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车？我没打车，是下了公交车正好碰到了开车回家的程程姐。”小雪说着将目光带向了旁边轿车的主驾驶位上。
渔晚迟疑地转过头，正好车窗缓缓打下，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程书敏。
“程程姐，我拿到手机和钱包了，是晚晚姐帮我送过来的！”小雪举着手机朝着主驾驶位大喊。
正当渔晚以为她会直接离开的时候，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人，朝他们缓步走了过来。这也是渔晚没预料到的。
此刻她紧张了。
同时她也心跳加速。
一位身材纤细的女子款款而来，即便戴着宽大的帽子，穿着厚厚的呢子大衣也难掩出众的气质，渔晚自叹与其相比如同云泥。
“莫渔晚，好久不见。”程书敏浅浅颔首，大方伸手过来。
渔晚此刻的身躯如同提线木偶，不知被谁操纵着，右手僵硬伸过去同她相握。
嘴角似笑非笑：“好久不见，程书敏。”
手心相触，一股暖意从掌心传来，渔晚心安下便不再紧张，当下她从程书敏脸上那温暖的笑意中感受到友好与亲切，那是一种久违的亲昵感。
因为出来匆忙，渔晚婉拒了程书敏约她去咖啡店叙旧的邀请。毕竟她实在没好意思穿着妈妈的家居老北京布鞋到处瞎逛...
稍稍客套了一番，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彼此通过好友申请后便各自回家了。
临睡前，渔晚收到了程书敏发来的消息。
【我最近才回章城，除了老白，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校友，感觉很亲切】
打开对话框，渔晚读完消息后一愣，犹豫着该怎么回她。
半晌，她才一字一句敲下：
【是啊，刚开始见到你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挺紧张的，可是就在和你握手的那一瞬间，我也觉得无比亲切】
没想到刚发出去不到一秒，对方就立刻发来一个“小baby嬉笑”的表情包。
【听说你自从毕业就去了首都，怎么...】字打到一半，渔晚又默默删除了，重新打下一句话。
【等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这次对方并没有秒回，渔晚猜她可能忙去了，刚退出界面，手机就又振动了一下，渔晚立刻打开对话框。
【好啊】
紧跟在后面的是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渔晚看着屏幕微微一笑，放下手机躲进被窝里去了。
翌日天气晴好，转眼除夕已至。
各门各户都开始贴上崭新的春联，“总把新桃换旧符”，只这一下年味儿便直接窜到了顶峰。
“姐，你贴反了吧，这才是上联！”
“你行你来贴，个子那么高，白长的吗？”渔晚右手拿着刷子，骂骂咧咧地从凳子上一跃而下，左手端着的浆糊还是稳稳当当的，并没有撒出来。
莫雁寒接过姐姐手里的刷子，重新换了上联贴上去，与门框严丝合缝。
终于贴完横批，渔晚忍不住赞叹：“嚯，看样子这活儿还得是你来，啧，你还别说，贴的真不错！”
“新年新气象，你们姐弟俩也都大了一岁，可不能再像去年那样皮了，快都来帮妈妈包饺子。”莫如音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已经贴好的春联，眼里尽是赞许。
“妈，有猪肉玉米馅儿的嘛，我想吃！”渔晚双手插兜跑向妈妈撒娇，莫雁寒无奈眼睁睁看着姐姐跑走，又徒留自己一人善后。
“嗡嗡...”
渔晚的手机响了，从兜里翻出来一看，竟是程书敏发来的消息。
【莫渔晚，下午有空来你家楼下的奶茶店吗？我在这儿等你】
大年三十的街道冷冷清清，只有少数几家商铺还敞开着大门。浓郁的咖啡香气扑面而来，渔晚一眼就看到了程书敏的身影。
眼神一直瞟向窗外的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撇过头去正好与渔晚的视线碰撞在一起，双睫微微抬起，随即无意识挑了个眉，招手示意她过来。
渔晚在她对面坐下，显得有些局促。
程书敏将手机递给她，“这里只能小程序点单，想喝点什么？”
渔晚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是我喊你过来的，当然是我请客，别跟我客气，况且就一杯奶茶而已。”
渔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她的手机，随意翻阅了一下列表，选择了价格还不算太贵的一杯奶茶，然后递还给了她。
与她手指相触的那一下，渔晚却注意到她左手中指的戒指，像是婚戒...
程书敏见渔晚盯着她的手指看，接过手机后十分自然地翻阅手机点单，边点边向她解释：“这是我的订婚戒指，我是去年...嗯，今天是大年三十，按道理应该还算是今年..对，今年国庆节订的婚。”
话音刚落，她那里似乎也已经下好了单，于是程书敏放下手机，伸出手掌向渔晚展示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我看你好像对这个挺感兴趣的。”
“不是不是，我就纯属好奇，你别介意。”
程书敏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介意的，不过我感觉你好像并不是好奇我的戒指，而是好奇我订婚了吧？”
渔晚被她的话噎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她。
“哈哈，这么紧张干什么，聊聊天而已。”程书敏打趣道，这种氛围让渔晚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她们排话剧的时候。
“咱们聊天归聊天，但也确实是没想到你会大年三十把我约出来聊...”渔晚心思还放在她那句“我订婚了”上，想也没想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程书敏一愣，属实是没预料到渔晚会这么怼她，哈哈大笑：“哈哈哈，也的确是我鲁莽了，没有考虑那么多，只不过年初二我就要回首都了，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想着趁现在有空，就约你出来谈谈心。”
后悔说错话的渔晚内心也很错愕，她和程书敏之间竟然熟络至此了吗？
她不理解，之前她说改天约饭也只不过是熟人间的客套话而已，况且她们这么久都没有联系过，怎么就突然熟到大年三十一定要出来的地步？
她实在想不通。
渔晚尚且在愣神，服务员已经将两杯热腾腾的奶茶端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呦，往着胸口拍一拍，勇敢站起来，不用心情太坏。”
在不同环境下成长的我们，不必太焦虑，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第31章 不再见
即便是大年三十，奶茶店却也算不上冷清，但也没有往常那么门庭若市。
奶茶已然半杯下肚，两人的话题从中学聊到大学，然后又谈到了彼此的工作。
“毕业后我就考进政府单位工作了，正好赶上这几天我休年假，就顺道回来看看。”程书敏回答得云淡风轻，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身边某人的八卦。
“大城市的环境肯定比我们这种小县城的要好很多吧？”渔晚不禁向往。
程书敏听她如此说，顿了顿，思考了片刻，“也不尽其然，”放下手里的奶茶杯，抬眸看向她，“我从来都觉得，我们是独立的个体，也都有选择的权力。你所认知的‘大城市的环境比小城市好’，也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做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选择，你选择留在这，而我选择走出去。倘若我们选择了彼此的路，或许就会有完全相反的结论了。”
原来她一直都未曾变过，清醒又聪明。
“我猜，你现在肯定很疑惑，为什么我一个跟你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人会突然约你出来聊天吧？”程书敏敏锐的观察力也还和以前一样。
“啊？额...嗯！”吃惊、犹疑、肯定，渔晚情绪的转变只在刹那间。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装深沉，也不爱一步一步吊人胃口，就直说了吧。”程书敏单刀直入，表情认真，“是小雪跟我说了你和老白之间的纠葛。”
渔晚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程书敏接着说：“她也应该跟你说了老白昨天帮我搬家的事情吧？”
渔晚木木地点头。
“那都是幌子！其实我呢，已经定居首都了，如你所见，也订了婚，”说到这还挥了挥左手，向渔晚展示自己中指戴着的戒指，“这次回来也纯属偶然。”
渔晚急问：“那她为什么要骗我？”
“那这就要问当事人了，我自然是不清楚的。”程书敏耸耸肩。
沉默了几分钟，场面变得有些凝重，程书敏显是耐不住性子，率先打破沉默。
“该说不说，我和老白是同学，跟他的关系也还不错，按理说本来应该站在他那头的，但我这人你也知道，一向帮理不帮亲。这样吧，只要你有理，我这就回去痛批他一顿，让他再也见不到你，给你解解恨，怎么样？”
“这个...感情的事本来就不存在什么道理不道理的，相处久了，可能昨天还喜欢，今天突然就不喜欢了，又或者明天改变了主意又重新喜欢了，那也未可知。”
“你这样说我好像明白了点，就是说你们其实是和平分手的，原因是你已经不喜欢他了，可分手后他发现心里还有你，于是就要求复合，但是你不同意，他就死缠烂打揪着你不放？”
渔晚不知是不是眼花了，竟觉得程书敏眼睛里闪着光。
“不不不，没有要求复合，也没有死缠烂打，我们之间相安无事，彼此互相尊重...”渔晚急忙解释。
程书敏好似没听进去渔晚的解释，自顾自分析：“嘶－－那也不对啊，老白他也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啊。”
渔晚汗颜：“你好像原来也不是这种爱八卦的人啊...”
程书敏嘿嘿一笑：“平时公事缠身，等忙完了公事，闲暇之余总得给自己找些乐子吧...”
突然程书敏表情一转，十分严肃地问她：“你该不会是劈腿了吧？”
——
见空气骤然凝固，程书敏赶忙摆手道歉：“抱歉，开玩笑开玩笑...”
渔晚汗颜，隔了好一会儿，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狠狠吐出，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又像是挣扎了许久后的释然，轻声道：“《梁祝》你应该不陌生吧？”
“什么？”程书敏见渔晚终于肯说，松了口气，却没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只是皱眉表示不解。
“很多人都惋惜于梁山伯和祝英台那彼此相爱却不得善终的故事，可是他们有没有想过，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社会阶层下，出身贫寒的梁山伯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家境优渥的祝英台。”
“我不理解，两者间有什么联系吗？”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可本质上是一样的。”渔晚的声音突然压得很低。
程书敏兀自皱眉，突然灵光一闪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和老白之间的关系就和梁祝一样，隔着鸿沟？”
渔晚听她如此说，蓦地展眸一笑：“难道不是吗？”
程书敏心惊：这未免太过荒谬了！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性子，没想到心思竟然这样细腻，让人捉摸不透。
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拿起咖啡细细抿着，以掩饰尴尬。
半晌，渔晚方才出声，声音却很细，细到要凑地十分近方才能听清她在说些什么：“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我也决计不可能有机会能和你坐在这儿喝咖啡聊天的。”
虽然两人靠的不近，但由于方才被噎了一下，她无比在意渔晚的举动，是以如此小声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钻进了她的耳朵，她被噎得更甚了。
“你这样强行有理，我也挑不出你的什么毛病来，但是对于你的这番话，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倒持有些不同的见解。”
见渔晚盯着她，心里感觉有些发毛。本来她和白孤舟的关系仅仅只是高中同学而已，说是“朋友”也实属勉强，这完全就是中了小雪这丫头的圈套！
她不过回来探个亲，顺便看望一下老同学，哪里晓得被莫名其妙下了套，韩江雪这个鬼丫头，还说什么准嫂嫂因为自己的出现跟她哥哥闹脾气，一定要自己去化解这个所谓的“矛盾”。
现在问清楚了，说白了这件事明显跟自己半分干系都没有！
程书敏抿了抿嘴唇，仔细思量了一番，然后稍稍凑近了点对她说：“在我看来你的担忧和你的顾虑几乎都源自于你自己无端的揣测；你认为别人站在高处发光发热，自己却在泥淖中暗淡无比，如果你肯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其实只不过是你们的生活方式不同罢了。”
见渔晚似乎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程书敏的语气逐渐软了下来，身体向后靠了靠接着道：“我觉得只有当你自己的内心足够强大，你才能够认同并且接受所有的一切，不论它好或不好，一样照单全收！你要相信，你值得被爱，那句词咋唱来着？得不到的才会骚动，被爱的都有恃无恐...”
【玫瑰的红，容易受伤的梦...】奶茶店适时播放着陈奕迅的歌。
好家伙，连bgm都这么应景。
还在兀自思考的渔晚被这么契合的话给逗笑了：“连BGM都和你共脑，看样子我是没法反驳了。”
程书敏笑笑：“这有什么好反驳的？就拿我自己举例子好了，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离开父母独自生活，但我从来没觉得我缺少他们的爱，相反我会认为他们完全尊重我的所有决定，我也欣然接受他们的一切安排。因为我信命，所以凡是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都是我应该经历的，我享受命运赠予我的所有恩赐，也坦然接受他降临在我身上的一切挫折。”
程书敏饮下杯中最后一口奶茶，放下瓷杯，发现渔晚杯中的奶茶还有7分满。
然而渔晚还沉浸在她那句“享受所有恩赐，接受一切挫折”中。
“可是我真的配拥有这一切吗？”渔晚忍不住喃喃。
见她自我呢喃，程书敏对着她打了个响指：“你怎么这么矫情，这还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莫渔晚吗？”
渔晚回过神，端起奶茶猛地灌了一口，一副喝酒的架势，突然眉头一皱，五官拧作一团：“嘶，好冰。”
“哈哈哈，你这么可爱，当然值得拥有一切！”程书敏突然跟她打趣，“学着自洽，你就会发现原来你真的很优秀！”
渔晚被这句话戳中，心中似乎有一束光穿过，暖洋洋的，很受用。
这时，程书敏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貌似是有人发来了消息。她随意瞥了一眼，随即打开消息框，回完信息后一脸兴味地撑着脑袋看向渔晚：“在你学会自洽之前，可能还有件事得让你知道。”
“？”渔晚疑惑。
“老白刚跟我发消息，说他没法送我了，他临时被安排去省外出差，保守估计要三个月吧。”程书敏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在‘三个月’这几个字上加了重音，可表情却又是十分云淡风轻。
渔晚愣愣道：“明天就是新年，研究所怎么还在这时候安排工作？”
“老白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没事他都能给自己找点事儿干，我估摸着他可能最近又有什么心事解决不了，企图靠工作来麻痹自己吧。”说到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渔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