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入一条狭窄的道路,眼角忽然闪来一个不明物。
林觅抬起头,看到视野前方的砖块直直朝挡风窗飞来,越来越大。
她心跳猛然停固。
同一时间,邬北扶住方向盘快速转动,眉骨沉戾。
物体擦着侧边车窗而过,林觅辨认出那是一块板砖。
回程的必经之路,几辆黑车忽然前后夹击驶来,来势汹汹,舆图逼停大G。
林觅心乱如麻,不安地看向身边凝眉控速的邬北。
她吞回欲说出口的“发生什么了”,心知打乱他的思绪对当下情形没有半点帮助,坐直攥紧安全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条街道人烟稀少,也没设置什么商铺,老旧楼层的结局多半是被政府收纳拆迁,何况是在这样的深夜时分。
林觅看着眼前变幻飞速的窗景,大脑一片空白。
此刻的追击场景她只有在电影中看过,真正发生到身边时,个中滋味的死亡感罩满全身,拥狭的鼻腔无法正常呼吸。
邬北遇见突发情形,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相。
脚下快速切换油门和刹车,庞大的车身左弯又折蛇形走位,逮住前方两车空隙,他眯眸直冲而上。
两辆黑车迅速拉近设法拦截,还是晚了一步。
后方的视野渐渐拉远。
林觅全身陡然松懈,背靠座椅沉沉地呼出气息。
而后听见邬北没什么波澜的声音传来:“怕吗?”
林觅硬着头皮:“不怕。”
“不怕就好。”
下一刻,几辆黑车同时从道路前方的岔口冲出来,因为没打车灯,车身几乎与暗色相融,犹如浮光掠影游走到两侧。
林觅意识到一波又起,扣紧掌心。
难得见邬北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眉心紧拧,腮帮子跳动,眼眯缝聚精会神找几辆车中的突破口。
嗙——!
砖石重重撞上后窗,玻璃边缘迅速裂开一条缝。
林觅被这巨响震得肩膀一瑟。
意识到对方这势头绝非威胁那么简单,而是断人命脉,不见尸身不罢休。
正处危机时刻,她无法冷静下来剖析一系列的关联性。
是不是与林家破产有关,是不是与龙港会有关,与邬北有关,又或者集中起来讲其实就是一件事。
邬北还有心思偏眸看她说,知道大G真正的优势在哪吗。
幽暗逼匝的空间里,有股幽蓝焰火从他的眼底毫不避讳地透出,瞳孔中的女孩身影被这抹狂妄亮光灼得微怔。
和来时一样不给反应时间,林觅被一股后坐力牵扯着往靠背仰。
耳畔传来车体撞击声后,整个人又被安全带托着直直往前倾。
黑车被大G撞出了十多米远,车尾破损严重。
邬北挑眉示意她看战绩:“喏。”
林觅发现这人在什么时刻下心态都好的不得了,还能摆出一副准备挨夸样。
唇角在黑暗中无声勾了勾,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
大车对小车的冲击力再大,顶不住十来辆同时进攻,今晚注定是殊死一搏。
邬北脖颈左右拧了拧,铆足精力准备下一场竞技。
林觅提议:“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和他们谈判,看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邬北只扯唇看她:“对方过来玩命,现在却要我灰溜溜投降过去和他们谈判,老子没脸。”
他叫她收起那该死的侥幸心。
林觅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那若是死了呢,我们死了怎么办?”
邬北沉声说不会。
掌肉一阵刺痛,这些天压抑的情绪如潮水般返上来,林觅终于绷不住吼他:“你这样怎么让我信服!邬北,我死了无所谓,但是我不甘心那些兴风作浪的人还好好活在世上看林家笑话!”
啧,偏偏是她第一次唤他名字。
邬北在前面疾速倒退的车潮中寻找出口,又有几辆车从后面出现,一齐顶上大G车尾,整个车身被这股力撞得抖了三抖。
空隙中,邬北快速瞥了眼后视镜里满眼通红的女孩。
他从余震中分出精力哄她:“我没有骗你,今晚一定带你出去。”
林觅还没从刚才的撞击中缓过神,头发一缕缕垂在雪白的额前、胸前,凌乱又破碎。
不论何种情况,她永远美得惊人。
“作为交换。”
邬北直视前方,唇角勾起势在必得的弧度,“做我女朋友。”
第33章 第三十一次失控
前后又来几辆车夹击大G。
邬北不慌不忙调转方向盘, 余光一直落在后视镜上,似乎只要林觅给说法,他就能不顾一切带她逃出生天。
明明无他言语, 林觅却从邬北眼底瞅出些鱼死网破的猖獗。
——不在一起就一起死。
黑车步步夹击,半寸间隙不留给大G, 身侧金属剐蹭的滋啦声近在咫尺。
邬北降下了几厘米车窗,估计是有点不耐烦,牙关咬紧一根烟点上, 五官在一阵轻烟白雾下有些失真。
西装外套敞开,眼神淡淡。
林觅幡然意识到, 其实她并不喜欢烟味。
嘴唇嗫嚅:“我也有个前提条件。”
急刹车,她往前仰了仰, 倒回座位沉肩吁口气,掌心把头发往后捋。
转眸见邬北直勾勾盯着自己,他示意往下她说。
林觅:“戒烟。”
邬北从她这话里听出一丝坚决, 转眸落下车窗, 烟雾顺着晚风往外流,带走了两人一些道不明的心事。
黑车看见主驾驶座露出的硬朗侧颜,轮胎摩擦一滞,只是又很快跟了上来。
邬北斜眼睨向下面矮他一头的轿车, 唇角扬起一个尤为恶劣的笑容, 扯得太阳穴筋脉弹跳。
“老子就纳闷了, 你们摆出一副玩命的样儿, 结果就这点能耐?”
那车气急败坏往大G侧身一撞, 火花噼里啪啦往上溅。
邬北慢条斯理升起车窗, 整张脸廓沉在夜雾里,染上一点邪肆的猩然气质。
他对林觅说, 妹妹,你在所有前提条件中选了个最狠的。
林觅笑:“你就没点别的解压方式?”
邬北视线虚虚落她身上两秒:“会有的。”
几辆车的对决僵持到下一个大道路口,此时东方微白,道路边断断续续有商贩推着自家种植的蔬菜前往菜市场。
在黑车们疏忽一刻,大G若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夹击,通红的尾焰带过一道裂弧。
几辆车被作用力卷动,互相撞得四仰八叉,车头车屁股剥离一地碎壳。
…
片晌过后。
唯一一辆毫发无损的黑车上踏出一只高级皮鞋,点地。男人躬身下车,卡其色风衣在微风中挺拔而优雅。
他摘掉墨镜,牙齿狠狠咬了下镜腿。
那是一张林觅见了无法释怀的面孔,不过她此刻已经随大G扬长离去,再见便是后话了。
-
窗外变成熟悉的景色,旭日洒在北面巷口,这一块住的全是街坊邻居,出门熙熙攘攘招呼聊天,相伴走入当地老字号早餐店。
留林觅独自一人在车后座。
她听着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跳,也不知是彻夜未眠后的神经紧张,还是一段新关系展开后的手忙脚乱。
邬北买完早餐回来,脸上未见疲态:“米粉、豆浆、茶叶蛋,还有根油条,吃不完给我。”
林觅低声道谢,胃液反酸得厉害,吃完一整颗茶叶蛋才稍微好转。
邬北在早餐店那头随意对付了几口,西装寸头形象过于惹眼,他却像看不到路人目光似的站在街头。
低颈拆开一包新的中华烟盒,咬上一只,然后随手将剩余的撂进垃圾桶。
意味明显,做法铺张。
林觅只瞥了一眼,收眸慢慢吃完剩下的早餐。
自认没和他熟到“吃不完给我”的地步。
邬北等一身烟味在外头散去,手臂搭在车沿问她:“那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林觅喉管一堵,手拳放在嘴前忍了两声呛,喝口豆浆往下顺了顺。
声音听着有点沙哑:“急什么?我还在吃饭。”
邬北语调混不正经:“等你下辈子投胎做男人,就知道喜欢的女孩在身边,自己还像个懦夫样不敢越界有多难受了。”
他从不是循规蹈矩省身克己的人,现在却生怕触一点儿红线把到手的宝贝放走了。
更何况。
邬北偏开头轻笑了下。
这种细水长流的感觉也不坏。
清晨老爷子练功吆喝的声音从公园传来,伴随嘈嘈鸟叫声和环卫工人扫把扫落叶的刷刷声,恬静又安逸,让人心定神宁。
林觅想了想,弯身换上提前放在后座的运动鞋,把吃完的早餐包装袋系好,下车扔进垃圾桶。
“我想去公园消消食。”
邬北低眼看她单薄的礼裙衣料,说等等,绕到后备箱拿了什么。
五秒后,林觅眼前多了一件呢子厚外套,还是今年秋冬流行百搭款。
她没想到邬北准备比自己还周全,表情怔愣着道谢,衣服质感也柔软舒适,上身后瞬间被一层暖意包裹。
听完数不清第几次道谢,邬北斜斜靠在高底座车身上,眼皮微耸:“真感谢就主动来亲我一下。”
林觅还没从突然的转变中切换过来,闻言后跨一大步,把别到耳朵后的碎发扒拉下来,总是一副平静淡然的脸上弥漫着窘迫感。
那层窗户纸捅破了,邬北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直身径自拉近距离,手臂捞回女孩的腰。
林觅预感到男生下一步动作,红脸要把他往外推:“这一带都是叔叔阿姨爷爷奶奶!”
邬北笑:“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都是这样过来的。”
说完,他不再克制地侵袭而上。
只不过刚触及那瓣软软的唇肉,清晨某处的欲望萌动,唇与唇碾了两下迅速抽离,烟瘾也随之起来了。
邬北伸出手指磨去女孩唇上晶莹,俯身耳语:“就磨我吧。”
林觅一下没从他怀里挣开:“我想出去走走冷静一下。”
“冷静?你也欲.火焚身了?”
林觅面颊上的红潮从颊边一直蔓延到眼尾眉梢,憋屈地抿抿唇。
骚话这块她大败亏输,想不到邬北脑子里哪儿还剩一片净土。
话虽这么说,邬北还是放过她了。
附近居民区车位不好找,驱车将近一公里才驶入一间地下付费停车库,锁好大车,两人一前一后往公园的方向走。
路程过小半截,落在林觅后头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伸手勾了下她的掌心,后背顿时传开一阵酥麻。
准备收回手时,粗粝的指腹又轻轻攀上她的手背,顺势滑入指节缝隙,勾勾缠缠十指相扣。
林觅感到心跳又快了些,侧过头,邬北面色如常。
就这样一直往前走到公园。
邬北松开手的时候,低眸对林觅认真说:“我听见心跳了。”
“这也能被你……”林觅眼睫一颤,及时找回理智,“我没有心跳。”
邬北盯她片晌说:“我说的是我的心跳声,很大。”
恶趣味般,他又补充一句:“你没有心跳,难不成我的女朋友是贞子?你就是贞子我也爱得不行。”
突如其来的直白情话让林觅乱了方寸:“可是你对这种事早该习惯了。”
邬北挑了下眉,不置一词。
不过在她印象里,的确没见过邬北和陈栀夕牵手的画面,那些风流既往更多出现传闻里,加上他换女友的速度飞快,连当事人自己都觉得无所谓,一来二去大家也就默认了这种说法。
真的还是假的,不重要。
到了黎湖公园一角,三五老人聚在健身器材区,伸腰弯腿,更有老当益壮者手握单杠上下翻动,腰身臂力绝对好过当代大多数年轻人。
林觅忍不住驻足观望,老人谈天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你几个确定啊,那不得大白天天黑呐。”
“报纸上都登了,今儿还下雨,赶紧回去让老伴收收衣服,全潮了。”
“哟,这天已经黑了。”
经这么一提醒,林觅倒是想起半个月之前在新闻上发布的日全食消息,还窜出了几个所谓专家辟谣,直到官方认证消息属实,很多摄影爱好者翘首以盼守着这天。
邬北看她表情:“你也要回去收衣服?”
林觅低眸拿脚尖蹭了蹭草坪:“我小时候睡午觉错过了一次日全食,这次想看看。”
邬北望了眼天:“估摸着要下雨,想好了?”
林觅让他先回去。
“不回,”邬北垂着眼皮看她笑,“放女朋友在雨里看日全食,我还算个人么?”
那些大爷们显然在“衣服潮不潮”这事上更为重视,一个个松开手从单杠双杠上下来,拿毛巾擦了把额汗,扭着筋骨颤巍巍分头回家。
不到半刻钟,偌大的健身区只剩他们二人。
林觅侧身坐在脚蹬器上,腕骨撑着座椅,仰首望天,乌黑发丝尽数落到肩后;邬北单手插兜站在器材旁边,静静看她。
悄然间,风起云涌,天空渐渐由明变暗,正中炽白的火球被月球的黑影遮挡,只有一道微弱的光芒从云层的间隙中透射出来。
日冕震动,瞬息万变。
食甚时刻来临,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寂静。
树枝上的叶子摇摆乱晃,点点雨滴在地面落下湿渍,越来越快,越变越多,有如瀑布流水般哗哗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水不断地急速滴落在林觅脸上,顺着眼尾、颊边、颈部淌进衣物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