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想亲眼看看的。
看看这个素未谋面的家。
纵使朝堂上铁血无情,但内心说到底,还是有一块柔软的地方。
不似刚刚一路过来时的热闹繁华,许家门口仅仅只有在打扫前院的小厮。
沈祁语刚在萧玦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便见一众丫鬟打扮的人围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出来。
那女子边走边骂,“要不是看他们家是星辰布料的原创现在谁还来找他们?却没曾想他们这么没有眼力见,外面同款都满天飞了竟还敢将价格定这么高!活该他们家道中落,走!”
沈祁语抓着萧玦的手顿了顿。
是了,还有盗版的问题.......
沈祁语朝着萧玦看过去,却未见他神色有什么松动。
她没忍住,“可你只给他们送钱这不能从源头解决问题,若是不解决市面上的....”
“不是所有的盗版我都能管。”萧玦打断她,“商业发展自有规律,做生意也得靠本事。”
言外之意便是打着做生意的名头给他们送钱已经是能给到他们最好的帮助了。
沈祁语叹了口气。
她思索两秒,像是又想起什么捏了捏萧玦的手,“你待会可别一副像是要吃人的样子,表情放松一点。”
萧玦莫名其妙看她一眼,“我什么时候像是要吃人的样子了?”
沈祁语哼一声,松开他的手,转头往前走。
“会做生意吗?”萧玦问她,“若是不会,待会有些话便给我来说。”
沈祁语转身瞪他一眼。
却因姣好的面容显得有些娇嗔。
“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很聪明吗?怎得如今还问我这样的话?”沈祁语拂去裙摆上的灰尘,“站在旁边看我表现吧。”
站这个字说得有些放肆,但萧玦却不跟她计较,“我只是觉得你的聪明总是一阵一阵的。”
沈祁语回头拍他一巴掌。
软绵绵的。
萧玦笑她一声。
扫地的小厮看他们一眼,像是不确定他们此番前来的目的,竟拿着扫帚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询问的好。
沈祁语见状朝着他笑了笑,“打扰,劳请你进去通报一声,亓州商女沈祁语想与许家做一笔布匹生意。”
萧玦站在她身后,垂眸看她一眼。
亓州,京都边上。
那小厮眼睛一亮,赶忙弯腰说了声好,连扫帚都忘了拿,就这么笑着跑进去了。
“我是不是看着很有钱?他觉得会是比大生意所以跑这么快?”沈祁语颇有些傲娇,“定然是这样。”
萧玦不说话,只是嗤了一声。
不多会,几名温婉娴静的女子扶着一名老太太从屋内走了出来。
在看到萧玦的那一瞬间,她手中的拐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掉在了地上。
第30章
像。
尤其是那双貌似含情的眼睛, 实在是太像了。
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记忆力的人那双眼睛在看人时总会带着温柔可爱的笑,断不然会像眼前人这般,看人神色如看尸体。
萧玦垂眸, 瞥过视线。
沈祁语看了看那个老太太又看了看萧玦, 没说什么,只是调整了自己的仪态,笑着朝人走了过去。
到底是家道中落,许家如今面对每一笔生意都采取着极为认真的态度。
从门口一路到达主院,院内布局与景色不难看出来这个家庭曾经的繁华,但因如今情境已聘请不起小厮打扫, 好多间屋子的门口都落了一层灰。
沈祁语被领到主厅落座,没过一会又被献上了一盏茶。
“沈小姐, 寒舍目前只能请客人喝这种茶了, 还望沈小姐莫要见怪。”当家主母许琴轻声道。
她虽看着已入花甲之年,但眉目间独属于商人的锐利与精明却没有退去半分。这话她虽然是笑着说出来,但话里行间丝毫没有任何卑躬屈膝的意思。
一看便是一个极有原则的人。
“待客之道重在诚意不在繁琐贵重,我并不看重这些。”沈祁语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缓缓道, “我只在乎接下来的这笔生意。”
她明明没做什么, 但话里行间莫名其妙有了一种压迫感。
像是个生意老手。
茶杯与桌面碰撞, 发出一声轻响。
“祖母!萧陵哥哥帮希儿将树上的纸鸢拿下来了!”一个约莫七岁的女童拿着纸鸢活蹦乱跳地跑进来, “萧陵哥哥好厉害,一下子就帮希儿拿下来了!”
活泼身影身后,萧陵握着剑, 缓缓踏步而来。
而许琴又有些挪不开眼, 时间看久了甚至微微红了眼眶。
沈祁语心下了然。
自己的女儿被帝王强行带走,哪怕已经争取到差点被抄九族的地步也没能救下自己的女儿。
说不想念不难过肯定是假的。
萧玦应该和他的母亲长得很像吧, 不然也不至于让一个在商场叱咤多年的女子红了眼眶。
“希儿乖,跟萧陵哥哥说了谢谢没有?”许琴轻轻摸了摸女孩的脑袋。
“嗯嗯,说了!哥哥也说了不客气。”
沈祁语目光复杂地看了萧玦一眼。
但与人谈生意只顾着唠家常肯定是不行的,眼见着下人将那小女孩牵走,客厅里这才真正算有了要谈生意的氛围。
沈祁语若有所思。
她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且可行的办法,不仅可以帮许家顺利翻身,还可以对新政起到不少的正面效果。
就是要看许家一家子的悟性。
她只能提供一个具体的思路,但到时候怎么发展还是得看许家自己的本事。
“不知沈小姐此番亲自前来是想与我们许家做什么生意?”许琴笑了笑,“如今市面上星辰布料既多且杂,若是沈小姐是奔着这个布料来的话.....”
沈祁语笑了笑,神色有些让人难以琢磨,“不瞒许家主母,我此番亲自前来是因为我母亲对这星辰面料极为喜欢,且我们家很讲究原创二字,故而一路南行来到了这里。”
几位女子默契相视,有些若有所思。
这个理由还是太勉强了。
她们属于是独家手艺泄露,故而市面上流通的星辰布料与她们家做出来的料子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光是为原创二字便奔波千里,属实有些难以让人信服。
许琴笑了两声,“沈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做生意有时候也讲效率。”
沈祁语微微弯唇,倒是觉得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纵使家道中落也丝毫没有磨灭她身上的傲气,在商场的对垒中也没有因此把自己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
萧玦站在她身后,食指微微戳了戳她。
沈祁语就当没感觉到,“竟然许夫人都这么说了,但我便直接说明来意了。”
她绕着大堂扫视一圈,轻声道:“想必现在你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星辰布料的技术被盗窃,那么便意味着你们已经被淘汰出商贾之圈了。”
她这话说得无情,惹得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但我这人性情很奇怪,喜欢的东西便一定会追究其来历。更何况,我母亲也对这布料赞赏有加。”她微微一笑,“所以这次前来也只是仗着自己很有钱,为了让自己开心而过来与你们做一笔非常大的生意。”
萧玦浅浅皱了眉,本想控场,却又听见沈祁语接着说。
“我想将许家的星辰布料变成我们沈家布料的生厂商,将来沈家需要的一切布料都将从许家拿取。”抬眸间,沈祁语浅笑不复存在,“但考虑到星辰布料的价值问题,还需增加一些其他的约束条件。而至于这些条件是什么,还得先看许夫人同不同意这门生意再说。”
话音刚落,整个大堂陷入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在沈祁语的口不择言感到震惊。
以沈家目前的条件来看,“成为生产商”几个字说得好听些便是合作,说得不好听些,那便直接就是收购了。
像是羞辱。
却又是一条重振许家的光明道路。
“诸位不必考虑在下是否是想吞并许家,这笔生意的背后,其实只是我对于母亲的悼念罢了。”沈祁语若有所思,“本质上,我是想帮助你们。”
她说得应该没错吧。
萧玦的母亲,如今不也是她的婆婆么.....
萧玦捏着剑的食指不自觉动了一下。
许琴捏着椅子扶手的手指微微泛白。
商业发展总是变幻莫测,一个家族从巅峰跌入泥地有时候只需要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她如何看不出许家如今的境地。
心思千回百转,说到底,其实只是不甘心罢了。
曾经高价难求的星辰布料如今被来往购买者压价到难以直视的地步,若不是一再告诉自己要保留许家颜面,她怕是早已拿着拐杖对那些人破口大骂了。
到底是进退两难。
不想眼睁睁看着家族就这样衰败下去,又不想许家被瞧不起。
万般纠结之中,许琴在一声无奈的叹息中选择了前者。
偌大的家业不能就这样败在她手上。
“沈小姐想要如何合作?”她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只要不是吞并,许家可以考虑。”
早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市面上星辰布料泛滥的情况下她们还能靠这个布料拉到合作,就已经是上天对她们家的恩赐。
沈祁语笑了笑,“很简单,我给许家两条路。”
她可是在萧玦的指示下给许家送钱来的,自然是要对人家宽容再宽容。
再者,为未来铺条后路。
“第一条,我需要许家以后只专注为我沈家提供星辰面料,合作资金我会暂时先给一百万两。而这一百万料所制作的面料我并不需要你们即刻制作。”沈祁语道,“我需要你们根据各个不同地区四季的温度变化设计出各地区相应的四季对应衣服,每一款衣服都需要用到星辰这个元素。”
她这话说得绕口,让在场的绝大部分人缓了好一会才听出什么意思来。
但萧玦一听就懂。
本以为沈祁语是个生意小白,却没想到她竟在商场上直接为往后做了准备。
她从来没有不把新政放在心上过。
步步为营。
连各个地区的学堂校服都已经开始准备了。
“在这里就不得不提醒一下各位。”沈祁语抬起茶杯,抿了口早已凉透的茶,“星辰面料既然已经不值钱,那便不要将它再看做宝贝了,只拿它当个设计元素也是好的,至于后路.......”
她拿着茶杯的手顿在空中,悠悠抬头,“各位可曾听过传国玉玺?”
空气一凝。
“没人能复刻传国玉玺,以此为思路,希望许家可以开创出新的只独属于许家的元素。”沈祁语放下茶杯,“待设计图由我审批通过,许家便可开始生产布料进行服装生产,后续的资金我也会补上。至于那第二条.....”
沈祁语淡淡道:“我直接从你们这里购买一批一百万的星辰面料,从此再无往来。选哪条路,许夫人想明白再告诉我。”
许琴手指颤抖着去够了一下桌上的茶杯,却又因为没有拿稳,茶杯碎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
人已经将发展道路和发展资金全都塞自己怀里了这还有什么好想的。
唯一需要想的,是天上为何会掉这样的馅饼。
希望的背后是否是想把许家彻底踢出商圈的阴谋。
可她看了一眼萧玦的脸,所有的疑虑又都因为苦涩被咽回肚子里。
罢了,便与之一搏。
从许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要彻底黑了。沈祁语想到处逛逛,硬是拉着萧玦和她一起走回去。
而萧玦今日也一反常态,像是什么事情都依着她。
竟是难得的和谐。
沈祁语有些怅然,她一路走走看看,瞥见河岸边迎风摇曳的杨柳,又想起来许夫人在送别二人时问的问题。
“这位萧陵侍卫,沈小姐是如何与之结缘将其纳为侍卫的?”
“他是我母亲朋友的儿子,我与他自幼一起长大。”
失望之色是他们分别时最后的对视。
不知道萧玦心中如何感想。
“你....”沈祁语斟酌开口,“现在感觉怎么样?”
难受亦或是感慨......
“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疑惑的同时又有些感慨。”萧玦淡淡回答。
不知为何,沈祁语心中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萧玦话音刚落的下一秒,她被他一个用力拉进黑暗巷子,后背接触到墙的瞬间她听到萧玦在她耳边问道。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把朕当做你施行新政的棋子的?”
第31章
沈祁语后背被撞得生疼, 但萧玦的问题却又让她根本无暇顾及这钻心的疼痛。
萧玦的脸色真的变得很快。
更遑论他那有时候根本无法琢磨的心思。
前一秒他们还在随性而谈,后一秒他就将她拉进巷子,带着疯意与恨意的语气与这些天对比下来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称呼由我转为朕, 那便说明这一刻, 他们侍卫与小姐的身份已经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