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若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看吃什么饭吧，我爱吃的会一起。”
“太好了！”那个女孩子高兴地抱了她一下，“希望明天吃的你也喜欢。”
岑今若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没好意思告诉她，早上的饭菜大部分都不好吃。不过，能和刚认识的朋友一起吃饭的话，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遗憾的是，她并没有等到岑今若一起吃早饭。
半夜，云断山燃起烽火，天堑告急，这些人还没有来得及磨合练习，就奔向了战场。
第26章
事出突然，梅妙玄现在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不管怎么样，挡住魔族守住防线永远是第一重要的事情。
岑今若也顾不上去找玉榭，传了信就和梅妙玄去了天方湖，就是这一路，都遇到不少魔族。她虽待人略显稚嫩，但是在斩杀魔族这方面老练又可靠，大家对她的感情也变得复杂起来，不仅仅是当做一个小妹妹那样喜爱，多了许多尊敬，渐渐的也成为了主心骨。
这不是一两天就能赶过去的路程，中途休息是必须的，一行人赶了三天两夜，在一处庙宇停了下来，作为过夜的地方。
世间妖魔纵横，以战闻名的尊神庙宇日渐兴盛，尤其是真武荡魔大帝，洄洲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供奉，众人今晚也是在此歇脚。
巍峨的神像威严伫立，半阖着眼睛俯瞰人间，香火不断，供品丰盛。岑今若沉默地注视着神像，心中却陷入了怀疑，这高大的神像真的会保佑人类吗？
神族早已覆灭，存留下来的不过是飘荡人家的魂魄，残存的真神意念拜着真的有用吗？
月光倾泻下来，照在岑今若身上，奔波几日她也不见疲惫。
巫文君是这次新来的十五人之一，几日相处下来也和岑今若熟悉许多，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神像，便问道：“今若，你也要拜一拜真武荡魔大帝吗？”
虽然修行之人除了拜三清六御，都有各自传承的真神敬着，真武大帝或许并非主要供奉的神明，但修行之人无有不敬。
岑今若摇了摇头，笑意浅浅，神情温和，“我在神像上的彩绘，很好看。文君姐姐，你快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她是仙身，虽然也不是完全不会累不需要休息，但总是比普通人所需要的少，她们约定好，这一路上由她、梅妙玄、薛实轮流守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大家醒来的时候，岑今若已经和几个早起的人一起烧了热水，让大伙儿泡着饼子和肉干吃了。休息好了，又饱腹又温暖，众人的看起来都精神不少，又继续赶路。
前行的路上碰到了好几伙逃亡的人，据他们说，那些蓝色的魔兽死在了他们那里，地和海都被污染了，种不成庄稼，捕捞不了鱼虾，只好带着粮食逃往东方。
说这些的时候他们的脸上尽是麻木，似乎对于这样事情早就习惯，一个地方住几年就换，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岑今若还想安慰他们，反倒被他们安慰了。
“姑娘不必介怀，只要能活下去，换了地方也没关系，人才是最重要的。”老者拍了拍抱着自己腿的孙子，“我们是去安全的地方。反而是诸位，更要保重。”
他没有说什么大义凌然的话，带着跟随他的村民郑重地朝岑今若他们一拜，感激与托付已在不言之中。
岑今若心情沉重，她从未承担过这么重的期盼，心中生起一阵惶恐：要是她做不到怎么办？要是她也不能阻挡魔族侵袭怎么办。
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膀，她抬头看见薛实。
“岑姑娘，我们尽力而为就够了。”
话语中的坚定透过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岑今若也跟着点点头：“我知道。”
尽人事，听天命，竭尽所能，无怨无悔，这样就够了。做不到保护所有人，那就做到保护自己所能保护的所有人。
十天后终于到了洄洲盟的大本营，这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魔族联合起来了，弓箭只能挡住地上走的那些，昆仑来的直接从天上突破了防线，一开始它们的内斗是做给我们看的，让我们放松警惕。”袁佑眉头紧锁，“你们来的正好，这里缺人的很，今若你得去前面，梅姐，这些新人有多少，让他们护送剩下的人离开够吗？”
梅妙玄：“加上这次来的十五人，一共五十人，还有多少人？”
薛实：“这里有一千多人，能拿着东西保护的汉子不到两百，还有一些体格健壮的妇人，也有四百余人，剩下的大多是些老弱病残。”
梅妙玄点点头：“那就够了。”
安排好这些人之后，袁佑带着岑今若去见了洄洲知府，他的脚步很急，不忘向岑今若介绍：“周知府是个好官，跟我们在前线守到了最后，现在普通人已经走了起码九成了，他才肯走，今若，你就负责护送他们吧。”
岑今若一向听话，他也没等她答应不答应，已经带着人走到了周知府那里。
袁佑先是匆匆忙忙向她介绍了周知府，随后便告诉周知府岑今若便是护送他们一家的人。
周知府三十来岁，带着人来了最前线，他指挥手下官兵帮了洄洲盟大忙，之后又命人将百姓护送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却留了下来。
他的家人也与他一般，守在家中安抚人心并未逃离，正因如此，洄洲百姓才安心许多，撤离也能顺利进行。周知府拖家带口十几号人，上有老母亲六十多岁，下有子侄辈的七八个孩子，中间还有两个弟弟、 弟媳，侍妾两人，看着全无往日体面，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周知府形容憔悴，看上去都快五十了，眼圈都是红的，看到家人都在，先是高兴，再看一遍发现母亲和妻子不在，心中失落难当，只恐妻子母亲生死难料，这个节骨眼却不能说。
等到袁佑和岑今若交接完毕，走到袁佑身边，拜托他若是有闲暇，希望能帮忙寻找老母和发妻，正说着，听到熟悉的声音：“老爷，夫人和老太太来了！”
“老爷！”
“儿啊！”
周知府闻声一望，正是妻子和母亲，两人搀扶着下了马车，周知府急忙走过去抱住她们，眼中泪花闪烁。
“娘，夫人，你们没事儿就好！”
岑今若偷偷背过身抹眼泪，为他们的重逢感动。
知府夫人柔弱温柔，虽然风尘仆仆眼中却明亮动人，“老爷，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老太太自责地说：“都怪我，非要去庄子上看看地里长得好不好，连累你媳妇大老远来找我，都没赶上接应！”
知府夫人握住老太太的手：“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儿媳妇哪有不管婆婆的道理！您待我如亲闺女一般，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把您带回来。”
老太太欣慰又感动地拉着她的手放在儿子手上：“儿啊，你媳妇孝顺又贤惠，有德有才有貌有智，是她不顾自己安危去找娘，卖了自己的嫁妆和家里的妾室与大宛的商人换的马车，这才让为娘能活着见你，你一会一定要好好对她啊……”
岑今若惊愕地看向他们，脸上的残存的感动还没有完全消失，迷茫不解的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妾室那是活生生的人啊，为什么可以用来换马车？
周知府感动地拉住夫人的手：“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岑今若离远了一点，看到袁佑在询问送人过来的仆人什么事情，小声问他：“袁大哥，他们用小妾换马车？”
仆人一脸自豪：“那是大宛名马，千金难求，尤其是这个时候更是难得，那商人也是知道我们夫人出身萧氏一族，敬佩夫人果敢，又被我们夫人的孝心感动，才愿意卖给我们的。”
袁佑显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但他仍然笑着对岑今若说：“今若喜欢？修行之人有的是法子赶路，不大关注这些，不过你梅姐姐喜欢骑马，她那里一定有，你可以去看看。”
岑今若双手交握，无端感觉到寒冷，“不是，我是说，那活生生的一个人……”
袁佑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总比留在这里好是不是？留下了说不定会被魔兽吃掉，被捉回去当人畜饲养，那些大宛商人早早就走了，她跟着大宛商人肯定好好的。”
岑今若问仆人：“那个被卖掉的妾室，她叫什么名字？”
仆人为难地挠挠头：“老爷妾室的名字，我怎么会知道？不过仙师，我听到夫人叫她蔓枝，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说的啊……”
周知府的家人已经整装完毕，周知府这个主心骨的到来让他们渐渐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关怀母亲，谈论起知府夫人也是称赞嫂嫂慷慨贤惠，区区妾室的生死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这些菩萨心肠的官宦子弟，世家贵族确确实实关心着一众百姓的生死，但同时，丢弃一个无关紧要的妾室，就像丢弃钱财求生一般，并没有什么不对。
岑今若忽然觉得身边的人们如此陌生，他们遵从着某种她完全无法认同的法则。
这个世道怎么会这样？魔族吃人，人亦吃人。
她迫切地想见玉榭一面，她笃定玉榭绝不会这样轻贱人命，岑今若从这个“玉榭”这两个字中得到了些许力气，但她仍然无法和这些人相处一室。
“袁大哥，能找别人护送他们吗？”
袁佑诧异地看向她：“换人护送？这不是什么难事吧？你怎么不愿意去？我知道了，你想见玉榭？可是如果你留下了，就要听从安排，暂时是七哥指挥，你未必能和玉榭分到一处。”
岑今若说：“不和玉榭分到一起也没关系，我想留下来。”
袁佑看了她一会儿，确定她确实是想留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白做好人了，你不想安安稳稳那就去前线吧。”
岑今若低着头，“谢谢袁大哥了。”
袁佑摆摆手，走向周知府，向他冠冕堂皇解释了几句，岑今若五感非凡，听得一清二楚，又是什么“剑修都是这个脾气”、“绝不是对周知府有什么意见”云云，岑今若抬眼，正好看见周知府也像是松了一口气，只是掩饰的很好。
看来一开始他看见自己是女孩子的时候一瞬间的不信任不是她的错觉啊，岑今若想，周知府确实是为了百姓的好知府，但她恐怕永远不会喜欢他们。
这毕竟只是一个小插曲，接下来的日子虽然不是在除魔就是在除魔的路上，但是这种确确实实为人间安宁尽了一份力的充实让岑今若终于没心情去想别的事情。
一个多月后，洄洲盟也控制住了局面，边境逐渐平稳下来。
第27章 （小修）
岑今若近来越发沉默, 她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实在太有限了，甚至可以说, 他们的力量都太有限了。
魔族的进攻虽然停了下来，但是他们造成的悲剧仍然在上演。玉榭仍未归来, 他去后方抓捕那些混杂在人群中的魔族——岑今若并不想称呼他们为魔族, 那些充其量只不过是被魔族感染的人类。
“没想到玉榭这小子这么靠谱，分辨那些隐藏的魔族这么费心费神的事情，他居然如此熟练。”梅妙玄抱着茶杯感叹, 她不爱喝茶爱喝酒, 握着茶杯不过是想汲取一点温暖，“你要去接他吗？反正现在没有那么忙了, 你也有休息的时间，他应该是到了你们落脚的村庄。”
岑今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还有三天就到他的生辰了，他信里说三天之后一定会到, 不过我决定提前去找他，给他一个惊喜！”
梅妙玄突然靠近她：“今若, 你和玉榭什么时候成亲啊？”
岑今若手里的茶水撒在了腿上，一口茶没咽下去开始剧烈咳嗽, 咳得天昏地暗看着都要把肺咳出来, 修士的身体总归不会太脆弱, 因此梅妙玄只是拍拍她的后背一脸理所当然：“别激动啊，迟早的事情不是嘛。”
“还早吧……”岑今若弱弱的说, 咳出来的眼泪让她看起来更可怜了。
梅妙玄啧啧称奇：“我还以为你们都商量好了呢, 同吃同住这么久，那小子就没有同你说过？”
岑今若摇摇头。
梅妙玄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可是他跟我说过哦。”
岑今若手足无措, “他、他说什么了？”
梅妙玄笑眯眯道：“那你就要问他了。”
她说完施施然就走了，留下岑今若呆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双手捧住自己发烫的脸。
……
岑今若去找老大，见到他看着窗外。
没有见到他之前，岑今若曾以为洄洲盟的掌权者，被称为老大的人一定是个威武霸气的人，后来发现他竟然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忧郁落拓的中年男子，且性情温和。虽然玉榭总说看人不能看表面，但哪怕只是“看起来”，这样的外表也让岑今若没那么紧张。
“今若，你来了。”老大爱笑，眼角有几丝岁月堆叠起来的细纹。
尽管是笑着，岑今若也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忧虑，这让想提前走的岑今若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洄洲盟有什么事情让他担忧，那自己提前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老大。”岑今若坐了下来。
乖乖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梅妙玄的话在她脑海中回想，莫名其妙地让她不好意思起来。
老大看着她犹豫的样子，直接点明：“今若是想提前离开洄洲盟？”
岑今若点点头。
老大笑眯眯地说：“没关系，不用害羞，三天后是玉榭生辰，是应该让你提前去。”
岑今若闹了个大红脸，“老大也知道他的生辰吗？”
“当然了，洄洲盟的每个兄弟姐妹的生辰我都记得。”老大用手指抵着嘴唇示意她不要说出去，“不过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不如我这生辰贺礼都要送不完了。”
岑今若回答的一本正经：“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但是老大，我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不开心。”
老大一愣，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表现的这么明显？”
他拍拍岑今若的肩膀：“不用担心，有些事情早就决定好了，没什么大事。”
岑今若认真叮嘱：“如果有事情，老大你可千万不要一个人硬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的。”
老大微笑颔首，拿出了一副弓箭，他并没有说这是轩辕弓，但岑今若也看得出来这弓确实非凡物，她抬头疑惑的看向老大，老大把弓箭递给她：“带着吧，说不定有用呢。”
岑今若想到如今的局面，并没有推辞，接过弓箭认真道谢，随后老大便示意自己还有工作，让她离开。
但岑今若离开老大的书房之后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找了袁佑。
“袁大哥，你知道老大这几天为什么不高兴吗？洄洲盟是不是有大事要发生。”
袁佑沉吟片刻，“你都看出来了，老大还是不愿意说，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