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听话给其捏着,他长相有些幼态,没有太子那般英俊,身量也不算太高,甚至可以说一句矮,却有一张娃娃脸,纵使撒娇都不会让人觉得不快。
陛下便十分喜爱他这个性子,因而对其愈发宠爱,刁贵妃也不遑多让。
他左边捏完,捏右边,将刁贵妃哄得喜笑颜开才罢手,似是不经意地,踱步走到窗边,打开了一条缝。
只见寒风中一个穿着蓝色夹袄的女官俏生生立在门外,臃肿的衣裳都没能遮盖住她秀丽无双的脸。
拿着卷宗手都冻红了,倒是怪引人怜惜的,便对刁贵妃道:“母妃,这个女官便让儿打发走吧,以她的身份,不配跟母妃说话。”
“去吧。”
屋门打开,沐雨慕敛目,端正立在那行礼,余光扫过来者腰间,那与前段日子在花园中碰见,一模一样的龙形玉佩,当即就是头皮一麻。
“臣见过殿下。”
“嗯,”二皇子饶有兴致地一寸一寸扫视她,“你就是沐典正?”
“臣是,”回完后,沐雨慕不愿再在这里待了,主动道,“殿下,涉事宫女犯偷窃罪,已被臣按律处置,罚至浣衣局了。”
说完,她呈上卷宗,二皇子伸手将要过来拿卷宗给他的姑姑挥退,自己兴致勃勃伸手去拿。
在指尖即将勾到沐雨慕手时,沐雨慕那往里日机敏地躲过所有人触碰的下意识动作救了她,她猛地蜷起手指,与对方的手,险险交错而过。
卷宗掉落在地,滚出很远,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赶忙蹲下去捡。
蓝色金边的马面裙在地上开出了一朵花儿,二皇子看着她绷直的后背,走了上去。
那一步一步的脚步声像是敲在了她的心上,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她将卷宗捡起,塞进候在一旁的姑姑手中。
她道:“殿下,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完,她也不管二皇子是否同意,快步远离此处,二皇子伸手,只遗憾地勾到了她的琵琶袖。
沐雨慕衣袖被动那一刹那,汗毛竖起,头也不敢回地往前走,只觉身上鸡皮疙瘩未曾消去。
在人已经走出许远之后,二皇子还在注视着她的背影,他抬起手,深深嗅闻了一番手指,感慨道:“好香啊。”
翊坤宫内的动静,远在直房的凌凤宴已经获悉了。
那些和鱼浩住一个屋的太监,当时为保住他们的性命,他将他们安插在了各个监。
他们并没有自此堕落,反而因为鱼浩一事激发了斗志,他们不想再当任人宰割的太监,他们也要努力往上爬。
有一人成功进入翊坤宫当差,晚间就将消息给传了过来。
直房内,鱼浩一把抢过凌凤宴手中毛笔,气得摔在砚台上,“你快别改了,内书堂的小太监有女史,呸,有典正重要吗?”
凌凤宴不说话,只是默默收拾桌上甩出去的墨点子。
鱼浩看着更来气了,“你怎么回事?我受个伤出来之后天就变了,女史,哎呀,典正!典正巴巴让我给你送补药来,结果换你冷淡了是不是?”
“你听没听见我说的话,典正接了个翊坤宫的案子,结果被说处事有失公允,说得非常难听,就连米洛所在尚食局都听说了。”
凌凤宴将书摞好,闻言反问:“那两位被罚至浣衣局的宫女,可有怨言,跟着一起辱骂典正?”
“这倒是没有,好像还挺感谢的。”
“那便是了,相信此事典正心中有丘壑,你就别跟着操心了。”
“行,这算你相信典正能力,但是!”鱼浩手一把撑在书桌上,“典正被二皇子盯上了,你知不知道?我看后面翊坤宫肯定得出幺蛾子。”
凌凤宴垂下眼,烛光下鸦羽长睫打下了一片阴影,只听他说:“贤妃娘娘会处理的,不必我操心。”
鱼浩气得直起身子,一副真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喊道:“我教你,这正是你该积极主动帮典正的时候!趁典正对你态度和缓了,乘胜追击啊,你到底想不想和典正在一起了?”
“我告诉你,我在锦乐宫待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看明白了,贤妃娘娘对典正不一样,你知不知道娘娘……”
“啪!”凌凤宴将毛笔挂在笔架之上,他手掌按在笔架横梁上,因用力指骨都是青白的,他难耐地闭了下眸子,方才睁开眼直视鱼浩道,“我知道。”
“鱼浩,我且问你,典正是几品?”
鱼浩被他吓了一跳,“七、七品。”
“我是几品?”
“你,你个秉笔太监,四品啊,比典正高呢。”
凌凤宴嘴角动了两下,嗤笑道;“典正是无品女史时,我就品阶比她高了,有用吗?不说这宫中,便是世人,有人拿我们太监当人吗?”
鱼浩咽了口吐沫,磕磕巴巴说:“所以典正人好啊,你更不能错过,她从来没看不起我们。”
凌凤宴低下头,眸中阴郁一闪而过,他道:“正是因为她好,所以才不能耽误她,她一心要熬出宫和弟弟团聚,我怎能阻她。”
“所以日后,不要再同我说这些话了。”
他觉嗓子有些梗,像是在说服自己,喃喃自语,“她方才入宫两年,便连跳两级,直接成为典正,日后六品司正,五品宫正,兴许也不再话下,前途一片大好,我便默默祝福她便是。”
且他身怀秘密,一经发现,便会身首异处,何苦将她拖下水。
鱼浩呼噜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闹心道:“哎呀,我不管你们两个了,你确定贤妃娘娘会管典正对吧?我好回去跟米洛交差。”
贤妃……凌凤宴掩下思绪,“她会管的。”
贤妃娘娘当然会管,她现在处于和沐雨慕牵扯拉锯的关键时期,三次拒绝机会已经全部用完,她不能逼沐雨慕太紧。
所以翊坤宫的要求全被她挡了,直接命丁宫正负责翊坤宫,将沐雨慕藏了起来。
翊坤宫眼见人不过来,也偃旗息鼓了,好久没有找茬,好似这件事就这么平息了。
可年尾宫宴在即,皇后娘娘邀刁贵妃、贤妃一同商议章程,趁贤妃娘娘不在锦乐宫,翊坤宫传来消息,说是尚服局将刁贵妃衣服做小了,要求宫正司处置女官。
并点名要求,沐典正负责此事。
丁宫正跟着贤妃娘娘去议事,宫正司中唯有两名司正官最大,互相看不顺眼许久,与顾典正一派的司正,便要让沐雨慕负责此事。
“六局一司,咱们娘娘负责宫正司,贵妃娘娘负责尚服局、尚功局,皇后娘娘统抓尚宫局、尚仪局、尚食局与尚寝局。
你见过贼喊捉贼的道理吗?翊坤宫会将尚服局的人交到咱们手上?这明摆着就是要让沐雨慕过去。
反正现下宫正司要是出了事情,就得你我二人担着,你要是非扛着不交沐雨慕,后果自负。”
另一位司正也被说的动摇,回避着沐雨慕的目光,点名叫她过去走一趟。
沐雨慕没有拒绝的权利,两名司正都比她官位高出一级,她只得前往。
走出房间后,她对跟在自己身后担心她的两名女史小声嘱咐道:“你们就别跟我去了,待贤妃娘娘回来后,你们尽快帮我禀告,我去翊坤宫一事。”
女史道:“典正放心,就算典正不说,我们也要去寻娘娘一趟的。”
“嗯。”沐雨慕点头,垂眸暗自思索,三次机会已过,今日不知贤妃娘娘会不会以此作为要挟。
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等到了翊坤宫,想象中二皇子单独等她的场景没有出现,尚服局女官被卖哭泣的场景没有出现。
出现在她面前的竟然是,两个女官一左一右服侍二皇子的令人作呕画面。
她们两人一个趴在二皇子腿上,一个跪在他脚边,手中端着茶盏、糕点,见她进门还挑衅的看了一眼,好似她也是来争宠的一般。
这就是尚服局的女官?
当真是愧对她二人身上的女官服!
榻上,二皇子就着美人手饮茶,“沐典正,你来了。”
第24章 你乖别动
《宦官折娇颜》/ 南珣著
沐雨慕的脸已经彻底冷下来了,宫正司本就负责纠察宫帷,眼前一幕简直就是在挑战她的身份。
她道:“臣在,不知是哪位尚服局女官犯了事,还请殿下交给臣处置,亦或是两位都是?”
嬉笑声响起,趴在二皇子腿上,柔弱无骨的尚服局女官笑她不自量力,看不清现实。
沐雨慕简直没眼看,尚服局的女官一向眼高于顶,她在最初进宫正司的时候便和她们打过交道,一个个恨不得把屁股上插满毛,昭告天下自己是归刁贵妃管的女官。
可她万没有想到,她们已经沦落至此,成为二皇子手中玩物,还觉沾沾自喜。
二皇子丝毫不避讳,直勾勾盯着沐雨慕,从她的脸,看到她身前的起伏,“这两人都是,沐典正,你可要帮我母妃好好管一下她们。”
“殿下……”娇笑声让沐雨慕忍不住眉头紧锁。
她道:“那便请殿下将此二人交给臣吧。”
二皇子起身,两名尚服局女官也紧跟着起来,亦步亦趋跟着他,一个道:“殿下,真把我们交出去啊。”
一个道:“殿下,你可要快点把我们接回来啊。”
两个人谁都没有将沐雨慕放在眼中,旁若无人的叫二皇子捞人。
二皇子却笑道:“这,你们得问沐典正,愿意不愿意放你们了。”
沐雨慕一板一眼回道:“待臣查清二人所犯何事,会根据宫规进行定责,若她们没有犯事,自然免受惩罚。”
“你们听见了?”二皇子走近一步,沐雨慕退后一步,直到侧身将房门让开。
她道:“两位女官请。”
两名尚服局女官哼了一声,最后同二皇子撒了个娇,便走了出去。
“那臣先告退了。”沐雨慕行礼,转身欲走。
却在踏出门槛背对二皇子之际,被突地抓住胳膊,她心中一紧,寒毛直立,整个人向后仰去,摔进了二皇子怀中。
软肉颤颤,好似摔进一块猪油,沐雨慕胸口泛上恶心
二皇子一手摸向她的手,一手欲要揽上她的腰肢,语气暧昧:“沐典正,小心啊。”
“殿下!”沐雨慕挣扎,“多谢殿下关心,臣可以自己走。”
她挣扎实在太过,二皇子抓不住她,让她脱了身去,眼见她人半个身子都要出去了,眼神恶狠,沐雨慕心中一突,赶忙道:“殿下,臣告退。”
她走的快要飞起来了,还要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偌大的翊坤宫此时宛如一个巨大的鸟笼,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二皇子回味着刚刚的触感,同宫人道:“让她跑,把门关上,看她能跑到哪去。”
却有宫人脚步匆匆回禀:“殿下,陛下派人传讯要见你。”
“父皇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二皇子道了一句晦气,挥手道,“让她们走吧,赶紧给我拿件大氅来。”
近在眼前却不能出去的翊坤宫宫门终于敞开,沐雨慕急忙走出,额上浮了一层细小的薄汗,跟着她一起过来的宦官迎上。
“典正没事吧?”
丁宫正不喜用宦官,沐雨慕却不一样,许是经常接触凌凤宴的缘故,她深知不是所有的宦官都是高深之流,因而这次来翊坤宫,叫了几名宦官来。
跟在她身后的尚服局女官还在阴阳怪气,火上浇油,一副你赶紧将我送回尚服局的架势。
宦官们看着沐雨慕,沐雨慕平复自己后怕的心,根本没听清女两名女官都在说什么。
在她们还要出口说话时,沐雨慕直截了当道:“将她们嘴堵上,我们走。”
“什么?你敢,我可是翊坤宫……唔唔。”
宦官们听沐雨慕令行事,直接将两人压住,堵住了嘴。
沐雨慕最后看了一眼翊坤宫,对她们道:“你们不是翊坤宫的宫人,你们是尚服局的女史,记住自己的身份!”
将人一路带回宫正司,她根本没审,直接下了刑罚:“办错差事,又霍乱宫帷罪加一等,罚其二人各十大板,提铃一月。”
“唔唔唔唔!”两名尚服局女史目眦欲裂,这个天气罚提铃本就要丢半条命,更何况前面还有十板子。
沐雨慕看着她们冷笑:“若有不服,让尚服局来寻我,行刑。”
宫正司女史迟疑,可跟着沐雨慕的宦官不管那些,直接上了手。
惨叫声响起,宫正司众人面面相觑。
一向平易近人,就算查案都不曾动过刑罚的沐雨慕,还是头一次脸色铁青展现自己的铁血手腕。
也不知在翊坤宫是经历了什么。
沐雨慕看着二人衣裳上浮现的血迹,提着的那颗心,跳地更快了,她已经快忍不住了,便交代道:“你们继续施刑,若有任何问题,去西院寻我。”
“是,沐典正。”
她点头,匆匆而走,头也不回返回西院,颤着手,几次钥匙从锁孔滑过,最后摒着气终于插进去了。
进了屋,她直奔恭桶,“哇”地吐了出来,将胃里所有能吐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吐得她泪眼婆娑,无法控制。
而后又推开屏风,屋内浴桶里尹钰一直存着水,她也不管水凉否,直接泡了进去,大力搓着身体,直将身体搓得泛红,手都快掉一层皮了方才罢休。
仰躺在浴桶边缘,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来。
心神消耗巨大,她再也撑不住,用一种极没有安全感,环抱自己的姿势,睡着了。
黑暗沉浮,星星点点的烛光飘荡在自己周围,头脑昏沉,她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入梦了,还是单纯的在做梦。
“撕拉”一声,扯开了黑暗绸布,烛光争先恐后涌入,床幔随风飘动,她下意识目光追随而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散落在雕花床榻四周的衣裳,眼熟的蓝色马面、双层夹袄,马面上还有成团的酒渍,根深蒂固的留在其上。
紧接着一件肚兜从床上被扔出,穿过她的脚面掉在地上,她弯下身,想要捡起来,看着上面尖角处绣的荷花,迷茫的想:这是她的肚兜啊。
须臾,属于男子的,散发着恶臭的宽大衣裳,压在了她的衣裳之上。
她缓缓抬眼,透过没有合拢的床幔,只见一条白胖扭曲的长虫,在床榻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
“我的典正,你乖些,别动,殿下宠你……”
污言碎语,不堪入耳,一条手臂透过床幔无力垂下,她瞧见了自己昏睡的脸。
窒息感袭来,沐雨慕猛地睁开眼,她滑落浴桶水中,冷水进眼,杀得生疼,赶忙浮出水面,一连串的咳嗽声响起。
“咳咳咳。”
她趴在桶边,感觉鼻腔、嘴里、眼睛哪里都在流水。
冷水冰得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目光游离分散不能聚拢,她拘起一捧水浇在脸上,冲走那不应该有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