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茹蹲下身去捡地上纸团：“那时候我就不同意你和她结婚，是你爸觉得她贤惠顾家，能管得住你……贤惠顾家有什么用？又不能生……不过她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要分你的房子车子，所以你就快点跟她离了吧，别过些天――”
林健翔在被子里套上内裤，才掀了被子，不耐烦地打断母亲：“生生生，你那么想要干嘛不自己生？”
“我要是能生早生了！！”王茹气得发抖，把刚捡起来的纸团丢到儿子身上，冲他大吼。
生完林健翔后，医生说她无法再生育。
“当年你奶奶那老太婆可没少嫌弃过我，话里话外总怂恿你爸出去再找一个，说‘你看看这一带有谁媳妇只生一个’，要不是你是个带鸟的，要不是我把你爸管得死紧，今时今日你不知道有多少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了！”
像被戳到肺管，王茹说完开始嗬嗬声喘，“我就是这么过来的，媳妇好不容易熬成婆，说说游茉两句怎么了？你去看看你那些朋友的妈妈，哪个对媳妇那么放任的啊？我以前受过的气比她多得多了，哪像她，说离就离，说走就走？三十几岁人了还这样，一点责任心都没有，还自以为很潇洒、很独立！”
见母亲气得好似红脸关公，林健翔才软了态度：“好了好了，没说你错。”
王茹瞪他：“这次我可是把私房钱都压你身上了，你好好做点儿成绩给你爸看，过多些天他退下来了，厂子你想继续就继续，不想继续就把厂子和地卖掉，去做别的生意。所以你积极一点，别整天吃喝玩乐，免得你爸回头气极，什么都不留给你！”
“嘁，他不留给我还能留给谁？”林健翔在枕头下找到没电的手机，问，“对了，妈你过来干嘛？”
王茹“哎呀”了一声，这才想起正事，气急败坏道：“游茉待会儿要来家里，直接跟你爸谈！”
林健翔的父母住在市中心的一片别墅区内。
此时独栋别墅门外停着一辆卡宴，颜色改过，林健翔一眼认出是他小舅子的车。
他皱了皱眉，游天也来了？
两母子进了屋内，林父林国庆正坐主位，游茉和游天坐他右手边的酸枝长椅上，见到来人，两姐弟也只是慢条斯理地撩起眼帘睨一眼，再垂眸去取林国庆斟好的那杯茶。
两个月没见游茉，林健翔竟觉得她陌生。
她皮肤黑了些许，没那么白，却显得健康。
瘦了，下巴尖了点儿，脸上的酒窝这会儿没出现，唇角向下耷着。
而她的眼神，仿佛也只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毫无相关的陌生人，这让林健翔浑身如有虫咬。
至于游天，林健翔则更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毕竟都是富家子弟，他跟这个小舅子其实有许多相同爱好，但不知为何，从以前开始，两人止步于泛泛之交，话不投机半句多。
今日林健翔在他眼中，更是看到了敌意。
王茹先发制人，冷笑道：“稀客稀客，我还以为游茉你不会再来我们家了呢。”
林国庆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向乖巧温驯的游茉回了嘴：“我也不想来啊，希望是最后一次了吧。”
她把紫砂茶杯放回茶盘上，声音淡淡：“我今天来，是来要求林健翔一周内和我处理好协议离婚的事。”
“一周？这么急？”林健翔黑着脸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凭什么？之前协议离婚是你提出，诉讼离婚也是你提出，现在你又凭什么要求我转成协议离婚？”
王茹坐在儿子旁边，插嘴帮腔：“是啊，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该不会已经找到下家接手了吧？”
游天被气笑，比了个大拇哥：“不要脸的人我见不少，你们家能排第一。”
游茉倒是没被那些羞辱性的词语激恼，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凭这个。”
她播的是于励与林健翔的对话，林国庆一开始没听明白，后来面色越来越沉，王茹则脸色煞白。
林健翔早有预料，耍赖不认：“我不清楚这是什么。”
“我知道你不会认。”与他相识多年，游茉清楚他面对问题时的处理方式，只提唇笑笑，“但人在做天在看，林健翔，你硬要挥霍完我们之间那一点点的情分，我不拦着。”
林国庆气得把手里的紫砂壶朝儿子身上摔：“林健翔你疯了！！”
王茹护着儿子，尖叫道：“老林你干嘛？！这一听就是那什么、什么合成的！”
游天来之前已经听过录音，再听一次仍怒火冲天，起身就想去揍林健翔：“你个混账，是不是真当我们家没个男人了？我姐就这么让你欺负的？！”
游茉拦住他，把手机里名为「离婚」的相册点开。
里面有林健翔和别的女人外出的照片，也有林健翔和于励在小酒馆见面的照片，她把手机递给林国庆，语气哀怨：“爸，林健翔出轨的事我就不多提了，他为了诬陷我和别人不清不楚，专门找了我公司的男员工帮他演一场戏。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委屈了，只好来找你谈谈……”
她指尖在屏幕上滑动，速度不快，因为林国庆有轻度老花眼，得慢点儿才能让他看清照片。
林国庆半眯着眼，突然，他看到一栋熟悉的别墅。
蓦地睁大眼，抢过游茉的手机，自己接着往下划。
也就是三四张照片，别墅，门牌，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女人。
再往后划，又是林健翔的照片了。
林国庆不知自己脸色逐渐发白，他抬眸看向曾经觉得听话懂事的儿媳妇，她正垂着头，楚楚可怜，好似下一秒就要掉下泪珠子。
游茉唉声叹气：“你是知道我家庭情况的，这几年来，我也只喊你一声‘爸’，所以还请你帮我做个主……”
可当她撩起眼帘，眼中哪儿还有悲？
一双眸子黢黑，似有精光划过，快如流星。
第051章 心想事成
林国庆的书房游茉很久没进来了，和以前相比，似是换了字画，多了几样物件。
林国庆站在窗边，望着院子里的树：“你怎么找到她的？”
游茉背手站着，离门不远：“巧合。”
在离婚证据中多出来的几张照片，是专门给林国庆看的。
王茹总爱把“驭夫术”拿出来夸夸其谈，林国庆平日也一副妻管严的模样，游茉以前没多想，是上个月游天在自家小区里，偶然看到了林国庆走进其中一间别墅。
游天觉得奇怪，事因林国庆没有开车，是踩了辆折叠单车来的，穿得也好像在这小区住的居民，便同她提起。
不得不说，游勇这小区管理相当到位，游茉花了些功夫，才拿到林国庆的“黑材料”。
“你能不说出去吗？”林国庆的语气倒是平缓，有些出乎游茉的意料，“如果让健翔他妈知道了，肯定会闹得鸡犬不宁的。”
游茉稳了稳呼吸，说：“我可以答应你，但林叔，你应该也清楚我的诉求。”
林国庆点头：“我知道，我答应你，一周内会让健翔把这件事处理好。”
游茉心里暂时松了口气，也应承他：“好，我也答应你，冷静期后我拿到离婚证了，会把所有资料删除，不留原件。”
她对林国庆的反感没那么大，也比较相信他，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还是会把杀手锏留到最后。
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游茉准备离开，林国庆唤住她：“你为什么不问那女人是谁？”
游茉停下来，回头笑了笑：“林家的事，和我无关了。”
游茉下楼后，没再看林健翔和王茹，对游天扬扬下巴，准备离开。
林健翔快步走上来：“茉茉――”
“林健翔，你别给脸不要脸。”游天长腿一跨便拦住他，“我们家虽然只是卖卖果汁冰，确实比不上你们干实业的，但烂船也有三分钉，水山就屁大地方，你想继续闹的话，我一定奉陪到底。”
游茉在离开小区后还在笑弟弟这句话：“哎哟哎哟，奉陪到底……好油啊弟弟，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的对白啊？”
“别笑了……”游天回过神来也觉得这句话好中二好丢脸，“但多少有点用啊，你看，那家伙立刻不吱声了。”
游茉越想越乐，笑得肩膀一颤一颤：“这就是我带你来的目的啊！”
虽然游茉不怎么待见游勇，但不得不说，林健翔和王茹对游勇那边的人脉多少有些忌惮，所以今天她邀了游天陪她来“谈判”。
“这么看来，当时我留在游家还是有些用处的。”游天自嘲道。
来时天还亮着，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游天不常和大姐组成“双人组合”，所以此时大姐在副驾驶位上笑得停不下来，游天一开始稍稍有些不习惯。
小时候他很怕大姐。
在他能记事的年纪，父母已经离婚了，他和父亲、爷爷奶奶搬到新的房子里。
那时候游海和文兰兰还没搬过来住，所以平时家里只有他一个小孩，尽管对于一个家一分为二的这件事，他只是一知半解，但每个周末他都很期待，因为姐姐们会过来吃饭，或者他去母亲家吃饭。
不像整天傻笑的二姐，大姐不爱笑，不像整天拉他玩过家家的三姐，大姐也不爱跟他玩。
奶奶那时候还说，如果他不听话，大姐会拿藤条抽他打他。
但怕归怕，大姐真没打过他。
后来长大，他和大姐的关系不坏，但也谈不上交心。
所以此时听着大姐的笑声，游天不知不觉也提起嘴角笑。
游茉笑得眼眶湿润，她别过头，屈指拭过眼角。
情绪缓和一些后，她才开口：“小天，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怪妈那时候没把你争取到这边？”
正好前面绿灯转黄，游天一脚刹车踩得太猛，车子骤停，两人身子都往前倾了倾。
游天没说话，游茉也没开口，等到红灯过半，游天才闷声道：“也不是怪，就是很羡慕你们。”
明明是四姊妹，她们三人能一起上学一起玩，只有他一个人搬去新的大屋，转进没有一个人认识的新学校。
他习惯了吵吵闹闹的环境，觉得只有一个人睡的房间好吓人，游勇不可能陪他睡，他又不想要奶奶陪他，半夜尿急不敢上厕所，尿床成了习惯，一直到小学二年级情况才有所好转。
后来他又搬了两次家，房子一次比一次大，第二次搬的时候，文兰兰和游海就搬进来了。
大人们倒是没逼他非得改口喊妈，他便唤了她许多年“文姨”，可也是从这一年开始，他的姐姐们周末没再过来吃饭了。
爷爷奶奶也很少提起高金花和三姐妹了，仿佛她们四人跟游家已经完完全全没了关系。
游天感觉，他又一次被抛弃了。
“其实我曾经和老二老三讨论过，要不要跟你好好谈一谈这件事，老三觉得犯不着，说多了反而显得刻意，只要我们知道，你是我们唯一的弟弟就行了。”
游茉其实很少跟幺弟这样正儿八经地沟通，胸口暖洋洋的，声音也柔了几分，“妈当年是四个孩子都想要的，可爷爷奶奶坚决不同意，说如果妈坚持要你，就别想要带走三个女儿。妈争取了很久，没办法才退了步，她觉得如果我们三人留在游家的话，游家不可能会对我们好。
“所以你要怪就怪我们，是因为我们，妈才把你留在了游家。”
游茉伸手过去，掐了把弟弟的脸颊：“绿灯了，走吧。”
游天视线模糊，那些红的黄的绿的光，在他眼里汇成小时候玩的万花筒。
“都说了没有怪！”他清清沙哑的喉咙，踩下油门，“你们别再发‘你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那种表情包就好了。”
游茉笑出声：“我回去批评教育老二，她真真是坏透了。”
“三姐也发，发我给游勇扫狗屎！是我想扫的吗？我这不是忍辱负重帮你们打下一片江山？哼哼，回头等臭老头百年归老，我继承了皇位，就立刻把品牌改名，改成「金花老字号」！”
“你真不愧是金花姐的好大儿。”游茉比了个大拇哥，但还是毫不客气地嘲笑他，“你下头还有一弟弟呢，这皇位不好坐啊。”
“那如果我最后没能成功继承皇位，被赶出家门了怎么办？”
“傻了？那就回来百花巷 26 号。劳力士和超跑是没希望了，但怎么都有你一口饱饭吃。”游茉低头看手机，继续说，“游天，你不是小孩了，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
游天想笑，但又别扭，最后嘴巴撇成唐老鸭样子：“这不就准备回家了吗？”
游茉笑着给家庭群里发信息，说正在回家的路上。
今晚餐桌上都是老大喜欢的菜，光是牛肉都有两道――芥蓝炒牛肉和五香牛尾。
汤是西洋参炖鸡爪，高金花提前舀起满满一壶，给了老大。
――于励早上检查了没有大碍，骨折的手臂打了石膏，下午已经回家了，游茉想吃完饭去他家慰问一下。
高金花还让珍珠送来个果篮，叫游茉一并带上。
游茉一脸难色：“这太夸张了吧？”
“我早上看到小于的视频了……”高金花摇头叹气，“好多群都转发了，然后我跟西北团的朋友们说了这个就是小于，他们都托我问候一声。你就拿过去吧，算是我们的小小心意。”
游天要回东区，游茉坐他的顺风车，让他中途在某条路上靠边停就好。
准备下车时，游茉见幺弟欲言又止，问：“你干嘛？”
“真不用我陪你过去？”游天伸长脖子，看着路灯都没几盏的小巷。
游茉解开安全带：“不用，我放下东西就走。”
“哦……”游天撇撇嘴，最终还是没有扫她兴，“那你早点回家啊。”
游茉微微挑眉看他，说：“你回去路上小心。”
于励和母亲住的这片区域，巷弄比百花巷还要错综复杂，游茉没有来过。
手机里有于励发来的详细地址，还有一张手绘路线地图，游茉一手拎着汤壶，一手提着水果篮，凭着记忆往里走。
但还没走一段路，有道熟悉的颀长身影迎面走来。
他走的速度很快，低头看着手机，巷弄只有一边有路灯，像融化的蜡一样，游茉看着他从光走进黑影，再走进光，一帧一帧，好似老剧院里上映的电影。
她手机塞在裤袋里，能感觉到手机在震动，主动出声唤他：“喂，你抬起头啊。”
于励猛抬起头，在灯下看到了她。
“我给你发信息呢，说我下来接你，这里的路太复杂了。”于励快步迎上去，瞧见她手里的果篮，皱了皱眉，“你真是来慰问受伤员工啊？”
“铝驺要不然呢？”见于励弯下腰想拿她手里的果篮，游茉躲了躲，“你受伤着呢，不能拎重物。”
“只坏了一只手，其他的都好着呢。”于励把果篮拿过来，掂了掂，又皱眉，“这拿的也太多了吧？”
“我妈要我拿的，还有这个。”游茉把汤壶举到面前，笑道，“给你以形补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