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之事完成后,二人马不停蹄潜入张府。
张闻京茶饮一半,忽见二人闯入,神情十分不悦。
时间紧急,杜雪衣一上来就毫无铺垫,劈头盖脸一番话砸在他脸上。
“什么?庭君......”茶水洒了一地。
但张闻京何等人也,立刻就恢复冷静,复又坐下。再开口时,眼神凌厉,仿佛方才一瞬的失态从未发生过一般:“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李征鸿却不答他的话:“我们有一计,或可帮大人渡过此劫。”
张闻京沉默听完二人的计划,面色阴沉道:“或许,我现在杀了你们二人即可。”
“到现在竟还想着要杀我们?”杜雪衣笑着转头,“征鸿啊,早知道就直接进宫了。”
“我们敢来,就已留好了后路。”李征鸿自然而然将话头接了去,“但张大人可不一样。”
“跟我们合作,所有人都能保全,圣上不敢杀你,最坏的结果只是你再得不到圣上的信任而已。但圣上是什么人,你比我们更清楚,他就真的信任你吗?”李征鸿望向窗外满庭桂树,桂树之下站着许多侍卫,“庭君、还有这些玄衫的人,你确定要让他们以身试险?”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张闻京的语气颇为不耐,他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他想不通二人为何要帮他。
“你只需回答,愿不愿意同我们合作。”
张闻京最终还是同意了。
一生谨慎多疑,宁可错杀一千忠良也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的张闻京,到头来才知晓自己的独女,才真真正正的叛党之后,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
此行二人势在必得,因为张闻京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有了张闻京的配合,杜雪衣和李征鸿在入宫时顺利地完成了计划中的三件事:一是确认他们还未知晓怀无的身份,二是打听京中官员消失消息的真假,最后,二人将所有的矛盾转移到张闻京和张庭君身上,以一场闹剧从试探中抽身。
事是二人捅出来的,纵使李征鸿与他还有师徒之情,但他们在御书房里这么一闹,加之其与张闻京间本就有仇,国师和皇帝断然不会想到二人会帮他。
而后张庭君借林大夫的奇药假死,平日里就多病的身子这下到成了绝佳的掩护。他林大夫的药也果真非同凡响,帮其安然躲过了几波人的查验。与此同时,周恒则混在侍卫之中,赶在下葬前偷偷将张庭君带了出来。
“她没事吧?”杜雪衣问道。
“林大夫已经到了。”周恒又朝杜雪衣行了一礼,“这个礼是张大人的,他托我跟你们说,他欠二位一个人情。”
“谁要他的人情?”杜雪衣轻蔑一笑,“我救张小姐只是因为她本就没有错,即使血脉不同,但她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仅凭这一点就要给她定罪,未免也太荒谬了。”
杜雪衣顿了顿:“这么做,也算是弥补当年的遗憾吧。”
夏橙垂眸,她知道杜雪衣讲的是怀无一事。
她想他了。
就在此时,一墙之隔的大路上突然一阵喧闹,人声、牲口叫声、物件掉落之声此起彼伏,远去的唢呐声又给此情此景添了一丝诡异。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北境打起来了!”
三人刚从书局门口冲出来,恰好就听到了几人高喊着北境起战事了。
“什么情况?”杜雪衣上前拦住一个喊声最大的男子,“匈奴人不是已经被赶跑了吗?”
“是啊。”那人气喘吁吁道,“但这次不是匈奴人,是咱们自己人。”
杜雪衣不可置信:“自己人?”
“当年的叛党回来了,据说还打着驸马徐家的旗号,还推了个少主,叫......对,叫徐鸣风。”
“!!!”
怀无的俗名,正是徐鸣风。
***
霁云楼。
这几日京城混乱不堪,来此处寻欢作乐的人较平日明显少了许多,但灯火依旧璀璨。
“方才我们在霁云楼里也听到一点消息,兵部今晨收到加急密报,但内容不详。若真是此事,也许现在早朝上已经在讨论了。”柯为和说道。
杜雪衣揉了揉额角:“朝廷传消息的速度,何时变得这么慢了?”
虽然银刀门曾是大嘉朝最快的情报组织,但若真与朝廷的驿马传讯比起来,还是差远了。毕竟能人异士再多,又哪能同一匹又一匹的驿马日夜奔驰接力来得快。
“不对。”织锦沉声道,“如今军报和民间的消息同时传来,其中定有蹊跷。”
所有人俱是心中一凛,纷纷感到背后发凉,
“不行,我必须去钦天监一趟。”
杜雪衣拉着夏橙,跃上骏马,行至半路,却见钦天监方向火光熊熊,浓重的黑烟直冲天际。
——“钦天监着火了!”街上的人奔走相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好像惊喜(惊吓)有点多(捂脸),anyway节奏终于起来了(太难了),争取下章再接再厉~
走过路过收个藏,按个爪吧~要完结了喔~
第115章 铃音
五日后,六月十二日夜,一串马蹄声惊破京城街巷的寂静,往小院而来。
“姑爷,您可算回来了,玉小姐等您好久了。”
如今在外院捣药的换成了林大夫,自打来京城后,他也没闲着,一面研究治疗余飞景之法,一面还要帮着调理张庭君虚弱的身体。
咿呀一声,李征鸿刚推开内院院门,便见门后忽的红影一闪,眨眼间那影子已经“牢牢”挂在自己身上。
头顶着同样缺了一角的月,怀中依旧搂着心上之人,此情境让李征鸿梦回去年成婚之日,又恍然觉得更像是二人相认那晚,当日正好也在此处。
门外的捣药声戛然而止,随着几声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外院再无声响。
“怎么了?”李征鸿笑着问道,一手将身上这块暖玉抱紧了,另一手轻轻揉了揉怀中人的长发。
杜雪衣在他肩上蹭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从他身上下来:“就......很久没见你了。”
其时李征鸿已抱着她穿过内院、跨过廊子,到了房门口。
“此行去皇陵,可有查到什么?”杜雪衣反手轻掩房门,这才提起正事来。
“除了守陵卫,什么都没找到。而且就算全部守陵卫加起来,也成不了气候。”
“要我说,就让禁军一座一座地搜好了。”杜雪衣一脸懊恼地坐下,胡乱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好似如此就有降火的功效一般。
李征鸿见她脸上红扑扑的,不知是方才蹭的还是气的,不禁有些好笑。
他走上前,理了理她额前乱糟糟的碎发,并以一吻收尾,最后在她身旁坐下:“北境战况如何了?”
杜雪衣神色凝重:“这几日的消息,叛军从北庭起兵,而后北庭节度使路充之跟着反了,但好在他手上的兵马不多,安西节度使派人先挡住了,之前你底下晏平那小子也带着雁翎军从敦州过去了。”
“那怀无......”
“他们为了有个名号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杜雪衣轻哼一声,“圣上有问起过,我依旧还是当年的说法,就说斩草除根了。明眼人都知道‘徐鸣风’只是叛军扶植起来的傀儡,真假并不重要,反正都不是正统。”
“那北庭节度使路充之怎么回事?当时你能同匈奴人在敦州坐下来谈判,不也是他一手促成的?”杜雪衣沉吟道。
虽然谈崩了,李征鸿还差点被火烧死,但二人也正是在那时候重逢的。
李征鸿摇摇头,似乎也很不解:“他与当今圣上算是生死之交,圣上对他极为信任才将他封为北庭节度使。而且路充之此人八面玲珑,极善与人虚与委蛇,北庭原在大嘉朝最北之地,与匈奴离得最近,但同匈奴打仗打得最多的却是安西,此外,北庭这么多年也鲜少与其他国家起过冲突。太平日子多了,经济自然也就跟着繁荣起来,所以北庭每年上缴的税也是最多的,也怪不得圣上如此信任他。”
“也不知道晏平那小子靠不靠谱,能不能拦住他们。”杜雪衣仰头又饮了一大口茶。
“若只有路充之,倒也不足为惧。”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李征鸿也恨不得上战场的是他,“就怕他们还有其他内应,陇右道至今都查不出什么来,再加上京城里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不能小觑。”
“正要跟你说此事呢。”杜雪衣正襟危坐,面上的疲惫一扫而空,一副凛不可犯的模样,“前几日他们竟然连钦天监都给烧了,幸好,只烧了个山门和前面几个小殿,大殿倒是保住了。然后国师定了个计策。”
数日前,杜雪衣同夏橙去往钦天监,在还未被烧到的三清殿内找到了国师。
他盘腿端坐于大殿正中,在巨大神像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渺小。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听得二人进来,国师也不转头。
“走到哪一步不知道,但你再不走,就连下一步都见不到了。”杜雪衣冷冷道,此时火蛇已经蔓延到了前面的偏殿。
“我不能走,钦天监不能在我手中毁掉。”
“行,那我们就不陪您在这等死了,您保重。”杜雪衣没有丝毫犹豫,拉着夏橙转身就走。
“等等。”
一股强大的气息忽的从殿内卷尘而出,扑面而来的火势当即变了个方向,往来处裹了回去,风过之后罩满整座偏殿的火竟是灭了大半。
二人:“......”
夏橙这才明白为何国师会如此淡然,也才知晓方才杜雪衣为何会这么没心没肺。
国师缓缓站起:“火势暂时还蔓延不到这来,杜门主可否听我一言?”
“你且说说看。”杜雪衣扬眉道。
“若今日钦天监无恙,还请杜门主和大将军配合我们演一场戏。”
......
“你答应了?”李征鸿有些意外。
“都什么时候了,大局比什么都重要。”杜雪衣严肃道。
“三日后六月十五,正好是一年一度的兰花节。兰花节乃大嘉祭祀英烈先祖的重要节日,你为大嘉朝做了这么多又英年早逝,自然也是祭奠的主要对象。”
李征鸿:“......”
“这几日他会在城中散布消息,兰花节那晚,他会携众弟子到保国寺为你做法事。这些人连钦天监都不放过,若真想要乱民心,此等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既然找不到,那就让他们自己找上门。届时他会派几个道童过来摇铃铛,你可借离魂之机,窥探他们的行踪。”
“这些禁军、羽林卫他们不也可以做到吗?”李征鸿提出疑问。
此时门外突然刮起一阵风,将未关严实的窗吹开一条缝。
“自然是有安排,但离魂一事十分隐蔽,既能无形潜入各处,又能跃到高空俯瞰全局。纵使是那日真的发生什么动乱,也能将所有情况尽收眼底。”
李征鸿对此计仍持怀疑态度:“这么做,他们真的会来?”
“人心之事,他们这些人精玩得比咱们高明得多了。”杜雪衣起身走到窗前,“上次要不是张闻京帮我们想好该怎么说,估计没那么容易骗过国师他们呢。”
木窗咿呀一声关上。
***
六月十五日,天还未黑,保国寺外已是人山人海。百姓们按照习俗,每人手上都提着一盏自制的烛灯,有祈福之意。
——“为何今日如此热闹?”一名过路人不解。
——“兄台你有所不知,此处乃是保国寺,也是镇国大将军李征鸿的停灵之所。这不是一年一度的玉兰节嘛,今夜国师将在此处为大将军做法,祈求我大嘉朝万世太平,永无灾祸。”
过路人还没想明白为何一个老道士会在寺庙里做法,思绪就被另一个路人打断。
——“听说啊,今日国师还将大将军的重剑给请了出来。”
——“大将军在天之灵,定会保佑大嘉朝的。”
——“法事还未开始,不如我们一同诵读《征衣歌》如何?”
——“好!”
过路人:“???”
圆月隐在云层之后,还未露出真容,小院中,三个道童被夏橙引着入了内院。
他们三人着相同打扮,俱是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态,动作也都一模一样,一手执拂尘,一手执铃铛。
杜雪衣笑道:“国师倒是想得周全,居然还派了三个人来,这是要摆一个铃阵吗?”
言罢刚好屋外的打更声响,为首的道童朝二人行了一礼:“酉时已到,准备好了吗?”
“嗯。”
李征鸿端坐于堂内的椅子上,闭上双目前,他还朝面色有些苍白的杜雪衣点了点头,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担心。
为首的道童拂尘起,其余二人瞬间移动方位,三人摆成三角形,口中念念有词。
铃铛动,铃音起,清脆又急促的铃音响彻整座院子,好似在催促什么一般,令人无端生起烦躁之感。
李征鸿已经沉沉睡去,月光也终于在此时,冲破乌云的重重封印,普照大地。
***
保国寺大殿中,李征鸿的重剑被置于香案正中,案上燃着七七四十九盏烛灯。
国师甄衡紫衣飘飘立在案前,口诵经文,一手结道家法印,一手摇动招魂铃,李征鸿来时,正好见到这一幕。
李征鸿的目光很快从自己那已生锈的重剑上移开,他知道此行任务艰巨,容不得再耽搁半刻。
好在此时月光正盛,加之人人手执烛火,他才得以正常视物。
他时而在人群中飘荡,时而跃至半空俯看全局,但凡见到谁有可疑之处便第一时间飞到其身前。
然而察言观色始终不是他所擅长,他觉得有嫌疑的,要不就是平头百姓,要不就是禁军乔装打扮的。
如此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他仍是一无所获。
眼看国师的法事即将落幕,李征鸿心如火焚——除了需要引子之外,他们此前还摸索出一个规律,那便是离魂每夜只有一次,铃音一断,此夜便再无机会。
招魂铃之声戛然而止,正当李征鸿满心绝望,以为即将魂归时,却发现耳畔依旧铃音贯耳。
有此铃音续上,他便能继续探查。
李征鸿大喜,赶忙飘过去一探究竟,发现铃铛竟在保国寺后院的一个小道士手上。
“师傅!”小道士见国师从正殿出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手摇着铃铛,一手挥舞着。
国师一见赶忙制止:“别乱动......”
国师话还未完,他担忧的事情已然发生。小道士因太过激动,铃铛突然间从他的手中掉落到水塘里。
“......”
***
李征鸿醒时,眼前还是朦胧一片,便听得门外铃音仍旧十分刺耳。
他从未离魂过这么久,好似元气大损一般,整具身体全然不听使唤。他想着同众人报个平安,并让铃音停下,一抬眼却惊讶地瞧见适才大敞的门窗如今竟全部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