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武力还是内心,她如今已堪称强大。
明河右手抵着额头低低笑了出来,岑今若见他无事也放下了手,虽然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开口询问。
“我会尽全力协助上主。”明河笑着说,“无论是阻止姬雪沉,还是重新封印所有的结界,还是留姬雪沉一条命。”
岑今若倏然看向他,随后转过身,闭上了眼睛:“如果她真的做出了什么危害苍生的事情,我不会徇私的。”
明河便说:“那就在她做出什么之前找到并阻止她吧。”
岑今若惊讶的转过身,明河看着她明亮双眸,心中也似阳光驱散阴霾,不自觉神情也温柔。
如果是从前,岑今若会认为他是一个大好人。但是现在,就算他是大好人,也不必如此面面俱到,更不至于这样了解自己。
岑今若久久不语,明河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但并无意收回,沉默片刻,又道:“上主,昆仑只派明非迎接多有失礼,我……”
见他要拱手道歉,岑今若伸手阻拦了他:“掌门不必客气,叫叫我今若就好。”
无论怎么说,明河真人并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反而是自己,还在昆仑的时候受他照拂,先抱走了他的猫,又吃掉了他的灵果,更何况她又不是不了解昆仑的情况,没道理为难他。
“那也请叫我……”另一个名字在喉咙辗转,最后还是被咽了下去,“明河。”
岑今若微笑称是。
她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但也清楚,别人并非如此,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也并非如此。既然如此,这些弯弯绕绕就交给擅长的人,她还是做这些直截了当的事情吧。
正要离开,却察觉到有人前来。
是昆仑的执剑长老明霄真人。
他察觉的了有人绕过守山打大阵,还去了掌门师兄这里,有些惊讶。虽然掌门不会有危险,但有人这么做,无异于打昆仑的脸。
岑今若和明河真人一同看向他。
对于修仙者来说,几年不过是弹指光阴,岁月未在明霄真人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他手中剑差点落在地上,注意丝毫没有分给自家师兄,目光落在岑今若的脸上,最后汇聚于额头那点殷红。
明河若无其事向前走了一步,问道:“师弟,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是谁?”明霄真人语气急切。
岑今若慢吞吞从明河真人身后走了出来。
“好久不见。”
岑今若也学着明河真人的语气,若无其事地开了个玩笑:“不过几年时光,明霄真人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明霄真人茫然,他甚至分不清幻境与现实。
他一生为抵御魔族兢兢业业,未敢有一刻停歇,也敢称自己行事无愧于心,唯独对那个死在龙渊的徒弟于心有愧。
明河心中隐有不快,面上却笑意如旧,道:“时过境迁,如今上主也非昨日,尘缘往事,何必再提?”
明霄看向岑今若,岑今若也有些惊讶,不知道明河真人是什么意思,但自己确实不想考虑这些关系,便默认了他所说。
“先祖是诸天共主,功德万世,才得称上主,今若何德何能?”她笑着看向明河真人,“不是说好就叫我名字?”
黎明已至,天光破云而出,明河的心豁然开朗,“好。”
他转而对明霄真人说:“她是我的朋友。”
明霄看着岑今若道:“你竟然是白玉京的……”
明河颇觉无趣,摆摆手:“师弟若是无事,不如管管今年来昆仑的弟子,有几个天分不错,很值得培养。”
明霄真人这才收起目光,和明河禀报了近日以来的异象。
龙渊已然沉寂,但别处却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界妖魔,他和云州便去调查了一番……
岑今若原本要走,听到这些异象心中一动,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明霄真人禀报完已经是午后,辞别明河之后没再看岑今若,径直离去。
明霄真人一走,岑今若立刻和明河真人讨论了几句,心中越发笃定是阿沉所为。心事重重同明河真人告别想要离去,明河真人却拉住了她。
“我师弟还在外面。”
岑今若下意思看向外面,明河真人道:“他自小便是执拗的性子,哪怕心知肚明你不想同他说话,也不会轻易离开。”
他拉住岑今若不过一瞬间的下意识反应,甚至是在同她说话之时,便已经放开,唯恐岑今若感到冒犯。
“为什么我没有发现?”岑今若问道,“难道我与他修为差这么多?”
明河道:“今若你的修为增长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时至今日,与你相当的不超过十人。之所以你发现不了,是因为这里是我的道场。”
他说着顺手塞给岑今若一些点心,岑今若拿着点心呆住。
怎么会有人把她当小孩子?不对,怎么会有辟谷的修士常备这些?
……
三天之后。
这应该算是岑今若回来之后第一次正式来昆仑。
白玉京其他人也来了,因为得到她来昆仑的消息,其他门派的修士也来了,于是本来就不简单的一次会晤,变成了更加盛大的宴会。
岑今若与明河真人坐主位,其他人居于次座。
昆仑如今都换了新面孔,很少有能认出她的,岑今若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舒眉说她怕死想跑,却聪明反被聪明误,死在了妖魔手里,舒眉自己领了封印龙渊的功劳,成了两次封印龙渊的英雄。
她能从龙渊死里逃生一次,自然会有人相信她能死里逃生第二次。
明霄真人原本觉得怕死也是人之常情,对她虽有失望,却并不苛求,只是不知道怎么,竟然所有人都知道了。
岑今若听到明霄真人对她失望的时候感到好笑,明霄既没有把她当做徒弟好好培养,也不知道她的品行如何,怎么人没有了,却失望起来了,难不成还真对她报以希望过?
这些事情是冯经义告诉她的,若说她此番回来最惊讶的,便是冯经义了,这人从前嚣张跋扈,心眼坏得很,还一心想要拜入执剑长老名下,继续耍他的威风,没想到最后竟然拜在了执法长老门下。
听闻这些年,就是冯经义到处为她平反,岑今若虽然不需要,但仍然很感谢他。
台下是互相切磋的各门各派的英才,偶尔也会让她或者明河点评,也有人来向她敬酒,就算几番推辞,最后还是喝了好几杯,已然微醺。
云州昨日也找过她,和他师尊一样执拗,非要见人不可,明河替她打发了人。他说从前所做如何后悔,便是连明河都懒得听了。
觥筹交错间,要等大家都能坐下来好好谈谈怎么解决魔界的封印,也得分出高下,决定谁更有话语权。
岑今若不明白,明明应该大家一起出力,谁的建议更有用听谁的,为什么要弄得这样麻烦。
但除非她不想团结所有人,便只能如此。
好无聊啊。
她只有一分醉意,也佯装出了五分,那些试探的人也有闻人虹彩替她挡下,顺理成章找了清净的地方远离喧闹。
从前的同窗,如今的晚辈,远远看着她,也无人敢上前。
岑今若思忖,这还不如让她也下场去会会各门各派的精英,只可惜她也已经算是一派掌门,再下场就不合时宜了。
身后的晚开的桃花片片飘落,岑今若玩着一节花枝,却见原本对她畏惧避让的人群中,忽然出现了一人,竟朝她走来。
第44章
岑今若顿时清醒了几分, 不在歪歪支着脑袋,坐直了询问她。
“你是谁?来找我做什么?”
自从她的身份成了白玉京的岑今若,便见人即笑, 唯恐自己表现的不够友好。因为曾有一次她心情不大好,虽然也是客客气气, 但情绪低落, 面上也没有笑容,吓得一人战战兢兢,回去被长辈训斥了。
从那之后, 她比从前都温柔可亲了不少。
来人同样对她态度亲和, 但并无一丝一毫敬畏。
“我来找岑姑娘喝杯酒。”她笑着说,“我叫碧桃, 是来昆仑才两年半,难得这样的盛会, 前来瞻仰上主风采。”
她落落大方,明明是奉承的话, 说的如同旧友之间的挪揄一般。
岑今若请她落座,其实心里也输了一口气, 虽然并不觉得的有什么不可见人,但其实她并不像见到昆仑曾经的同窗。
碧桃问道:“岑姑娘法力无边, 白玉京上主更是至高无上, 何以光临昆仑这样日渐式微之地?”
岑今若笑容微敛, 微微失神,道:“为寻一故人。”
碧桃笑道:“白玉京手眼通天, 与昆仑更是有秦晋之盟, 想要寻人,何必亲临?”
岑今若道:“旁人寻她, 我不放心。”
碧桃更为惊奇:“为何?难道这位故人厉害非常,旁人寻不到她?或者她犯了什么弥天大罪,岑姑娘想徇私?”
岑今若并未回答,反而问起了碧桃。
“碧桃姑娘对我似乎很了解,我却不知道姑娘姓甚?师从何人?”
碧桃又给她和岑今若一人倒了一杯,“白玉京上主谁会不去了解呢?倒是我,无名小卒罢了,何足挂齿。”
岑今若端起酒杯,又听她道:“我乃无名无姓之人,便是连碧桃这个名字,也是自己取的。至于师从……惭愧,学艺不精,只凭夫子教导,尚未拜师。能被仙长救到这里已经是万幸,不敢再奢求。”
听她这么说,岑今若也露出了抱歉的神情。
又交谈了一番,发现碧桃见识谈吐都十分不凡,便道:“我观碧桃姑娘并非常人,假以时日,必定名扬寰宇,碧桃姑娘如不嫌弃,我愿从中引荐,为姑娘觅得名师。”
碧桃起身行礼:“多谢岑姑娘!”
岑今若扶住了她的手:“既然要谢我,为什么不用真面目,是不是太不真诚了?”
碧桃璀然一笑,竟然变成了姬雪沉的模样,“被你发现啦!”
霎时间天地面色,花瓣自地上卷上天空,周遭宾客都被惊动,只有处于粉色风暴中心的两个人岿然不动。
风暴中心无人敢靠近,岑今若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下一刻,她手中匕首挡住了姬雪沉挥向她们双手交握处的弯刀,却没有防住姬雪沉的一掌。
软绵绵的手掌落到了她的左肩,丝毫没有什么力道,却偏偏让她的左肩像是炸裂开一般巨痛,但岑今若目光坚毅,丝毫没有被影响,等姬雪沉回过神来,那把匕首也插进了她的胸口,离她的心脏只有一毫。
姬雪沉似乎没有痛觉,笑道:“好狠心的上主,昔日情分是一点都不念了吗?”
岑今若见她如此,心知她的想法比上次更加坚定许多,只有完全制服她,她才回乖乖听话。
姬雪沉见她根本不理会自己,冷哼一声,另一只手自虚空之中抓住了什么东西,而后天塌地陷。
早就闻讯赶来的修士第一时间就飞到空中,却惊愕的发现连虚无的空中,也被分割断裂,甚至有的人也被分裂开来,但奇怪的是,有几个人身边似乎没有丝毫影响。
岑今若原本的沉静被打破,她再想劝阻姬雪沉,也无法对周围的景象置之不理,语气也急切了起来,“停手。”
姬雪沉笑意淡去,反问道:“为什么?中洲之人你舍不得,怎么昆仑的你也舍不得?难道你忘了玉榭之后,连在这里遭受的一切都忘了?明明死掉的都是伤害过你的人,用他们的命去救更多人,为什么不愿意?”
岑今若心中如遭重击,却不知因何而起。
“玉榭是谁?”她随口一问,并不纠缠,“讨厌到需要杀了的东西我会立刻动手的,我也没有决定别人生死的权利。”
无论如何,不至于将昆仑倾覆。
再者,如果需要牺牲的是她,真的没用别的办法,她自然愿意救更多的人,但若是用别人的命来续自己的命,这种事去她做不到。
闻人虹彩不知何时进入了风暴中心,说:“你有。”
岑今若、姬雪沉二人皆是一惊。
闻人虹彩感叹道:“您似乎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岑今若说:“我觉得这样不对,我不想做皇帝。”
闻人虹彩轻蔑道:“白玉京可不是凡间的皇帝。”
“有什么区别呢?”岑今若说,“帮帮我。”
据说等了白玉京继承人几百年,兢兢业业、忠心不二的闻人虹彩并没有行动,反而用一种难懂的眼神看着岑今若。
姬雪沉神情悠闲,似乎没有感受到岑今若加重的手劲,唇边一丝浅笑,“接下来你是要继续抓我,还是要救人呢?”
她说:“那些不受影响的人是因为身上携带界碑碎片,他们已经开始救人了,那么身上携带最大界碑碎片的人,要出手吗?作为曾经的朋友,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在座冠冕堂皇之辈隔一个杀一个,也不会冤枉几个人。”
岑今若一言不发松开了她,冷冷道:“现在也是。”
说完转身就走,姬雪沉楞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