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夫君——檐向西【完结+番外】
时间:2023-09-24 14:44:45

  然而,此番借力打力虽用得巧妙,但老杨柳作为银刀门的二把手,实力又怎容小觑,眼见偷袭之计失败,不过瞬息间便将刀锋一转,退到一半的李征鸿重剑来不及改势,肩胛骨已被刺中。
  杜雪衣抬眼时正好撞见这一幕,她只觉得一道惊雷劈到自己脑中,整个人都炸了,她此时全然忘了刚才正在作甚,提起刀就要上前清理门户,却不料腹部骤然感到一阵冰凉。
  她震惊地低头,见到一把匕首从后往前将自己的腰腹刺穿,没入刀柄。
  原本虚弱倒地,动弹不得的连盛,其时脸上露出窃喜之色,轻巧地往旁边一滚,避开了杜雪衣的长刀。而后他的三个手下,齐齐转身同围攻之人一道,朝杜雪衣杀来。
  她眼神阴沉得可怕,嘴角一扯冷笑着,原来等的是这个。
  以她的敏锐度,连盛要偷袭成功断然是不可能的,所以由老杨柳率先偷袭李征鸿引得杜雪衣注意,继而在她盛极之际,再由连盛从后偷袭——这一切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杜雪衣腰腹部汩汩鲜血直淌,混在雨中染红了脚下一圈土地,乍一看,好像是她身上一袭大红的婚服晕开的一般。
  虽然脚步因而受制,但她手中刀势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不到片刻,连盛那三个手下便被她毫不拖泥带水地斩在刀下。
  她一面抵挡连盛等人的攻势,一面将自己腹部的匕首拔出,随便用自己的婚服裹了裹。她一步步朝同样困在人群中的李征鸿退去,与此同时,大脑开始飞速转动起来:
  现在的场面,赫然成了身上皆负了伤的两人同千军万马的对抗,敌人不仅路数极为诡异,其中甚至还有两个对己方招数、战术都极为了解的叛徒。此时要战胜恐有些困难,但以她之力带着二人逃出去还是绰绰有余。
  “征鸿!”杜雪衣隔着雨幕沙哑地喊道,“别恋战了,先离开!”
  杜雪衣看似行事嚣张,实则是因武力值极高,对自己有信心有底气才会如此。实际上,她处事冷静,事事都会给自己留后路。
  而李征鸿恰恰相反,他看似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内心却颇为疯狂,一旦他被激怒亦或是杀红了眼,便不给自己留退路,破釜沉舟才是真正的他。
  这可能是在塞北的战场上待久了有关——身后就是大汉山河,不容许退任何一步,所有战斗都是背水一战。
  当然他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底线——就是杜雪衣绝对不能受到任何伤害。
  这是杜雪衣万万没想到的。
  良久后,杜雪衣未听得李征鸿作出回应,心中焦急万分。百忙之中,她转头,却见李征鸿双眼发红,死死盯着自己腹部,连老杨柳的刀朝他过来都只是虚虚架开。
  这眼神让瞧见这段记忆的杜雪衣记起来了,正是小时候在皇宫中,他看自己被打时的眼神。
  但此时战场上的杜雪衣哪会管什么眼神,只听她一声怒吼,一面试图喊醒失去理智的李征鸿,一面喝退老杨柳,一记掌力裹着雨水直直朝他轰去。要知道长时间酣战时如此消耗内力,实为下下之策,无奈当下情况紧急,她也是迫于无奈。
  孰料,李征鸿陡然跟发了疯一样,弃了眼前的老杨柳等人,直奔与杜雪衣对战的连盛而去。杜雪衣见状,只得忍着腹部剧痛一步跃上,替了李征鸿原来的位置对上老杨柳等人。刷的一刀,就将他两个小弟掀翻在地。
  蓦地唢呐声又响,这次曲调较之前全然不同。满山的人闻之,连同老杨柳、连盛在内,瞬间改了战术,乌泱泱的人群纷纷挤到二人中间。
  然而杜雪衣何等人也,岂容这些凡辈得逞,不惜多次动用内力,将人直接轰开,这也导致她越来越虚弱,动作越来越迟缓。
  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征鸿!你清醒点!”杜雪衣朝身后吼道。
  她尽量让二人背对着背,好随时照看几近发疯的李征鸿。此时的他正与连盛缠斗在一起,重剑发出呼呼声响。
  连盛固然是打不过李征鸿的,奈何对方人数众多,又互相照应,似乎还组成一个环环相扣之阵法。另一边,李征鸿有伤在身暂且不说,他此时眼中只有伤了杜雪衣的连盛,招招只冲着他来,忽略了其他人,反而导致他很快落于下风。
  再喊了几次无效后,杜雪衣知道断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脑中已在构思解决之法,却突然听到身后一身惨叫。
  又是连盛。
  杜雪衣勃然大怒,李征鸿更甚,眼见连盛隐在人群中逃了开去,李征鸿提剑便追,此时的他全然没反应过来,此时无人上前阻拦他的去路。
  “回来!”杜雪衣抬脚欲追,一群人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李征鸿一走,包围圈转瞬收缩,围攻的阵法已成,此时无论杜雪衣用何种方式击退敌人,都有下一批前仆后继朝她而来。
  杜雪衣暗道不妙,知道这阵法不容小觑,当即沉下心来寻找破绽所在。
  她对形势的判断一向清晰,若是在平日,轻功、内功或是刀法,仅凭一样,她都能轻松将阵暴力破去。奈何如今自己深受重伤,内力又耗费了大半,只剩下自己手上双刀。但是,她刀法虽一绝,却架不住对方完全不顾性命,源源不绝,一批又一批上前送死。
  杜雪衣只觉自己犹如一头困兽,唯一的办法便是寻到破阵之法,再用双刀破之——然,瞧出天下武学的破绽这方面她天赋异禀,但阵法却是她最不擅长的。要不是李征鸿,她还完全不会想去了解这玩意儿。
  老杨柳不知何时消失在人群之中,而专注于寻找破绽的杜雪衣,也没有功夫去在意这件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阵法之外似乎有一阵骚动,继而整座山震了一震,杜雪衣只觉心口处猛地一紧。
  要引起如此剧烈的震动,近乎需要一个高手毕生的所有内力。
  而此处内力最强的除了她,便是......
  “李征鸿已死!杜雪衣,停手吧!”是老杨柳的声音。
  在杜雪衣听来,这一声初时软绵绵的,好像从很远很远、虚无缥缈的地方传来,然而有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骤然之间杜雪衣脑中风雨大作,雷电轰鸣,又似火山喷发,大坝决堤,继而她觉得整个世界有如天崩地裂,所有美好、希冀、光明,在瞬间崩塌、毁灭,归于黑暗。
  围攻她的人见她愣在原地,登时加紧攻势,杜雪衣神游之际,不过脑地虚虚挡了几刀,却仍有四五把刀锋直接扎如她的躯体,其中就有一刀从背后穿心而过。
  直到此刻,杜雪衣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发现眼前的雨好似全都成了红色,与刀上的血、身上的婚服一个颜色。
  她仰头朝着倾盆大雨怒吼一声,这一声携她所剩之内力,在一瞬之间爆发出来。周围一圈人连同她身上的兵器,一时间全部被震开到一丈开外。
  此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素来是杜雪衣最为不齿的,然爱人已死,她安有继续保存实力之理。
  她也不想活了。
  唢呐声又响起,听曲调,这第五任面具人又换了号令。
  杜雪衣见围攻的人慢慢变少,而她也终于能瞧见远处的李征鸿。
  远远看,一袭大红的婚服的他,倚着重剑安详地坐着,重剑之下是连盛的尸体,剑锋直扎入其心口处没有半分偏离。
  但,李征鸿身上最显眼的,是一把从后贯穿心脏的长刀,其角度也是分毫不差——正是老杨柳的武器。
  一拨又一拨的人挥着武器上前,杜雪衣立于院中,一身红衣,红衣带血,一次又一次将敌人击退、杀尽。
  面具人很明显是想耗死已身受致命伤的杜雪衣,但所有人皆没料到她竟能撑这么久,心中都不由得对这将死之人肃然起敬。
  强弩之末的杜雪衣自己清楚,仅凭心口那一刀,她今日必死无疑。
  但她不甘心。
  她双目通红,不知是血还是哭红的,她眼中世界也是一片绯红。
  晨光熹微,暴雨渐渐歇,周围的血腥之气再难掩盖,远远看去,仿佛整个竹院也被染成了红色。
  杜雪衣忍着剧痛,也不知道自己击杀了多少批人后,院中就只剩下了她和老杨柳两个活人。
  李征鸿胸前那把长刀便是拜他所赐。
  她咬了咬牙,脚步踉跄着侧过身。
  此时的她心口痛,腹部痛,左手痛,全身都痛。
  但眼前之人也是她最后的目标——支撑她到现在的唯一目标。
  她朝李征鸿看了一眼,轻笑一声。
  寒光一闪,只一刹那。
  待到院外众人反应过来时,她已拖着一具快要流干血泪的身躯将老杨柳一刀封喉。
  当——
  短刀落地,耗尽最后一丝气力的杜雪衣轰然倒地。
  她缓缓朝李征鸿而去,疼痛之感慢慢消失,随之而去的还有其他五感。
  终于,她来到了李征鸿身边,她艰难地与他十指交握。
  ——“征鸿,你的一刀之仇我替你报了。但我杜雪衣的、今晚我们俩共同的仇,只能来世再报了。”
  竹院之外,黑压压一群人寂静无声,目送这对夫妇离去,眼中崇敬之情难掩。
  ***
  回忆起那个狂风暴雨的血腥之夜,杜雪衣仍旧心有余悸。
  李征鸿的记忆只停在自己将连盛杀了,至于杜雪衣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直到此时才晓得,此刻的他面上神色十分复杂。
  久久不能平静的二人无言地十指紧扣,虽未在外人面前掉泪,但相视时仍能望见藏于对方眼底的千行血泪。
  听完这故事后,在场之人都各有心思,屋内沉默了许久后,国师开了口:“杜门主是说,他们吹得曲子是陇右道的?”
  这一言,将二人瞬间拉了回来。
  国师仅凭杜雪衣的复述,就直接从繁杂的场景中,捋出了一条重要线索,他的敏锐令杜、李二人都有些惊讶。
  “是。”杜雪衣答道,她刚讲完故事,声音还有些沙哑,“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各地的民风习俗还是了解一点的,而且我有几个老朋友,专门就为人操办红白之事,故而对这些乐声颇为了解,一听便......”
  等等!
  杜雪衣感到脑中好像闪过一道光——
  “唢呐,对啊!”
  杜雪衣两眼放光,激动地摇着李征鸿的胳膊:“那个木片!就是唢呐上的气盘!陇右道的唢呐!”
  “!!!”
第107章 当归
  马车迎着晨光,沿着宫墙往宫外而去。
  车中,杜雪衣和李征鸿并未像此前一样靠在一起,而是相对而坐。
  他们一路无言,眼光皆落在对方身后窗外的朝霞上。
  天亮了。
  这正是那个雨夜,二人最渴望见到的。
  此时此刻,晨光下的少女缓缓转头看向眼前同样在日光下的少年,金光将他的轮廓镀得闪闪发亮,还顺带照亮了他半边脸,好看得不像话。
  她脑中突然浮现出几个月前的场景:那日二人在晓生茶馆重逢,经一夜奔波,终和夏橙等人上了林家寨,将登上山顶之时,恰巧碰见了南境的日出胜景。
  那时李征鸿不知不觉停了脚步,口中还喃喃道:“日出了。”
  然而当时的杜雪衣不仅不解风情,还觉得他矫情。
  “日出了。”这次轮到杜雪衣提起。
  言罢,她十分自然地挪到李征鸿身侧。少年抬眼,眼中的茫然稍纵即逝,随之眸底的涟漪一圈一圈温柔荡开。
  二人心有灵犀,他自是也想到了那日之景。
  杜雪衣一如往日那般凑到他耳边,轻声问:“征鸿,成婚之夜,为何你会那般疯狂?此前从未见过你这样啊。”
  “这是我们重逢之后,第一次见你受伤。”李征鸿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我不想让小时候的事情再次发生,可......还是发生了。”
  杜雪衣注视着他这张与之前大相径庭的脸,不由得想起那样的眼神,其实在这张脸上也见到过,只不过她当时没往这方面想。
  事实上,二人看上去虽配合无间,但关心则乱,说李征鸿疯狂,她杜雪衣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李征鸿本以为会被杜雪衣一顿数落,谁知她只是点了点头,便再没说话了。
  李征鸿见不到她表情,心中七上八下,怕这是暴风雨的前奏,更怕杜雪衣憋着痛不说。
  “雪衣?”他小心翼翼问道。
  “嗯?”杜雪衣方才不知在想些什么,骤然被打断,有点茫然地转头,看向李征鸿的眼神十分无辜。
  “你在生气?”李征鸿嘴上这么说,但见她表情,心下已稍安。
  杜雪衣摇头:“没。”
  “那为什么......”
  “我想了想,好像我也是。”其时杜雪衣整张脸都沐在晨光之下,她笑起来,“此前我见过受伤的人多了去了,但第一次在敦州凤栖阁见你倒在火海里时,虽我记不起我们此前的渊源,但几乎本能地觉得,此人我必须要救,一定不能看着他死。与任务或是你的身份无关。”
  李征鸿怔了怔。
  他没料到杜雪衣会突然提及此事。
  那时正是他让兖王派杜雪衣来兜底的,虽然后来他临时改了计划,但也相信杜雪衣一定会如期而至。
  那是他们从小到大后第一次相遇,他当时甚至还满心期待。
  李征鸿笑道:“那时我以为我能撑到你来,谁知道,再见时,我还是一样,又一次在火海里被你救出来,也还是那么狼狈。”
  杜雪衣被逗笑了,她伸出手碰了碰他的睫毛:“狼狈的时候也好看。”
  ***
  “所以玉山姐是南诏公主?”小院中传来夏橙一声惊呼。
  “......”杜雪衣原想捂住她的嘴,但业已太迟。
  柯为和、于得水此前已回到小院,众人听得二人讲了昨夜见闻以及雨夜的记忆,无不瞠目结舌。
  “现下还不确定。”李征鸿沉声回道。
  “这次合作,可有留后手?”柯为和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要来了一道御旨、一块免死金牌。”李征鸿从怀中取出几样物件,“还有雪衣的威胁,虽不能全信,但也够了。”
  柯为和点点头:“那接下来,你们有何打算?”
  “必须回南境一趟......”
  “什么?”李征鸿话音刚落,便听得如如道人的声音夹着怒意越过高墙而来,他刚外出去寻怀无回来,恰巧听到了李征鸿此言,不知前情的他不由得勃然大怒。
  如如道人站在李征鸿面前,指着他骂道:“你的良心呢?怀无为了你们多次身陷险境,如今还没找到,生死未卜,你竟说要去南境?”
  “如如师傅,您先别激动,听我一言。”李征鸿忙解释道,“劫走怀无的人如今已经确定是长公主之乱的残党所为,既然如此,怀无暂时就不会有危险,而且很可能会被掳去当头领,若是如此,那定是藏在最深处,要找到绝非易事。圣上和国师们一直在调查此事,他们如今尚且毫无头绪,更何谈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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