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回去的路。
掀帘子的手似乎没有要放下来的意思,明亮月光顺着缝隙偷溜进来,沈祁语转头借着月光与萧玦对视。
她佯装惊讶,“呀,陛下怎么坐在地上?”
“......”萧玦面无表情,“朕喜欢坐地上。”
沈祁语点头,但笑不语。
当然要问这个问题啦,不问的话怎么让萧玦为了保自己的面子而继续坐地上。
她沈祁语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女王,她有的是手段。
二人一路无话。
直到到了府邸,沈祁语下马车的时候,因为衣摆有些长,被拌了一脚。
那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她嘴里那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喊出口,腰已经被后面的人稳稳搂在臂弯里。
那么有力的臂弯,除了萧玦没别的人有。
萧玦面色严肃,语气听着也冷,“朕扶你,只不过是因为怜悯罢了。”
沈祁语站直身子,看着他那因为扶了一把自己而通红的脸:“.......”
因为搂人和被搂的缘故,二人距离离得很近,只要有一方稍稍抬脚或者有一方稍稍低头,就可以接一个绵长的吻。
但却是两人都没有丝毫动作。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一个面色如常一个面红如霞。
“臣妾幸得陛下怜悯。”沈祁语率先往后退了一步,语气不轻不重,“时辰不早了,陛下早些休息吧。”
萧玦:“......”
她说完转身就走,丝毫没有把刚刚冷战中意外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唯译在后面看得心急如焚。
怎么回事!陛下不是说冷战到底吗?如今看来怎么像是率先输了一局?!
“唯译!”萧玦冷声呼喊。
唯译捏着剑从马车后面窜出来,“在呢在呢。”
萧玦转过身,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抬手,又伸出食指指着沈祁语消失的方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看她!”
唯译一脸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东西的表情,他看了看萧玦手指的方向,又看了看他因为生气有些涨红的脸,“......额。”
“你是站在朕这边的是吧?”萧玦眯起眼睛,杀意几乎是要压不出,“你也觉得沈祁语很过分是吧?”
“........”唯译咬着下唇狠狠点头,像是每个器官都在叫嚣着同意,“嗯!祁语姐她实在是太过分了!她怎么能这样呢!”
似乎是唯译的肯定给了萧玦莫须有的底气,他低头笑出声,也不知道谁在说给谁听,恶狠狠道:“朕这次,绝对不会先低头。”
二人谁也不肯低头,遂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吃饭以外,两人见面的次数其实很.......
很多。
在不知道第几次“偶遇”散步的萧玦后,沈祁语终于没忍住,冷笑着翻了个白眼。
萧玦:“......”
也不知道怎么的,有点羞耻。
很新鲜的体验。
他脑子里又回忆起唯译的话——
“这样天天不见面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祁语姐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你得天天到她面前晃荡!让她时时刻刻脑子都是你,才能勾起她的愧疚,才能让她率先低头向你认错!”
说得太对了。
实在是太对了!
坐以待毙是没有未来的。
他必须主动出击!
“真是巧。”他压下心里的羞耻感,若无其事道,“真是走哪都能遇到皇后娘娘。”
三言两语之间便是倒打一耙的意思了。
都说萧玦演技惊为天人,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这是沈祁语的第一反应。
“不巧。”她面不改色,连笑都都懒得笑了,“臣妾在这等着陛下呢。”
萧玦眸中一亮,“你等朕做什么?”
“不知道啊。”沈祁语道,“陛下不是说走哪都能遇到臣妾吗?”
这话的意思便是说她只是顺着萧玦的话说而已,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张嘴就来的意思。
萧玦:“......”
不好糊弄。
这按道理来说,话头沈祁语已经接上了,那么接下来便是由萧玦再接上。
但是.....他好像没什么话可以接。
面对数百位朝臣各不相同言语的帝王尚能与之平静对弈,却在一个看着丝毫没有威胁的女子身上头一次体会到了哑口无言的感觉。
可这不正常。
明明他才是占理的那一个。
空气好像有些焦灼。
沈祁语懒得再和他周旋,正准备欠身离开,可下一秒,唯译从拐角处跑了过来。
“陛下!学堂的修缮问题已经处理好了!”
沈祁语一顿,悄无声息地将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关于学堂修缮一事她倒是知道,这是自怡红院被封后的第二天萧玦醒了以后吩咐下去的第一件事。
这倒是正常,二人来青州的目的本就是如此。只是没想到萧玦手底下的人办事效率竟然这么高。
原本尴尬的气氛随着唯译的这声叫唤不仅散了个彻底,竟然还有着将局势瞬间倒换的效果。
萧玦盯着沈祁语收回去的脚,唇角勾起危险弧度。
他装作不经意般嗯了一声,也没看沈祁语,直接转身,看样子是想直接走。
沈祁语眯着眼睛瞥他一眼。
果不其然,原本都已经迈出步子的男人忽然又回过身,脸上满是虚伪的关心,“皇后娘娘竟然这么忙,那便到州牧府好好待着吧,朕会好好看看那个地方修缮的如何的。”
沈祁语:“.......”
她头一次在萧玦身上看到了得意之色。
贱。
拿新政之事来向她耀武扬威,真的是逮着她在意的点在她面前炫耀。
这消息来得还真是及时。
她冷笑一声,抬眼看向唯译所在的位置。
唯译:“......”
来了,那种夫子上课要点人回答问题时盯上自己的眼神。
救命。
第61章
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但要是放在萧玦和沈祁语身上便有些不灵验了。
其一是他们并没有能在同一张床上的机会,其次则是......
沈祁语现在只觉得心里的那团火烧得越来越狠了。
没别的。
因为刚刚她被萧玦拿下了一局。
低调简朴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路边,滚动的轮胎微微带起尘土。
车内气氛有些诡异。
沈祁语真觉得自己脸都要被盯穿了, 可偏偏她那不耐烦的脸色都快飞上天了也没见萧玦稍微收敛一点。
倒是能感觉出来他现在很高兴。
也是, 毕竟好不容易在自己身上讨得一次好,真真实实感受到“我拿下一局”的喜悦之情后肯定是有些憋不住有些上脸的。
但这并不代表自己要忍他。
沈祁语低头浅笑一声,“臣妾脸都要被陛下盯穿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没长好惹得陛下不开心了?”
她说这话又没逻辑又没诚意,属于典型的没话找话,若是放在和别人的对话里便有些神经兮兮的了。但这话是对萧玦说的, 两个心中城府都重的人在互相知道对方习惯和套路之后,说话即使意不对题也依旧可以很好地交流。
“皇后娘娘向来是这京都第一美人, 身后的追随者朕简直数都数不过来。”萧玦回答的很随意, “皇后娘娘何出此言啊?”
沈祁语回头朝着萧玦嫣然一笑,“臣妾倒是不知道陛下竟还会沉迷美色,当真是令臣妾大开眼界。”
她这一笑当真是极具杀伤力。
按道理来说锋利的长相配上柔和的笑应该是很诡异的,但沈祁语将这两个元素融合得很好, 既没有很生涩也没有很僵硬, 就这么看上去, 当真是很容易陷在她这个笑里。
连萧玦都愣了一瞬。
这若是以前, 萧玦定然是会无感然后拧头不屑地笑一声。对于曾经的他来说, 美人计向来都是最不入流的,对他丝毫起不到任何效果。
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他喜欢沈祁语, 自然能被她的一颦一笑牵动神经。
“你何时学会这么笑了?”他轻着嗓子问了一句。
可问完之后他又是一愣。
就这么一句忽然换了话题的语言, 瞬间将场上的局面颠倒了个彻底。
沈祁语只是对着他笑了一下而已,他便将他们之间以互相阴阳怪气为目的的对话忘了个干净。
沈祁语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声, 不说话了。
新设的学堂坐落于梨幽城东南方向,远离闹市,倒是个很适合学习的地方。
而之所以将学堂设立在梨幽城,是因为梨幽城属于青州中心,会更方便周围的孩子们前来上学,在距离上更公平。
“既已开设学堂,那么梨幽城的兵防安排便应该更加严谨一些。”沈祁语下了马车,盯着那偌大府邸缓声道,“比教学的更加重要的应该是学生的安全。”
不似平日那般,沈祁语在认真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身上那股子随和的味道会散得干干净净,某种程度上会给人很浓的安全感。
如今命令起人来,那便更是如此了。
但.......
萧玦面无表情朝着空荡荡的四周看了一眼。
“你这是.....”他犹豫了两秒,问,“在给朕下命令?”
沈祁语微微侧头,并未给萧玦正脸,抬脚边往里面走。
其实按道理来说,在没有京都那边允许的情况下,各个地区是不允许建这般气派的府邸的。
但若把脑子拐个弯,再结合这里是青州,州牧是方仲源的情况下,这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气派府邸便不算奇怪了。
早在萧玦还在京都的时候,沈祁语便同他说过培训教书先生与招商办置学堂的事情,所以这所府邸被从人住的地方改造成学生们上学的地方,一份皇家钱也没花。
其实就是个古代版的现代学校。
哪块区域是干嘛的,先生要做的事情有哪些,上课的时间是什么,沈祁语一早就与萧玦说了。
所以这个时候逛了会儿,倒给沈祁语像是回到了学校马上要抢着时间备课的感觉。
确实有几分怀念。
屋内的桌椅和讲台都按照设计图纸上画的样子摆放,只是古代没有发达的科技,电脑什么的那便是想都不用想了。
这里没有黑板,能用来给先生板书的便是一个长方形的木板,上面铺上一层宣纸,到时候便直接拿毛笔到上面板书即可。
倒是改造的有模有样。
沈祁语看得认真,每路过一个房间便会驻足一会,像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萧玦就这么跟在她后面。
其实若是要说心中没有任何疑虑肯定是不可能的。
二人面对的这个新政它其实不只是一个新的政策,一个政策并非三言两语就可以就可以立即实施下去的。其中需要考虑的事情其实很多,包括朝臣的想法,包括社会环境,也包括政策内容。
非要说的话,这其实是萧玦一口应下来的政策。
他并未在乎朝臣,也并未在乎利益问题。他只是觉得这个政策是正确的,那他便积极去施行。
错了也无妨,错了才能知道错在哪里。
他只要坐在那个龙椅上,大绪安定便无人可撼动。
但沈祁语是如何有这样的想法?甚至在这方面简直事无巨细,如此精密的计划不可能是一日两日便可以有的。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早在二人没有见几次面的那三年里,沈祁语便开始谋划一切了。
也许,那次落水,也只是她为了见自己一面而进行的计划中的一环。
若是真的,那他便是真的小看了沈祁语。
以往对于后宫干政的事情,他总保持着类似于忌讳一般的态度看,但随着和沈祁语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这种感觉竟然慢慢演化成了一种无所谓。
不是说他对皇位不在乎了,而是恰恰相反。
他势在必得。
无论是皇位还是沈祁语。
太阳快要下山了。
视线扫过最后一个屋子的最后一个角落,沈祁语颇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走进去随便寻了个位置便坐了下来。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以往总是匆匆忙忙跑去教室给学生上课,但今日这番检查倒是让她生出一番自己在当领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