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争流鼻到现在还鼻青脸肿,也不愿意到后宅来见人,连老夫人这里也不来请安了。
没有一件事让人省心!
陆老夫人去小佛堂给佛祖敬香,求佛祖保佑陆家度过难关。
“奶奶,您也睡吧。”
送走了陆长弓,萍叶伺候蔺云婉就寝。
蔺云婉有些乏了,洗漱了就去睡了。
萍叶和桃叶两个丫头,却有些心神不宁。
放下床帐之前,蔺云婉问萍叶:“怎么了?”
萍叶坐下,说:“奶奶,要是老太太偷偷带了姨娘直接上兴国公府的门,两边认上了亲,又不给您和离书怎么办?”
蔺云婉笑:“二十年了,上门认亲的人数不胜数。”
“就算葛姨娘和兴国公夫妻俩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也未必敢认。”
“除非有信物。”
二十年了,说得清楚兴国公府看中的是亲情,还是一份找回女儿的执念?要只是执念,找回来的女儿但凡有一点不符合他们的想法,有了信物也要怀疑,更何况没有信物。
蔺云婉闭上眼睛,萍叶和桃叶去剪了烛芯。
次日,严妈妈大清早地进了内院,脸色不大好,果然就和蔺云婉想的一样。
“老夫人,兴国公府的人眼睛长到眉毛上去了!”
确实这些年上门冒认的人太多了,兴国公府大门前看守的下人,一听说是和走丢的小姐有关的事情,理都懒得理了。
陆老夫人沉了沉嘴角。
第94章 写吧
“她人今天怎么样了?”
陆老夫人又问起起葛宝儿。
严妈妈去看了看,说:“好多了,已经不像昨天夜里咳得那么厉害了。”
正好张逢安今天也告了一天的假。
陆老夫人便吩咐说:“接了庆哥儿过来看她娘吧。让人给葛姨娘梳洗梳洗。”
严妈妈转身出去,指了个丫头给葛宝儿梳洗,又到二门上去找人传话,叫了庆哥儿过来。
“我真能见我娘了?!”
庆哥儿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他这些日子也瘦了不少,一双眼睛都不像刚来府的时候那么灵光了。
小厮说:“二少爷快去,严妈妈就在二门里的穿堂里头等着。可别让她老人家等久了。”
“我这就去!”
庆哥儿丢下手里的东西,飞奔跑去。
这段日子他才知道什么叫狗都不如,虽然有时候也恨他娘闹了那么多事情出来,害他现在到处受冷落,可心里到底还是惦记生母的。
跑到二门上,差点摔了一跤。
“严妈妈!”
还没进穿堂,庆哥儿就扯着嗓子喊。
严妈妈站起来招手,说:“哥儿,跟我来吧。姨娘等着你了。”
庆哥儿牵着她的手就去了。
到了与寿堂,严妈妈说:“哥儿先去见老太太,给你祖母请安。”
庆哥儿点点头。
陆老夫人一见到他,还是疼爱的,抱在怀里说:“好孩子,怎么累瘦了?”
庆哥十分委屈,但也是低着头,说:“大哥也瘦了,读书都要瘦的。”
这才像句懂事的话。
陆老夫人觉得葛宝儿不在府里,对庆哥儿来说还是好事。
但是……
葛宝儿要真是公府嫡女的身份,她回来了更好。
竹青也怀孕了,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多的陆家血脉出生。谁生的不要紧,要紧的是,葛宝儿的娘家以后帮得上陆家的孩子。
她拍了拍庆哥儿的脑袋,说:“快去见你姨娘。这么长时间没见,她肯定想你了。”
庆哥儿都哭了,抹着眼泪跑到厢房里。
陆老夫人悄悄跟了过去。
她在廊下看到他们母子抱着哭成一团,那哭声把天都要震破了。
严妈妈在旁边说:“姨娘还是舍不得庆少爷的。”
陆老夫人十分满意:“舍不得就好。”
看着葛宝儿哭得那个样子,她笑着道:“别说是公府嫡女,就是九天仙女,只要做了母亲,还不是一样要落到我们武定侯府手里!”
“我们走吧。”
陆老夫人和严妈妈一起回了上房说话。
老夫人道:“兴国公府里的女儿丢了二十年,兴国公夫人还郁郁成疾,可见他们陈家也是个疼女儿的。”
严妈妈说:“就算是不疼,丢了这么多年,也得想法子补偿这个嫡女。”
陆老夫人笑说:“正是这个理儿。”
“况且咱们陆家门第又不差。陈家女儿沦落到给人做过婢女的地步,以后要是还能做我们家的孙媳妇,是她的福气。”
“以后他们还不好好帮扶争流这个女婿!”
严妈妈担忧道:“可是咱们和蔺家的事……”
两府和离的事闹得太大了,兴国公府的人要是知道了,恐怕会有忌惮,倒不见得愿意成这门婚事。
陆老夫人冷哼道:“那还不是为着他们家女儿!他家要是有个明白人,就知道该怎么做才不委屈他家女儿,也让我陆家面子上过得去。”
严妈妈倒也不说什么扫老太太的兴。
八字还没一撇,还要先确认了葛姨娘的身份才是。
陆老夫人在房里小憩了起来,问严妈妈:“他们母子说完了话没有?”
严妈妈往外看了一眼,道:“差不多了。”
陆老夫人点点头:“去叫葛姨娘过来回话,把争流也叫过来。”
葛宝儿先牵着庆哥儿来了。
过了这么一段时间重新回到武定侯府,她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张扬了,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喊道:“妾身给老夫人请安。”
她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陆老夫人却很好说话:“你病了,起来坐着说话吧。”
葛宝儿受宠若惊,看着陆老夫人欲言又止,道:“妾、妾身还是……”
“让你坐你就坐!”
葛宝儿战战兢兢地牵着庆哥儿,坐了下来。
她能和庆哥儿见面的机会太少了,死死地抱着庆哥儿不肯松手。
庆哥儿也怕再也见不到他娘了,靠在她怀里,还抓着她的袖子。
严妈妈过来说:“哥儿大了,可不好再跟姨娘这样搂抱着了。”
陆老夫人却温声说:“这回就算了。他们娘俩也太久没见了。”
“是。”严妈妈退到了一旁。
陆老夫人直接问葛宝儿:“府里婆子说,你去庄子上之前典当了一个玉佩?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玉佩怎么了?
葛宝儿瞪大了眼睛,说:“有,有。那是我从小贴身戴着的玉佩!老夫人,是不是大爷他、他帮我打听到……”
陆老夫人抬手让她住口,道:“先别问那么多。你先说清楚,玉佩是不是你的?”
“是的!”
葛宝儿重重地点头,生怕错过了这次机会。
她以为到了庄子上就再也回不来了,没想到老夫人还能派人接她回来,竟是因为玉佩的原因!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陆老夫人审视着葛宝儿:“你没有说谎?”
葛宝儿泪如雨下:“我戴了二十多年的东西,从出生会吃饭起就戴着的东西,我怎么会说谎!”
确实不像说谎的样子。
陆老夫人的心踏实了一大半。
“祖母。”
陆争流来了,脸上还带着伤。
陆老夫人皱了皱眉,又有些心疼,暂时顾不上责怪他,就道:“过来,我有事问你。”
陆争流看了葛宝儿一眼,眼神十分复杂。
最后抿了抿唇,问陆老夫人:“祖母,她怎么在这里?”
陆老夫人却看着他问:“她有一块玉佩,你见过没有?”
陆争流点头:“见过,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
因为品质十分好,脂白的颜色,也叫羊脂玉。
“那块玉有什么问题?”
陆老夫人差点都忍不住大笑了,她脸上带着笑色说:“严妈妈,你先带姨娘和庆哥儿下去。”
严妈妈走到葛宝儿身边,说:“姨娘,庆少爷,跟我来。”
母子俩先出去了,严妈妈还关上了门。
陆老夫人最后问陆争流:“你和她在澧阳乡下认识,这玉佩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陆争流回忆起小时候的事,说:“从我认识她的时候,就见到过。”
但她也十分宝贝那块玉佩,在没有定情之前,也只让他见几次。
还是后来有了肌肤之亲,才和他说那块玉是她从小就戴着的,便是给人家做了几年丫头,也设法保了下来。
陆老夫人哈哈大笑。
“祖母,怎么了?”
陆争流拧着眉头。
陆老夫人也不说什么,拿了笔墨到陆争流面前,下了一道命令:“写和离书,你跟云婉马上就和离。”
“什么?”
陆争流站了起来,比老夫人还要高出许多,他走到一旁,背对着老太太怒道:“我不同意。我不会跟云婉和离!”
陆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平静地坐下了,老神在在地道:“你必须要跟她和离。”
她很有把握,自己的孙子坚持不了多久。
当初他说不想娶蔺家的嫡女,不也还是娶了。
第95章 不信
陆家的名声,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要是能和陆争流来软的,陆老夫人当然是不想来硬的。
她端起茶盏,悠哉地啜了一口,低眉说:“你知不知道葛宝儿那玉佩象征了什么?”
一点都不担心陆争流不好奇。
他果然皱了皱眉,道:“祖母您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吧。”
陆老夫人把茶盏一放,落地有声:“那是兴国公府主子才有的玉佩!”
陆争流呆住了,冷冽的眼眸里,满是难以置信。
“兴国公府?”
他嗤笑着,根本不相信。
陆老夫人先不管真假,掀起眼皮子问他:“她要真是兴国公府走丢的嫡女,这和离书你是写还是不写?”
陆争流动了动嘴皮子,最后攥着拳头说:“不写!”
他很反感地说:“因为她是国公府的嫡女,我就要休妻另娶,外面的人会怎么说我们陆家?兴国公府又能看得起我吗?”
“祖母。我不想看别人脸色过日子。”
一个蔺家已经让陆家抬不起头了,再来一个兴国公府,他这辈子都别想有出头之路。
“祖母,兴国公府的人跋扈名声在外,不是那么好结交的。”
想到以后处处都要受到岳家的限制,甚至插手他的后宅之事,他眉头都皱了。
不管怎么选,他都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选择。
陆老夫人倒是深深想了想孙子的话。
她沉默片刻,说:“你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是——”
“那可是兴国公府!”
就算是被陈家压着一头,武定侯府也比现在强多了。
她问道:“你现在难道就有更好的出头之路了?”
又耐心地劝:“人往高处走,先走到那高处再说,见招拆招就是了!兴国公府的手再长,还能管你这个女婿多少?这可是陆家!我和你父亲还在!”
严妈妈也进来说:“大爷,您也不用想得那么远,先把眼前的难处过了再说。”
陆家褫夺封号,不光是少了俸禄那么简单,以后府里的生意,外面人都不买账了。
陆老夫人垂头丧气道:“眼前你还看不出来,等翻过年你就知道了,家里的日子再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府里的脸面今日丢一点,明天缺一角。要不了三两年,武定侯府就垮了!”
说得陆争流十分难堪。
他低着头,脸上是踌躇满志,无处施展的惆怅。
陆老夫人也不忍心看到孙子这样,看着他脸上的淤青,关心道:“你在外面和人吵架了?”
陆争流抿了抿唇,道:“谁和您说的?”
“没人和我说,你就当我不知道了?”
陆老夫人叹气道:“你不要为这点事就堕落。七八年前陆家都熬过来了,现在还熬不过去?”
陆争流说:“祖母,孙儿没有堕落。”
“那你出去跟人喝酒吵架?”
陆争流无奈地解释:“您说的危机,孙儿也都考虑到了。所以想招几个有才学的幕僚,以后谋些产业。府里不能坐吃山空,长弓和庆哥儿还需要银子铺路。”
“偶然遇到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蠢材,才……”
“您放心,我有分寸。没惹出什么事。”
陆老夫人倒是很意外。
孙子比她想的有志气。
她也能想出来孙子是怎么受委屈的,便用温和的语气说:“你想的都是好的,不过事情都没那么简单的。你要真为府里着想,好好想一想我说的话。”
早放蔺氏女儿和离。
想到在外面受的气,陆争流态度不那么坚决了,但最后也没有松口同意和离。
等他走了,陆老夫人脸色就变了,十分的冷沉,和严妈妈说:“争流说的话,倒也对。为了国公府的嫡女就跟云婉和离,到底名声不好。他又这样的固执——形势可以逼他,我不能再逼他了。”
严妈妈心里一惊:“老夫人,您是想……”
“那药还剩了吗?”
说的是庵堂里弄来的毒药。
严妈妈说:“还多着。姨娘不是停药了吗,正是没地方处置。”
陆老夫人缓缓地道:“先留着,不着急,总得一切都稳当了……不能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
至少要确定葛宝儿真是兴国公府的嫡女。
严妈妈倒是想劝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可是真正的宠妾灭妻!
不像毒死个姨娘那么简单,一着不慎,陆家就要遭大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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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丝堂。
萍叶和蔺云婉说:“大爷已经去了一趟老太太那里了。”
蔺云婉应了一声。
已经猜到老夫人要逼陆争流与她和离。
她闭着眼,轻声道:“要是这般平静地和离,于蔺家和我的名声都无碍。”
只不过没想到最后事情会是这样。
桃叶忧心忡忡的:“一女不事二夫。奶奶,蔺氏不会允许您再嫁了。”
蔺云婉淡淡地道:“我也不愿再嫁了。”
她很平静地说:“找个清净的庵堂度过,也十分不错。长弓能在蔺家读书,想必也不会比在陆家差。”
以后的生活肯定十分平淡了,但是平淡未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