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凛沉思,要是方才看到的那个人影真的是她的话……
人群攒动。
周遭宾客们挤来挤去,目光都集中在湖心水下。
无人注意到他们这处,更没有人看到傅宁榕身后的谢凛施了力伸手一推,顺带着也将她推入水中。
第48章 疑心
“扑通”一声,仿佛一只轻盈的蝶。
傅宁榕落入水中,带起一片水花。
“快些来人!傅大人也跳下去了。”
今日的天虽十分晴朗,可冷不防跌入湖水,刺骨的冷意还是一瞬间席卷了她全身。
像是当头一棒。
傅宁榕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是被别人刻意推入水中的。
“救命!咳咳……咳……本公主不会凫水!”
傅宁榕一抬头就看到刚才因争执跌落在水中的谢鹤怡。
水花扑腾了一片。
她正在奋力挣扎。
此处的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但徒劳的挣扎会耗费更多的力气,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身上的衣物浸在水中变得又湿又重。
傅宁榕只好将谢鹤怡拉到身边,揽过她略为费力的往岸边游。
然而还没等她来得及查探是谁将她推下去的,眼下就迎来了更加棘手的问题。
在座的宾客并不是识不出男女身份的庸人。
她今日未带更换的衣物,若是被人看出真实身份的话,他们整个傅家该如何自处?
顷刻间,莫大的恐慌感兜头笼罩下来。
今日的事一桩比一桩来得要紧。一颗心惴惴不安,先前才刚落下,现在又揪起。
她万万不可让旁人知道她的身份。
如果可以的话,傅宁榕宁可在水下待至人群散尽,等至空无一人了她再拖着这身湿衣躲回傅家。
只可惜她等得起,谢鹤怡等不起。
水岸边公主的宫婢已经准备好擦身的绒巾和更换的衣物,只待谢鹤怡被抱上岸便迎过去替她整理仪表。
惯性使然。
即使被送上了岸,谢鹤怡却还维持着在水下的那个姿势,双臂紧紧揽着傅宁榕,怎么也不肯撒手。
“咳咳……咳咳……”宫婢一拥而上,拍着谢鹤怡的后背,扶着她咳出喉间的积水。
“多谢傅大人救了我们公主。”宫婢们连连向傅宁榕投向感激的目光。
如果不是傅大人主动跳下去救了公主,只怕会呛更多的水,到时该如何向太子殿下交待?
“无事,举手之劳。”她倒也不能说直说自己是被人推下去才误打误撞救了谢鹤怡。
衣摆的边缘不断地滴着水,汇集在傅宁榕的脚边,淋下淅淅沥沥一片。
湿透的衣衫下,昳丽身姿无所遁形。
“快些拿过毯子给我兄长,要不然湿了水着凉,最容易生病。”
傅宁榕抱臂背过身,环住自己胸前。
虽披着毯子,被冷风一吹却仍是颤抖。她问向谢鹤怡的宫婢,声音里都微微发着抖:“你们这里有没有男子的衣物?”
“抱歉大人。”此话一出,宫婢们面露难色。
谢鹤怡未定亲,她们这些贴身伺候鹤怡公主的也大都是年纪尚轻的女子,哪里能得来男子的衣物?
这下犯了难。
正在傅宁榕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旁悄悄窥伺已久的谢凛终于出声:“我马车上还有套备用的衣衫,若是傅大人不介意的话……”
当然不介意。
都这般窘境了,她怎么会介意?
就算知道是羊入虎口她也必须换了身上这件湿衫,否则万一被人看出些什么,那就全完了。
“思之先谢过二殿下了。”
谢凛的身形比傅宁榕高大一些,他的衣衫套在傅宁榕身上自然也长了一截。
带着她的那身换下来的湿漉漉衣衫从更衣的院子走出来时,谢凛像是特意在门口等着一样,还未离开。
“殿下。”傅宁榕朝着谢凛躬了躬身。
进去的时候只带着一身衣衫,出来的时候却另带着一只盒子。
二殿下的衣衫未缝内袖。
久将这份礼物放在湿透了的衫子里也不是办法,因此她只能将物件放在手里,一同带出去。
只是她未曾想到二殿下会正巧在院子门口等她。
谢凛打量着傅宁榕,上下扫视的眼神似乎正在询问这只物件的由来:“这是?”
既已发了问,又是在她困窘之时拿出衣衫帮了大忙的人,因而傅宁榕不好不回他。
她随口扯了个谎,模糊掉将这份薄礼带在身上的时间,随即将盒子打开,把里头的那根狼毫毛笔递给谢凛看:“回殿下,这是方才赏湖的时候家妹帮微臣带过来的。”
她看向谢凛,继续说道:“二殿下对傅家照顾良多,傅家也没什么报答的,微臣本来想在宴会结束后赠上这番薄礼给殿下。可惜这份礼物跟着微臣一起落了水,臣也不好再将这等物件献给殿下。”
“无事,拿过来吧。”
“本就是好物,落了水也只会更增意蕴。”此物玉制作杆、做工精良,出自大家之手,是不可多得的名品。
不止如此。
更重要的还有傅家的心意。
一阵馨香钻进他鼻息之中,上好的狼毫毛笔连同傅家的诚意一起放入他手中。
此地不宜久留。
这个时候的傅宁榕要避讳跟所有人的接触,尤其是眼前这位二殿下。
她赠过薄礼后本想离开。
但谢凛看她的眼神却好像意味不明,总还有旁的话想跟她说。
手腕被握住。
拉扯之间,傅宁榕不小心踩到了坠着的衣摆,猛地一踉跄,整个人都栽倒在谢凛怀里。
不光是傅宁榕怔住,谢凛也心底一惊,手底下的触感跟男子不一样极了。
怎么会这么软?!
掺杂着若有若无的女儿香,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顿时浮上谢凛心头。
从不近身于旁人,尚书房时从不下水,盛夏也着一身长衫……
如此种种。
难道?
傅宁榕急忙躲闪,越是挣脱,谢凛放在她腰间的手越是收得更紧。
谁也没有注意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你们抱够了么?”声音都蒙着一层冷霜。阴冷的气息横插,一道突兀的男声后居而上。
阴森森的气息笼罩下来。
久未平静。
傅宁榕蓦地心惊一下,眼尾余光猛地瞥到立着的华贵的清隽青年,心底的恐慌比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强烈。
“谢……太子殿下?”
男人速度快步且急。
话音未落就走了过去,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傅宁榕的身边,伸手一捞,一把将她从谢凛手中夺了回去。
看到她送了谢凛毛笔,穿了他的衣衫,两人甚至还抱在了一起……
他不敢再往下想。
谢渝的声音极缓,整个人目眦欲裂,将傅宁榕箍得极紧,情绪已然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他微微眯起眼。
“孤来了,你可以滚了。”
一身肃杀穆意,手背上满是蓬勃青筋。
看着傅宁榕颤抖着缩在他怀里小小一团,默默感觉着喉间的血腥味道不断往上涌动。
他真想杀了谢凛。
第49章 妒火
衣衫还没捂热就被谢渝强制褪下。
“呲啦”一声,身上刚换的素色衣袍顷刻间在他手上化为齑粉。
碎得不堪入目的衣衫被丢了出去。
谢渝的眼底漆黑,如同探不到底的深渊,有怒意、有激愤,掺杂着万般情绪,像一点即燃的火焰:“拿去烧了,孤不想看见。”
昏暗的空间中弥漫着诡谲的气息。
马车厢内一室颠簸,略为昏黄的光线将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放至极大。
谢渝的手指卷着她的半干的湿发,指腹蹭过她的颊边。
目光痴缠,危险又灼热。看着她惊慌失措的鹿眼、春色潮红的双颊,此刻的谢渝微眯着眼,眼尾是诡异的红。
阿榕啊。
我不是曾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过你,别同谢凛走得太近,别同谢凛太过亲密,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来。
不是吗?
他们两个抱在一起的画面是如此刺眼。
心口像是有根烈刺在钻凿,急切地想要抒发,但始终无法缓解。
微凉的指尖沿着紧紧缠绕的束巾勾勒,谢渝眼也不抬,声音冷得如同寒霜:“全湿透了还裹着,不冷么?”
手底下极具章法。
毕竟已经不是初经人事的男人。
他往日决计不会这般使力的。
今日却格外的不一般。
檀口被布条堵着,傅宁榕没法说话,只能呜呜咽咽往后躲。
怒意仿若滔天一般。
谢渝麻木到将傅宁榕任何一个躲避都看作是抗拒。
偏偏她还去躲他。
危险一步步深入,过度的挣扎适得其反。
还没刚退了两步,男人眸底就一片暗色,“躲什么?”
“是不是我平日里真的对你太纵容了?”
后背抵上马车边壁。
谢渝撷起她的下巴,令她直视他的眼睛。
水雾迷蒙的。
是一双很好看的泪眼,流泪的时候也不会削减半分风情,反而愈加惑人,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可她或许不是唯独只对他一人展现出那么惹人垂怜的样子。
他不敢想象。
在很久、在以后,旁人是否也会看到她的这副模样。
光是起了这个念头都快要窒息。
“你觉得我眼睁睁看着你跟他抱在一起,心里很爽是不是?”这种名为嫉妒的感觉逼得他快要发疯、压得他快要喘不上气。
他该拿她怎么办?
他能拿她怎么办?
得将她看得多紧她才不会逃离?是不是他一眼没看好,他就要同谢凛去在一起了?
满腔的困解无处可发,就算审问最难的案子时,也没遇到过这般无能为力的境地。
要怎么让她心甘情愿留在他的身边?
将一颗心剖给她的话,她是不是就能相信自己非她不可了?
谢渝这个样子好可怕。
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再抗拒只会徒增他的怒火,傅宁榕却还是紧紧揪着最后一层阻碍。
“放开。”
谢渝双目猩红,眸色猛地一黯,死死掐着她腰际的手更加用力。
什么都容不下。
但凡一点妒火都能轻松将他整个人淹没。
“我需要检查。”谢渝毫不留情地扯开傅宁榕试图遮住自己的那双手。
他急需确认。
“你自己放手还是由我来?”
这个时候的谢渝根本听不进任何话,他甚至从一开始,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给过她。
无疑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他能放下吗?
就算放不下,到头来又能怎么办?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傅宁榕放手的。
算了。
之前的种种他都可以装作不在乎。
起码现在,他要让她的每一分情动都是因为他。
刚才还是冷的。
此刻,热意上涌。
比起身处于谢渝身边,她更像被放置在了一间带着暖炉的屋子里,被烘得手脚发软,唇舌发干。
谢渝的耳畔凑她唇边,视线粘连在一起,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眼里仍是惊涛骇浪。
没有像平时一样收着。
因着滔天怒意而完全放下所有底线,谢渝的声音不怒自威:“你想说些什么?”
矜贵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耳边,傅宁榕勉强在口中被堵着的状态下又“唔唔”重复了一遍。
想说的话并未完全清楚。
谢渝却冷着一张脸,眉头紧蹙着,偏过头看着她烧红的脸重复道:“什么?很爽?”
手往后一捞揽过她的腰,而后又拉着按住,让她的腰弯下去、言辞中完全不给她一点拒绝的机会。
“什么?”
“那就继续。”
傅宁榕立即又想逃了。
可谢渝却丝毫不给她这个机会。
四周闹市熙攘。
行驶的马车很快就要到东宫,外面的闹市让她整个人混沌,谢渝反手一按,又将傅宁榕整个按回原位。
他不费一点力气的就打破了傅宁榕的希望:“自己看看,能逃得掉么?”
“你闹成这样,是不是还想着让谢凛来救你?”
“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我父皇不会允许非他血脉登上帝位来承袭他的江山。”
傅宁榕一怔。
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很意想不到?”这位身份尊贵的太子的重点却不止在这里。
“别想着他来救你。”
“也别想着你能去救他。”
谢渝嗤笑一声,残忍道出这个事实:“谢凛若命大的话,或许能活过今晚。”
“而今晚的那个时候,你会在同我在一起。”
你不要挣扎,不要再想着逃开。
我的身边不很好吗?
我什么不能给你?
第50章 秘密
傅宁榕心中惴惴,谢渝话中的信息量过载,让她脑中顿了一下。
意思是……
二殿下非皇帝所出吗?
傅宁榕思索事情入迷时总会不自觉低垂下眉眼。
她相貌好。
但凡换个人都会垂怜三分。
可惜她身边是妒火上头的谢渝。
旁的什么怜惜都没有,只换来了谢渝的句句奚落:“别摆出一副这么可怜的样子,像是我有多么十恶不赦。”
拆散了这对……
苦命鸳鸯么?
怒不可遏,嫉妒令本就不平衡的心更加动荡。
谢渝不喜欢她眼里全然透露着对另一个人关切的眼神,更何况在前不久,她还在她所关心的那个人的怀里。
阴森森的目光刺下,谢渝干脆抱着她将她提起来。
拿开了堵住她嘴巴的布条,但并不是让她说话。
看着傅宁榕的眸子里沾湿,眼眶盛满泪水、装满惊恐,他也没有半分心软。
想要的更多。
就当做他如此尽心的伺候她所求来的一点施舍,或者当做她跟谢凛这样暧昧不明所必须付出的一点代价。
总之这势头有够傅宁榕受得住的。