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若知道不能再把主动权交给蛟龙了,手握断剑,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等到耳朵的伤不那么难以忍受,再次冲了过去,刺向蛟龙的另一只眼睛。
蛟龙失去了一只眼睛,看到的人影位置发生了一些倾斜,并没有能很准确地捕捉到两人的位置,不免开始有些焦躁,岑今若虚晃一招,用断剑斩断了蛟龙一只爪子。
血淋淋的大爪子落在地上,不再对阿沉隐形。鹰爪一样弯曲的巨大爪子末端十分厚实,尖端又很锋利,普通人要是被划上一下,定然身首异处,更为可怕的是,它的爪子尖端还是诡异的蓝紫色,一看就带着剧毒。
利爪尚且如此,本体定然更加凶残。阿沉心中升起一股愠怒,她无法忍受有危险超出自己的掌控,这样看不见的情况更是让她更为焦躁起来。
不能再藏拙了。
她猛然掀起覆盖在自己左眼上的头发,露出无机质的紫色眼睛对上岑今若剑指的方向。
世界在她眼中明晰起来,蛟龙的身影和弱点清晰可见,阿沉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有缓过来,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蛟龙竟然伸出尾巴想把岑今若卷起来!
岑今若一时失手,断剑掉在了地上,只是瞬间,地上刮起了一阵龙卷风,枯叶还没有完全落下,满脸痛苦的岑今若已经被蛟龙尾巴卷住,只露出脑袋。
“今若!”
阿沉大声喊着她的名字,蛟龙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将脑袋转向岑今若,不仅向她大张着嘴,甚至还用毒液恐吓她。蛟龙向来有折磨人的习惯,当然不会让她轻易地被自己毒死,它一点点收紧身体,仅剩的眼睛看着着岑今若痛苦的表情。
断剑突然滚到阿沉脚边,她紫色的眼睛看到了不同寻常的画面,岑今若的灵气竟然修补了断剑,她顿时明白了岑今若意思。
阿沉捡起了断剑,蛟龙仍然不看她,对岑今若的担心和被轻视的不甘同时涌上心头,阿沉捡起剑,学着岑今若的样子,将断剑刺进了它另一只眼睛里。
“臭长虫!放开我家香喷喷的今若!”
轻视对手的蛟龙吃痛,反而将岑今若越缠越紧,一时意气过去,阿沉慌了神。
她能算出来岑今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不知道会这么艰难啊!
咯吱咯吱的声音夹杂在蛟龙的哀嚎之中,那是骨骼断裂的声音,阿沉不由更加担心。
不应该这么莽撞的,她心里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撺掇今若来这里啊!
眼泪啪嗒一下掉下来,阿沉手握剑就要替脑袋都埋在蛟龙身体里的好友报仇,却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越来越大,正要细看,却听见蛟龙更加痛苦的哀嚎,简直要被它吼聋,随即就看见它缠着岑今若的那部分身体竟然开始发出金红色的光芒,一闪一闪的。
来不及细看,缠着岑今若的身体就爆照了,蛟龙的身体被炸成两大半,伤口处是被火灼伤的痕迹,正好围着岑今若的部分依旧完全碳化,阿沉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岑今若衣服也被炸的不成样子,满脸灰痕地走了出来。
“这只蛟龙嘴好臭啊。”她皱着眉抱怨,“我得先去洗把脸,换身衣服,阿沉,你帮我挡一下。”
阿沉下意识反问:“清洁咒不可以吗?”
岑今若老老实实回答:“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更喜欢水……”
“你刚刚干了什么?”阿沉回过神来,看着地上双眼流血的蛟龙,可以肯定,它绝对死了,“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做的?”
岑今若一脸不认可地看着她:“我说的你都没有好好听!我问过历修士,是她说可以用将萤石粉弄进蛟龙鳞片里再用灵力点燃的,他还给了我好多好多灵石粉呢!”
阿沉低声说:“你说了那么多,谁能记住嘛……你给他的东西不知道可以买多少萤石粉了!傻丫头你这是亏本生意!”
说到后面,阿沉再次提高声音,掩盖住自己心虚。
岑今若说:“萤石粉对我们来说才更重要吧,我觉得我们赚了。”
阿沉见她不再计较,再次高兴起来,“你说得对,可是你的计划也太危险了,我当时都吓死了,我们可以慢慢来的。”
这次轮到岑今若心虚了,她其实并没有按照计划进行,一着急都忘了计划是什么,不过阿沉也没有好好听,她就当没这回事了。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配合?”
岑今若忍不住回嘴:“我就知道你会配合我的,我都把剑扔过去了。”
阿沉想到蛟龙那足以腐蚀地面的毒液,仍然心有余悸:“万一呢,要是万一我没有意识到你的意思,你就危险了!”
“我就知道你会配合的!”岑今若再次强调。
阿沉和她面面相觑,说不出话,对视片刻,两个人都笑了出来。
“算你赢了!”阿沉捏捏她的脸,“快去洗洗吧,等你洗完了,我也要洗洗。不过这个水潭不行,里面有枯骨,你会害怕的。”
岑今若闻言看了过去,左看右看没有看见她说的骨头,但却没有往那边去了,“我才不怕呢……不过我也不喜欢有骨头的水。”
蛟龙死去,林间大雾散去,阳光终于照了进来,为墨绿色的树顶镶上了金边,岑今若不禁感叹:“原来今天是晴天啊,我随便用一下清洁咒换身衣服算了。”
阿沉也是这个意思,她随手掐诀,周遭布起幻阵,这里无人可以进来,两个人在大石头后面换了衣服。
岑今若踮踮脚,看着短了一截的衣服,不明白为什么会缩水这么快。
“我的衣服变小了。”
阿沉的手在她脑袋比划,“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才这么高,一下子就长了我一个指节那么高了,是该买点新衣服了,等我妹交了任务之后一起去成衣铺……”
“浑天仙莲!”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怎么也没想到,都把这一次的任务给忘了。
岑今若连忙说:“我去采!”
“不,那个不是真的。”阿沉拉住了她,“那个是五彩幻莲,浑天仙莲在那里。”
她指着一处极高的树顶,墨绿色的松针披着金光,随着云层散开,阳光彻彻底底照在了树梢上,一朵遗世独立的透明莲花终于有了金色的轮廓。
“真美啊。”岑今若感叹,“哪怕只是看到,也不虚此行了。”
二人摘了浑天仙莲,惊起林间怪鸟,好在阿沉早早布下迷阵,怪鸟东冲西撞,怎么也找不到正确的位置。
阿沉朝着根本看不见她的怪鸟吐了吐舌头:“笨蛋,来抓我啊!”
她又看了看蛟龙:“今若,蛟龙身上哪里比较值钱啊?”
“龙筋最值钱,虽然还不是完全的龙,但也不差多少了……”她看着被自己炸成两截的蛟龙,闭上了嘴,想了想,“龙角勉强也行吧。”
阿沉点点头,开始收拾蛟龙角,“也行,蚊子再小也是肉。”
可就在她蹲下的瞬间,险象再生!
已经凉透的蛟龙头突然扑了过来,双眼留着血泪,紧紧咬住了没有完全躲闪掉的阿沉的小腿上。
岑今若立刻反应过来但还是来不及,毒液仍旧流了进来,她赶忙从储物袋拿出各种各样的解毒丸,一股脑喂给阿沉,急得团团转,“怎么办?阿沉,怎么办?对了,浑天仙莲,你吃了会有用吗?”
本来还有些紧张的阿沉看到岑今若比她还紧张,顿时放松了许多,她原本就是将自己生死看淡之人,倒没有多么急切,吃了岑今若给自己找的药之后,自己也拿出了丹药吃了下去,才不急不徐地告诉岑今若:“浑天仙莲是增加修为的,对解毒没用,不如我们先出去,想要浑天仙莲的人说不定会知道更多消息呢。”
岑今若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眉头紧皱道:“只能这样了。”
她搀扶着阿沉,突发奇想地问:“阿沉,你能占卜到解药在哪里吗?”
阿沉摇摇头:“不能,越是与我有关的事情,我越是占卜不到。”
岑今若不死心:“那可以占卜,我在哪里能找到为你治疗的药吗?”
这倒不是不行,阿沉试了一下,却发现还是不行,怎么回事,今若对她已经这么重要,足够影响她的占卜了吗?
阿沉没将这些细节告诉她,只是摇了摇头说不行,岑今若越发沮丧。
回程还有些麻烦,岑今若严肃地拒绝了阿沉的指导,让她不要再操心,自己一个人解决。一开始阿沉没用完全放心,但看到没有她作弊一般的指点,岑今若用自己的想法反而更快解决,不禁有些怀疑,之前是不是她影响了岑今若的发挥。
岑今若很厉害她是知道的,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非人非妖非生非死,十分特殊。阿沉原本是想混熟一点再问问她怎么回事,但是真的交心之后,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有预感,那并不是会让岑今若开心的事情。
有岑今若再,两个人顺顺利利交付了任务。
侠义堂的执事向来麻木的眼神再看到浑天仙莲的时候终于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他意外地看着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最终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你们以后可以多看看天字级的任务。”
岑今若点点头,趁机问他:“甄执事,可以让我们见见发布这个任务的人吗?”
甄执事把浑天仙莲装好再用侠义堂的特制符咒封好递给别人,看了不看她们,“有事?”
岑今若急切地说:“我朋友被浑天仙莲旁边的恶蛟咬了,虽然暂时控制住了,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毒发,我想问问发布任务的人,说不定会有办法。”
甄执事拿着笔头都没抬,“不知道。”
岑今若为难地站姿在原地,阿沉看不下去了,微笑着抬手在甄执事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没有人告诉过你,跟别人说话要抬起头吗?”
甄执事依旧没有抬头:“教过,但是关你们什么事情呢?”
岑今若拉拉阿沉的袖子,示意她不许在这里浪费时间,找医修解毒更为重要。
阿沉没有理会,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受不得一点怠慢。
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口吻是一种假装的、高高在上的悲悯:“就算不看,也是知道自己配不上对不对?这也是一种聪明。”
甄执事终于忍不住抬头,怒气冲冲地看向她,对上那双异色瞳孔,握紧了手中的笔:“阁下何必咄咄逼人!”
阿沉的语气轻飘飘的:“我咄咄逼人?哪有的事,我客气的不得了。地上的蝼蚁焉敢伸手去够天上的凤凰,甄执事,你也懂这个道理是不是?甄执事一表人才,在凡人中也是年少有为了,虽然灵根不足以修炼,胆总归还是比凡人强一点的,可惜……”
甄执事长相清俊,尤其是一双眼睛十分好看,但这些在阿沉眼里一文不值。人的天赋是出生便决定的,一个人的一生大多是时候早已决定。比如普通人,朝生暮死,七十古来稀,无法窥得大道,人间百年也如一瞬,比如修士,生来便有感于天地,注定不凡,一生修身修心。
而在两者之中的,便是这些看得到修士的大道,自身天赋太差,努力不足无法踏上正路,有别于凡人,却称不上修行之人。一辈子同样一眼望得到头,出息点到仙门或者修士的组织混个外门执事,没出息就回去继续做一个凡人。大多数在见到修士的世界后都很难回去,留在修士和凡人之间成家立业,经营着自身的关系,期盼着孕育出天赋不错的子孙后代,盼着鸡窝里飞出凤凰。
但是,这样的人注定只能和跟自己一样的人在一起,纵使和修士结合生下的孩子天赋会更高,但是哪个修士愿意呢?
阿沉刚见到这位甄执事的时候就知道他喜欢自己的好友,这样的行为在她眼里称得上是冒犯了,不过是因为出门在外不想麻烦才当没发现,现在中了毒心情本就不好,还被家里她经过都不敢抬头的下仆如此怠慢,心中更是窝着一团火。
她不会对自己的好朋友生气,也不愿点出来让自己的朋友难堪,但就这样阴阳怪气刺一刺他还不简单?
“阿沉!我们得走了,不要打扰甄执事了。”岑今若不知道他们再打什么哑谜,但她知道,再不去找大夫,阿沉身上的毒就加重一分,简直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都快被她慢吞吞的态度气死。
甄执事仍旧没有看她,他知道他们之间的鸿沟,重新拿起笔沉默地写写画画。
阿沉看着又有人进来,便没有再说什么,跟着岑今若一起离开这里。
等到她的身影已经走远,笔尖滴着墨的甄执事才抬起头,和从前无数次一样,看着岑今若的背影。
岑今若决定带阿沉去四无城南找夏侯神医。
“他是我目前见过医术最好的医修了。”岑今若说,“阿沉,这可是代甫,你一定要听大夫的话,不要抬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