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重!钱老他悟了!”杜雪衣激动不已,搭在余玄度肩上的手不自觉地攒起来,完全没发现指甲已经扎进他的肩头。
余玄度眉头微皱,但还是由她去。
余飞景和柯为和知道事情不妙,几乎是同时出手,欲赶在钱老施展功法之前打断他。钱老双眼紧闭,凭借双耳辩位直接对上二人两掌,缓缓后退到身后不远处的柱子上。只见他双眼猛然一睁,力已经蓄好——
然,众人预想的强大掌风却并未发出,反而是钱老刚才凝聚的气浪悉数消失,只见钱老依旧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靠在柱子上。
柯为和生怕有变,拦着正要上前的余飞景,二人警惕地站在钱老面前许久,直到看见钱老身后流出一大摊血迹来,这才冲上前查看。
看二人眼神便知钱老已经气绝。
“梅大的机关?”杜雪衣双眼睁得老大,眼神不禁移向大厅角落里被梅三姑护在身旁、坐在轮椅上的梅大。他正冷冷看着钱老的尸体,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冲杜雪衣笑了笑。
余飞景和柯为和小心翼翼将钱老的尸体从柱子上取下,这才发现其身后雕得花里胡哨的柱子上,不知何时生出七把刀来。刀虽不长但锋利得很,还带着倒钩,同时刀所在的位置俱是照着五脏六腑设置的。
纵使钱老并非善类,但众人见此,也无不觉得这机关做的实在是狠辣至极。
“钱元碌已身死,尔等还不束手就擒?”柯为和朗声道,字字铿锵有力,回荡在山庄之中。
钱斌本与怀无战得正酣,闻此变故,一惊之下瞥见沾满鲜血的柱子,登时知晓所以然来,只听他咬牙切齿道:“梅大——”
钱斌一怒之下冲爆经脉,将一身功力提升到极致,直冲梅大而去,速度之快,怀无望尘莫及。
梅三姑见状匆忙拦在梅大身前,眨眼间钱斌身影已至,不由分说抬起厚实宽大的手掌直接掐断她的脖颈,而后随手扔到一边,整个过程不过瞬间。
但闻几声哒哒哒的机关转动之声,柯为和、怀无二人最先赶到,却见钱斌已经倒在血泊中,身前中了十几只钢箭,死状极其惨烈。钱斌面前的轮椅上,梅大看不出任何表情,正缓缓将手从墙上的机关上移开。因有梅三姑拖延的片刻,他才有时间按下机关,而后角落中的木柜旁万箭齐发,将钱斌一击毙命。
“阿橙!快!怀无快去帮她!”杜雪衣朝下头焦急忙慌喊道。
梁歪柱倒满厅狼藉,也只有在房顶才能将全局收在眼底,众人这才注意到夏橙这头与东山剑派的战局已显颓势,在钱斌发疯那一刻,夏橙一不留神被卫晓锋一剑刺中肋下。
容不得片刻思索,怀无与柯为和当即又冲上去相救。
“白家弟子全都住手!”与邓宜阳酣战许久的白练蓦地停下手中攻势,冲正厅内喊道。
听到此言,不仅白家收了手,许多其他门派的人也停了手。要说钱老的死动摇了军心,钱斌的死已经昭示着结局已定毫无转机。
而今仍负隅顽抗的只剩与银刀门真正结了仇的斩风堂的弟子、沙狼、东山剑派。
“墙头草。”杜雪衣冷笑。
邓宜阳正犹豫不定,白练却一句话将他喊醒:“一起抓住谈凤,给林姑娘解毒先。”
邓宜阳这才恍然大悟,跟着白练直奔正厅外的花园。
方才谈凤和谈绍二人杀起来各种毒药蛊虫漫天飞舞,无人敢踏进一步,到后来二人干脆直接杀到厅外,而今厅外的草坪上已然寸草不生。
“飞景怎么了?”杜雪衣的视线也跟着移到厅外,却见到与谈凤对上的是钱牧和一众怀夏坊的弟子。而钱老死后就不见人影的余飞景,此时正盘腿坐在一旁,谈绍一手搭在余飞景的左臂上,似是在运功。
余玄度却是一直都在关注谈凤的动态:“刚才太快了,好像是他一出手就中了谈凤的蛊毒,谈绍在跟他解毒。”
“咱快去帮忙啊,在上面憋死我了。”杜雪衣心下十分懊恼,在高处就算看出破绽也很难直接用袖箭射中,何况下面是大乱斗的场面。
“不行。”余玄度一手拽住要跳下的杜雪衣,一手执刀将身旁所剩无几的瓦片挑落,刚好砸中正要翻上屋顶的斩风堂弟子,“刚才就因为你喊那一声,多少人想着爬上来。”
与此同时,底下情况也是险象环生,钱牧虽然武功不低,但是终究惧怕谈凤的毒药不敢走近,而怀夏坊其他人的武功更是完全拿不出手。幸而白练和邓宜阳及时赶到,二人皆是用暗器的好手,纵使也畏惧蛊毒,但也算是不落下风。
杜雪衣与余玄度这才心下稍宽,却听得谈凤一声惨叫,定睛一看,她竟是没躲过二人的暗器,心口处插着白练的一记飞刀。
“不好,她不能死,要死也得解完毒才能死。”余玄度眼神阴鸷,边自言自语,边不由分说拉着还在懵圈的杜雪衣跳下房顶。
二人跃到花园时,谈绍已经蹲在谈凤身旁,探查她的脉搏无果后,他又试图扎入银针强行让谈凤醒来,却仍无济于事。
“该死。”谈绍骂道。
余玄度赶忙冲上前,对谈绍说道:“谈兄弟,解蛊的办法肯定在她身上,你一定知道的是吧。”
谈绍摇摇头,但也依然照做:“我们这一支是研究毒的,对蛊了解不多。而且这是天下第一奇蛊‘噬心’,她也是刚研制而成。我之前就猜测,她可能还未研制出真正的解药来。”
“什么?!!”余玄度惊道,一个踉跄差点往后倒去。
一旁安静的余飞景闻言亦是猛地一口鲜血吐出来,他的双掌呈紫色,脚边还躺着四只蛊虫的尸体,正是谈绍刚帮他逼出来的。
“玉山,抱歉,我......”余飞景一手撑着地,表情痛苦万分。
“余大哥,你猜刚解了蛊毒不可动气。”谈绍的小师弟见状立即上前制止,又往他头上扎了几针封住经脉,说道:“本来跟钱老打的时候你就已经身受重伤,而后又被谈凤暗算,伤上加伤。这蛊可是她的看家本事,藏在火弹中,趁炸开时钻入人的体内。中蛊后,蛊虫的毒性立即沿经脉蔓延至各处,导致全身麻痹,经脉不行。虽然不知道为何这毒只是到你手上便停下了,但就算是谈绍师兄亲自给你解毒,你一日内也不可运功,像刚才那般动气更是不行,蛊虫的毒一旦情感上有巨大波动,作用便会加剧。切记切记!”
面对这小兄弟的叮嘱余飞景不置可否,呆呆地望着谈凤的尸体,眼神迷茫而空洞。
杜雪衣见他这般心中不忍,想上前宽慰却不知如何说好,总不能真的同他说自己没有触感感觉不到疼痛吧,正心烦意乱之时,忽听得身后又是一声响——还嫌不够乱吗?她心中暗骂。
“白练!你是故意的吗?”紧接着传来邓宜阳的怒吼,他将白练一把撞到花园中的梅树上,此刻正提着他的领子,眼神中尽是威胁之色。
原本归降的白家弟子见状当即又重新围上来。
杜雪衣大感意外,她还从未见到邓宜阳这番表情,他平日里性格可是出了名的内向,极少又如此情绪外放的时刻。
“邓兄,我......”白练示意弟子们不要动手,表情极为真诚,“是她自己躲暗器的时候,撞到我飞刀上的——你刚才不也见到了吗?”
邓宜阳一时间进退两难。
如今的局面已完全脱离掌控,面对此乱局,杜雪衣一个头两个大,正想着让大家先撤退,余光却瞥见头顶上一道黑影,抬头瞬间一双大手已抓住自己肩膀,眨眼间自己已被拉到十几步之外。
待到停下之时,杜雪衣见到脖子上赫然架着自己的映月长刀,她习惯性抬起适才捡到的短刀格挡,还未出招左手便被身后的大手反剪在背后,短刀掉落在地。
“沙狼!”邓宜阳反映最快,当即弃了白练,冲上前来。
变故陡生,围着谈凤的众人又慌忙赶至。怀无和柯为和刚帮夏橙解决了东山剑派,此时也与众人会合。
“让开,不然我手中的刀可不会客气。”沙狼右手上的长刀又往杜雪衣脖上靠近了半寸。
“上次你把孙大重给杀了,你觉得大家还会放你走吗?”杜雪衣冷笑道,这是几天来,自己曾经的铁哥们沙狼第二次想杀她了。
“但他们也不会眼睁睁看你死。”沙狼在杜雪衣耳边轻轻道,语气居然极尽温柔,杜雪衣听得头皮发麻。
活见鬼了。
“沙狼,你放下她,我们让你走。”说这话的是余玄度,杜雪衣有些诧异,却不料话音刚落,邓宜阳白练手中的暗器就齐齐朝沙狼射来。
众人:“......”
看来真的是全无默契。
沙狼冷笑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右手架着长刀,左手反剪这杜雪衣的左手推着她慢慢往外退走,无人敢上前阻拦。
其时所有的争斗都已结束,钱老的人战死的战死,被抓的被抓,投降的投降,全部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处。
“钱老折在你们手里,看来站在这边也不牢靠了。”沙狼自言自语道,“那我就送你下去陪她吧,用她的刀,你也该知足了。”
这有什么关系吗?!!杜雪衣心中咆哮。
眼看就要退到山庄门口,杜雪衣稍稍侧头,压低了声音:“丁旭——”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第二更,三合一超级大肥章送上~(抱歉拖更了,写“脱缰”的时候是真的“脱缰”了,根本收不住,感觉不知从何处断章为妙,索性就直接三合一了,捂脸)
这是个大混战大混乱的失控场面(虽然有喜也有忧,但是一刀同学,您可别立flag了啊,看看你这几章都立了几个了。队友们也很无奈啊......亲妈我也很捉急啊啊啊)
最后最后,卖萌撒娇打滚求收藏~
第59章 山崩
听到杜雪衣这一声低语,沙狼眼神微变,鬼使神差地将耳朵凑近,想听清楚她究竟在讲什么。
“当年我就不该把你从水里捞起来——”杜雪衣冷冷道。
沙狼是她救的第一百个溺水者,也是自己成为武林盟主后,第一个收入麾下的大将,她之前一直视他为好哥们。
“你,你——”沙狼闻言色变,双眼圆睁,全身都在颤抖,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之所以如此震惊,一方面是因为杜雪衣的话,另一方面是发现自己右侧的脖颈处,不知何时插着一把锋利的软刀,汩汩鲜血喷涌而出。
柯为和反应最快,一闪身便将杜雪衣拉回。众人只见沙狼踉跄着倒退了几步,最终不甘心地倒下。
余玄度即刻上来扶住杜雪衣,心有余悸道:“没事吧?”
“无碍,幸好机关没坏。”杜雪衣也是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原是刚才杜雪衣说话时,故意将头转到左侧,与此同时右手暗中发出袖箭刺入刀柄中的小孔,藏于其中的软刀登时从刀柄中射出。
沙狼被杜雪衣的话分了神,故此才毫无察觉。
之前杜雪衣从铁匠处买下此刀时,铁匠觉得这把劣质的刀,实在配不上杜雪衣出的高价,便擅自做主在长刀中做了这处机关。杜雪衣知道之后嗤之以鼻,却也未料到竟是在此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打了整整三个时辰,大家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纷纷累得瘫坐在地上。怀夏坊的人此时终于发挥自己的长处来,论打架他们不如别人,但是治疗跌打损伤还是很专业的。
连着几日阴雨绵延,此时终是云销雨霁,得见晴天。阳光透过杜雪衣修长的手指洒在她的脸上,她懒洋洋地坐在寸草不生的草坪上。
这一切总算结束了。
连着几日的奔波,杜雪衣能撑到现在已是靠着超乎常人的意志力了。她费力转头,看着众多人围着谈凤的尸体手忙脚乱的模样,还有坐在一旁面无血色的余飞景,心中有些愧疚,感觉好像是自己搞砸了这事。
她心中烦躁不已: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出解药,这天下第一奇蛊不知是否真如传闻中的难解,而且也不知道谈凤还隐瞒了些什么,有其他副作用没有。
相比于其他人,也就自己这具毫无触感的身体能还能抗一抗吧,没准真的能这样相安无事呢。
杜雪衣叹了口气,若是真的找不到解决方法,就同他们直说吧。
过了许久,她看到谈绍和余玄度离开人群,似乎在谈凤身上搜索无果,正动身前去她的住处寻找解决之法。
杜雪衣实在是没力气去凑热闹,于是艰难转转头,映入眼帘的是负伤的夏橙。
她的伤并无大碍,反而是此次同东山剑派的高手过了这么多招,她的刀法又是更上一层楼。要知道她初到烟州,在清泓观看到东山剑派的剑法时,还惊叹天下还有如此玄妙的剑法。
怀无已经帮夏橙包扎好,此时正坐在她身边侃侃而谈,夏橙就靠着梅树认真着听他眉飞色舞地讲着。
杜雪衣心中笑道:这两人总是这么合拍,似乎有一个其他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天地。
就是可惜了,怀无是个出家人。
此时,杜雪衣瞧见一片梅花花瓣恰好落到手上,这片花瓣白得无暇,她心中的离情别绪刚被勾起来,却又有一片红色花瓣落入掌中,随即又飘来了几片粉色的。
杜雪衣警惕起来,抬眼才发现空中飘满了各色的花瓣。
“不好!地震了!”余玄度反应最快,他急忙喊道,“大家快起来,赶紧退到山下!把谈凤尸体带上!”
果然失去触觉就是麻烦,连地震都感觉不出来了。
她艰难地翻身而起,继而扶起身旁同样虚弱不堪、至今不发一言的余飞景,但地面上越来越大的震动幅度,让刚站起的二人又摔下去,其他人亦是如此。
与方才众多高手过招时的震动不同,这次是实打实从里到外的震动,整座山都在剧烈地震颤,地面已经开始出现或深或浅的裂缝。
众人正慌乱之际,只听得轰的一声,满目苍夷正厅已完全倒塌。
“梅大,你在干什么?!!”余飞景怒道,话音未完鲜血已经从口中喷涌而出。
杜雪衣赶忙拍拍他的背,想到刚才谈绍师弟的叮嘱——这家伙真是疯了。
也正因为余飞景这句话,众人才注意到正厅后的阁楼顶层栏杆处,梅大正坐在他那豪华精致的轮椅之上,表情冷漠地俯看众人。
“飞景啊,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我本不想杀你。”梅大开了口,神奇的是,他没有任何内力,声音竟也能在山庄中飘荡,而且让人听了心神震荡,“前些日子我二弟死了,今日我三妹死了,这傲寒山庄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若非我三妹中了谈凤的蛊,我怎会同意把这里借给钱老,让他在这为所欲为?我又怎会同你们合作?”
梅大眼神渐渐变得癫狂,他突然双手撑着栏杆,将整个上半身都撑起来,仰天大笑了几声,又猛地低头,像是俯瞰蝼蚁一般,笑容极为可怖:“而今三妹死了,我们也就更没有合作的必要了。如果没有银刀门,我二弟也不会死,三妹更不会死。我要你们所有人都给整个傲寒山庄陪葬!”
地面上的裂缝越来越大,不少地方已经塌陷,甚至有山崩地裂之势,惨叫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