夏家人才不会这般轻看陆家。”
卫氏咬牙道:“依我看,勒死了干净!”
不过这不是她能做主的事情。
严妈妈瞧了卫氏一眼,太太真是不会说话。
要能直接勒死了那么简单,老夫人还烦什么烦!
第59章 错失
“云婉,你是当家主母,你说说,你想怎么办?”
蔺云婉倒是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会问她的意思。
她还以为,即便是看在庆哥儿的份上,老太太也舍不得葛宝儿死。
蔺云婉淡声说:“通奸该怎么处置,老太太还要问我吗——死不足惜!”
卫氏跟着道:“就是。她一个人去死,大家都清净!”
老夫人躺在床上,沉默不语。
她连眼珠子也一动不动的,好像在认真考虑儿媳妇和孙媳妇的意思。
最后她什么都没说,而是道:“我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卫氏急着站起来说:“老夫人,您还没说要怎么处置……”
严妈妈出来打发她:“太太,老太太累了,您也累了,您就先回去吧。”
卫氏只好告退。
刚挑了帘子出去,嘴里还在不耐烦地嘀咕:“随你们吧!”
依她说,勒死了最好,烧成灰撒远远的。
反正葛宝儿家里也没什么人,她真不懂老夫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蔺云婉也要跟着走,陆老夫人叫住她:“云婉。”
“老夫人。”
陆老夫人坐起来,看着她说:“你是一家主母,是正妻,万不可像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一样小气。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也不要积在心里。”
“以后你和争流的日子还长着。”
“……宝儿,碍不着你们什么。”
说着说着,眼里已经起了杀意。
蔺云婉淡淡应了一声,便回了垂丝堂。
陆老夫人猛地咳了起来,严妈妈过去服侍,还问老太太:“您真要对表姑娘下手?”
“还有的选吗?”
陆老夫人说:“她就是个祸害。我看争流对她也渐渐淡了,不如趁这次机会狠下心……”
“曾祖母……”
庆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外面,扶着门站着,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们,明显是听到了她们刚才说的话。
严妈妈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药碗,慌张地问:“庆少爷,你、你怎么过来了?”
又骂外面的丫鬟:“都是瞎子吗!少爷来了也不知道通传!”
丫鬟跑过来,紧张地说:“刚、刚太太、奶奶在里面说话,奴婢们不敢走近了,庆少爷一眨眼就来了。奴婢没看见。”
庆哥儿人都吓傻了。
严妈妈无奈地打发了丫头,牵着庆哥儿进房里来。
陆老夫人赶紧抱着庆哥儿说:“舍不得曾祖母赶走你娘?”
庆哥儿睁大眼睛,抿着唇不敢说话。
陆老夫人哄着他说:“你娘这次做错了事,我和严妈妈商量着把你娘送走,这就把你吓着了?”
庆哥儿这才缓过劲儿来,哇一声哭了出来。
“曾祖母,我、我还以为……”
从昨天就听说府里要勒死他娘,还以为是假的,一过来听到老太太都这么说,他手脚都凉了。
“我的傻孩子,快别哭了。曾祖母怎么舍得你伤心?”
“哎哟,手怎么凉成这样,快让我给你暖暖。”
庆哥儿把手放进陆老夫人手掌心里,吸着气儿说:“曾祖母,您病了,我给您暖暖。您躺着,我服侍您。”
陆老夫人笑眯眯的。
“庆哥儿真孝顺,曾祖母没白疼你。”
庆哥儿也不傻,他知道谁才是他的靠山,父亲虽也疼他,可几天都见不上一面。
他最能依靠的,就只有曾祖母。
“您的病什么时候能好?曾祖母,我担心了一晚上睡不着。我今晚能和您睡吗?我想守着您,我要看着您好起来。”
“好好好。今晚你就陪着我。”
祖孙俩别说多亲热了。
严妈妈看了心里不是滋味儿,小少爷孝顺老太太自然好,可他长大了要是知道自己生母被老太太勒死,以后还能念着老夫人的好吗?
入了夜,等庆哥儿睡了,严妈妈才问陆老夫人:“您真要放过她?”
陆老夫人冷冷一笑,脸上哪里还有白天的慈爱。
“你亲自去跑一趟,去看一看那个庵里的姑子还活着没有。”
都不用老太太说明白,严妈妈就知道是哪一座庵了,她皱着眉问:“几十年过去了,那姑子要是死了怎么办?”
陆老夫人道:“她死了,那些手段和毒药,也不会失传。哪家没有点脏事要处理?端看使不使得起银子。”
“你去打听一下,她有没有收徒弟。”
严妈妈点点头,感叹了一句:“那都是几十年前对付老太爷姨娘的手段了,您临到这个年纪,竟还要在孙子的姨娘上动手。哎!”
正室这一生,那都脱不了下贱女子的困扰!
陆老夫人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独独舍不得牵连庆哥儿。
严妈妈却担心道:“那姑子从前研制的药,确实好用,虽说毒性慢一些,一两年才要得了人命,但是看起来就像病死一样,一点都不引人注意。倒是个好手段。”
“不知姑子的手段传下来没有,要是传下来就太好了!咱们府里以后就安宁了。”
陆老夫人真是巴不得快点弄死葛宝儿,可是一想起庆哥儿,就心疼地说:“你看看他刚才求我留下他娘的可怜样子,要不是怕伤了他,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现在也只能这样慢慢算计着。”
严妈妈道:“您别急,老奴明天就去这一趟。您先睡了吧。”
次日。
严妈妈一大早就出去了。
陆老夫人叫了陆争流过来,问他怎么想。
“你母亲和云婉,都容不下她。你是想留她在府里,还是干脆送出去?”
陆争流攥着拳头,启唇问:“云婉是怎么和您说的?她……很生我的气?”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你要是一早就跟云婉和和睦睦的多好,现在就不用后悔了。”
陆老夫人实在是怒其不争,云婉可是当年他祖父舍了老脸求来的孙媳妇!
陆争流没什么可辩驳的,只是道:“宝儿毕竟是庆哥儿的娘,送她出去,伤的是庆哥儿。还是留在府里吧。”
他还向老夫人许诺:“祖母,我以后不会再碰她。只当养着一张吃饭的嘴。”
陆老夫人叹气:“这些话你自己去和云婉说吧。”
陆争流沉默着。
来日方长,他们做夫妻日子还多,他迟早会弥补回来。
离开与寿堂,晚上陆争流巡逻完了回来,沐浴过去见的蔺云婉。
“我和祖母商议过了,让宝儿表妹为我妾。”
竹青闻言,直勾勾地看着陆争流,失望地摇了摇头。
蔺云婉放下手里的书,问道:“是世子的意思,还是和老夫人的意思?”
陆争流说:“……是我的意思。”
蔺云婉点头:“明白了。”脸色十分冷淡地说:“葛家的事,我插不上手,等世子处理干净了我自会为她定下名分、安排宅院。”
知道她不高兴,陆争流也没急着解释什么。
走之前,他撂下一句话:“以后你会明白。”明白他的无奈。
要不是迫于无奈,他不会纳这一房妾。
竹青叹息了一声。
世子这次错失良机了。
第60章 名分
“世子也真是的,不过一个表妹,他也放不下。老夫人都有那个意思了,他不过是点个头,狠心处死了又怎么样?”
竹青愤愤不平。
她为蔺云婉感到不值,主动坐在绣墩上问:“夫人,要不要妾身去和世子再挑明一些?”
蔺云婉道:“你想挑明什么?”
竹青说:“世子要是知道,留了这一房妾室不仅伤了府里名声、亲戚感情,还伤了您的心,必然要快刀斩乱麻挽回……”
蔺云婉笑了:“竹青。”
“夫人?”
竹青不明白,夫人为什么要打断她。她说错了吗?
蔺云婉笑了笑。
她从没指望过,老夫人和陆争流真的会处死葛宝儿。
有庆哥儿在一天,他们一定会投鼠忌器。
何况,人死债消,只不过是作恶之后最轻的结果!
“让一个人死,实在太容易了。要让他自取灭亡,生不如死。”
竹青一笑,也是。
“等表姑娘成了妾室,那还不是任由您揉圆搓扁?”
蔺云婉但笑不语。
第二天老夫人那边叫她过去,她把竹青也叫上了,特地和竹青说:“你不是也说过要去给老夫人侍疾吗?”
竹青想了想,道:“妾身这就和夫人一起去。”
到了与寿堂那边,陆佳也在。
看样子,她是禁足结束了?
不过就算没结束,夏老夫人这么重视妇德的人,不会在陆家老夫人生病都时候,不许陆佳过来侍疾,那可是不孝。
“大姑奶奶。”
蔺云婉和竹青两个一进去先看到的陆佳,便先和她打招呼,再去给老夫人请安。
陆佳坐在老夫人身边,手里拿着药碗,旁边放了糖渍梅子。
老太太怕苦,梅子放着润口舌的。
可能是在娘家被夫家人禁足,气焰消了一些,陆佳也不急着说话。
陆老夫人先开的口:“云婉,我想了想,还是让宝儿和夫家先退了婚……”
蔺云婉一直没出声,静静地听着。竹青在旁边时刻打量着她们的神情。
最后老夫人的意思是:“只要宝儿夫家那边答应退婚,事情也就没那么严重。这件事是争流做的不好,但是说到底就是个纳妾的事。”
陆佳的性子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的。
她端着药碗和蔺云婉说:“只要你这个当主母的点头,也就没什么了。端看你大不大度,你也不想侯府惹上麻烦吧?”
她轻视着蔺云婉,又说:“弟妹一向端庄贤惠,从来不是善妒的人。老太太正病着,不是我这个做姑姐的说你,便是老夫人不开口,你也应该主动出面料理了这事。”
“现在闹得大家不得安宁,还让我们陆家丢了脸,你这个做正妻的有八分的过错!”
陆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大姑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蔺云婉不该光顾着置气,退婚本来就是空口杜撰出来的事情,随口一说也就解释过去了,根本不会有什么“夫家进京告状”的结果。
她要是主动提出纳妾的解决,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竹青都听惊讶了。
这、这也能怪到夫人头上?
想着陆佳的脾气,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蔺云婉不像竹青是姨娘的身份,不敢和姑奶奶顶嘴。
她四两拨千斤地问:“不知道大姑奶奶所说丢脸,是在何处丢了脸?知道这些事的,不就只有我们自家人吗?”
陆老夫人反应过来,皱眉问:“是你婆婆说了什么?”
那还能不说什么吗!
陆佳讪讪道:“没什么,我是听到丫头们嚼舌根。我婆婆能说什么呢。”
这话陆老夫人也就听听。
她不满地道:“你夫家要是背后没说什么,也不会拒绝为你弟弟引荐。”
陆佳动了动嘴皮子,还能顶嘴么?
就因为这个事,她在夫家面前提了一嘴,婆婆差点说让丈夫休了她的话。
她再不敢插手了。
蔺云婉道:“老夫人和世子都拿定了主意,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您也说了,这头一件事就是让表姑娘先和夫家退婚……”
陆老夫人咳嗽了两声,抬手和蔺云婉说:“这你就不用管了。”
蔺云婉道:“虽不用我管,若为纳妾惹了麻烦……”
她看了陆佳一眼,说:“大姑奶奶怕又要觉得是我八分的过错。”
“所以我不得不多说一句,纳妾事小,要是纳了不该纳的女子……”
陆佳一口打断她:“什么不该纳的女子?我看你就是不想让争流纳了表妹。”
蔺云婉淡淡道:“蔺云婉淡淡道:“姑奶奶不要着急,我还没说完。以贱籍为妻,或私藏被发落的罪籍女子及罪臣家的奴仆,那都是违了律法的事。一样要被参奏。”
陆老夫人心里沉了沉,葛宝儿进府到现在,她都只知道葛宝儿是个村妇,却不知她详细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