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经义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一脚把林光踢了下去,另外两个人忙往后退了一步。
水里的林光立刻吱哇乱叫。
冯经义皱着眉头斥责他:“吵死了!不准叫!”
林光张着嘴停了下来,发现水只到他大腿。他打了个冷战,但实际上除了很冷,似乎并没有别的问题,“经义,我、我没事?”
段斐然连忙问他:“水里什么感觉?”
林光老实回答:“很冷。”
冯经义看了一眼喊着让林光伸手要拉她上来的岑今若,狠狠地将她往后拽了一下,见她还是没有摔倒,心里有点不痛快,“岑今若都没有事情,你能有什么?难道我们还比不过一个臭丫头?唐玢、段斐然,你们也下去。”
两人见林光没事,心里也不再害怕,慢慢走下了水——确实很冷,但是除此之外确实没有什么事情。
唐玢讨好道:“经义,要不然我们下水就够了,你别下来了,我们走一圈,不也一样吗?这没什么厉害的。”
“笑话,你们都敢,我就不敢?”冯经义神态张扬,拉着岑今若就要下水。
岑今若皱着眉头就是不去,和他僵持不下,“要不然你听他们一句,别下去了好不好?大不了我认输?下次我可以考差点,让你成为第一?”
冯经义闻言更是恼怒:“你!这个水我今天非下不可!”
水中的林光忽然惊恐道:“经、经义,我怎么不能望你那边走了?”
段斐然嘲笑道:“不渡河只能往一个方向走,你从岸边下来,要到对岸,然后再回去才行。经义家中藏书写过的,这你都不知道!”
他是对着林光说的,目光自然也从冯经义落到了林光身上:“咦?你小子怎么眉毛上都结霜了?哈哈哈哈哈哈你变成白胡子老头了!”
“闭嘴!”冯经义脸上全然没有了笑意,眉头紧锁。
段斐然说的林光,但他自己的头发和眉毛上何尝不是结了霜。岑今若也顾不得个人恩怨,再次劝道:“冯经义,我们快回去找夫子,他们一定有办法!或者我们找些结实的树枝把他们拉上来!”
冯经义瞥她一眼,突然使力拽着她就往河里走。
水里的三人发生了一些变化。
“经义,我怎么没有力气了,就像骨髓里的血被抽光了一样。”
“经义,救救我!”
“经义,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冯经义吼道:“闭嘴!往河对面走!”
他也没想到,不渡河竟然这么厉害,自己身上也没有多少力气。
不由自主看向了岑今若,她解下了外套,又来扒他的外套和腰带,冯经义惊得说不出话:“你!你不知廉耻!”
岑今若哪管得了这些,把两人的衣服绑住,立刻甩到了最近的树上,“冯经义,你拉着他们三个,我们一起往那边走!”
冯经义看着她,她并没有看自己,目光坚定地看着对岸。
冯经义还想反驳,但他是真的没有了力气,有什么东西再从身体内部吃掉他的骨髓,他回过头,身后三人满头白霜,眉毛也没有好多少,脸色发青,周围绿树葱茏,却像是身在寒冬。
三人明显没有什么神智了,冯经义一咬牙,竟然恢复了一些力气,学着岑今若,将三人的衣服和自己绑在了一起。这些都是他的人,生死应该由他说了算,而不是这条该死的河!而且他怎么能在岑今若面前这么狼狈!
冯经义看到了自己染霜的头发,又看见岑今若不过是被水打湿的样子,终于承认,此刻岑今若是比他有用。
他的腰带是冰蚕丝织就,然而现在悬在不渡河上方的部分就像是经历了数百年的岁月一般,竟然渐渐风华,看起来支撑不了多久了。
冯经义一咬牙,求生的本能终究占据了上风,他解开了二人之间的无形枷锁,“岑今若,你去找明霄真人救我,找夫子没用。”
岑今若回过头,瞳孔放大:“他们三个呢?!”
河里竟然只有她河冯经义,而冯经义,看起来竟然是一副油尽灯枯之相。
冯经义脸色苍白,大概知道了他们的结果,使出最后的力气,推了一把岑今若:“你能出去就快走!”
解开了枷锁,岑今若自然上了岸,然而冯经义却动弹不得,只能能往河对岸走。
“快去找人!”
岑今若发现,冯经义已经和林光、唐玢、段斐然他们三个消失之前一模一样了。
她喃喃道:“来不及了。”
水位上涨,冯经义和她的距离已经不是一开始是可以够到树枝那样了。岑今若毫不犹豫,再次回头跳进水中,一把拉住了冯经义。
冯经义震惊地看着她:“你不要命了!”
“不要命的是你!”岑今若拽着他艰难地往河对岸走,她能回头,但拉着别人只能先往对岸走,“闭嘴别扑腾了,你重死了!”
她要是走了,冯经义根本等不来救命的人,不如搏一搏。
可惜这次没有上次那么好运,二十几米的河面仿佛到不了边,岑今若的意识几乎要被河水侵蚀,她的血几乎都要结冰。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拽住了他们。
“真是服了你们了,我好不容易逃出昆仑这个鬼地方,又要往回走!”
第8章
一只手拉住了她,真气源源不断涌入她的身体,岑今若恢复了许多力气,也感觉不是那么冷了。
她仰头看见了一个少年,天色昏暗,看不太清他的样子,只感觉到少年力气着实不小,一个人把她和意识模糊的冯经义连拖带拽拉回了岸边。
岑今若跌坐在岸边,冯经义也瘫倒一旁,劫后余生让她松了一口气,却又很快想起了自己另外的三个同学:“水里还有三个人!”
岑今若下意识向他求助,但很快意识到这样说不定会害了对方,赶紧拉住他,“等等,你先别去!”
少年看了一眼她的手,岑今若没有意识到这是对方并不喜欢接触,怕他是和冯经义一样的愣头青,连忙劝道:“这里太危险了,你别去,我们还是先找人帮忙!”
如果能救,她一定会把那三个人救上来,然后让夫子狠狠惩罚他们,但是……岑今若一边拍打着冯经义的后背让他把喝进肚子里的水吐出来,一边和这个少年讲道理。
少年并不看她,微微皱眉,带着几分嫌恶嫌恶,拧着衣服上的水,“不用管他们,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们没救了。”
岑今若愣愣看向湖面,从他们离开之后,一点涟漪都没有,水面雾气升腾,处处透着古怪的寂静
“咳、咳咳……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冯经义逾期不怎么好,他吐出几口水,面色苍白,嘴唇呈现诡异的青紫,唯有眼神清明,借着岑今若扶起她的力气坐了起来,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没有多少尊敬,反而如此质问。
岑今若大声说:“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幅态度?”
冯经义看了她一眼,“你才是,他来的太可疑了。”
少年似笑非笑:“你想知道?我偏不说。”
又走到岑今若身边,“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就不告诉他。”
岑今若却道:“我知道你是谁呀,你是那个不爱修行的人,你姓玉对不对?”
“你就是玉榭?”冯经义显然比她知道的更多,而且他的语气莫名好了很多,虽然在问他,心中却早已肯定。
玉榭没有说话,他看向了森林深处,下一刻,灯火通明,数十个修士提着灯出现在不渡河边。
岑今若吓一跳,她没想到回去晚一点,就会搞出这么大阵仗。不对,不应该只是因为他们把,是来抓玉榭的吧?
果然,这群人就是来找玉榭的。
“玉榭,你竟敢私自出山,快跟我们回去!”
“这一次找的不慢啊。”
明晃晃的灯火照亮了少年的脸,他容貌昳丽,犹如明珠玉璧,熠熠生辉,目光湛湛,整个人带着一种凛然之气,锐利无比。
岑今若认出了这些人身上的衣服,连忙出声:“师兄,你们快来看看冯经义,他喝了好几口不渡河的水,会不会出事?”
为首的修士皱眉看向她:“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莲花峰的岑今若,是明霄真人新收的徒弟,来取东西,这是我的同学,他不小心跌进河里了。”
玉榭看了她一眼,原本以为是个小呆瓜,没想到还知道怎么说,不过恐怕没什么用了。
听到明霄真人的名号,这人态度和缓了些,“既然是莲花峰的人,也该知道昆仑夜禁,以后可不许这么晚乱跑,给你师尊添麻烦。梅尚,送岑师妹回去。”
“我知道了,绝不会有下次,你们快看看,他有没有事情?”岑今若连连点头,又把闭上眼睛不想说话的冯经义推了推。“还有三位同学,他们跌进河里,没有再出来了。”
正要将她搀起来的修士顿住,出了人命,自然不是小事情了,原本要送岑今若回去,现在也得留下来送到执法堂仔细盘问了。
一同被带回去的,还有冯经义和玉榭。
每个人都被单独问过话,岑今若不知道他们怎么说,她自己倒是一五一十都说了。
虽然无视夜禁私自外出,但她毕竟是被骗的,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惩罚她关了七天禁闭。冯经义欺骗同学,连累三人溺水身亡,被勒令暂时回家,唯独玉榭,分开之后岑今若就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她乖乖等着被师尊领取去关禁闭,小声问着玉榭的事情,没想到执法堂的弟子嘴严的很,什么也不说。
……
明霄真人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舒眉不是在自己身边吗?随后才想起来,自己才收了一个和舒眉长得很像的徒弟,名字都不大记得。
“她怎么了?”
“岑师妹她违反夜禁,去了不渡河……”
送信的弟子说的很客观,并没有偏袒或者为谁辩白,明霄真人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便眉头紧皱,但在他说起不渡河的时候,微微一愣,语气也和缓了一些。
“我这就去带她回来,一定会好好惩罚她的。”
见他起身,舒眉有些意外,“师尊,你还受着伤呢,你去做什么?我去把师妹接回来就是。”
明霄真人笑着说道:“我虽然受着伤,但又不是残废了。”
送信的弟子向他行礼告退,明霄真人正要走,舒眉再次拦住了他,说了真心话:“师尊,并不是我要拦着你,师妹才多大,她现在一定害怕你责备她,你偏偏要去。再者,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情,师尊去丢这个脸做什么,多少年没有虚要师尊从执法堂领回徒弟了。”
明霄真人问:“你知道丢人,你还去?”
舒眉摇摇头:“师尊的名声更重要。”
明霄真人轻叹:“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罢了。”
舒眉坚持道:“小师叔原本就不喜欢我们莲花峰,我不想师尊去受人奚落,若是我去,一个小辈他们也不会为难,更何况小师妹是女孩子,我比师尊更懂女孩子,你要是去了,师妹该多无地自容?”
明霄真人无奈道:“说不过你,既然那么喜欢你的师妹,那就你去吧。”
舒眉这才展颜一笑。
但她并没有立刻来接岑今若,岑今若坐在执法堂外的石凳上等,总觉得进出的人都在看她,脸上臊得慌,看见眼熟的人就想躲开。
冯家的人已经接走了冯经义,他临走前看了一眼岑今若,“你怎么还在这里?”
岑今若还在生他的气,根本没理他,冯经义却不依不饶:“莲花峰都没人管你吗?”
“管好你自己!”岑今若凶他一句,自己换了位置。
冯经义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晚上被带到执法堂,关了一晚上,审了一早上,中午就可以让师尊接走,没想到等了一天都没人,岑今若又冷又饿,执法堂的弟子问了几次她怎么不走,岑岑今若尴尬笑笑,也不知道说什么。
“要不你先回去吧?你师尊或许有事情耽误了。”
岑今若摇摇头:“我再等等,要是换了地方,师尊来找我却找不到怎么办?”
夜色渐浓,执法堂的灯也点了起来,昏黄的光虽然不温暖,却也明亮,岑今若看向了一盏盏亮起灯光的莲花峰,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舒眉。
“师姐!我在这里……”她迫不及待迎了上去,顶着舒眉不赞同的目光,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舒眉并没有第一时间和她说话,而是先去和执法堂的弟子攀谈起来,岑今若尴尬地站在那里,听着自己师姐和人聊天,舒眉刚刚回来,问了不少事情,包括今天回家的冯经义,还有不知所踪的玉榭。
原来并不是不能说,只是不能告诉她啊,是因为师姐问的更客气吗?还是她比较讨人厌……也是,都被执法堂扣着了,在这些弟子眼里一定是坏学生吧。
……
“今若,你太不懂事了。”
岑今若低着头任她数落,“对不起。”
“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舒眉的语气并不严厉,只是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优越,“你知道执剑长老的弟子被扣留在执法堂,会有多少人笑话我们莲花峰吗?”
“对不起。”
岑今若情绪越发低落,也不知道怎么和明霄真人说,好在舒眉也没有让她去说的意思。
“你不必回禀师尊了,还嫌师尊不够生气吗?七天紧闭,从回来那一刻就开始,等结束之后再来见师尊吧,这几天好好反省。”
见她要走,岑今若忍不住为自己辩白:“是他骗我去的!”
舒眉回头看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心事重重地回了竹林。
明霄真人见她不开心,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我家眉儿怎么愁眉苦脸的?”
舒眉勉强一笑,“没什么。”
明霄真人眼眸含笑看着她,对别人从来都是冷若冰霜,唯独自己亲手带大的徒弟不同,他了解他,小姑娘性子娇,他只要这样看着她,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忍不住向他求助。
果然,没一会儿舒眉就忍不住说:“小师妹她年纪小,太容易上当受骗了,性子又轴,又听不进去劝,我真担心她,怎么冯家小公子随便说两句,夜禁时分都能跟着他出去!”
第9章
明霄真人皱眉,要只是贪玩些倒还好,没想到小小年纪竟然这样不自重。
虽然心里已经信了,但毕竟是自己的徒弟,明霄真人还是道:“是不是你多心了,小孩子玩心重也是难免。”
舒眉便露出释然的笑容附和道:“或许是吧。”
明霄真人又说:“即便如此,玩心太重也不好,修道之人心不静,念头不通达,如何更进一步?禁闭七日太短,就改为三个月,不六个月吧。”
“好。”
……
岑今若没把东西拿回来,反倒被关了禁闭,心里很是郁闷。还有那三个同学的死,虽然算不上熟悉,却也是同窗一年两年了,想起了还是有点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