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若一走,这里也受到了影响,尽管没有几分求生的意志,为了某个人的请求,姬雪沉还是拿出了准备好的后手,保护着自己。
她也要逃走了,姬氏一族和某人还在等她。
临走之前她看向仍然站在中心的闻人虹彩,有点想把这个人也一起带走。
这个疯子,迟早会害了岑今若。
他想要白玉京回到曾经的地位,才配合自己演这一出,“牺牲”那些各门各派的精英,让岑今若趁此机会立下不世之功,重振白玉京。
一点都没有考虑到岑今若会不会同意,更别提他虽然有救人的办法,可若是岑今若下定决心要救人,那必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思及此,姬雪沉杀意更盛,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却见一道金光落在昆仑,落到他们身边。
未见其人,先见剑锋凛然,直指闻人虹彩。
闻人虹彩偏过头:“你终于出现了。”
姬雪沉一见来人,瞬间离开。
闻人虹彩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红色的伤痕,鲜血很快留了下来。
“是你把今若扔掉的?”
闻人虹彩丝毫没有被影响,自顾自己地说:“我让她远离父母,不被亲情所累,解决那个半魂,不让她为情爱所累,引导姬雪沉和她背道而驰,补位友情所累,剔除了她的软弱、天真,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
“她应该毫不犹豫的杀了姬雪沉的。”闻人虹彩的目光逐渐疯狂,“顾雍,我为她做了这么多,你呢?你又为她做过什么?”
顾雍皱眉,“你竟然觉得这是为了她好。”
“你说过要我做她的义父,我自然要替她考虑。”
闻人虹彩握住了剑,鲜血流满了他的衣袖。
“你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才疯了,当初离开白玉京的时候你就疯了。”闻人虹彩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就是因为你走了,你的女儿才要这么早接受这些,怎么,现在你要杀了我吗?”
闻人虹彩目光炽热,仿佛他真正想要的是死在顾雍剑下。
顾雍握剑的手先紧后松,最后一言不发地收了剑,闻人虹彩的手几乎废掉。
“该决定你生死的是她们母女。”而不是我这个失职的父亲。
他转身飞向四周,帮助女儿救人,无论是在白玉京,还是整个修真界都颇有威望,见他出手众人安心许多,也愿意听他调度,一时间岑今若的压力也小了许多。
岑今若和昆仑掌门及几位长老一起,终于见到那位传说中的执法长老,还有不知为何明明一直帮她平反,却不愿见她的冯经义。
只是匆匆一眼,但她仍然对冯经义微笑点头致谢,他能从傲慢专横变成现在甚至会为以前不对付的同窗洗清冤屈2,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也因此,对他的师尊也十分好奇,是怎样的人,才能把他教成这样。
不过那双紫色的眼睛,是不是有点眼熟?
和他们的视线交汇不过须臾,岑今若继续投入救人之中。
姬雪沉在昆仑的阵法厉害非常,结界犹如倒扣的碗,只能进,不能出。只有带着界碑碎片的人周身不受影响,带着几个人出入,可是如此,杯水车薪,这么多人根本带不出去。黑色的地底不断冒出魔物,无法驱赶回去,也无法用法宝捕捉。
如果只是这样倒还有喘息的机会,偏偏只要杀死这些魔物,地底的空洞就会不断扩大,吞噬更多的人。
岑今若带着身怀界碑碎片的人维持好秩序,和柳曼配合将快熬不住的人送出去。顾雍和明霄等开始商议破坏此结界,闻人虹彩倒是有五成把握,可惜并不想配合。
柳曼站在墙壁外要进来,岑今若阻止了她,表示她进来是给她们增加工作量,并保证自己不会有事。
时间紧促,只能说几句话,柳曼并非蛮不讲理的母亲,贪婪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没有开口挽留,只道:“保重。”
岑今若回头看她,心底生出了别的想法。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呢?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结束日复一日的加固结界、消灭魔物,这些根本没有止境的工作呢?
第45章
比起这样的思考, 现在最重要的是做事。
岑今若暂时将这些想法按下,重新投入行动中。
期间和顾雍见面倒是比较多,但两个人的相处, 比起父女更像良师益友——虽然是比较严厉、毒舌、脾气古怪的那种。
在几番会谈、争论,甚至差点打起来之后, 终于拿出一个差不多的办法。
尽管如此, 还是有将损失了近乎一半多的人。
明霄看着坐在主位,看着岑今若被众人簇拥,在铺陈开来的地图前面容沉静听着众人对策, 时不时也对他人的建议予以肯定或者否定。
明明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却丝毫没有胆怯慌乱,仿佛本应如此。
这些时日几乎每天都这样讨论许久, 关于灾后的救治,关于姬雪沉部下的阵法, 关于四处泄露的魔气,关于洄洲……明霄没有想到, 短短几年,她能经历这么多。
他想和岑今若说点什么, 但直到众人散去,他也没有机会。
最后只留下明河、顾雍, 和岑今若。
岑今若说:“我有个办法可以一劳永逸。”
明河与顾雍对视一眼, 他们留下来, 也是有这样的办法,虽然方法各异, 但恐怕殊途同归。
顾雍甚至都没有问是什么方法, 直接拒绝了:“不行。”
“那您的方法就可以?”岑今若反问,“我才见到爹爹没多久, 您就要再次抛弃我?”
这不像是岑今若会说出来的话,顾雍立刻意识到这是谁教的,“闻人虹彩不可信。”
岑今若反问道:“爹爹和他相识时间比我久多了,难道会不清楚他有没有说真话?”
明河也是一派掌门,不知为何对着顾雍总有些紧张,见他父女有些僵持,有心缓和,笑着开口:“顾先生,今若,我倒也有个……”
顾雍:“不行!”
岑今若:“不行!”
二人异口同声。
“当年我晚来一步,龙修士殒命于此,这本是不该有的牺牲,无论如何,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顾雍风轻云淡,话语却笃定非常,“还有你,今若,你是我女儿,如果再不能保护你,我还怎么配做你的父亲。”
岑今若却说:“我们是父女,也是要一同自救的修士。”
她又说:“如果大家都不愿意其他人牺牲,那我还有第二个办法。”
顾雍头大:“这才是闻人虹彩真想想要做的?”
岑今若微笑:“爹爹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轻易被谁操控的。”
顾雍道:“他最擅长的就是让别人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偏偏还认为这是自己想的。”
“真的是我的想法。”岑今若鼓着脸,但一瞬间她就停了下来,这样的小动作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
顾雍扶额:“……你先说说。”
明河幽幽道:“还有可能姬雪沉的想法。”
岑今若立刻回嘴:“那也是我告诉她的,遇到她之前我就想到的!”
明河:“是你还在昆仑的时候提到的?”
岑今若点点头。
顾雍:“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
明河看了一眼岑今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明河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笑着对顾雍说道:“我来和前辈解释,今若,去做你想做的吧。”
“好!”
岑今若率先离开,顾雍想叫住她却被明河拉住:“前辈没见过小时候的今若吧?那时候她才这么大……”
明河比划了一下,顾雍被他拉住,只能看着自己女儿欢快离去。
岑今若转过身从山峰上一跃而下,如同羽毛一般轻盈,风在她耳边作响,笑容漫上了她的嘴角。
怎么会有人年轻时候严肃人在,年纪大了反而活泼起来呀?
三日后。
昆仑没有出现第二个龙渊,白玉京也没有牺牲什么,柳曼的侠义堂更名为自渡堂,有条不紊地帮助昆仑附近的居民。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热情的凡人小哥擦擦额头的汗,熟练地背着受伤的人去侠义堂搭建的帐篷休息,“您别担心,我们会照顾好您的。”
被背着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丈,流着眼泪哽咽,“救我这糟老头子干什么,那么多年轻孩子……”
小哥打断他的话:“您说什么呢,年轻人的命是命,您的命就不是了?”
……
岑今若收回目光。
她心里也很紧张,但也学会了不将自己不合时宜的情绪向外表露。
我这么做对吗?她扪心自问。
闻人虹彩悄无声息出现在她的身边,平静地问道:“您觉得您正在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吗?”
岑今若没有看他,回答道:“是的。”
闻人虹彩又问:“您可以选择徐徐图之。”
“不不行,如果不能快刀斩乱麻,后患无穷。”岑今若的思绪越发清晰,“更何况,这是千万年之后的世界,用来说服千万年前的人未免太难,这之间还要多少牺牲!”
仙魔如同一体两面,同长同消,纵使接下来所有人齐心协力封印了所有通道,也只是让魔族下一次反扑的更厉害。
那些被魔族打开的通道可能会出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哪怕是修士,也很难应对突如其来的灾难,何况是普通人呢。
大地已经千疮百孔,地上的人们看着自己的家被毁坏,地上再不会出现生机,人类无法生存,从这里搬到那里,流离失所,惶惶终日。
这样的日子早该结束了。
……
昆仑之外仍有很多地方不断出现魔族通道残害生灵,死地犹如雨后春笋,人类的立足之地越来越少。
第七天,昆仑也有一半的地方变成死地,顾雍他们已经在商量着昆仑弟子的转移,岑今若来到了莲花峰。
明霄真人从她来开始,就忙的和陀螺一样,片刻没有停歇,更没有回到过莲花峰。
这里并没有遭受到死地的侵蚀,不过也因为之前的异动天倾地斜,凌乱的不成样子。
但就是在这一片凌乱的、几乎有一半都成了废墟的地方,倾斜的桃花树依旧朝着阳光生长。对于昆仑来说,这样的晴天很难得,尤其是好几天的阴云密布之后,普通的阳光都变得珍贵起来。
偶有会有地震的余韵,尤其是在这最后一天,再次被封印的通道仍旧黑暗,隔着一层黑色的薄膜,里面的魔物挣扎着想要出来,他们的轮廓异常清晰,只要看一眼,就感到恐惧和恶心,没有强大的意志难以转移视线。
修士越发紧张,很难分出多余的注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莲花峰倾倒下去。
被禁锢在其中的舒眉时隔多年,再一次体会到了濒临死亡的滋味。
她没有死于魔物,也没有死于死地的侵蚀,而是差点死在了莲花峰崩塌的巨石之下。明霄真人用于惩罚、也用于保护她的禁制在这一刻成了关住她的牢笼,舒眉无法从中逃脱。
在被岑今若杀死之前,她会先被压在崩塌的乱石之下,然后等着一起变成死地——就像曾经的岑今若。
“救命!救命!”
喊出“救命”的瞬间就像是输掉了舒眉,但是舒眉已经不在意了,求生的不能胜过一切,但当她回过神来,更大的绝望笼罩着她。
而就这下一刻,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乱石在砸向她之前在上空炸裂,细碎的石子划破她的脸庞,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她心跳如雷,浑身被汗湿透。
舒眉抬起头,岑今若的面容平静,那张让她厌恶的脸上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映照着她狼狈却又毫无掩饰的神情。
她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但若是向岑今若开口求救……张张嘴,怎么都说不出来。
舒眉以为会僵持很久,却很快被岑今若拉了上去,岑今若并没有理她,随手解开禁锢,然后熟练的用自身界碑的力量平息这场异动,最后破碎的石头被聚集在一处,她聚起乱石的时候甚至有意避开了一株正在生长的桃花树。
她茫然地看着岑今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从仇人手中得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留在这里不愿离开。
等到岑今若做完一切转身看向她,舒眉如梦初醒,她不可置信地拽住岑今若的胳膊,像是被长久以来赖以生存的认知被人以某种她无法想象的方式击碎,如果不能从岑今若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一定会彻底疯掉。
“除了对我,你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岑今若说,“不过我现在原谅你了。”
她在离开昆仑的第一年,在山下遇到过被舒眉救过的人,那人垂垂老矣,仍然会帮助他们。那时候她愤怒又不解,为什么舒眉明明不是坏人,偏偏那么对她,甚至自己还是她的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